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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鲁问(2)

齐国将要攻打鲁国,墨子对项子牛说:“攻伐鲁国,是齐国的大错。从前吴王夫差向东攻打越国,越王勾践困居在会稽;向西攻打楚国,楚国人在随地保卫楚昭王; 向北攻打齐国,俘虏齐将押回吴国。后来诸侯来报仇,百姓苦于疲惫,不肯为吴王效力,因此国家灭亡了,吴王自身也成为刑戮之人。从前智伯攻伐范氏与中行氏的 封地,兼有三晋卿的土地。诸侯来报仇,百姓苦于疲惫而不肯效力,国家灭亡了,他自己也成为刑戮之人,也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大国攻打小国,是互相残害,灾祸 必定反及于本国。”

墨子对齐太公说:“现在这里有一把刀,试着用它来砍人头,一下子就砍断了,可以说是锋利吧?”太公说:“锋利。”墨子又说:“试着用它砍好多个人的头,一 下子就砍断了,可以说是锋利吧?”太公说:“锋利。”墨子说:“刀确实锋利,谁将遭受那种不幸呢?”太公说:“刀承受它的锋利,试验的人遭受他的不幸。” 墨子说:“兼并别国领土,覆灭它的军队,残杀它的百姓,谁将会遭受不幸呢?”太公头低下又抬起,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将遭受不幸。”

鲁陽文君将要攻打郑国,墨子听到了就阻止他,对鲁陽文君说:“现在让鲁四境之内的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杀害人民,掠取牛、马、狗、猪、布、帛、米、粟、货、财,那怎么办?”鲁陽文君说:“鲁四境之内都是我的臣民。现在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掠夺他们的货、财,那么我将重重惩罚攻打的人。”墨子说:“上天兼有天下,也就象您具有鲁四境之内一样。现在您举兵将要攻打郑国,上天的诛伐难道就不会到来吗?”鲁陽文 君说:“先生为什么阻止我进攻郑国呢?我进攻郑国,是顺应了上天的意志。郑国人数代残杀他们的君主,上天降给他们惩罚,使三年不顺利。我将要帮助上天加以 诛伐。”墨子说:“郑国人数代残杀他们的君主,上天已经给了惩罚,使它三年不顺利,上天的诛伐已经够了!现在您又举兵将要攻打郑国,说:‘我进攻郑国,是 顺应上天的意志。’好比这里有一个人,他的儿子凶暴、强横,不成器,所以他父亲鞭打他。邻居家的父亲,也举起木棒击打他,说:‘我打他,是顺应了他父亲的 意志。’这难道还不荒谬吗!”是!

墨子对鲁陽文君说:“进攻邻国,杀害它的人民,掠取它的牛、马、粟、米、货、财,把这些事书写在竹、帛上,镂刻在金、石上,铭记在钟、鼎上,传给后世子 孙,说:‘战果没有人比我多/现在下贱的人,也进攻他的邻家,杀害邻家的人口,掠取邻家的狗、猪、食、粮、衣服、被子,也书写在竹、帛上,铭记在席子、食 器上,传给后世子孙,说:‘战果没有人比我多/难道可以吗?”鲁陽文君说:“对。我用您的言论观察,那么天下人所说的可以的事,就不一定正确了。”

墨子对鲁陽文君说:“世俗的君子,知道小事却不知道大事。现在这里有一个人,假如偷了人家的一只狗一只猪,就被称作不仁;如果窃取了一个国家一个都城,就被称作义。这就如同看一小点白说是白,看一大片白则说是黑。因此,世俗的君子只知道小事却不知道大事的情况,如同这句话所讲的。”

鲁陽文君告诉墨子说:“楚国的南面有一个吃人的国家,名叫‘桥’,在这个国家里,长子出生了,就被杀死吃掉,叫做‘宜弟’。味美就献给国君,国君喜欢了就 奖赏他的父亲。这难道不是恶俗吗?”墨子说:“即使中国的风俗也象这样,父亲因攻战而死,就奖赏他的儿子,这与吃儿子奖赏他的父亲有何不同呢?如果不实行 仁义,凭什么去指责夷人吃他们的儿子呢?”

鲁国国君的爱妾死了,鲁国人阿谀国君,为她写了诔文,鲁国国君看了很高兴,就采用了。墨子听到这件事,说:“诔文,说明死人的心志。现在因为高兴采用了它,这就象用牦牛的头来做衣服一样。”

鲁陽文君对墨子说:“有人把‘忠臣’的样子告诉我:叫他低下头就低下头,叫他抬起来就抬起来;日常居住很平静,呼叫他才答应,这可以叫做忠臣吗?”墨子答 道:“叫他低下头就低下头,叫他抬起来就抬起来,这好象影子;日常居住很平常,呼叫他才答应,这就好象回声,你将从象影子和回声那样的臣子那里得到什么 呢?我所说的忠臣却象这样:国君有过错,则伺察机会加以劝谏;自己有好的见解,则上告国君,不敢告诉别人。匡正国君的偏邪,使他纳入正道,崇尚同一,不在 下面结党营私。因此,美善存在于上级,怨仇存在于下面,安乐归于国君,忧戚归于臣下。这才是我所说的忠臣。”

鲁国国君对墨子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爱好学习,一个喜欢将财物分给人家,谁可以作为太子?”墨子答道:“这还不能知道。二子也许是为着赏赐和名誉而这 样做的。钓鱼人躬着身子,并不是对鱼表示恭敬;用虫子作为捕鼠的诱饵,并不是喜爱老鼠。我希望主君把他们的动机和效果结合起来进行观察。”

鲁国有一人因与墨子有关系,而使墨子教学他的儿子。他儿子战死了,父亲就责备墨子。墨子说:“你要让我教你的儿子,现在学成了,因战而死,你却怨恨我;这就象卖出买进粮食,粮食卖出去了却怨恨一样,难道不荒谬吗!”

鲁国的南郊有一个叫吴虑的人,冬天制陶夏天耕作,拿自己与舜相比。墨子听说了就去见他。吴虑对墨子说:“义啊义啊,责在切实之行,何必空言!”墨子说: “你所谓的义,也有以力量给人效劳,以财物分配给人的方面吗?”吴虑回答说:“有。”墨子说:“我曾经思考过:我想自己耕作给天下人饭吃,十分努力,这才 相当于一个农民的耕作,把收获分配给天下人,

每一个人得不到一升粟。假设一个人能得一升粟,这不足以喂饱天下饥饿的人,是显而易见的。我想自己纺织给天下的人衣服穿,十分努力,这才相当于一名妇人的 纺织,把布匹分配给天下人,每一个人得不到一尺布。假设一个人能得一尺布,这不足以温暖天下寒冷的人,是显而易见的。我想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执锐利的武 器,解救诸侯的患难,十分努力,这才相当于一位战士作战。一位战士的作战,不能抵挡三军的进攻,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不如诵读与研究先王的学说,通晓与考 察圣人的言辞,在上劝说王公大人,在下劝说平民百姓。王公大人采用了我的学说,国家一定能得到治理;平民百姓采用了我的学说,品行必有修养。所以我认为即 使不耕作,这样也可以给饥饿的人饭吃,不纺织也可以给寒冷的人衣服穿,功劳胜过耕作了才给人饭吃、纺织了才给人衣穿的人。所以,我认为即使不耕作、不纺 织,而功劳胜过耕作与纺织。”吴虑对墨子说:“义啊义啊,贵在切实之行,何必空言!”墨子问道:“假设天下的人不知道耕作,教人耕作的人与不教人耕作却独 自耕作的人,他们功劳谁的多?”吴虑答道:“教人耕作的人功劳多。”墨子又问:“假设进攻不义的国家,击鼓使大家作战的人与不击鼓使大家作战、却独自作战 的人。他们的功劳谁的多?”吴虑答道:“击鼓使大家作战的人功劳多。”墨子说:“天下平民百姓少有人知道仁义,用仁义教天下人的人功劳也多,为什么不劝说 呢?假若我能鼓动大家达到仁义的要求,那么,我的仁义岂不是更加发扬光大了吗!”

墨子使公尚过前往越国出仕做官。公尚过劝说越王。越王非常高兴,对公尚过说:“先生假如能让墨子到越国教导我,我愿意分出过去吴国的地方五百里封给墨 子。”公尚过答应了。于是给公尚过套了五十辆车,到鲁国迎取墨子。公尚过对墨子说:“我用老师的学说劝说越王,越王非常高兴,对我说:‘假如你能让墨子到 越国教导我,我愿意分出来过去吴国的地方五百里封给墨子。’”墨子对公尚过说:“你观察越王的心志怎么样?假如越王将听我的言论,采纳我的学说,那么我将 前往。或者越国不听我的言论,不采纳我的学说,如果我去了,那是我把‘义’出卖了。同样是出卖‘义’,在中原国家好了,何必跑到越国呢!”

墨子出外游历,魏越问他:“如果能见各地的诸侯,您将说什么呢?”墨子说:“到了一个国家,选择最重要的事情进行劝导:假如一个国家昏乱,就告诉他们尚贤 尚同的道理;假如一个国家贫穷,就告诉他们节用节葬;假如一个国家喜好声乐、沉迷于酒,就告诉他们非乐非命的好处;假如一个国家荒婬、怪僻、不讲究礼节,就告诉他们尊天事鬼;假如一个国家以欺侮、掠夺、侵略、凌辱别国为事,就告诉他们兼爱、非攻的益处。所以说‘选择最重要的事情进行劝导。’”

墨子让曹公子到宋国做国,三年后返了回来,见了墨子说:“开始我在您门下学习的时候,穿着粗布短衣,吃着野菜一类粗劣的食物,早晨吃了,晚上可能就没有 了,不能够祭祀鬼神。现在因为你的教育培养,家比当初富多了。家富有了,就谨慎祭祀鬼神。象这样反而家里人多死亡,六畜不繁盛众多,自身困于病患之中。我 还不知道老师的学说是不是可以用。”墨子说:“不对。鬼神希望人的东西很多:希望人处高官厚禄时可以让贤,财物多了可以分给穷人。鬼神难道仅仅是想取食祭 品吗?现在你处在高官厚禄的位置上却不让贤,这是第一种不吉祥;财物多不分给穷人,这是第二种不吉祥。现在你侍奉鬼神,只有祭祀罢了,却说:病从那里来? 这就象百门只闭了一

门一样,却问:盗贼从哪里进来?象这样向对你有责怪的鬼神求福,难道可以吗?”

鲁国的司祭人用一头小猪祭祀,向鬼神求百福。墨子听到了说:“这不行。现在施给人的少,希望人的多,那么,别人就只怕你有东西赐给他们了。现在用一头小猪 祭祀,向鬼神求百福,鬼神就只怕你用牛羊祭祀了。从前圣王侍奉鬼神,祭祀罢了。现在用小猪祭祀向鬼神求百福,与其祭品丰富,还不如贫乏的好。”

彭轻生子说:“过去的事情可以知道,未来的事情不可以知道。”墨子说:“假设你的父母亲在百里之外的地方,即将遇到灾难,以一日的期限,到达那里他们就活 下来了,不到就死了。现在有坚固的车子和骏马在这里,同时这里又有驽马和四方形轮子的车,使你选择,你将选择哪一种呢?”彭轻生子回答说:“乘坐骏马拉的 坚固的车子,可以很快到达。”墨子说:“怎能断言未来的事不可知呢?”

孟山赞扬王子闾说:“从前白公在楚国作乱,抓住了王子闾,用斧钺钩着他的腰,用直兵器对着他的心窝,对他说:‘做楚王就让你活,不做楚王就让你死。’王子 闾回答道:‘怎么这样侮辱我呢!杀害我的亲人,却用给予楚国来作弄我。用不义得到天下,我都不做;又何况一个楚国呢?’他终究不做楚王。王子闾难道还不仁 吗?”墨子说:“王子闾守节不屈,难是够难的了,但还没有达到仁。如果他认为楚王昏聩无道,那么为什么不接受王位治理国家呢?如果他认为白公不义,为什么 不接受王位,诛杀了白公再把王位交还惠王呢?所以说:难是够难的了,但还没有达到仁。”

墨子让弟子胜绰去项子牛那里做官。项子牛三次入侵鲁国的领土,胜绰三次都跟从了。墨子听到了这件事,派高孙子请项子牛辞退胜绰,高孙子转告墨子的话说: “我派胜绰,将以他阻止骄气,纠正邪僻。现在胜绰得了厚禄,却欺骗您,您三次入侵鲁国,胜绰三次跟从,这是在战马的当胸鼓鞭。我听说:‘口称仁义却不实 行,这是明知故犯。’胜绰不是不知道,他把俸禄看得比仁义还重罢了。”

从前楚国人与越国人在长江上进行船战,楚国人顺流而进,逆流而退;见有利就进攻,见不利想要退却,这就难了。越国人逆流而进,顺流而退;见有利就进攻,见 不利想要退却,就能很快退却。越国人凭着这种水势,屡次打败楚国人。公输盘从鲁国南游到了楚国,于是开始制造船战用的武器,他造了钩、镶的设备,敌船后退 就用钩钩住它,敌船进攻就用镶推拒它。计算钩与镶的长度,制造了合适的兵器。楚国人的兵器适用,越国人的兵器不适用。楚国人凭着这种优势,又屡次打败了越 国人。公输盘夸赞他制造的钩、镶的灵巧,告诉墨子说:“我船战有自己制造的钩、镶,不知道您的义是不是也有钩、镶?”墨子回答说:“我义的钩、镶,胜过你 船战的钩、镶。我以‘义’为钩、镶,以爱钩,以恭敬推拒。不用爱钩就不会亲,不用恭敬推拒就容易轻慢,轻慢不亲近就会很快离散。所以,互相爱,互相恭敬, 如此互相利。现在你用钩来阻止别人,别人也会用钩来阻止你;你用镶来推拒人,人也会用镶来推拒你。互相钩,互相推拒,如此互相残害。所以,我义的钩、镶, 胜过你船战的钩、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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