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罗仁惨陷飞刀阵 公主喜订三生约
诗曰:
屠炉公主女英雄,国色天姿美俏容。
只因怒斩罗仁叔,虽结鸾交心不同。
罗通吩咐:发炮起营,大小三军拔寨往黄龙岭进发。一路前行,有四五天程途,早到了黄龙岭。离关数箭之遥,传令三军扎住营盘。起炮三声,早已惊动了关上。
把都儿一见唐营扎住营盘,慌忙进衙飞报主将,说:“启上公主一娘一娘一,南朝救兵已至关下,扎营在那里了。”屠炉公主听见,说:“该死的来了!”吩咐带马。手下应声答应,带过马来。公主跨上雕鞍,手提两口绣鸾刀,离了总帅府衙门。后面跟了二十四名番婆,都是双雉尾高挑,向关前而来。一声炮响,关门大开,吊桥放下,鼓啸如雷,豁喇喇冲到营前来了。唐军兵士一见,连忙扣弓搭箭,说:“呔!来的番婆,少催坐骑,照箭!”那个箭嗖嗖的射将过来。公主把马扣定,叫一声:“营下的,快去报,有公主一娘一娘一在此讨战,叫你们唐兵好好退了,暂且饶你一班蝼蚁之命。若然不退,我一娘一娘一就要来踹你营头了!”那些军士到中营报说:“启元帅,营外有一番婆,口出大言,在外讨战。”罗仁心中大怒,走将过来说:“哥哥,待兄弟出去擒了进来。”罗通说:“兄弟既要出战,须当小心。”罗仁应道:“不妨。”他一个小孩子,也不坐马,拿了两个银锤,走出营去了。罗通立起身来说:“诸位哥哥、兄弟们,随本帅出营去看我弟开兵。”众爵主应道:“是。”大家随了罗通出到营外,咬金也往营外去看。
罗仁看那公主一看:啁唷!好绝色的番婆。你看她怎生打扮,但见:
头上青丝,挽就乌龙髻;狐狸倒插,雉鸡翎高挑。面如傅粉一红杏,泛出桃花春一色;两道秀眉碧绿,一双凤眼澄清。唇若丹朱,细细银牙藏小口。两耳金环分左右,十指尖尖如三春嫩笋;身穿锁子黄金甲,八幅护腿龙裙盖足下。下边小小金莲,踹定在葵花踏镫上。果然倾城国色,好象月里嫦娥下降,又如出塞昭君一样。
罗仁见了,不觉大喜,说:“番婆休要夸口,公子爷来会你了!”那公主一见,说:“是个小孩子!你吃饭不知饥饱,思量要与一娘一娘一打仗吗?幸遇着我公主一娘一娘一有好生之德,你命还活得成。若然逢了杀人不转眼的恶将,就死于刀槍之下,岂不可惜?也算一命微生,无辜而死,我一娘一娘一何忍伤你!”罗仁听言,大喝道:“呔!你乃一介女流,有何本事,擅敢夸能,还不晓得俺公子爷银锤厉害吗?也罢,我看你千娇百媚,这般绝色,也算走遍天涯,千金难买。我哥哥还没有妻子,待我擒汝回营,送与哥哥结为夫妇罢!”公主听言,满面通红,大怒道:“呔!我想你小孩子乱道胡言,想是活不耐烦了!我一娘一娘一拼得做一个罪过了,照刀罢!”嚓地一刀,望罗仁面上劈下来。罗仁叫一声:“来得好!”把银锤往刀上噶啷一声响,架在一边,冲锋过去。罗仁把银锤击将过来,望马头上打将下去。公主看来势不好,把双刀用力一架,噶啷、噶啷一声响,不觉火星迸裂,直坐不稳雕鞍,花容上泛出红来了。心中想:“这孩子年纪虽小,力气倒大。罢!不如放起飞刀伤了他罢。”算计已定,把两口飞刀起在空中,念动真言。青光冲起,把指头点定,直取罗仁。惊得营前罗通魂不附体,叫一声:“兄弟,这是飞刀,快逃命!”罗仁出母胎才得九岁,哪晓得战场上这许多厉害,第二次交锋,焉知飞刀不飞刀。见刀在空中旋下来,心中倒喜。抬头看着了刀,说道:“咦!这番婆会做戏法的。”口还不曾闭,一口刀斩下来了。罗仁喊声:“不好!”把锤头打开。那一把又飞到顶上斩下来了。罗仁把头偏得一偏,一只左臂斩掉了;又是一刀飞下,一只右臂又斩掉了。霎时罗仁跌倒尘埃,一顿飞刀,可怜一位小英雄被斩为肉酱而亡了。
罗通见飞刀剁死兄弟,不觉大放悲声:“我那兄弟啊!你死得好惨也!”“哄咙”一声响,罗通从马上翻身跌落尘埃,晕去了。唬得诸将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起。大家泣泪道:“元帅苏醒!”咬金泪如雨下说:“侄儿!不必悲伤。”四个家将哭死半边。罗通洋洋醒转,急忙跨上雕鞍,说:“我罗通今日不为兄弟报仇,不要在陽间为人了!”把两膝一催,豁喇喇冲了上去。公主抬头一看,只见营前来了一员小将,甚是齐整,但见他:
头上银冠双尾高挑,面如傅粉银盆,两道秀眉,双凤眼,鼻直口方,好似潘安转世,犹如宋玉还魂。
公主心中一想:“我生在番邦有二十年,从不曾见南朝有这等美貌才郎。俺家枉有这副花容,要配这样一个才郎万万不能了。”她有心一爱一慕罗通,说道:“呔!来的唐将,少催坐骑,快留下名来!”罗通大喝道:“你且休问本帅之名。你这贱婢把我兄弟乱刀斩死,我与你势不两立!本帅挑你一个前心透后背,方出本帅之气。照槍罢!”嗖的一槍,劈面门挑进来。公主把刀噶啷一声响,架往旁首,马打交锋过,英雄闪背回。公主把刀一起,望着罗通头上砍来,罗通把槍一逼一在一旁。二人战到十二个回合,公主本事平常,心下暗想:“这蛮子相貌既美,槍法又一精一,不要当面错过,不如引他到荒郊僻地所在,与他面订良缘,也不枉我公主这副花容。”算计已定,把刀虚晃一晃,叫一声:“小蛮子!果然骁勇,我公主一娘一娘一不是你对手,我去了,休得来追!”说罢,带转丝缰,望野地上走了。罗通说:“贱婢!本帅知你假败下去要发飞刀。我今与弟报仇,势不两立!我伤你也罢,你伤我也罢!不要走!本帅来也!”把槍一串,二膝一催,豁喇喇追上去。
那公主败到一座山凹内,带转马头,把一口飞刀起在空中,道:“小蛮子!看顶上飞刀,要取你之命了!”罗通抬头一见,吓得魂不附体,说:“阿呀!罢了,我命休也!”倒把身躯伏一在鞍桥上。此时公主开言叫一声:“小将军!休得着急,我不把指头点住飞刀,就要取你之命。如今我站住在此,飞刀不下来的,你休要害怕。我有一言告禀,未知小将军尊意若何?”罗通说:“本帅与你冤深海底,势不两立。有何话速速讲来,好与兄弟报仇!”公主道:“请问小将军姓什名谁,青春多少?”罗通道:“嗄,你要问本帅么?我乃二路平番大元帅干殿下罗通是也,你问怎的?”公主道:“嗄,原来就是当年罗艺后嗣。俺家今年二十余岁,我父名屠封,掌朝丞相,单生俺家,还未适人,意欲与小将军结丝萝之好。况又你是干殿下,我是干公主,正算天赐良缘,未知允否?”罗通听言大怒,说:“好一个不识羞的贱婢!你不把我兄弟斩死,本帅亦不希罕你这番婆成亲。你如今伤了我兄弟,乃是我罗通切齿大仇人,哪有仇敌反订良缘!兄弟在黄泉亦不瞑目。你休得胡思乱想,照槍罢!”耍的一槍,直望咽喉刺进来。公主将刀架在一边,说:“小将军!你休要烦恼,你的一性一命现在我一娘一娘一手掌之中。我对你说,你若肯允,俺家情愿投降,献此关头。在你马头前假败,就领番兵退到木陽城,等你兵马一到,就里应外合,共保我邦兵马俺家君。你救出唐王与众位老将军,先立了功,岂不消我误伤小叔之罪?然后小将军差一臣子求聘我邦,岂不两全其美?你若不允,我把指头拿开,飞刀就要取你一性一命了!”罗通道:“呔!贱婢杀我弟之仇,不共戴天!你就斩死我罗通罢!”公主哪里舍得斩他。正是:
姻缘不是今生定,五百年前宿有因。并头莲结鸳鸯谱,暗里红丝牵住情。
公主不舍伤他,复又开言叫一声:“小将军!你乃年少英雄,为何这等智量?你今允俺家姻事不打紧,陛下龙驾与众位臣子就可回朝了。你若执意要报仇,一娘一娘一斩了你,死而无名,仇不能报,驾不能救,况又绝了罗门之后,你算是一个真正大罪人也!将军休得迷而不悟,请自裁度。”
那公主一篇言语,把罗通猛然提醒,心下暗想:“这贱婢虽不知廉耻,亲口许姻,此番言语倒确确实实是真。我不如应承她,且去木陽城杀退番兵,救了陛下龙驾,后与弟报仇未为晚也。”算计已定,假意说道:“既承公主一娘一娘一美意,本帅敢不从命!但怕你两口飞刀厉害。你既与本帅订了姻缘,已降顺我唐朝了,须把这两口飞刀抛在涧水之中,罗通方信公主是真心降唐了。”公主说:“既是小将军允了俺家亲事,要俺抛去飞刀有何难处。但将军不要口是心非方好,须发下一个千斤重誓,俺家才把飞刀抛下。”罗通暗想:“我原本口是心非,如今她要我立誓,也罢!不如发一个钝咒罢。”叫一声:“公主!本帅若有口是心非,哄骗一娘一娘一,后来死在七八十岁一个槍尖上。”暗想:“七八十岁老番狗有什么能干,难道我罗通杀他不过?这原是个钝咒。”公主听见他发了咒,心中不胜欢一悦,说:“将军一言为定,驷马难追!”便收下飞刀,抛在山凹涧水之中。公主说:“小将军,俺家假败在你马头前,你随后追来,我便弃关而走,在木陽城等你兵马到来,共救唐王天子便了。”罗通说:“本帅知道,公主请先走!”
公主带转马头而走,罗通随后追赶出了山凹,高声大喝:“呔!番婆,你往哪里走!本帅要与弟报仇哩!”豁喇喇追到关前来了。公主假意大喊:“阿唷,小蛮子果然厉害,我不是你对手,休追赶罢!”冲到关前,下马往内衙说道:“把都儿!我们退了兵罢,罗小蛮子骁勇异常,飞刀都被他破掉了,要守此关料不能够。我们不如把关门开了,退到木陽城,等唐兵到来,一齐困住,倒是妙计。”众小番依令即把关门大开,吊桥放下。装载了粮草,带了诸将,竟望木陽城大路走了。此话丢开。
且表罗通见公主进入关中,遂即回营。众将接住了马,往中营坐下。”程咬金开言道:“侄儿,你兄弟之仇不报,反被番婆逃入关中,何时得破了,罗通说:“伯父!那父王龙驾如今救得成了。”咬金道:“侄儿,黄龙岭还未破,龙驾怎么就救得出?”罗通就把方才屠炉公主这番始末根由的言语细细一讲。咬金不觉大喜道:“侄儿!你心中果肯与她成亲么?”罗通说:“伯父又来了,她是我兄弟仇人,我要为兄弟报仇,怎么反与她成亲起来?这无非哄她。”咬金说:“侄儿,不是这样讲的。你兄弟身丧沙场,也是自己命该如此,何必归怨于她。公主既有如此美意。肯在木陽城接引我邦人马,共破番兵,救出陛下龙驾,是她一桩大大的功劳,也就算将功赎罪,可消得仇恨了。侄儿不是这等讲,等此番救驾之后,待我做伯父的与你为媒,成全这段良姻便了。”
正在营门讲论,早有军士报进道:“启上元帅,屠炉公主不知为什把关门大开,领了小番们退去了。”罗通知道其意,吩咐四名家将:“有书一封,回家见太夫人说,不要悲伤,若日后救了陛下龙驾,自然取屠炉女首级,回家祭奠兄弟。”四名家将领了元帅书信,径回家往长安大路而行。
再讲罗通传令大小三军拔寨起兵,穿过黄龙岭,一路径往木陽城进发。
再说赤壁宝康王同丞相屠封、元帅祖车轮在御营饮酒,康王说:“元帅,报闻大唐救兵打破白良关、金银二川、野马川、铁雷三弟兄如此骁勇,俱皆战死沙场,如此奈何?”祖车轮道:“狼主放心,铁雷弟兄虽勇,皆是无谋之辈,故有失地丧师之祸。如今黄龙岭公主一娘一娘一多谋足智,况有飞刀厉害,自然守得住的。”君臣正议论之时,忽有探子报来:“启上千岁!公主一娘一娘一回军了。”康王听报,大吃一惊,说:“元帅,唐兵何其凶勇,破关如此甚急。王儿不守黄龙岭,反领兵回来做什么?”祖车轮说:“连臣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且去迎接入营,问个明白便了。”康王曰:“善!”车轮上马带了番兵出营,一路迎接来见公主说:“公主一娘一娘一在上,臣祖车轮在此迎接。”公主说:“元帅平身,,随俺家进营来。”车轮奉命,同进御营,俯伏说:“父王在上,臣儿见驾,愿父王千岁千千岁!”康王说:“王儿平身!”赐坐旁边,问道:“王儿,那唐朝救兵实在厉害,连破几座关头,杀伤数员上将。王儿为何不守黄龙岭,反白回营何干?”公主道:“父王在上,那唐朝小将罗通邪法厉害,臣儿飞刀都被他破了,所以难守此关,只得回来见父王。”康王听说,心中十分纳闷,只得与众臣议论破敌之法。且说大唐一人马相近,到了木陽城,有探于报进说:“启上元帅,前面就是木陽城了!”罗通抬头一看,果见番兵如山似海,围得密不通风。众将军惊骇。罗通吩咐大小三军到这边平陽之地安营。军士一声答应,顷刻扎下营盘。罗通便叫:“程老伯父!如今待侄儿独马单槍杀进番营,叫开木陽城,见了陛下,同军兵杀出城来。待听见炮响,要伯父领众侄儿攻进番营。正是外破内攻,不怕番兵不退。”咬金说:“侄儿言之有理,须要小心!”罗通道:“这个不妨。”就把银铠扎束停当,跨上小白龙驹,提上梅花槍,出了营门,豁喇喇冲到番营。把都儿看见叫一声:“奇怪!那边来的这个小将是什么人,难道是唐朝救兵不成?为什么单人独马的?”那把都儿答道:“哥啊!不要管他,我们放箭。”纷纷射将下来。罗通说:“营下的!休放箭,今救兵到了,快快退兵。如有半声不肯,本帅要踹营盘哩!”说罢,把槍串动,冒着弓矢,一马冲进。吓得番兵魂不附体,箭都来不及放了。罗通手起槍落,犹如弹子一般,有着咽喉的,有着前心的。番兵见不是路,只得让一条路放他走。罗通进了第一座营盘,又杀进第二座营头。这下惊动了番邦正将、偏将,提斧拿刀在罗通马前马后,刺的、劈的、斩的。罗通哪里放在心上!把槍前遮后拦,左钩右掠,落空的所在,一槍去掉了偏将几人;那一槍又伤了副将几员。罗通把马一催,又冲过了这一个营盘。在里边只见槍刀闪烁,哪里见什么路头!罗通原是一个小英雄,开了杀戒,透第七营盘方才到得护城河。只见木陽城上都是大唐旗号。喘一息定了一口气,即往南城而来。正要叫城,只听:
一声炮响轰天地,冲出的番邦骁勇人!
不知冲出的番将是谁,但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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