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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临大地暖(2)

“白魔王”是一只出名的大白熊,多年以来横行雪山,附近居民家畜、庄稼受害至深,这么些年地方悬赏,官家征猎,猎人死了十几个,就没有听说有一个猎人能够偎近“白魔王”身旁的,这时乍闻“白魔王”死了,而且死在“赛吕布”盖雪松的手里,怎不令人既惊又喜?

“赛吕布”盖雪松很高兴地点着头笑道:“不过是凑巧罢了,活该那个畜生该死!”

“这可是大喜事,兄弟,你知道不知道?”左大海瞪着一双大眼道:“如果真是白魔王的话,凉州府的赏银就有一千两银子,那张皮更不得了,有人愿出价五千两银子呢!”

“是么?”盖雪松侧着眼睛一笑道:“那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有人出一万两银子呢!”

左大海顿时愣了一下,道:“你是听谁说的?”

“是不是都无所谓!”盖雪松喝下了碗里的酒,慢吞吞地道:“反正我也不急着卖!”

“火眼金刚”左大海哈哈一笑,说道:“是啊——拿着猪头,还怕找不着庙门吗?”

笑得可是不大自然。他这里刚一收气的当儿,就听到门外小伙计“柱子”喝道:“客来——”

左大海怔了一下,道:“这会儿还有客?不可能呀!”在座各人心里也都怔了一下,因为关外大车就只这么一拨子,绝不会再有第二拨,这么长远的荒凉道上,放单那简直不可能,要不就是本地的客!本地客还用得着投店住宿吗?

左大海情不自禁地同着二管事徐立,账房王麻子,三个人快步迎了过去。

暮色里,可不是有个人来了么,没乘车,是骑的马!

那人孑然一身,披着单薄的一身紫色长衣,头上戴着同样颜色风帽,风吹衣扬,远远看过去,真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只是看起来别有一种单寒萧索的感觉。

来客骑着一匹长毛的瘦马,马色纯黑,看上去似乎和马上客同样的单薄。

落日余晖,映照着这一人一骑,好快,不过是眨几下眼皮的工夫,已到了店门前!

马蹄践踏着雪泥,春风吹飘着长衣,那个人放慢了坐骑,用着轻快步,一径地向迎春坊前行进。

二管事徐立,早先追随左大海,也是有鼻子有眼的道上好汉,看到这里,却禁不住赞了一声:“好俊的人物!”

左大海透着希罕地道:“这个人难道是关外来的?”

徐立眯着眼道:“错不了——”

说着他就首先迎上去,伸手就去拉那匹黑坐骑的口环,却没想到对方那匹大黑马,看上去瘦瘦的,还是真厉害,看见有人要动它,两双前蹄霍地扬起来,唏聿聿长嘶着,张开嘴就向徐立手上咬。

徐立当然不会被它咬上,可也吓了一跳。

“好家伙!”他嘴里叫着,一只右手由黑坐骑的左面脖子绕过去。“叭!”拍了它一巴掌。

那匹黑马吃他这么一拍,顿时收敛多了,双蹄放下来,嘴里一个劲儿地打着噗噜。

马上客笑着说道:“不妨事,我看着它!”

一面说,一面翻身下马——这当儿徐立注意到对方足下是一双青云缎子的薄底快靴,上面竟是不沾一些泥土。

其实何止是那双鞋,包括对方全身上下,连那领曳地的紫色长衣,看上去都是那么干净,一尘不染!

小地方,这般讲究干净的客人实在是不多见!

紫衣客人一只手拉着马,走到了迎春坊门前,左大海双手抱拳道:“兄弟左大海!

欢迎欢迎!”

三个人这才看清了来客三十左右的年纪,白净的脸皮,眉长而秀,目深而清,很祥和的一种读书人的气质,虽是长途跋涉,可绝不像江湖人物,身上更没有那种风尘之色。

马背上还驮着这客人的行李卷儿,是用绿色的油绸子包扎着。

听了左大海报名之后,紫衣客点头含笑道:“左当家的大名久仰,不敢当,不敢当!”

“客人您贵姓?”

“啊!我姓桑——桑树的桑!”

“桑先生是从关外来的么?干什么发财啊?”

桑客人点点头道:“不错,是关外来的,做皮货生意,谈不到什么发财!”

一听是做皮货生意的,左大海和徐立少不得要多看上他两眼了——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生脸,从来不曾见过的生脸儿。

左大海心里透着希罕,再看看他随身的行李,不过是那么一个行李卷儿,一个皮革褡裢,这能装多少东西?

马牵到了槽里。

客人让到了屋里。

姓桑的客人大概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就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家伙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

一个单身的客人,又没有带什么皮货,左大海虽然心里有点奇怪,可也不太注意他,再说,满屋子的贵客,还等着他照顾呢!

姓桑的客人卸下了披穿的那件紫色长衣,里面是皂色的一件长衫,单单的,这个天穿这种衣服是太早些了。

他摘下风帽,才看见他头发留得很长,结挽了一条挺粗的短发辫像马尾巴般的,下梢是散着,由左面肩上搭下来,说不出的有一股子俊俏味儿!

大概是路上受了些风寒,由前上额到后面发根,扎着一条三指宽的青绸带子,衬着他略微消瘦的脸,真有三分的病容。

行里卷儿和皮褡裢,放在他面前桌子上,店伙计柱子上来问他要什么吃的,他讨了两角酒,要了一个小火锅,叫了两个火烧。

酒菜很快地来了。

桑客人慢慢地喝着酒,眼睛却由窗外望去。

暮色里,天空飞着几只大秃鹰,低空盘旋着,嘴里“吱——吱——”地叫着。

天边是醉人的红霞,映衬着远处谭家的琉璃瓦,灿生出一片五彩斑斓。

——他的那双眸子,像是盘算着什么似的,看着、看着……似有无限的心事,苦涩的老二白,一杯杯地灌到了喉咙里。

食堂里的客人,已到了酒意阑姗时候,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二管事和两个伙计,招呼着大家伙上楼歇息,客人陆续地散开,倒只有中间桌上那个帮客头子“赛吕布”盖雪松和三五个同伙还没上去。

“火眼金刚”左大海和“黑马蜂”花四姑,夫妇两个在桌上陪着。

那娘儿们两只勾魂眼吊梢着,似有意又似无意地不时向着姓桑的身上瞟着。

“盖爷是惯走关外的,可看见过这主儿没有?”黑马蜂眼角向着姓桑的那么一撩。

姓盖的早就留意上这个人了。

摇摇头,他呐呐道:“没见过,他是干什么的?赶考的学子?”

“噗——”一笑,自己也认为这句话太滑稽,不可能。

左大海一笑,说道:“兄弟,你这话就生了,这位桑朋友还是你们一个道上的呢!”

“怎么说?”

“也是干皮货的。”

“哦——”盖雪松又打量了桑先生几眼,摇了摇头,说道:“不像!当家的,你弄错了!”

“是他自己说的!”

“他是唬你的!”盖雪松自信得很,再次地摇摇头,道:“不像,不像!”

花四姑撇了一下嘴,道:“我看着也不像,瞧瞧那一身,哪像是干粗活儿的?哼—

—第一次见面,凭什么拿瞎话搪塞人呀!”

“你——”左大海叹息着:“一个坤客娘儿们,少品评人家,你准知道人家是干什么?他就不兴是个买家?”

女人眯缝着那双勾魂眼,缓缓地点着头——

“这话倒有八成像,就许他是个买家。嗯!我瞧着也像,行李卷里,准都是银子!”

“哧——”左大海侧视着自己的老婆。“银子,你就认识银子,又看出人家都是银子啦!”

花四姑把眉毛一挑,就要跟她汉子顶嘴,可是眼睛却看见了一件新鲜事——

“嘿!看看谁来啦——”

用不着她招呼,在座的人都看见了。

左大海比她先看见。

盖雪松又比左大海更先看见!

全座儿的人都看直了眼,倒还只有角上那个姓桑的独自个还埋头喝酒。

——他岂能没看见?只是他有心事,一心不能二用。

——也许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可是这地方不认识对方的人,可就太少了。

偏坐在白银和花马鞍上的大姑娘,十九、二十来岁,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长而黑的一头秀发,披散在后面肩上,那么白嫩的一张脸盘儿,半遮在一袭火狐的披风里—

那袭皮披风,由马鞍上长长地曳下来,也像刚才来的那个紫衣客一样长长地垂下来,都快挨着了地面。

姑娘鬓边还插了一朵鲜红的山茶花,花漂亮,人更漂亮,那匹坐马原是胭脂色,如此一来,远看有如一朵红云,刹那间已来到了眼前。

看到这里,“火眼金刚”左大海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谭大小姐——”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脸上现出了无比的钦慕表情。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这位大小姐的风采吸引住了,在这里方圆百里,谁要不知道谭大小姐这个人,他准是个聋子,说要看不出谭家大小姐的天姿国色,他准是个瞎子!

尽管是住在同一个地方,要想常常瞻仰这位大小姐的芳容,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谭家是个大宅子,光花园就有十来亩大小,怎么玩儿都够了,就在里面骑马,地方也不会嫌小。除非是大小姐哪天动了雅兴,想出来狩猎,本地人才算能有机会一睹她的芳容!

左大海见过了她几次,都是在那个时候。

那时谭大小姐骑在胭脂马上,手握雕弓,箭壶里满插着白羽雕翎箭,丫环仆从一大堆,架鹰的架鹰,唤狗的唤狗,只看见大小姐似笑不笑的美丽姿采,人人的心眼里,都在卜通、卜通地跳着!

这么标致、金枝玉叶的大姑娘,别说是边城小镇了,就是中原内陆,杏花江南也都少见。

还很少见大小姐独个儿出过门儿,这会子她是干什么来啦?

胭脂马在迎春坊门前停了下来,谭大小姐一只手在鞍子上轻轻地这么一按,就像是疾风里的一片火云,轻飘飘地已落在了阶前。

就只是这么的一手轻功,已够惊人的了。

小伙计柱子,不待吩咐,已恭敬地拉开了门,两只像他们老板一般红的火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看个没完,就差一点流哈喇子了!

谭大小姐像是跟谁赌气似的,寒着那张清水脸,把火狐披风撩起来向脖了后面一扔,大刺刺地走了进来。

食堂里所有人的眸子,硬是转也不转一下地盯着她看——

就连那位新来的桑姓客人,也不例外,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却又把眸子转开,琢磨他的心事去了。

“火眼金刚”左大海和他老婆“黑马峰”花四姑,不约而同地拢了过来。

左大海嘻着脸,上来先哈了一下腰:“大小姐这是什么风吹来着,怎么今天想着光顾小店了?”

谭大小姐没一精一打采地瞧着他,嗔道:“怎么,不欢迎是不是?”

“哪里……哪里!”老左一个劲地搓着手,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是那么一个老毛病,看见漂亮的女人就脸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腔。

黑马蜂伶牙利齿地一旁帮腔道:“大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儿?只要您不嫌弃,我们请还请不到呢!”

谭大小姐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情不自禁地转到了“黑马蜂”花四姑的脸上。

女人见了女人,总显得亲热一点。

“我知道你——”谭小姐微微笑着说:“你就是花四姑花大姐是吧!”

黑马蜂一笑道:“啊哟!大小姐眼睛里还有我们这一号,可真难得,花四姑就花四姑得了,大姐可担当不起哩!”

“这是什么话!人嘛,还不都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谁也不比谁多些什么。”

她一面说着,拉开一张凳子道:“花姐姐请坐下说话吗!”

花四姑那份得意可就不用提了,却不敢真坐,只是瞧着笑。左大海忙道:“大小姐要你陪着说话,你就坐下来吧!”

黑马蜂这才坐下来,一笑道:“大小姐是要吃些什么吧?”

“可不是吗!我肚子正饿呢!”

“噢——”谭小姐轻轻叹息了一声,眼圈略略有点儿发红地道:“我跟家里怄气,想出来吃!”

“是是……”花四姑嘴里说着,可不敢再往下问。

“我给您点几个菜,”四姑扳着手指头说:“风干鸡、油焖笋、金鳝银丝、水磨羊肉,再来个……”

“够了!羊肉不要了,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长长的睫毛往上一撩,那双翦水瞳子,可就不由自主地瞧见了对面座头上的那位体面姓桑的客人了。

像是有点出乎意外——和其他每个人的观点一样,这个地方,有这种文静体面的人物,是不常看见的。

她那双大眼睛在姓桑的身上转了转,又转到了其他桌子上。

花四姑道:“再来个什么汤?”

谭大小姐道:“清淡一点的!”

花四姑连忙道:“这么吧,豌豆苗豆腐汤?”

“好——就这样!”

谭小姐笑笑,露出双颊上轻轻的一对梨涡,那双眼睛可就情不自禁地又瞟向了姓桑的。

黑马蜂回过身来,顺着她的眼睛看了一眼,笑着道:“是个外乡生客,也是干皮货生意的。”

“谁呀?”谭大小姐装着不知道似的。

“这个人。”花四姑偷偷地向着姓桑的指了一下。

“啊——”谭小姐的脸上红了一下,“管他呢!”

黑马蜂不理她,还接下道:“这个人姓桑,看上去挺干净利落的不是吗,不像咱们这个地方的男人,一个个都像煤炭行里的掌柜的似的!”

“噗——”大小姐笑出了声,赶忙又绷着小脸。

“好啦,”花四姑站了起来,说道,“我到厨房给你张罗菜去了。大小姐你稍等吧!”

谭大小姐微笑点着头,她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根花斑竹的小马鞭,一只洁白的素手,高高地提起来,看看小马鞭打着转儿,含着几分稚气,她天真地注视着那根马鞭,颇能自得其乐。

左大海已回到了中间的桌上,却意外地发现到“赛吕布”盖雪松一双瞳子,眨也不眨地直看着谭家小姐,他身边的伙伴“黑虎”陶宏,还有一个叫“常山蛇”季本立的,这两个家伙更是瞪目张嘴,看直了眼了。

左大海是深知这位谭大小姐的脾气,生怕闹出事来,当时忙用胳膊肘子向着盖雪松身上碰了一下。

盖雪松突地一惊,恍若梦中惊醒——

左大海一笑,举碗道:“喝酒!”

盖雪松昔日挺爽朗的性情,却也现出了三分不自在,俊脸微微一红,举酒一饮而尽。

左大海压下嗓子来,道:“这一位怎么样?”

窘笑了一下,盖雪松用手指头沾着碗里的酒,在桌上写下“天姿国色”四个字,顺手擦掉,微微一笑,笑得那么凄凉!

左大海低声道:“不单是这里,只怕挑遍了甘凉道上,也找不出第二人。你猜是谁家的千金?”

“是……”

左大海沉笑了一声,沾着酒写了个“谭”字。

盖雪松一惊,道:“谭雁翎?”

声音大了一点。

正在玩着小马鞭的谭小姐,霍地侧过脸来,凌人的眼神儿向着这边望过来。

盖雪松赶忙低下了头。

左大海嘿嘿一笑,站起来道:“小姐,菜还没来?”

谭小姐眨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盖雪松这个人,却也发现到了“黑虎”陶宏和“常山蛇”季本立,发现到这两个人的贼眉贼眼,脸上可就不大乐,总算她还不大愿惹事,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就把脸也转了过去。

偏偏那“黑虎”陶宏,不知道对方的来路,看着看着兀自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番笑声,真是笑得好没来由,由于声音太大,全座震惊。就连那边冷座上的桑姓客人也禁不住回过头来。

本来就不高兴的谭大小姐,更不禁脸上现出了一片恼色。

左大海吃一惊道:“陶老弟,你怎么啦?”

陶宏笑声一顿,大声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左大当家的,你刚才不是说过,要给咱们盖兄弟作个大媒,现在可是有了——”

左大海、盖雪松闻言大吃一惊。

盖雪松急斥道:“不要胡说!”

陶宏一怔,遂笑道:“怎么,兄弟,这个你还——”

话声未完,就见那边座头上的大小姐霍地站起来,一声斥道:“住口!”

那双持箸的手,倏地向外抬,“哧——哧——”两股尖风,空中的筷影,就像是一只出弦的箭,向着陶宏脸上飞来。

“赛吕布”盖雪松就在陶宏身边,见状大吃一惊,总算他眼明手快,右手急出,用掌缘自斜面把靠近自己这边的一根筷子劈落在地。

逃过了左面可逃不过右面,只听得“噗”的一声,剩下的那根筷子,就像一把刀子般地,深深地刺进了陶宏的右腮!

陶宏“啊哟”一声,一招手,用力拔下了筷子,一股子血顺着脸直淌了下来。

这般皮客,平日走到哪里,都被人像祖宗一样供着,再加以“黑虎”陶宏本人又是一个练家子,众目之下,在一个女人面前,他岂吃这个亏?

怪叫了一声——“好个贱人!”陶宏一只手在桌面上用力一按,身子“呼”的一下子飞窜了出去。

左大海见状,急得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糟糕!”

看来已晚了!

“黑虎”陶宏身子扑下的时候,也正是那位谭大小姐坐下的一刹那,后者若无其事的正由筷子笼里,重新又抽出了一双筷子——

就在这弹指间的工夫,陶宏孔武有力的一只拳头,已向着谭大小姐头顶上擂下来!

“赛吕布”盖雪松虽不识对方这位姑娘的身手如何,可是只凭对方之父“谭雁翎”

三个字,他就可以绝对断定这个姑娘一身功夫差不了!

“黑虎”陶宏自己出言无状,怨不得人家生气,这时再不见风转舵,只怕结局更讨不了好,此刻见状,大吃一惊,大声道:“陶三哥,还不住手!”

用不着他操心,谭家大小姐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所以,就在陶宏的拳头落下的一瞬之间,只见谭小姐的娇躯倏地一个转身。

双方的势子,成了脸对脸。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里的筷子,不偏不倚地向上一抬,正好夹住了陶宏落下的拳头。

陶宏膀大腰圆,雄纠纠的一条汉子,一只胳膊像个柱子般的粗细。

谭小姐娇柔得如嫩柳扶风,那双抬起的手,露出的半截手腕子春藕般的细白,更何况她只是以手里的一双筷子夹接住对方的拳头。

陶宏用了几次力,都休想把拳头压下分毫,非但如此,他就是想收回来,甚至于动一下也是万难。

一时间,陶宏那张黑脸,涨成了猪肝颜色,脸上青筋暴跳,黄豆的汗珠,一颗颗滚圆滚圆的顺脸直下,无论他施展多大的力量,也休想挣开谭小姐的那双筷子!

一旁的左大海吓得怔了一下,他深深地向着谭大小姐打了一躬,道:“大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原谅这位兄弟的孟浪,在下感激不尽!”

谭小姐冷冷笑道:“左老板,这不关你的事,这个人言出无状,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左大海急道:“这个……”

偏偏陶宏不思自量,他的右手在对方筷子力夹之下动弹不得,左手却是闲着没事,霍地抡起,再一次向着谭小姐头上击下去。

谭大小姐秀眉一剔道:“好!”只见她那只夹着筷子的手,霍地向上一翻一送,一声斥道:“去!”

陶宏倒是真听话,整个身子腾云驾雾般窜了起来,向着敞开的窗外摔了出去!

“砰——叭——”在烂泥地里打了个滚儿,站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泥人儿。这时“黑马蜂”花四姑正端着菜出来,见状吓了一跳,趋前道:“谭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谭大小姐这一瞬,好似怒气全都消了,望着窗外那个泥人,她微微地笑了一笑,看着花四姑说道:“没事儿,他自己找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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