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都不打算这样”(2)
萨拉目光低垂,脸上微微泛红,因为她感到自己最爱好的想望对外人来说——即使是好人——起初也许是不容易理解的。
“我——不打算做别的什么人,”她低声回答——“就连在我最冷最饿的时候——我都不打算这样。”
“现在就不用再打算了,”铭钦女士刻薄地说着,这时拉姆·达斯行额手礼把她送出屋子。
她回家走进起居室,立即打发人去叫阿米莉亚小姐。她俩这天下午余下的时间里就关在屋子里密谈,而必须承认的是,可怜的阿米莉亚小姐经历了倒霉的
一刻多钟。她流了不少泪水,擦了不少次眼睛。她有一句不识时务的话使她姐姐几乎把她的头都一把扭下来,但是却造成了不寻常的结果。
“我可不像你那么聪明,姐姐,”她说,“而我总是害怕同你谈论事情,惟恐惹你生气。或许如果我不是如此胆小畏缩,对学校和我们俩就会更好些。我必须 说我常想如果你对萨拉·克鲁不那么苛刻,让她穿得体面些,生活过得舒适些,那样就会更好。我知道对她这年龄的孩子来说,活儿干得太辛苦了,我还知道她只能 吃个半饱——”
“你怎么竟敢说这样的话!”铭钦女士叫嚷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敢,”阿米莉亚小姐回答,带着一股大无畏的勇气,“但现在我既已开始讲了,那还是讲完它的好,不管会发生什么事。这孩子是个聪明 的孩子,是个好孩子——你要是对她显示任何一点儿恩惠,她都会报答你的。但是你一点也没有给她。事实上她对你来说是太聪明了,而为此你总是讨厌她。她往往 把我们俩都看透——”
“阿米莉亚!”她那被激怒的姐姐气吁吁地说,看来像要打她耳光、拍掉她的帽子似的,就像她经常对待贝基那样。
但阿米莉亚的失望使她本人歇斯底里地不顾一切后果了。
“她看透了!她看透了!”她喊道,“她把我们俩都看透了。她看透你是个铁石心肠、世故鄙俗的女人,而我是个软弱的傻瓜,我们俩都庸俗低贱得会在她的 金钱面前卑躬屈节,并且因为她的钱被夺去了而虐待她——尽管她在沦为乞丐时也表现得像位小公主。她确实——她确实——像位小公主!”歇斯底里的发作使这可 怜的女人失去了理智,同时又哭又笑,前俯后仰地晃动着身子,使铭钦女士惊恐地呆瞪着她。
“而现在你失去了她,”她狂叫着,“而别的学校将得到她和她的钱;倘若她像其他任何孩子一样,她便会讲出她是怎样受到虐待的,那样我们所有的学生都 会被领走,我们就完蛋了。我们是咎由自取,而你比我更是活该,因为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玛丽亚·铭钦——你是个狠心、自私、唯利是图的女人!”
她歇斯底里得喉头硬咽,咕噜咕噜响,眼看要闹得太厉害了,她姐姐不得不去拿嗅盐和碳酸铁来给她服用,好使她镇静下来,而没敢向她的大胆犯上行为倾泻怒火。
值得一提的是,从此以后,那做姐姐的铭钦女士居然开始对她妹妹有几分畏惧了,她这妹妹虽然傻里傻气的,可显然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傻,最终还可能一怒而说出人们不愿意听的真话。
当天傍晚,学生们聚集在教室里的炉火前,这一向是她们上床前的习惯,这时埃芒加德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了,圆圆的脸上露出一副奇特的表情。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她一方面显得又高兴又激动,另一方面却夹杂着惊奇的神色,似乎刚受到一场惊吓似的。
“出了什么事儿?”两三条嗓子同时喊道。
“是不是跟刚才那阵吵嚷有关的?”拉维尼娅迫不及待地问道。“铭钦女士房里有一阵争吵,闹得很凶,阿米莉亚小姐像发了歇斯底里,不得不上床去睡了。”
埃芒加德慢吞吞地回答她们,似乎她被吓得半死了。
“我刚才接到萨拉的这封信,”她说着伸手给她们看这信有多么长。
“萨拉的来信!”众口同声地喊道。
“她在哪儿呀?”杰西几乎是尖声叫嚷的。
“在隔壁,”埃芒加德依旧慢吞吞地说,“和那位印度绅士在一起。”
“哪里?哪里?她被打发走了吗?铭钦女士知道吗?吵架就为了这个吗?她为什么写信?快告诉我们!快告诉我们!”
一片嘈杂的喧哗声,洛蒂开始痛哭。
埃芒加德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们,好像她一半投身于当时看来最最重要而不言自明的事情中。
“本来就有钻石矿,”她斩钉截铁地说,“本来就有嘛!”
面对她的是一张张张大的嘴和一双双睁大的眼睛。
“那些钻石矿是真实存在的,”她急忙接着说。“以前都是误传。有一个时期出了点事儿,卡里斯福特先生就以为它们给毁了——”
“谁是卡里斯福特先生?”杰西喊道。
“那位印度绅士。克鲁上尉也这样认为——后来他死了,卡里斯福特先生得了脑炎,跑掉了,他也差一点死去。当时他不知道萨拉在什么地方。后来发现那些 矿里有成千上万的钻石,其中的一半是属于萨拉的。当她住在阁楼里,只有梅基塞代克做朋友,并被厨子呼来唤去的时候,那些钻石就是她的了。今天下午,卡里斯 福特先生找到了她,已把她留在他家里——她就再也不回来了——她会比以前更称得上是位公主——十五万倍还不止。明天下午,我要去看她。上那儿去!”
甚至铭钦女士本人也难以控制那随之而来的一片喧闹,所以虽然听到了,她并不想去阻止。阿米莉亚小姐还在床上哭泣,所以她毫无心情去管房间以外的事情。她知道那消息已以某种神秘方式穿透了墙壁,所以每个仆人和孩子都会谈论着它上床睡觉。
于是几乎到半夜,整个培育院的孩子们,以某种方式认识到所有的规矩都被撇在一边了,便在教室里团团围住了埃芒加德,听她把那封信读了又读,这信中的 内容与萨拉本人曾编造出来的任何故事一样奇妙,并因为就发生在萨拉本人和就住在隔壁那所房子里的那位神秘的印度绅士身上而具有惊人的魅力。
贝基也听说了那封信,就设法比平常早一些偷偷地上了楼。她想避开人们,再去看看那间神奇的小房间。她不知那房间里会发生什么事儿。那些东西大概不会 留给铭钦女士。它们会被拿走,那间阁楼又会是空空荡荡的了。尽管她由于萨拉的缘故高兴,但登上最后一段楼梯时,喉咙里好像有块什么东西堵着,泪水使视线模 糊了。今夜不会有炉火和玫瑰色的灯光了,没有晚餐,也没有公主坐在亮光中读书讲故事了——没有公主!
她勉强咽下一声啜泣,推开阁楼门,接着迸发出一声低呼。
那盏灯正照得满室生辉,炉火熊熊燃烧着,晚餐也已摆好,而拉姆·达斯正站在那里,冲着她受惊的脸微笑。
“我们小姐没有忘记你,”他说。“她全都告诉了老爷。她希望让你知道降临在她头上的好运气。看那盘子上有一封信。是她写的。她不希望你闷闷不乐地去睡觉。我们老爷让你明天去他那里。你将成为我们小姐的侍从。今夜我把这些东西从房顶上拿回去。”
他面带微笑地讲完这一番话,行了个小小的额手礼,就通过天窗溜走了,行动敏捷无声,使贝基明白他以前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来来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