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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回 清虚境天主延宾 孟门山杜郎结义(2)

不多时,船已到寨口。杜伏威偷眼看时,只见众喽-将大船摇拢岸边,船上有三五十个将官,都妆束的甚是威严,在中船舱里伏持着一个寨主,走出船头上来,生得长身阔脸,大眼红须,头戴一顶凤翅金盔,身穿一领绎红袍,腰系碧玉带,脚着锦皮靴。众将扶上岸,跨上金鞍骏马,吆吆喝喝,一班儿将官簇拥先去。这些众喽-,一半搬运货物行囊,一半扛抬捆缚的人。看看轮到杜伏威,两个小喽-将杜伏威手脚向前缚住,把一根竹扛穿了手脚,就如抬猪的一般,四马攒蹄,扛进寨里来。杜伏威心里暗想道:“叵耐这两个撮鸟狗男女,将老爷也要摆布起来。不要慌,弄一个手段儿与他看,方才认得我老爷哩!”这一扛儿抬着了,便朝着天,呼三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身子就如千余斤重的。两个喽-压得骨软筋疼,只得放下。两个大惊道:“却又作怪!适才这厮扛上肩,只有百来斤重,为何一霎时重将起来,不知重了多少,此是何故?”一个道:“我和你辛苦一夜,又不曾吃些酒食,故此扛不动。左右是这个人,怎地会得重起来?”这个笑道:“有理。”两个不识轻重,又来扛拾,挣得筋出汗流,不能举动。众喽-商议道:“不信两个人抬一人不动,四个人扛他,看是何如。”又添上两个,四个喽-呐一声喊,叫声“起来!”抬上肩,弯着腰,那里立得起?个个挣得满面通红,依然放下扛子,一齐惊骇道:“异事,异事!我们再添上数人,看是如何。”共有十余个喽-,扛的扛,扯的扯,拖的拖,抬的抬,就如钉在地上的相似,一步也移趱不动,扛子都弄折了。一个小喽-大恼,提起鞭子,劈头打下。只见“扑”的一声响爆起来,照喽-自鼻梁上着了一鞭,打得鼻血交流,跌倒地上。众喽-都道:“不好了!这一个却是有法儿的光棍,快去禀大王爷知道,来摆布他。”留几个喽-看守杜伏威,有几个跌弹子跑入寨内,禀道:“小的们夜间拿的财货宝物客商,俱已解入寨来。只有一个人,恁地异样,这般古怪,如此跷蹊。用鞭打时,反又打着自己。这决是个有邪术的妖怪,请大王爷钧令。”那大王坐在帐中虎皮交椅上笑道:“这些狗才,好无见识!若是会行法术的,用那犬马之血,劈头浇下,自然不能变化。先将这一班人暂丢在廊下,待我自去杀了这厮,再来酌酒。”

众头目将校簇拥着那大王,一直奔出沙滩上来。见众喽-攒聚看守着杜伏威,大王喝令:“快取狗血来!”喽-登时活活杀了两只大,将血盛在盆内。正要向前浇下,杜伏威念动咒语,大喝一声,骤然乌云罩地,天日无光,狂风大作,走石飞砂,霹雳之声,震动山岳。惊得那大王和众头目喽-等,魂不附体,各不相顾,抱头掩目,东窜西奔。少顷云收雨息,霹雳住声,依然天清日朗,大王方才立住脚,众喽-四围依旧聚集做一处。那大王立在土坡上,远远见那绑缚的人,绳索都断,手里抢一杆长槍乱舞,喝骂道:“你好好送我老爷出港去,万事皆休,不然把你这一伙毛贼,一个个儿断送性命!”那大王按着胆,手里挺起朴刀,大踏步奔落土坡来,高声叫道:“请好汉上前打话。”杜伏威见这大王抢下土坡,也挺槍向前,却好两头相撞。杜伏威喝道:“请我老爷有甚话说?你做一寨之主,若知人事的,快快送还我行李财物,佛眼相看;少若迟延,立刻教你身为齑粉!”那大王笑道:“好汉子,赛武艺,不赌法术。你若赢得我手中宝刀,不要说是你的财宝,连众人的一发送与你去。若不通武艺,专弄幻法害人,不算做奇男子!”杜伏威拍着胸,呵呵大笑道:“强盗头儿,说得有理。不许弄甚法术,只消我这槍头一影,管教你命丧黄泉!你纵教众喽-一齐过来,转眼俱为小鬼。”那大王咄的一声喝道:“不须多讲,看刀!”丢一个架子,将刀劈面砍来。杜伏威闪一闪,挺槍照心潮去。二人一来一往,奋力相持,斗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合寨喽-,看得呆了,个个暗地喝彩。

杜伏威和大王又斗上十余合,那大王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厉声道:“好汉,住手说话!”杜伏威也收住槍问道:“有甚话说?”那大王陪着笑脸道:“不须战了,请好汉到敝寨,自有议论。”杜伏威心下暗想道:“这厮战我不过,莫非要暗算我么?且看他如何摆布。”就道:“寨主不欲与小可厮并,只索还了行囊,待我去罢。”那大王道:“非也,正欲屈留足下到寨,有一言请教。若怀暗害之心,身首异处!”杜伏威见如此罚誓,弃了手中铁槍,整衣向前相揖。那大王一面分付将校,将壮士行李好生看管,一面执了杜伏威手,同行过了许多关隘,进寨里来。背后随着喽-头目,不知其意,皆各惊疑不定。杜伏威脚虽行路,眼却四面观看:这山甚是高大,,四围皆水,进有里余之地,一周遭尽是合抱的大杨树,树里一片平一陽一之地,地尽头即是土坡。坡两旁皆筑土墙,墙内一带木栅。离栅百十步,俱是窝铺廊房。再进内,就是高城。城有四门,门首俱有头目管守,城上遍插旌旗,入城内有数百间军舍。又进半里之路,方才到得寨前。但见剑戟如林,槍刀密布,寨左右二边,一带长廊敞屋,马围仓廒。进了头门二门,守门的尽是雄兵壮士。三门之内,方是大殿。堂上高悬一匾,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天乐堂。”大柱上贴一对门联,右边道:“不事王侯,暂乐自来富贵。”左首道:“愿求英杰,同图创业规模。”前后左右,都是高庭大厦;趋跄出入的,皆持大戟长戈。

那大王携住杜伏威手,同入殿内,行礼分宾主而坐。杜伏威躬身道:“将军尊姓大名,何以在此享福?今日率会,实出宿缘。”那大王道:“小子洛州人氏,姓缪,双名一麟,表字公端。因幼年有些力量,不避威权,人皆号我为二郎神。向来借贷富室资本,出外经商,不期命蹇,舟覆黄河,负人财物,无颜以归故里,进退两难,暂且投此山寨中落草。寨主鲁思贤见小可有些武艺,收在部下做一头目,掌管出入钱粮。因为有功,日加亲信。不料寨主出河生理,被客船暗射一箭身亡,众喽-推我为尊,做了寨主。身虽为盗,实有良心,一向慕求豪杰,同图大事,往往交接江湖上好汉,大都是羊质虎皮、见利忘义之辈,无一人可与交者。今幸遇足下,青年磊落,相貌魁梧,况有法术惊人,武艺出众。小弟不胜爱慕,欲屈尊驾在此寨中,结为金兰之契,共享荣华,同图事业,未审尊意若何?”杜伏威道:“多承相爱,惟恐小可无福耳。”缪公端道:“既蒙不弃,敝寨万幸。但不知足下贵姓尊名,祖居何地?”杜伏威道:“小弟姓杜,贱名伏威。祖贯岐一陽一郡人氏,幼亡父母,流落他乡。今国送先祖骸骨归葬,偶逢将军,实出意外。”缪公端大喜,忙排筵席,结为兄弟,二人欢饮。酒至数巡,杜伏威道:“承寨主大哥美情,感激无地,小弟有一言相禀,未知听否?”缪公端道:“有话见教,焉敢不从。”杜伏威道:“小弟在此快乐饮酒,可怜这一伙客商,捆缚疼痛,心中不忍,此酒怎能下咽?”缪公端忙令喽-将那一伙客人尽皆放了,各与酒食压惊。将所掳财物,十取其二,余者付还众人,打发回去。又差喽-驾船,送出港口。杜伏威拱手称谢。

自此杜伏威在缪一麟寨内,终日大吹大擂,饮酒作乐,连住了十余日。杜伏威猛然想起:“我在这里终日贪恋快乐,公公骸骨焉得回乡?仙境尚且不居,况山寨里非是久恋安身之所,不如辞别归去,另图事业。”当下来见缪一麟道:“小弟承大哥提携,本该早晚听令,奈先祖骸骨未得归葬,因此悬悬在心。今日暂别,事毕之后,再来相从,乞求原谅。”缪一麟道:“贤弟在此,本不该放去,但令先祖归葬事大,不敢勉强。但事毕就来,莫失信义。”杜伏威道:“若忘兄长厚情,非大丈夫也。”缪一麟忙整饯行筵席,饮罢,交割了行李,托出一盘金银,赠为路费。杜伏威再三推辞,缪一麟笑道:“二弟若不收去,实有见外之意。”杜伏威只得收了,拜别就行。缪一麟选一只快船,亲自送出河口,相揖而别。杜伏威另雇船只,取路往岐一陽一郡来。正是:

路上有花并有酒,一程分作两程行。

不知此去与宗族相会否,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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