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伏皇后策授传国玺 乔国老痛哭小东床(2)
原来周瑜与孙伯符同年,仅少一月,登堂拜母,吴国太以儿子畜之。伯符临死,遗言外事问公瑾,内事问子布,所以孙权在周瑜面前,简直当他作伯符一样看待。合肥一战,杀得曹操大败而逃,周瑜还见吴侯,觐安国太,国太痛爱周瑜,自不消说。老年人逢着欢庆的事,就精神百倍,逢着丧气的事,也就懊恼万分。眼前见着伯符的媳妇,隐忧重孝,已觉难堪;又兼爱女远适荆州,早晚言笑,谁与为欢?如今又加上周瑜这一死,心中又追想伯符起来。再由伯符想到孙坚身上,再由内里想到外边,曹操与江东深仇巨恨,若闻周瑜一死,前来报复,谁人可以抵敌?女婿远在西川,女儿孤居荆州,未知又如何凄凉。前思后想,彻夜无眠,初犹饮食不调,继则怔忡失寐,孙权不觉恐慌起来。正是:
漆室忧周,别有伤心之事;哀姜去鲁,犹留洒涕之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天生蒸民而建之国,国必有主,主于君则君制,主于民则民主,其原则皆书天下为公,天子亦为民而立,非可以国为私者也。君主授统传贤,驭于一智,民主继任选贤,驭于众智,一智较便易行,故各国驭始皆君。如尧舜时,何尝不美!自禹传子家天下,秦暴民私天下,汉逐鹿争天下,于是穷统私位,君制乃未尝复。自私不已,进而愚民,民不尽愚,而君主之祸作且酷矣。惟自私乃成自祸,非君制害之,以自私害之也。惟愚民适以自愚,非篡夺乘之,以民愚可得而乘之也。汉家以后之祸,则皆如是。故莽后有卓,卓后有操,操后有司马。人君窃主私于上,而后人臣窃主私于下,此篡逆所相生不已耳。此中无甚天理,而亦若有天理,然则假韩彭俎醯,推论因果,如佛家言,殆无不可。古人久有此说,全相三国志即本此发端。作者书成民国十四年,并未及睹海外搜残之入国,却立论与合,颇奇。
代身在樊笼之帝后设策,送玺入川,使当日真出于此,诚为妙策。当时汉献居不知命在何时之地,而死据一玺,从思想上讨论,岂非至愚!然而孙坚死于此;袁绍败于此,曹操志于此,汉献实于此,华歆夺于此,曹丕受于此,区区一物,作尽天下之怪!而无一人能悟,且均牺牲性命,不惜生死以赴之,宁不可笑!今本当时人之愚想,代当时人出奇计。此种文章,实暗含时代性,而以沉痛笔墨,写出帝后对泣之可怜,直如身入其境,又几令人不可卒读。
此回写一汉帝,即接写一都督,天家敌体之泪脸方回,外室阿娇之哭声又起。只写两对夫妻,同膺悲惨,而苦乐迥殊,且见鸳鸯同穴,则生汉帝不如死都督,而耕馌相庄,则大都督又不如小百姓,此中脉络尘劫,有阿堵传神之妙,非平凡之笔也。传李端临一诗,凭空拉入为证,便似果有其事。全书中以此节翻案为最出意外,最堪绝倒。然公瑾风流,江东独步,英雄儿女,原在意中,即无金粟柱其人,不可谓必无用于金粟柱之人也。与其公瑾自叹瑜亮,不如令小乔同悲瑜亮,此翻得可喜者一。与为诸葛三气而死,不如公瑾大乐而死,此翻得可喜者二,与令乔家女独占英雄妒杀江东,不知全家女共事英雄,羡杀江东,此翻得可喜者三。与叫诸葛痛哭更无知音,不如金女弹筝,便有知音,此翻得可喜者四。与其赔了夫人,空言妙计,不如赚了夫人,享尽艳福,此翻得可喜者五。与其气死之后,柴桑有人吊孝,不如乐死之后,鄱阳有人仰药,此翻得可喜者六。一案翻来,有六可喜,便觉无金粟柱其人,不得况窈窕仙娘,书中有女,几呼之欲出者乎。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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