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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回 舞伎歌童开夜宴 杏朱梨粉觑晓窗(2)

韩熙载身为南唐大员,放诞不羁到这个样子,哪里还能整理国事,安辑人民呢? 所以周世宗时节,举兵南下,势如破竹,竟把全淮之地,尽行取去,李璟出于无奈, 只得削号称臣,遵奉周之正朔了。

至宋太祖受禅,诏书来至江南,李璟自知地蹙兵弱,万难以一隅之地,抗拒中 原。遂即臣事宋廷,十分恭顺。但太祖是个雄才大略之主,登基以后,志在削平诸 国,统一天下!李璟虽然称臣降服,江南地方,未入版图,时刻不忘,意欲起兵征 讨;又因李璟很是恭顺,毫无间隙,未便兴这无名之师。遂想出一个计较,托言中 原扰乱多年,书籍均已散佚,诏谕李璟,欲遣翰林学士承旨陶榖,至江南抄录各种 书籍,以备修书之用;实则使陶榖借抄录书籍为名,暗中窥探江南虚实,为将来兴 兵攻取江南的地方。李璟奉了太祖的旨意,哪敢不遵,即上表奏称国中所有之书, 均已预备齐集,恭候天使驾临敝国,听凭抄录。太祖接了李璟的表文,即令陶毂奉 使而去;并暗中嘱咐他窥探江南的动静。陶榖奉了旨意,择日登程。

有宋臣李献,与南唐韩熙载,乃是文字之交,两下时有书信往来,相得甚欢。 李献见陶榖已遵旨前赴江南,遂暗中寄书于韩熙载道:“五柳公骄甚,若抵江南, 宜善待之。”陶榖到了江南,见过李璟及文武臣僚,果然以大国使人自处,趾高气 扬,不可一世;且自夸廉隅整饬,操守清廉。李璟与诸大臣,见这样旁若无人之概, 心内甚是讨厌,却因他是天朝使臣,不得不以礼相待。当时摆了盛筵,与陶榖洗尘 接风,席间都是南唐大臣,如宋齐邱、冯延巳、徐铉、韩熙载等,列坐相陪。李璟 因敬重陶榖,命宫中承值的歌姬,出来奏乐侑酒。那陶榖偏有做出岸然道貌,十分 清高的样子,对于这些歌姬,连正眼也不瞧一瞧。宋齐邱和韩熙载,见他如此拘谨, 心内甚是好笑!

饮至天晚席散,陶榖向李璟谢了筵,送至馆驿里面安歇。

到了次日,陶榖请命于李璟,往史馆中抄录书籍。史馆里面,原有南唐的许多 翰林在内,陶榖抄录之暇,便与众翰林闲谈,渐渐的说到韩熙载身上。陶榖便大发 议论,讥韩熙载乞食歌姬,失大臣之体。作臣的人,有文无行,实不足取。众人见 他信口雌黄,心中虽然不服,也未便与他争执,只得嘿嘿无言而散,陶榖自归馆驿 去了。

早有人把他讥弹的话,前往报知韩熙载。熙载听了,不觉怒道:“我因他是天 朝大臣,故此好好看待,他竟敢这样无礼,挑削我的短处;我若不设个计策处治他 一番,如何知我南唐的厉害呢?”当下又转念道:“那陶榖在本国的时候,想必也 是目中无人,和同僚官员不能相协,所以李献寄书给我,说‘五柳公骄甚,宜善待 之。’他这‘宜善待之’四字,分明是句双关话,表面是嘱我好好的看承陶榖,不 可怠慢,暗中却是叫我置个善策,处治了他,以儆其骄的意思;我若不用计治服陶 榖,也要被李献所笑了。但是那陶榖做出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的样子,我却怎么样 处治他呢?”独自一人,沉吟了半日,心内已打定了一个主意。

次日便进宫朝见李璟,熙载本是李璟藩邸之旧人,所以君臣之间甚是融洽。参 拜已毕,李璟便赐熙载一旁坐下,谈了些国家政务,就说到陶榖身上。李璟语言之 下,也有些嗔怪陶榖骄傲太甚的意思。熙载乘机奏道:“陶榖在史馆抄书,竟在大 庭广众,议论我朝大臣的短处,那种狂妄的情形,真正可恨!”李璟怒道:“他既 自谓学识优长,怎么在人国内可以议论人家的大臣呢?也太不知道理了,若不是上 国的使臣,朕定降罪于他。”熙载道:“臣想宋主忽地派遣陶榖来到江南,名虽抄 录书籍,暗中实据窥探内情之意,若不略略给些厉害于他,必谓江南无人,愈加看 轻我朝了。”李璟闻言,不禁连连点头道:“卿言甚是有理!朕也疑心宋主百忙中 怎么要抄录起书籍来呢?就是要修辑前代史乘,我国已经奉了他的正朔,总算是南 北一家了,何妨降道诏书,命我国把书籍进呈,何用派人前来抄录呢?内中含有别 情,不言可知了。但是陶榖为人,虽甚狂妄,并没什么过失,怎样的才可以给他些 厉害呢?况且又是宋主差来的使臣,倘若得罪了他,于宋主面上,又难免不好看。” 熙载道:“陛下所虑,固是不谬,但臣的意思,也并不要使他十分下不来台,只令 他犯点儿风流罪过,把他的嘴堵塞住了,也就罢了。”李璟道:“陶榖这人,十分 正经,大有非礼不言,非礼不视的气概。卿如何使他犯风流罪过呢?”熙载道: “臣观陶璟的为人,外清高而内多欲。他的操守是很容易败坏的。

臣已思得一计,只要如此如此。待事成之后,陛下再邀他赴宴,当着筵宴之前, 再这样的一番施为,既不破他的面,使之不能下台,又使他暗中惭愧,受了捉弄, 只怯在肚里吃苦,口中却说不出来。岂不很好么?“李璟说:”此计固妙!但是知 陶榖可能上钩?卿且去施展起来,看他如何。“

熙载奉了命令,辞退出宫,回至府中,唤了个上等歌伎,名唤秦蒻兰的,吩咐 了一番言语。秦蒻兰听了吩咐,遂即换了一身旧衣服,熙载又把驿卒张三传来,把 计划说个明白,叫他领了秦蒻兰前往驿中,照计而行,不得有误。驿卒唯唯连声道 :“小人理会得,包皮管不会误事。”熙载大喜道:“此事成功,我当奏知国主,赏 个官儿与你做。”驿卒张三,叩头拜谢,暗暗的带了秦蒻兰,到驿中安排起来。我 且按下不提。

单说陶榖在史馆里面,抄录六朝的书籍。他本奉了太祖之命,要窥探江南虚实, 表面上却把抄书当作很要紧的事情,每日清晨便赴史馆,直到晚上,方才回至馆驿 安息。在史馆之中,除了抄书以外,便和那些在史馆值班的翰林,谈论些学问掌故。

那些翰林倒也随问随答,很觉亲近。陶榖便故意的谈些现在的时事,慢慢的要 探他们的口风。哪知这些翰林,早经李璟嘱咐过了,在陶榖面前,不准谈论本国事 情。因此陶榖和他们谈及时事,他们都守口如瓶,一些口风也不肯吐露出来。陶榖 见了这般情形,也没有法想,只得一天一天度将过去。

早已过了两个多月,陶榖已把一部六朝书籍抄毕,拟在馆驿休息几日,再往史 馆,抄录它种书籍。这日清晨起身,坐在房内,忽见有个人影,在窗前晃摇不定, 好似在那里偷觑自己一般。陶榖疑惑道:“什么人在窗前偷觑呢?”便从座中起立, 步至窗前,向外一看,谁知不看犹可,这一看,竟把陶榖的魂灵儿飞去半天,呆呆 的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了。原来窗前偷觑的,乃是一个美貌女子,年约十七八岁, 身上虽是穿的破旧衣服,却生得体态轻盈,风神独绝,一双俏眼,觑着窗上,向里 面偷看不已。陶榖遇见妇女,任是怎样的美貌。他总是正颜厉色的,绝不动心。偏 偏今天见了这个女子,竟会神魂飘荡,把持不定起来,立在窗前,两眼发直,只是 射在那女子粉颊上面,连瞬也不瞬一瞬。那女子十分乖觉,见陶榖向自己呆呆看着, 急把粉颈一低,忙移莲步,好似惊鸿一瞥,翩然而逝,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陶榖看看女子去了,方才慢慢的把飞去的魂灵儿收将回来,心内想道:“我在 这驿馆里住了两月有余,只因忙着抄录书籍,朝出晚归,有这样神仙般的女子在左 近,也不知道。今天若不在馆中休息,岂非当面错过么。但是这个女子,不知是甚 等的人,却出落得如此美貌,看她身上的衣服甚是破旧,想是贫苦人家的女儿。我 生平对于女色漠不关心,今天见了此女,竟是神魂飘荡,难以自持,须要想个法儿, 和她暗通款曲,方了心头之愿。只是女子已去了,又不知她的姓名住处,怎样和她 亲近呢?惟有巴望她再来窗前偷觑,我方好细细的询问。”

陶榖独自一人,在馆中思念那个女子,望她再到窗前偷看,不料那女子并不前 来。陶榖心头闷闷不乐!要想抛将开去,谁知刚才抛去,又上心来,一日之间,神 魂若失,连饮食也无心去吃。直到天色已晚,闷闷的饮了两杯酒,始终没见女子前 来窥觑,心内很觉有些感触,在房中踱来踱去,填成《醉落魄》词一阕道:杏朱黛 粉,露毕凝碧轻烟润。纱窗深掩凭谁问。隔个栏干,远抵天涯恨。别时但愿心头印, 见时但愿眉头近。此生便算衿裯分。密约除非,梦里寻芳信。

陶榖填就这词,取过笔墨笺纸,就灯写了,看过一遍,背着手,在房中高声吟 哦。正诵着“隔个栏干,远抵天涯恨”,忽听帘钩叮当,两扇门儿,“呀”的一声, 推了开来。陶榖猛听得有人推门,不觉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时,正是日间在窗外 偷觑的女子,悄悄的推开门儿,侧身入内,向着陶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好一 个‘隔个栏干,远抵天涯恨’,却不料君须眉如戟,居然如此风雅。妾阅人多矣! 今日见君之容,听君所填之词,一往情深,风韵独绝,妾心竟难自持,故不避嫌疑, 效红拂之投李靖,文君之奔司马。望君勿以唐突见责,实为万幸!”

不知陶榖听了女子的话,怎样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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