玉兔东升__第九章
刀下游魂
“当”的一声脆响。
刀剑相击,爆射出一片火星。
却在此极快的一瞬,对方以一式“金鹰剪翅”的奇快身法,“呼”地掠身窗外。
其势绝快。
随着她翻起的身子,原是虚掩的两扇窗子霍地为之大开。对方身子有如戏檐之猫,一个咕噜,已闪身室外。
好快的身法。
袁菊辰一惊之下,不顾自己重病在身,直觉的一个飞闪,掠身窗外。
“想走吗?”
起落之间,才觉出此番身法较诸昔日,大不利落。头重脚轻,几欲跌倒。
袁菊辰乍惊不妙,脚下一连打了两个踉跄,左手向墙上一按,才自站定。
却在这一霎,一条人影燕子般的轻巧,打对檐霍地飞身而落。
随着他落下的势子,“唰啦”一声轻响,一条亮银鞭抖了个笔直。
这个身手较之先时那个女人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条软兵刃上极有功力造诣。
眼前这一抖之势,不啻于一口长剑。
寒芒刺眼,直点眉心。
袁菊辰霍地一个倒仰,“哧”地飞出丈许开外,落向泥地。
以他平日功力造诣,决计不只如此,却不知目下这一场大病,来势不轻,竟然一精一气两虚,饶是如此,却也非比等闲。
打量着今夜之势,他自忖不是好兆头。
看来眼前二人,正是先时投店伪装卖艺的年轻夫妇,身手如此了得,却不知是何路数?莫非为北京奸宦所差遣?潘氏母女既已落难身死,却为何苦苦相逼,饶不过自己!
一惊之下,袁菊辰已自泥泞里腾身拔起。
噗噜噜,衣衫飘风声里,落向客栈瓦檐一角。
总是力不从心——脚下闪了一闪,几乎倒了下去。
“哧!”一缕尖风,夹带着一样物什,直奔眼前疾射而来。
随着暗器“梭子镖”的出手,对方那个年轻的娘儿们,已自对檐飞扑过来。
这个娘儿们还真狠。
人到刀到。
雁翎刀劈风直下,兜头就砍。
“叮当”一声,第二次为袁菊辰手上吹雪长剑给震了开来。
——在刀剑一击的同时,对方的一只纤纤细手,直向袁菊辰肋间插来。
“噗!”两只手迎在了一块。
耳听着“叭!叭!”一连两声脆响,仿佛是踩碎了瓦片。
声音既是传自女人的脚下,也就证明了她的功力不济一一却是这一击之下,实已耗尽了袁菊辰仅有之力,随着他的一个滚身势子,直向当街飘落下去。
女人嘴里“哟”了一声。
怎么也没想到,袁菊辰在重病里,仍有如此身手。先时,对方掌势交接的一霎,袁菊辰固然真力尽耗,对方那个年轻女人,却也差一点折了筋骨,一条左臂齐根发麻。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逃脱,她心有不甘,一霎间刀交左手,于惊险万般里,红袖猝扬,再次发出了暗器“梭子镖”。
寒月下银光一线。
在袁菊辰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势里,“噗”地击中了他左面肋侧。
这一镖多半由于那个女人的力有未逮,要不然,可就有致命之险。
袁菊辰“啊”了一声,脚下一连几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当街。
偏偏是有人放他不过。
暗影里,一个人闪身而进。
亮银鞭飕然作响,兜头直落。
袁菊辰横剑以迎,“呛”然作响里,削下了对方一截鞭头。
施出了最后所余劲道,袁菊辰拧身而蹿,“哧!”纵身七尺开外。
却是力有不逮,身子一晃,扑通!坐倒在泞地里。
老猫
持鞭汉子却放他不过。
“小子,你纳命来吧!”
身起,鞭落。
“唰啦啦!亮银鞭怒卷如蛇,直奔袁菊辰头顶而下,却为后者翻起的长剑挑开一边。
袁菊辰身势再转,跌落于盈尺泥泞。
眼前形势,真正险到了极点。
瓦檐下的年轻妇人,施了一手“燕子抄水”绝技,起落间,如飞直下。
两口子一条心:决计要取对方性命。
那么疾快的势子,一起即落。
雁翎刀灿若银虹。一刀直取当心。
此时此刻,袁菊辰力尽气竭,想要闪开对方要命的一刀,可是万难了。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暗夜里,霍地飞过来一件物什。
“呼”的一声,力道极大。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雁翎刀势。
“当”地一声脆响。
一击之力,极是可观。
年轻女人这一刀,原来足可致对方于死地,却是受阻于莫名其妙斜刺一击,刀势一偏,震开了半尺有余,“噗哧!”落在泥地里。
紧接着,那飞来物什噗地坠落,泥泞四溅,竟是半块残砖。
其势更不止此。
惊惶万端里,一条人影直穿当前。
随着这个人的蓦然现身,双手齐发,铮然脆响声里,,飞出了一掌金钱。
极似暗器手法中的“满天花雨”打法,观诸眼前之势,数目少说也在百枚之数。
虽说是分量轻微,却由于来人手上力道的惊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一发而至,有似出巢蜂群,一股脑直向对方二人迎面击来。
其势绝险。
迎面男女,万万没料到有此一手。一声惊呼,双双飞身而退。
有似剪翅的一双燕子,“唰”地作两下分开。
犹是慢了点儿!
星光爆射里,仿佛是那个女人“呀”地娇呼一声,便自隐身暗夜。
袁菊辰一振未起——
却为来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要命关头,眼前这一臂之力,实有可观,即在来人奋身直起的势子里,双双拔起,落身于对面矮墙之上。
紧跟着两个人身子向后一仰,即在来人巧妙的持撑之下,翻身墙角。
眼前人影疾闪——对方年轻汉子去而复还。
寒月一线,照射着对方那一张看似一陰一沉的瘦脸——正是先前投店、背着猴儿的那个年轻汉子。
眼看着袁菊辰即将刀下丧生,却是功亏一篑,焉能不为之恼火?
却是在暗中婆娘的一声痛苦呻吟里,打消了他的继续搜索之意。
袁菊辰乃得险中逢生。
掠过了一面矮墙。
猫也似地贴檐而进。
这个人身子不高,却似有无比劲道。袁菊辰在他搀扶之下,倒也轻松自在。
几次三番,袁菊辰就近打量他的脸,皆因为对方脸上的那个“遮面虎”拉扯得过低,几乎连鼻子都遮住了一半,自是看他不清。
站住,瞧瞧,又拐了个弯儿,其实不离眼前五丈开外。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一扇。
房子里敢情还点着盏灯。
萤火虫屁一股一样的那么一点点光度,约莫着也不过勉强可以辨物而已。
进来之后,房门又关上。
炕上敢情还躺着个人。
曹二拐子!
许是刚才照顾生意,搬门钉板过于劳累了,二拐子张着个嘴,鼾声连天,怕是打雷也吵不醒。
“伙计,别出声儿!”这个人哑着声音说:“要是让人听见,我可救不了你啦!”
声音透着耳熟,偏偏是袁菊辰一时想他不起。即在对方搀扶之下,歪在了土炕床上。
“你是……”
挣扎未起,袁菊辰不胜汗颜,只是向对方频频顾盼。对方的仗义援助,救命大恩,令他感激不尽,却是这个人……
“嘿!”
眼前这个人眨着一精一光内蕴的眸子,自我调侃道:“我一摘下帽子你就认识我了!”
嘿嘿一笑,举手拉下了帽子。
“啊!是你?”
老掌柜的!
“怎么着,认识了吧?”老掌柜的堆满了一脸的笑:“打从你一来,我就认出你是谁了,不用说,大闹代州城,刀杀刽子手黄麻子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这……”
袁菊辰强笑着点了一下头。
“哈,”老掌柜的挑了一下大拇指:“好样儿的,老哥哥佩服的就是你这一号的人。”
“只是……你是……”
“老猫上树!”老掌柜的龇牙一笑:“听过我这号人没有?”
“老猫……上树!”
却不曾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给你说清楚了,料你也猜不出来!”老掌柜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老猫是我的号,姓桑名树。合起来就叫‘老猎上树’,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袁菊辰点头道:“桑兄……”
“小人物!不比兄弟你!”桑老掌柜的一笑说:“闲话少说,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到了“伤”,袁菊辰顿时觉出那地方热辣辣的生疼,身子挪了一挪,红渗渗的浸出了一片鲜血!
义薄云天
好一阵子折腾,才算把袁菊辰身上的伤给料理好了,染满泥渍血污的衣裳也不要了,暂时换穿了曹二拐子的一套新衣,倒也勉强合身。
一切就绪,已是三更时分。
打量着手里拴有红线的“梭子镖”,掂了掂,桑树说:“分量不轻,女人能有这个手劲儿,倒是不多见,兄弟,你这条命好险,算是捡回来了。”
忍着伤痛,袁菊辰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儿。
桑老掌柜的说:“急着上路?”
“倒也不是……”
“那就好!”老掌柜的说:“十天半月你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吧,明天天亮了,叫二拐子给你看看,他有个亲戚是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等把身子完全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反正你不说走,我绝不赶你。”
袁菊辰点头道:“谢谢……”
“只是有一样,”桑掌柜的说:“从明天起,你可不能露脸,要是叫人看见起疑,官私两面都罩不住,可就坏了!”
“当然……”
袁菊辰伸手把桌子上的梭子镖拿起来认了认。
“知道是谁吧?”老掌柜的神秘的笑了一笑:“谁你惹不了,单惹上了他们。”
“是……”
“十三把刀!听说过没有?”
袁菊辰点了一下头,便不再吭声。
算算这一路之上,把他们哥儿十三个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不用说这是最后一拨子了,却是男女两个雏儿,透着稀罕。
“我的这双‘招子’不花,十三把刀里面,数他们两个最难缠!”桑老掌柜说:
“男的叫‘飞麒麟’谢天,女的是他老婆‘小红蛇’莫飞花,夫妇两个出了名的狠,谁要是惹上了他们,不死也得剥层皮,你怎么惹上他们啦?”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桑老掌柜站起来到外面瞧了瞧,关上了门,特别在窗户上加上了一层单子,如此一来便不愁灯光外泄。
曹二拐子还真能睡,张着个嘴,鼾声如雷。
水开了。
老掌柜的泡了两碗好茶,端到炕前的八仙桌上。
“行啦,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闷着了……”一面坐了下来:“就咱们两个,你说吧!”
沉闷了好一阵子,袁菊辰才叹了口气,打量着老掌柜的这张脸,不由他不实话实说,却是难掩焚心之痛地簌簌淌下了伤心之泪。
“这……”老掌柜的可有点傻啦:“兄弟……你慢慢地说吧……慢慢说。”
寒风飒飒,吹在窗户上,不时传出“沙沙”声音,炕头灯盏,光焰婆娑,摇曳了满室的凄凉迷离。
袁菊辰终于说完了此行的一段经历,悲愤时激昂,慷慨,伤心时热泪滚滚,只把桑老头听得热血沸腾,热一阵冷一阵,不时地咬牙切齿,眉扬目张,那样子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中了邪似的。
忽地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一声:“洪大略,我操你祖宗八代!”
“轻声!”袁菊辰一把拉住他,真担心声音传出去,被谁听见了。
所幸还没有惊动什么外人。
正在打呼的曹二拐子一惊欲醒,翻了个身子,嘴里嘟嘟哝哝,又继续追寻他的好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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