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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论(5)


回复他说:“这样的话,那么先生也以为人之常情是不憎恶被人侮辱的吗?”
他说:“虽然憎恶被人侮辱,但并不把被侮辱当作是耻辱。”回复他说:“像这样,那就一定达不到先生所追求的目标了。大凡人们的争斗,一定是把自己憎恶受侮 辱当作辩解,而不是把自己感到耻辱作为理由。现在那些滑稽演员和唱戏的优伶、供人取乐的矮子、被人戏弄的奴仆,受到辱骂欺侮却不争斗,这哪里是因为他们懂 得了被人侮辱算不上是一种耻辱的道理呢?然而他们不争斗,是因为他们不憎恶被人侮辱的缘故啊。现在如果有人进入人家的沟中,偷了人家的猪,那么失主就会拿 起剑戟去追赶窃贼,甚至不避死伤,这哪里是因为他把丢失猪看作为耻辱呢?然而他不怕争斗,是因为憎恶窃贼啊。所以,即使把被侮辱看作为一种耻辱,但如果不 憎恶它,就不会争斗;即使懂得了被侮辱算不上是一种耻辱的道理,但如果憎恶它,就一定会争斗。这样看来,争斗不争斗,不在于感到耻辱还是不感到耻辱,而在 于憎恶还是不憎恶。现在宋先生不能消除人们对被人侮辱的憎恶,而致力于劝说人们别把受侮辱看作为耻辱,岂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即使是能言善辩的铁嘴巴把嘴 皮都磨破了,仍将毫无裨益。不懂得这种劝说毫无裨益,那就是不明智;知道它毫无裨益,却故意要用它来骗人,那就是不仁慈。不仁慈不明智,耻辱没有比这更大 的了。要认为宋先生的说法有益于人吗?但全都无益于人,只落得个极大的耻辱而退场罢了!学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宋钘先生说:“被侮辱而不以为耻辱。”
回复他说:“凡是议论,一定要树立一个最高的准则才行,没有一个最高准则,那么是非就不能区分而争辩也无法解决。我过去听到的话说:‘天下最大最高的准 则,判断是非的界线,分掌职务、名物制度的起源,就是古代圣王的制度。’所以,凡是发言立论或约定事物的名称,它们的是非标准都要以圣王作为榜样;而圣王 的道德原则,是看重光荣耻辱的。这光荣耻辱各有两个方面,有道义方面的光荣,有势位方面的光荣,有道义方面的耻辱,有势位方面的耻辱,志向美好,德行淳 厚,智虑精明,这是从内心产生出来的光荣,这叫做道义方面的光荣。爵位尊贵,贡品俸禄优厚,权势地位优越,高一点的做了天子诸侯,低一点的做了卿相士大 夫,这是从外部得到的光荣,这叫做势位方面的光荣。行为放荡、丑恶,违犯道义、扰乱伦理,骄横凶暴、唯利是图,这是从内心产生出来的耻辱,这叫做道义方面 的耻辱。受人责骂侮辱、被揪住头发挨打,受杖刑被鞭打、受膑刑被剔去膝盖骨,被砍头断手、五马分尸并弃市,被五花大绑、被反绑吊起,这是从外部得到的耻 辱,这叫做势位方面的耻辱。这些就是光荣耻辱的两个方面。所以君子可能有势位方面的耻辱而不可能有道义方面的耻辱,小人可能有势位方面的光荣却不可能有道 义方面的光荣。有势位方面的耻辱不妨碍他成为尧,有势位方面的光荣不妨碍他成为桀。道义方面的光荣、势位方面的光荣,只有君子才能同时拥有它们;道义方面 的耻辱、势位方面的耻辱,只有小人才会同时占有它们。这就是光荣和耻辱方面的道理。圣王把它当作法度,士大夫把它当作原则,一般官吏把它当作守则,老百姓 根据它形成习俗,这是千秋万代也不会改变的。
“现在宋先生却不是这样,他独自用委曲容忍来整饬自己,想一个早晨改变历来的道德原则,他的学说一定行不通。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用捏成团的泥巴去填 塞江海,让三尺长的矮人去驮泰山,跌倒在地粉身碎骨也就用不着等待片刻了。诸位中与宋先生相好的,恐怕还不如去制止他,否则,将来恐怕会伤害自己身体 的。”
宋钘先生说:“人的本性,要得很少,但现在的人却都认为自己的本性是想要很多,这是错误的。”所以他率领他的弟子们,把他的言论学说说得动听有理,把他的比喻称引说得明白清楚,想要使人们懂得人的本性是要求很少。
回复他说:“这样的话,那么先生也认为人的本性是眼睛不想看最美丽的颜色、耳朵不想听最悦耳的音乐、嘴巴不想吃最好的美味佳肴、鼻子不想闻最好的气味、身体不想追求最大的安逸?这五种极好的享受,先生也认为人们的本性是不想要的吗?”
他说:“人的本性,是想要这些享受的。”
回复他说:“如果这样,那么先生的说法就一定行不通了。认为人的本性是想要这五种极好的享受而又并不想要很多,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认为人的本性是想富贵的但又不要钱财、是喜爱美色的但又讨厌西施一样。
“古代的人做事就不是这样。他们认为人的本性是想要多而不希望少,所以用财富来奖赏,用减少财富来处罚,这是各代帝王所相同的。所以上等的贤才以天下的税 收作为俸禄,次一等的贤才以一国的税收作为俸禄,下等的贤才以封地内的税收作为俸禄,忠厚老实的百姓能保全穿的吃的。现在如果宋先生认为古代这些人的本性 也是想要少而不想要多,那么古代的圣王是用人们所不想要的东西来奖赏而用人们想要的东西来处罚吗?混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现在宋先生一本正经地珍爱自己的 学说,聚集门徒,建立了师生教学关系,写成了文章,但是他的学说不免把治理得最好的情况看成是最混乱的情况,岂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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