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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黄沙千里

莫小晴本是极任性娇惯的女孩,因其武功极高,才貌两全,自然自视甚高。

但当她见到石继志,这个年轻人不知有什么魔力,竟把自己的心牢牢地牵住了;更加上知道他竟是父亲日夕不忘、想起就惊心动魄的石继志,心中那份难受就别提了。总算此女聪颖过人,她竟想出一个可谓极大胆、极冒险的办法。

她要用她的爱把石继志全部占有,一直要到石继志不但接受了她的全部爱,而且也付出自己全部爱以后,那时他或许会为了爱自己而宽恕了她的父亲,那么,这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莫小晴日夕与石继志相处,无形中已到了简直不能少他的地步,不管石继志对自己如何,她有决心,一定要忍受他的一切冷漠,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用她的真心来换取石继志的信任与感情,那爱情就垂手可得了。

尽管如此,人总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个性完全改变,因此莫小晴的娇惯与任性,是很不容易一时能变过来的。

何况一个女孩子,最妒嫉、最愤怒的,就是她的男友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却去注意别的女孩。假使他注意的是一个极其丑陋的女人,那还无所谓;要是这人很美,那就糟了。

而刚才马上的女孩,体态轻盈,虽没看见全貌,但是那双如黛的秀眉,黑白澄波的眸子……令莫小晴一眼就可判断出,她一定是美的,而且还美得很,起码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这不是很讨厌吗!

更令她担心的是,这女孩居然还知道石继志的名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如果自己不去关心一个男人的话,别说你的名字,就是姓什么,她也许会忘了;但这女孩子,居然一口就道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最令自己担心的是;她好好的哭什么?自己是女人,对于女人的心,可是摸得清清楚楚,能够掉下眼泪的事,那可不简单。

“她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那么目不转睛地盯视他呢?真是见她的鬼啊!”

莫小晴这么想着,更联想到自己对他是如何的痴心,他竟对自己冷冷的,虽然有时候像对自己怪亲热的,但总像是隔着一层东西……这么一想,自然愈想愈悲,由悲而哭。

要是石继志保持静寂不劝她还好些,这一劝,愈发令她感到伤心委屈万状,自然泪水如黄河决口,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已行出了山口,来至一条大街,街上人马熙熙攘攘,见突然驰来了两匹骏马,已令人注意;何况马上二人仪表不凡更是使人注目,莫小晴再一哭,哪能不大为轰动?

尤其莫小晴哭声之美,如新莺出谷,不时尚抽搐地拔上个尖儿,就愈发妙了;如用唐诗“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一时路人都团团把二人围住,莫小晴只顾以绸巾掩面哭个没完,马走没走她都不知道,但是石继志却大感羞惭了,他面皮本就嫩,这一来脸红得像柿子一般,不由窘极地在马上抖声道:“好妹妹……唉……别哭行不行嘛!”莫小晴不知身在何处,闻声在马上一扭娇躯又哭又哼道:“我不管!她是谁?你非说出来不可……要不然我没完……”

石继志见路人已经围得里外三层了,她竟尚不知道,撒起娇来了,不由急道:“你自己看看吧!唉……等会儿再说好不好?我的小姐……”

莫小晴扭腰哼道:“人家就要哭……呜呜呜!你现在就说……”不想这话尚未说完,只听一阵哄笑,吓得她一抬头,不由红霞飞面,原来四周竟围满了人,被自己的话给引得众口齐开,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由吓得马上止哭,带泪之眼,还没忘了斜睨石继志一下,一扬手中小马鞭,狠狠打了坐骑屁一股一下,娇叱一声道:“还不走!谁叫你停的?

死……”

不想那马见有人在前挡着,虽负痛也不敢硬闯,只是仰首怒啸了一声。莫小晴这句话,却又把这群人给逗得大笑了起来,有一光头老人,兀自仰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大口,呵呵笑道:“有意思!这个女孩真有意思……”言罢扔摇头大笑不已。

莫小晴正没地方撒气,见状一扭脸,杏目圆睁叱道:“你这个光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你让不让路?”

这光头正自仰头大笑,闻声突止,红着脸皱眉,把双手向外一摊道:“也不是我一个人拦着,这么多人……”莫小晴平空舞了一下马鞭,尖叫道:“你们快让路!”众人退后好几步,还依然围着不走,又是一阵笑声。

莫小晴扭脸白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已被气得在马上环抱着双臂,不发一语,莫小晴愈发发了娇嗔之性,一抬右手,青光闪处,竟把背上的宝剑给拔了出来,一面策动缰绳,竖着蛾眉绷着小脸道:“看谁敢不让路,我不把他光头砍下才怪……”众人见这少女拔出了剑,都不由散开了,那光头老人临走还摸了一下光头,皱眉望着莫小暗道:“为啥单砍咱的光头?真是的……”

二人马已行出,莫小晴在马上闻言,不禁给逗得娇笑了起来,一面还剑于鞘,白了石继志一眼,嗔道:“算你厉害……就知道看人家笑话,也不帮我一下……”石继志本来一肚子不高兴,见她这一笑,脸上还带着泪,直如风摆莲荷,一肚子气竟不翼而飞,也引得笑了,一面摇头叹道:“你呀……这么大姑娘家了……真不害臊!我都怪不好意思的……现在你怎么不哭了?”

莫小晴一面擦泪,一面笑着斜目道:“算了吧!”人家都伤心死了……反正我们还没完,等会儿你还得给我从实招来!”

石继志不由又气又笑,皱眉道:“你叫我招什么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这是从哪儿说起?没影子的事,你也扯出来了!真气人!”

莫小晴一面以手掠着被风吹在帽外的秀发,一面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石继志,像是要把对方给看穿了似的,鼻中哼一声,半天没说话。马行如风,二人马上并辔,只闻蹄声得得,慕煞多少行人。

二人一路行走,像是一对啼笑冤家,不时在路上斗口,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突飞千里,但石继志尚不自觉。所谓一精一诚所至,金石为开,莫小晴觉得自己用心或许就能实现也说不定。一日二人已来至新疆地面,境内地势高,雄伟的天山即横亘其中,天山分南北二路,川流为大漠崇山所闭塞,多成为内陆流域,湖泊亦极大,更有那举世闻名的大戈壁沙漠。

这大戈壁沙漠以内,滴水全无,要想通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畜每每因缺水而毙于途中,故驼路驿道等,都沿山麓绕行,即属此故。

石继志欲去的天山,正处此大沙漠之北,二人由阿尔金山岔道入疆,这举世闻名的大沙漠,已在望中了,大队的驼商,成群结队地在这片沙漠的边沿上行着,远处是一片片的沙丘,看上去就像是万千坟墓一样。

莫小晴这些日子来,可吃够苦头了,但眼见到这些奇景异俗,不由一精一神大振,不时在马上指东问西。二人因从未来过这地方,不敢乱行,绕着山边小道又行了一段路,来至甘州地面,下马用饭,问明了道路,至晚又到了高台。

此地更是荒凉,田地多半受了祁连昆仑诸山山水冲积,铺满了拳头大小的白色石子,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沿途所见村民,没有一个是穿着整齐的,正行其间,忽见莫小晴以手掩面,笑嗔着对继志道:“把头向左转,不许右看!”石继志惊问何故,不由向右看了一眼,顿觉脸色大热,原来一旁山坡上正有四五个十五六的大姑娘,都赤着身子,在那追扑着玩,见二人到,居然毫不回避,风俗如此,令人奈何。

石继志忙把头转过,脸已大红,莫小晴嗔道:“我知道你就对这些感兴趣……”石继志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只好拼命策马,驰过这一条驿路。

来到一处县城,石碑上朱红大字为永昌,夕一陽一西下,天色突转晴为一陰一,霎时间乌云密聚,渐渐洒下了雨点。放眼四顾,南面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北边却是连绵长城。

天一一陰一,马上就冷了起来,简直冷得怕人,二人幸亏早备有皮裘,便由马背上取下穿上,石继志是一件猞猁皮的大斗篷,莫小晴却是一件翻毛的银狐披风,二人这一穿上,更显得英俊娇丽。

二人跑了一段路才来到一座小镇,见这镇上倒还热闹,遂在路东找了一家店房,店房很大,住的客人也不少,那伙计领着在前后院找了半天,可没有小单间了,只有一间大房,内中有两铺很大的炕,石继志看看莫小晴,莫小晴也红着脸看了看石继志,于是就住下了。

那伙计见二人一身汉装,也不由奇怪,打着一口陕语道:“客人是从中原来的吧!

中原那地方好……”石继志笑道:“一点不错,正是从中原来的……”这伙计还在一旁龇着一口黄牙,看着二人直乐。莫小晴颇感不耐,石继志突然想到,难得这小二会说几句汉话,不如问问他到天山怎么走法,于是便笑道:“喂!伙计!到天山怎么走?你知不知道?”

这伙计皱了一会儿眉才道:“这里是县城,过了玉门关,再绕道黑海子、甜水泉,一直往北拐,还有老远呢!到天山去干嘛?那里可冷得厉害!”

继志不由皱了一下眉,心说还有这么远,可真够受的,师父叫我跑这么远,只为去找那三怪赔个罪,可真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想着挥手令那店伙走开,二人都觉得脚冷,莫小晴见那店伙计走了,就过去蹲下,见炕边都是干马粪,不由皱眉叫道:“石哥哥……这地方不能住,你看看这些东西,不臭死人才怪。”

石继志也不由皱眉,出去找了那伙计,一指地下的马粪道:“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跑到屋里来了?不铲出去,我们马上另外找别家住。”

那伙计听了石继志的话,大笑了半天,过去把炕边灶门打开,把那些干马粪往里一连铲了三大铲,关上火门,须臾打开,却已是烈火熊熊。

由是又至另炕,如法炮制,弄完了头也不回就出去了。石继志和莫小晴才相视一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废物利用,好在那些马粪干了,也没有什么味道,二人各自上炕安息。

石继志见店里被窝又黑又臭,看着直恶心,心想莫小晴怎么受得了。不想才想到此,只听啪的一声,一床大棉被被莫小晴丢出去老远掉在地上,又听她伏床干呕之声。

石继志不由赶忙下榻,惊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小晴总算没吐出来,一面手指地上被子狠声道:“这种被子也拿出给人盖?差一点把我熏死……”石继志也笑着摇头,好在二人都有皮裘被物,石继志打开行李,这才舒舒服服地上炕,那炕经文火一温,人睡其上暖和和的,莫小晴一日奔劳,一会儿就睡着了。

石继志一人在炕上,思前想后,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店中还有人没睡,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他才翻了个身,却隐闻自己一墙之隔的房里,发出一声清晰的长叹,竟似有咽泣之声,不由一惊,遂又听由隔墙之室内,发出一种弦索之声,嘈嘈切切,竟是有人拨弄琵琶。

石继志生平最喜此道,不由得细心听了起来,听出不是琵琶,却是月琴,不由想起唐诗:“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隔壁月琴声十分凄凉动人,石继志不由听入了迷,暗忖这是谁?旅道弄琴,当是有一番寂寞心情。

忽然他想到身旁的小晴,这女孩也真可爱,好好的有福不享,却非要随自己上天山……她到底芳心作何打算呢?这几月来自己与她耳鬓厮磨,竟然有时感到自己或许会爱上了她……

这可怎么好……我哪还再能对别人用感情,一个程友雪,一个司徒云珠,还不知结局怎么样呢!眼前却又来了一个莫小晴,唉……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

那隔室月琴之声更是柔细婉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闻之入神,就好像情侣俩相依对泣,不由陪着流下了不少多情眼泪……

他由这琴声里,联想到了友雪、云珠,不禁对空长吐了一口气。少顷,这月琴竟将他催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只冰手伸入暖和的被窝,正触在石继志的脖子上,惊得他翻身而起,却见那莫小晴一身大红缎紧身衣,足下是黑细牛皮马靴,见他醒了,格格娇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来,还赶不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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