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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樱唇半开启,秋波勾人魂

夜晚——

山风轻轻地袭着。

灯光、竹影、绢屏、琴、棋、书、画……这些静物各有其趣,互相地对称着。

这个时候,如果你独自留在这里,如果你还没有入睡,你就会想到很多事情。

从记忆里翻涌出的思潮,不尽然全是悲惨伤感使你痛心的事情,也有些是属于绮丽温馨一面的。

岳怀冰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后,他的心早已平静下来了。

他忘不了雪天练刀、寒夜长啸的慷慨壮志。

忘不了一刀、两刀、三刀,砍下云中令、夏侯忠、贯大野三人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也忘不了沈海月的一陰一霾奸狡、老谋深算。

但是闪开了这些血淋淋的仇恨之后,他也忘不了那些属于感情上与他相生相息,有所关联的一切。

譬如沈海月的女儿沈雁容!

这个女孩子就常常让他心里烦,下意识里,总好似欠了她些什么似的!

如果他第一次留在脑海里的影子,是沈雁容而不是尉迟青幽,那么此刻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他可就不敢断定了。

正因为第一次,也就是两年前在雪山脚下,那个蕃婆子的野店里,看见了尉迟青幽的那一次之后,尉迟青幽那惊鸿一瞥的影子,竟然那般根深蒂固地占在了他的心里。

如果拿她来和沈雁容相较之下,沈雁容相对的份量可就要轻得多了。

年轻人没有不多情的。

岳怀冰只是把这番情,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里。

他很少想,也不敢想。

在过去,他是被所谓的仇恨冲昏了头,没有时间来想这些。

现在他略微地定了下来,在复仇的事情未有结果和暂告一段落之后,这种对于异性的情怀,就会情不自禁地滋生了出来。

几上放着自己那口刀。

在平常,他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起来舞上一趟刀,可是,今夜他却觉得异样的懒慵。

懒洋洋的。

对于自己身上所具的武功,他也灰心得很。

一个自信武技超人、足可横扫天下的人,想不到一下子由天上跌了下来,忽然间发觉到自己的武功竟是如此的不济,内心之沮丧,自是可以想知。

“冷香阁”是那么的静,静得连院子里的落叶声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这些房子,他得悉是“冷魂谷”前主人的修真之处,自是不会轻易供人居住,但是主人兄妹却把它拨出来作为自己居所,可见得对自己之另眼相待。

他又听见了落叶声……

气溢显然已经很低了。

此处虽非酷寒,可是深夜的寒流,也是够瞧的了。

别个院子里,传过来一阵子琤琮的琴声,只是那么低低地拨动着。

此时此刻倒使他想到了李商隐的那一首“寒夜深思”了,他缓缓站起来,正想向窗前步去。

忽然,他怔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影子在他刚刚一发现时,尚还隔着老远,可是一刹间,却已经很近了。

现在,她已经进来了。

珠串的帘子不过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她已经来到了屋子里!

岳怀冰先是一惊,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是谁之后,心里更为吃惊。

“灵珠。”

他心里叫了一声,因为进来的这个人,也就是白天饱受众口一交责的那个奴婢灵珠。

岳怀冰极为惊吓。

因为他曾经亲耳听到尉迟青幽命令她今后不许擅入这里一步,那么她岂不是在明知故犯了。

“灵珠!”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已足以代表了他内心的惊惧。

“嘘……”

灵珠以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

这种禁声的动作,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她身上只穿着一袭黑纱的长衣,透过朦胧的月色,那袭纱衣里面的胴一体,简直是呼之欲出。

她的动作极为轻巧,身形略闪,已来到了岳怀冰面前。

“你来干什么?”

“岳相公,轻一点儿!”

灵活的眼珠子,向着四面瞟了一眼,身躯一晃,已坐在了石玉榻上。

岳怀冰闪身走向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下。

“放心。”

她笑着说道:“不会有人的!”

“你好大的胆子!”

“我才不怕呢!”

她这时头垂得很低,两根手指玩弄着纱衣一角。

那双深藏在长睫毛之下的眸子忽地撩起来,看向岳怀冰,有点生气地道:

“大不了他们把我抓回红梅阁去,可是我一样会跑出来!”

说到这里,她似乎很得意地微笑了起来。

她似乎又是一种女儿的姿态——属于那一类放任、不受拘束一型的。

“灵珠,你找我有事吗?”

“嗯……”

她笑起来露着洁白的牙齿,道:“你不欢迎我来,是吧?”

“那倒不是的!”

“没有事我就不能来?”

说罢她把头编过来,盘在头上的一蓬秀发,云也似地散了开来。

纱衣里面的一袭红色肚兜清晰可见,那双修长丰腴的双腿,似乎更具有诱惑性!

岳怀冰皱了皱眉,觉得双方这样的情形之下,见面不大妥。

可是一来他是客,二来对方尚未说明来意,自不能下逐客令!

况且,他对她还基于某种的同情。

灵珠把下巴抵在膝头上,把一双吊梢的长长眼睛睨着他一笑道:“闷,想找你聊聊天!”

岳怀冰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起码觉得她之所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灵珠笑了笑,把一只手摸向腰上,腰上系着一根细长松软的红带子。

红带子上系着一大串山果,样子很像是葡萄。

灵珠摘下来,甜甜一笑道:“这是小姐种的‘雪枣’,我偷偷地摘了一串来,给相公你尝尝新!”

岳怀冰说道:“要是尉迟姑娘知道了呢?”

“她不会知道的,少主人就一天到晚地偷吃,她哪里弄得清楚!”

灵珠笑了一声,赶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岳怀冰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栽赃吗?”

“好吃得很哩!”她摘下了一个递过来。

岳怀冰接过来,觉得冷若冰珠,入口即化,蜜般的甜,很有点像水蜜桃的味道,只是比起水蜜桃却要小多了。

“这种雪枣,多吃了对咱们练武功的人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姐是这么说来着!”

说着她一连又吃了两三个,又分给了岳怀冰几个。

岳怀冰眼睛不敢接触在她身上,却忍不住问道:“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珠怔了一下,赌气道:“反正我是这里的累赘,谁看我都不顺眼。不过我也是太疏忽了点儿了,小姐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准活不成!”

“那只能怪我自己,为什么他们却要责备你?”

灵珠长长的瞳子注视着他,轻叹了一声,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是因为我死的……我爷爷说我是生来的妖女,身上有妖气!”

“噗……”

她笑了一下,绷着嘴左右摇晃了一下,道:“相公,你看看我真像什么妖怪吗?”

“那倒不像!”

灵珠偏过头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不过奇怪的是……二少爷死得的确很奇怪!”

“二少爷?”

“不错,你还不知道?”

“你是说,是尉迟小姐的二哥?”

“是的!”

灵珠似乎一下子伤心起来了。

“二少爷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没有几年,他就死了!”

“是怎么死的?”

“谁知道?爷爷说是我害死的,说我妈是夜染桃魔生下我的,我是个不吉利的人!”

岳怀冰不禁作声不得。

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注视着这个灵珠的时候,真的会感觉到她是这样一个人。

她看人时候的神态!

扬起的眉毛!

斜过来的眼皮儿……

很多地方,都让他有这种感觉。

灵珠牵动了一下嘴角,笑笑道:“你看什么?真把我当成了妖女?”

岳怀冰道:“你自己说吧!”

灵珠微微低下了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眼睛最怪。”

说时她就把眼睛注视向岳怀冰。

“你注意看看,一直看……”

岳怀冰心里觉得很好笑,发觉到对方根本是个胸无城府幼稚的女孩子。

他也就不经意地把眼睛注意过去。

谁知道,当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神方一接触到一块时,顿时心中愕然。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由对方那双长长的瞳子里像是泛出了一种蒙蒙的感觉,像是雾般的,令人心神为之一荡!

他的脸上猝然泛起了一阵热潮。

灵珠的眼神儿里,荡漾着前见的迷茫,在一刹间立刻又现出了另一种的神采来。

那是一种勾人神魄的妖冶媚采……

挑动的眉梢儿……

斜起的眼角儿……

秋波微瞬,樱唇半启,红唇白齿间丁香半吐……

她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灵珠了,变成了十足的荡女……

岳怀冰只觉得心里一阵子发热,霍地站起身来。

石灵珠脸上罩着一片红潮,她蹒跚地拖着她可人的胴一体,嘤然曼吟一声,遂即向着岳怀冰身上扑来!

“不!”

岳怀冰本能地封出了一掌!

灵珠妖躯一震,遂即跌倒,她嘴里曼呼一声,登时玉体横陈,不再移动!

岳怀冰怔了一下,心道:糟了,莫非我伤了她?

想着,忙自趋前。

灵珠嘴里曼吟着,上胸频频起伏不已。她原本身上只穿着一袭黑色的轻纱,里面是一袭小小肚兜儿,这时既不拘形式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可就十分火爆了。

粉颈酥一胸,雪与玉般地画出一片荡人的魔焰!

岳怀冰原是自持极坚之人,可是目睹及此,也是怦然心动。

他迟疑了一下道:“灵珠,你快起来!”

那灵珠分明并非昏倒,只见她柳眉再挑,凤眸半张,两汪情泪,竟然婆娑地由眸子里淌了出来。

“岳相公,你真狠心!”

她呜咽着娇躯一点,已扑入岳怀冰怀内!

事情的发生只是在一瞬间。

总之,在岳怀冰内心根本还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灵珠已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身上有一种触了电似的感觉。

“岳相公,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樱口微迎,已按在了岳怀冰唇上。

这本是出人意外、极其尴尬的一刻。

岳怀冰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可真是慌了手脚!

石灵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魔女!

像春风一脉!

如春柳一袭!

更厉害是撩人的春火一片!

透过她玲珑透剔的玉体,一股脑儿的都像飞到了岳怀冰身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子头昏眼花,原本钢铁似的身子,一下子竟似变得柔软十分。

同时间,他感觉出灵珠吐在自己唇内的舌尖,这时竟然发出了一股奇妙吸力。

那可真是荡人心神的一刹那。

岳怀冰总算是筑有极深内功根基之人,一发觉到情态不对,他顿时首先控制着丹田的元气。

果然,就在他力道方及的一刹间,丹田已大为震荡,总算他功力深厚,那股在丹田里盘旋的气机抵抗一阵左冲右闯之后,始终不能被吸提起来。

这本是缠绵悱恻的一刻,却也是惊心夺魄的一刹。

两个人纠缠在地上厮滚着。

蓦地“冷香阁”的两扇大门霍地敞开来。

面前人影一闪,一人用着沙哑的声音低叱道:“贱丫头,掌嘴!”

说到“掌嘴”二字时,一只蒲扇大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灵珠脸上!

这一掌打得可真是不轻!

石灵珠尖叫了一声,滚球似地摔了出去!

岳怀冰一时间如同当头一声棒喝,惊怔在当场!

他虽然仗着内功深厚,未曾被灵珠吸去了元一陽一真气,可是却也因为运功抗拒过巨,显得疲备不堪!

房子里多了一个人——苍须奴!

只见他须眉皆张,脸色涨成了猪肝颜色。

忽地他扑了过去,拳掌交加之下,灵珠被打得惨叫满地翻滚不已。

刹时间,她已是面目全非,原来俏丽的一张脸,变得面青唇肿,惨不忍睹。

“爷爷、爷爷……”

她痛楚地扑到了苍须奴面前,紧紧地抱住了苍须奴的两条腿,全身剧烈地战瑟着!

“爷爷……”

“爷爷,你打死我吧……”

苍须奴仍然如前,像是疯狂地挥着拳头,可是在灵珠可怜的饮泣声中,他终于软了下来。

灵珠却已遍体青肿,萎顿了倒在地上。

“你……”

苍须奴用手指着她,气得全身发抖地道:“丫头……你当真是想死么?”

灵珠无力地翻着眼睛,她青肿的眼角,汩汩地淌着泪水!

“爷爷……爷爷,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些什么……”

“你在作孽!作孽!”

“那么,杀了……我吧!”

苍须奴咬了一下牙,右手二指向外一指,只见指梢间白光一现,出来一道尺许长短的纯白光华。

这道白光一经出手,室内立时泛出了一阵一陰一森森冷风,侵袭得人毛发耸然!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岳怀冰尚未看清那件物件的真实形象之前,那道白光,已然飞到灵珠的面前。

灵珠面色惨变!

原来苍须奴在冷魂谷,历事三代,平素又勤以练功,剑术早已大成!

这近尺许白光,正是其本身修炼的一口飞剑,剑名“太白清风”,收之藏芥子,出之弥六合,一经出手杀人于百里外,犹如探囊取物!

灵珠目睹着爷爷竟然猝然发出飞剑,欲取自己性命,哪能不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几乎吓昏了过去!

然而苍须奴岂能真的忍心向她下手?

剑光一吐,如银蛇出穴,眼看着已向灵珠颈项间绕到,忽地却停住不动!

岳怀冰这时已经坐起。

一切事发生得那么突然,真令他不及思索!

他这时才霍然发觉到,那尺许白光之间,紧紧包裹着的敢情是一口光华灿烂的短剑,剑身纯白,银芒四吐,看上去端的是锋刃已极!

苍须奴的手指显然控制着这口剑的运行,他无疑地正陷于痛苦抉择之间!

空中的小剑,婆娑地颤抖着,时进又退,乍伸又缩。

灵珠忽然翻身跪地,长长的秀发一垂至地。

她只是痛苦地泣着,鼻涕、眼泪交加滴洒不已。

铁石心肠的人,也将为之软化!

苍须奴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就在这声叹息的尾声里,那口凌空停住的短剑,忽然缓缓地向后收了回来。

岳怀冰注意那口短剑越收越小,不过变成了寸许长短,突地一缩,已没入苍须奴衣袖之内!

石灵珠死中逃得活命,脸色变得异样的苍白,她抖颤颤地站起身来,偏过头来看向岳怀冰,抽搐着,竟然泣出声来!

苍须奴这才上前,走向岳怀冰深深一拜道:“岳相公……老奴如果来迟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相公无恙否?”

岳怀冰摇摇头道:“老丈放心,总算还没有什么大碍!唉……”

这件事,想起来总是件遗憾!

现在,岳怀冰甚至连看灵珠一眼,也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灵珠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些如果只由她外表上看起来,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的!

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苍须奴长叹一声道:“不瞒相公说,老奴只此一个孙女儿,对她不免娇宠了一些,要按她今日所为,真是死有余辜,只是……”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满脸悔恨懊丧模样!

岳怀冰苦笑道:“令孙女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老丈似应设法早日为她医治才好!”

苍须奴怒声道:“岳相公你有所不知,这种病,起于生具的天性,非药石可以奏效的!”

“莫非一任她如此,就无药可治?”

“这要看她的造化了,红梅阁子午二时的两极光,对她至为有益,只是这丫头好逸恶劳……”

边说,他边自老泪滂沱直下!

“老奴为她真是吃尽了苦头,已历劫受苦了一个甲子,看来还要继续下去!”

灵珠听爷爷说到这里,一时不禁又哭出声来。

岳怀冰心里十分担心,因为这“冷香阁”与主人兄妹所下榻的“听雷阁”黄色石屋,距离很近,这般地哭闹下去,很难不叫尉迟兄妹所听见,一旦再出来兴师问罪,灵珠的下场可就很难想象了。

他心里有了这层顾虑,不免四下里多看了几眼,苍须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岳相公不必为惊动敝家主而担心,老奴来时已事先设下了禁制,这里一切,可声不出户,主人兄妹万万不会惊动!”

岳怀冰心里才算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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