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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苍之龙__(2)(2)

她人长得瘦,却有飞燕之娇,当年是红极一时的名妓,如今当了鸨儿,凭着天生的伶巧,能说善道,左右逢源,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已是艳名四播。提起“庆春坊”,不用说,,当然领袖群芳,在龙州称是上这行当里第一块招牌,真个唯我独“一騷一”。瘦娘谢金宝的艳名也就不胫而走,远近皆知。

看看人来得够多了,堂子里座无虚席,姑娘们四下奔逐,香汗淋淋,已是难以周全,应是打烊时候。

瘦娘扭动着细纤的身子,来到了结有彩灯的朱漆大门,娇嚷一声道:“关闸子啦!”

两个伙计应了一声,刚要关上大门,一辆朱漆马车,却在这时来到了眼前。

车把式“叭!”地甩了个响鞭,马车突地停了下来,晃动着的两盏黄铜琉璃大灯,摇晃着熠熠金光,好讲究的一辆油壁彩车。

瘦娘“唷!”了一声,冲着两个毛伙道:“等一等。”

凭着她那一双天生的势利眼,一眼即可看出,来了阔绰的有钱主儿。

“这又是哪来的爷儿们?天可是晚了!”

话声未已,车把式已跳下车辕,打开了后座车门,下来了三个人。

一个黑瘦黑瘦的长身汉子。

一个留胡子的中年文士。

另一个却是仪态不群,穿着不俗的锦衣青年。

只瞧上那么一眼,便知道三个人全是生客。财神爷上门,哪能不刻意巴结?!

“三位老爷里面请……”

跟上来请了个万福,不容她抬起来身子,来客三人,已进了大门。

瘦娘喜孜孜的一溜子小跑,打后面跟上来。

“喂……三位老爷!”

来客好大的架子,浑然不知,一径前行,穿房廊直趋画堂。

四面锦绣,香光如海。

有人呼奴喝雉,有人击节高歌,邻面丝竹断续着姐儿们的引吭高歌,灯彩纱筛,四面香光,描绘出眼前的极尽迷离风一騷一。

此间乐,再无别思。

便自在抬头的一溜鳌山灯架下,三个人停住了脚步。

画堂里颇似有人满之患。

软榻、锦座,满都是人,香烟粉雾,软红十丈,几有插足之难。

绵衣青年待将迈步进入,却为那个中年文士拉住了袖子,身后黑瘦汉子赶上一步,贴近在少年身旁。

“嗳唷我的爷儿们……可赶死我了!”

瘦娘赶上来直喘着气儿,抓着粉绢的手,只是在胸上抚着,眼角儿斜着一睨,己定在了青年身上。直觉地认定,他才是三人之间的正主儿。

“唷……这是谁家的小舍人!相公主儿?奴家可是眼拙了……头一回来?”

锦衣青年剔眉一笑,模样儿恁地风流。

“少胡说!”中年文士一副正经样子。却是人来了这里,总要有几分风流识相,诚所谓“沾着边儿麻过来……”

是以,方才说了这么一句,中年文士脸上便自又缓和下来。

“这是我家诸葛公子,还不见礼?”

瘦娘喜着应了一声,又是一个万福,却让锦衣青年的一只脚风流地勾了一下首……

“用不着——”锦衣青年目光有情地瞟着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一开口可就透着生,仿佛还是个不经事的雏儿,把个久历风月的鸨儿直逗得“咯咯”

笑了起来。

“哟……公子爷,这可是从哪说起呀!敢情您是不常来呀?”

锦衣青年“嗯”了一声,点头说:“是不常来……头一回……”

“头一回?啊唷……”

瘦娘睁大了眼,却是有些难以相信。一旁的中年文士咳了一声:“怎么,让我们在这里干站着?”

“哪儿话呀,大爷……”瘦娘满脸笑靥道:“快里面情!”紧跟着一声娇唤:“妙哥儿,看座儿呀!”

即把一行三人迎进画堂花厅。

人声纷杂里,直穿过正面花厅,绕过玻璃画屏里面另有天地。

地上铺着猩红的长毛藏毡,四面书画,绣槛文窗。珊瑚长榻,兰花玉烛。极尽侈华之能事。好华丽阔气的待客所在!

锦衣少年颔首方赞了个“好!”字,不觉怔了一怔,脸上现出了不悦。

敢情是有人捷足先登,先来了,占住了珊瑚坐榻。

中年文士面色一沉,转向鸨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瘦娘笑说:“不碍事的,三位老爷只管先饮茶歇着,回头有了相好的人,里面还有地方!”

一笑解颐,玉手轻拍。

“妙玉、雪君……姑娘们都来呀!”

一声娇呼,群莺乱飞,燕瘦环肥,挤了一屋。

如此阵式,虽不曾把眼前三个生客吓住,却是极见新鲜。

中年文士素行谨慎,不觉眉头一皱。锦衣青年却是看着好玩,一笑转身,便自在珊瑚长榻上坐了下来。

这里原来坐着个贵客,细长细长的一张吊客白脸,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看来年岁约在六旬上下,身边站了个青衣童子,捧拿着此老的一杆黄玉玛瑙烟袋。

此刻,这个人正自把一双褪了靴儿的双脚,翘在一个姑娘的腿上,且容那个打扮花哨的俏丽粉头,用着粉团儿也似白嫩的一双玉手,轻轻在他腿上拿捏。

另一个酥一胸半露的白皙粉头,原是紧贴在他身后,为他拿捏着两肩上的一騷一筋,却是眼前无端地杀来了这伙子人,大大地败了他的兴致,瘦削的吊客脸上,老大的不乐意,却还忍着不曾发作。

却是青年这一坐,大大地触了他的忌讳。三角眼为之一瞪,便待发作,谁知来客青年公子身边的那个黑瘦汉子,恁地鲁莽,一伸手便把他推开一旁。

“闪开!”

却是手劲儿大了一点,山羊胡子的白瘦老头儿一身骨头架子,如何当得他这般手劲儿?身子一歪,“啊哟!”一声,一个咕噜,几乎滚了下去。

“大胆!”

老头儿一跳而起,脸都青了。

“哪里来的三个混帐东西?还不给我叉了出去?!”

一开口,显然官腔十足。

老头儿一身蓝绸子合领长衣,长可及地,袖长过手,垂约近尺,腰上束着根垂玉杏带。戴了六合一便帽,花白的发上,犹自落着半面网巾,一身穿戴,虽是从俗,明白人一眼即可看出,实是出身官场的人物。

原来明制,官员平日衣服,虽是宽窄不拘,各取自便,却是袖子宽长与大襟长短,有严格限制,一般来说,袖子越宽、越长者,代表官位越大(自然有其一定极限),襟长亦然。

观之眼前这个白瘦老儿一身穿着,虽然谈不上一二品大员的身份,却也应有四品之尊。

一声咆哮,语惊四座。登时全场寂然无声。姑娘们俱都花容失色,躲闪一旁,噤若寒蝉。

瘦老头穿着一双高脚素帛长袜,手指向座上锦衣青年,气得声音打抖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占上我的座位?……”

脸色一凛,转向瘦娘,怒声叱道:“瘦娘,你过来!这是从何说起?”

瘦娘素知此老脾气,原是再熟也不过的常来之客了,正因为平日过于稔熟,才对他失了些应有的尊敬。却是这一霎的忽然发作,出之意外,一时也不禁有些着慌!

“嗳唷,罗老大人……你这是怎么啦吗……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犯得着吗?……”

彩蝶儿似地偎了过去。

“老大人您请坐吧……何必呢!”

一面说,瘦娘施出狐媚,举手搀扶,却为罗大人狠狠地把手给甩了下来。

“少给我来这一套!”

罗老头子脸色透青地怒瞅着她:“不要多说,先叫人把这三个东西给我撵出去!”

话声未已,面前人影一闪,那个先时举手把他推倒地上的黑瘦汉子,已来到眼前。

“大你的狗胆!”

话出手到,只一把,已抓住了罗老头子胸衣,后者“啊哟!”一声,才自叫出一半,已为来人不容分说,左右开弓“啪!啪!”赏了两记耳光。

“啊哟哟……”

老头子怪声叫着,只觉着两颊火辣,对方手劲儿忒大,真仿佛把他嘴里的牙都打掉了。

“反了……反了……云儿,去,去……去把谢五他们给叫进来……”

他身边的一个童儿,聆听之下,刚一撒腿,却为黑瘦汉子足下一探,绊了一交,噗通!摔倒地上。

黑瘦汉子更不迟疑,一抬腿,“噗!”地踩了个结实。云儿负痛登时哭叫起来。

“不可一一”

出声喝止的却是三人一行的那个中年文士,看看事闹大了,他好担心,一面出声唤住黑瘦汉子,一面转向珊瑚坐榻上的锦衣青年。

“先生……”

锦衣青年微微一笑。大人不见小人过地看向黑瘦汉子点了一下头:“放了他们!”

黑瘦汉子应了声:“是!”

手脚一松,后退当门而立。

如此一来,无人敢于进出。

罗老头子身子一歪,在张太师椅上坐下,只气得全身打抖:“好……好可恶的……

东西,你们这是反了……你们竟敢打……我?……”

一旁的鸨儿瘦娘,目睹着这般情景,吓得变了颜色。

“嗳呀……这位公子……你们……打不得呀!嗳呀呀……你们可是闯了大祸……这位罗大人,他是御史老爷呀……”

座上青年聆听之下,只是冷冷发笑,一旁的中年文士却不禁脸色变了一变,转向青年道:“公子爷!我们还是走吧!”

锦衣青年“哼”了一声,冷笑道:“是哪里的御史大人?”

瘦娘却是不知,罗老头子捂着脸只是哼哼,倒是那个叫云儿的童儿,狗仗人势地叉着腰大声道:“我家大人是这里的察院御史罗文通,罗老大人,你们好大的胆!”

锦衣青年摇摇头,冷冷说道:“没有听过,我只知道一个叫商皓的广西御史大夫,你可认得?”

那个童儿方自发愣,座上的罗老头子忽地止住了声音,霍地坐直了身子,向锦衣青年打量几眼,十分诧异地道:“认得的!那是御史府的左都御史大人……新近才告老还乡,你……怎么认识他老人家?”

锦衣青年“哼!”了一声,却是不答。半天才冷冷说道:“一个小小察院御史便敢如此作威作福!岂不该打?我且问你,既是察院御史,怎地不知自爱,在此风月场合逗留不去,你可知罪?”

罗老头不禁为一骇,转而挺躯道:“你……你是什么人……也配问——”

话声未已,当门而立的那个黑瘦汉子,已自闪身而前,再次断喝一声:“大胆!”

罗老头几曾为人这般喝叱过?却是方才被打怕了,经对方黑瘦汉子出声叱喝,顿时作声不得,却是心里一口怨气出不来,只把眼睛看向一旁的瘦娘:“你……这几个人是哪里来的?瘦娘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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