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匹克威克先生虽然是强壮的,能够经受任何巨大的劳力和疲劳,但却受不了我们前一章所说的在那个具有纪念一性一的夜里受到的几方面包围而来的合击。在黑夜里,露天洗个澡,又在壁橱里把自己晾干,这种事情固然值得夸耀,但是也危险异常。所以匹克威克先生就害了风湿病倒在一床一 上了。
但是这位伟人的体力虽然因此受了损害,他的一精一神却保持着以往的活力。他的元气是有弹一性一的;他的兴致恢复了。甚至连最近这个遭遇所引起的烦恼,也已经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任何嘲讽那件事的话引得华德尔纵声大笑的时候,他居然能够陪着大笑,也不气恼。不仅如此哪,在匹克威克卧病在一床一 上的那两天之内,山姆是他的经常的陪伴。第一天,他努力用一些有趣的掌故和谈话叫他主人开心;第二天,匹克威克先生要了他的写字桌、笔和墨水,于是埋头写了一整天。第三天,他能够在卧室里坐坐了,就派他的当差去送信给华德尔先生和特伦德尔先生,通知说假使他们今天晚上能到他那里喝酒的话,他就非常感激了。这邀请他们极其乐意地接受了;当他们坐好了喝酒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羞态百出地拿出如下的小小的故事,说是他自己在这次卧病中间根据维勒先生的率真的叙述的摘记所“编辑”出来的。
教区里的书记
——真实一爱一情的故事
“从前,在伦敦挺远的一个很小的村镇上,有个叫做纳森聂尔·匹布金的人,他是小镇上的教区书记,住在离教堂还有十分钟路程左右的一条小街的屋子里,每天在九点到四点的时段里,只要你路过那儿,总可以看见他在那儿教小孩子们他那些小小的学问。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算是一位好好先生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他那副非凡无奇的尊容来说,他也像家庭妇女们一般地迷信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副牧师那么聪明的人了;像法衣室那样堂皇华丽的房间,或者是像他这所神学院那么层次有度,井井有条的学校了。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曾经有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见了一位真正的主教,胳臂上套着细麻纱的袖子,头上戴着华丽的假发。在主教布道的时候,纳森聂尔·匹布金十分恭敬,甚至是敬畏地听着,直到上述的那位主教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为他祝福的时候,他竟然幸福地完全晕了过去,直至被教区的差役抱出了教堂。
“纳森聂尔·匹布金一生之中的一件大事,唯一的一件竟把他的静如止水的生活扰乱了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晴朗的下午,他正在出一个复杂加法的大难题给一个犯过错的顽童做时,不知不觉的,在出神的状态之下,他的眼光离开石板往上一看,而眼光突然落在玛丽亚·洛布斯的漂亮的脸孔上,她是街对过的大马具店老板老洛布斯的独养女儿。当然,匹布金先生的眼光原本是在玛丽亚·洛布斯的漂亮脸上落过许多次的啰,无论在教堂里还是在别的地方;可是玛丽亚·洛布斯的眼光可从来没有显得像这次这样明亮,玛丽亚·洛布斯的脸蛋也从来没有显得像这次这样红一润。所以难怪纳森聂尔·匹布金的眼光不能够离开洛布斯小一姐的脸了;也难怪洛布斯小一姐发现自己被一个青年人盯着,就从她探出头来的窗口缩回了头、关上窗子、拉下窗帘了;也难怪纳森聂尔·匹布金随即扑上去攻击那犯了过错的顽童,把他痛痛快快地打一顿了。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没有丝毫可以大惊小怪的地方。
“可是,假使一个像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这样怕羞、神经质、尤其是只有微薄的收入的人,居然从此以后想娶那凶恶的老洛布斯的独生女儿,赢得她的心,那才真是奇怪的事情哪!老洛布斯是大马具店的老板,他只要笔一挥就可以买下整个村子,决不把它当一回事——老洛布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堆一堆的钱投资在附近大镇上的银行里——老洛布斯,据说有数不清说不尽的宝物藏在一只有很大的钥匙孔的小小的保险箱里,放在后房里的大炉架上——老洛布斯,大家都知道的,到举行宴会的时候就拿出纯银的茶壶、一奶一油罐、糖缸来装饰桌面,并且他常常得意地吹嘘说等他女儿找到心上人的时候,就把这给女儿做陪嫁。我再说一遍,假使纳森聂尔·匹布金竟这样地冒失,敢斜着眼睛向这边看,那真是可惊极了、奇怪极了的事。但是,恋一爱一是盲目的,而纳森聂尔的眼睛原本是斜的:也许是这两点都有关系,使得他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了。
“嘿,假使老洛布斯猜疑到纳森聂尔的私情,哪怕是一丝一毫,他就会把那学校的屋子削成平地,或者把学校的主持从世界上消灭掉,或者做出别的什么凶恶和狂一暴的惨事来;因为只要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的时候,或者他火一性一上来的时候,洛布斯就是个可怕的老恶魔。咒骂!他申斥那瘦腿子的皮包骨的徒弟的偷懒,那成串的咒骂像雷声似地轰隆轰隆滚到对街,吓得纳森聂尔·匹布金浑身发一抖,那些小学生吓得头发都倒竖在头上。
“哼!可是从那时起,每天学校的小学生都离开学校的时候,纳森聂尔·匹布金就独自坐在那扇靠街的窗口边,一面装出读书的样子,一边又装出漫不经心地斜着眼睛搜寻对街的玛丽亚·洛布斯那双亮如秋水的眼睛。他这样做的效果是显著的,没过多少天,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在楼上的窗户里出现了,看样子也显然是在专心致志地读书啰。这可把我们的匹布金先生乐坏了,他们好几个钟头这么遥遥对坐着,让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偷偷地瞧了个饱,尤其是玛丽亚·洛布斯抬起眼睛不看书,向纳森聂尔·匹布金一膘一瞟的时候,他的快乐和一爱一慕相信是胜过信仰上帝的。直到有一天,纳森聂尔·匹布金知道老洛布斯不在家,就冒冒失失地向玛丽亚·洛布斯送了个飞吻,而玛丽亚呢,非但没有生气地关上窗子或是拉下帘子,而且也送还他一个飞吻,微微一笑地表示鼓励,就是根据这个,纳森聂尔·匹布金就下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要把他的感情进一步发展,不再耽搁。
“比马具店老板的女儿玛丽亚·洛布斯更美的步态、更畅快的心、更迷人的有着酒窝的脸、更漂亮的身材,在这由于它们而生色不少的世界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里有一种恶作剧的闪光,就是远远赶不上纳森聂尔·匹布金那么多情善感的人,也要被刺穿了心,她的欢笑里有这么一种轻快的声音,使得最严厉的厌世者听了也要微笑。连老洛布斯,哪怕是正在发凶恶的一性一子,也挡不住他的漂亮女儿的哄骗;她要是和她的表妹凯特——一个狡猾的、大胆的、迷人的小家伙——拼命向老头子要求什么的时候(老实说,她们是常常这样做的),他什么也不忍心拒绝,哪怕她们问他要一部分那藏在铁保险箱里不见一陽一光的数不清说不尽的宝贝,他也会给。
“有一天,是夏季的黄昏,纳森聂尔·匹布金在一片他不知散了多少次步的、常常一直踱到天黑的田野里散步,而且想着玛丽亚·洛布斯的美丽,这时他在这田野里看见了这迷人的年轻的一对,就在他前面一百来码的地方,这时他的心就在胸膛里乱跳起来。他虽然常常想,只要碰到玛丽亚·洛布斯,他就要活泼地走到她面前向她吐露出他的一爱一情,可是现在,她意外地在他前面了,而他的血却统统涌到了脸上,显然使他的腿受了很大的损害,使它们丧失了平常的那一份机能,除了打抖还是打抖。当她们停下来采篱笆上的花或者听鸟叫的时候,他也就停下来,装做专心一意在沉思的样子,而他也确实是在想着心思呢;因为他正在盘算,假使她们回头走的时候——她们到了时候必然要回头的呵——和他面对面地遇着了,那他到底怎么办。但是他虽然不敢接近她们,却又舍不得看不到她们;所以她们走得快他也走得快,她们徘徊他也徘徊,她们停下他也停下;这样一来,要不是凯特偷偷地回头看看,鼓励地招呼纳森聂尔走到前面去,他们简直会一直走到天黑了。凯特的态度里有种不能抗拒的东西,所以纳森聂尔·匹布金就接受了这个邀请;他这方面红了一大阵子胜,那调皮的表妹放纵地大笑了一阵之后,纳森聂尔·匹布金就在有露水的草地上跪了下来,说他决心跪在那里永远不起身,除非答应他做玛丽亚·洛布斯的一爱一人。听了这话,玛丽亚·洛布斯的愉快的笑声在寂静的黄昏里鸣响起来——可并没有扰乱它;那是多么悦耳的声音哪——调皮的小表妹笑得比以前更放肆了,纳森聂尔·匹布金脸更红了。最后,玛丽亚·洛布斯被这一爱一疯了的小人儿一逼一得没有办法了,就扭过头去,低声叫她的表妹说,或者竟是凯特自作主张说的,说她听了匹布金先生的话觉得很荣幸;她的婚事和心呢,是由她父亲做主的;但是谁也不会不知道匹布金先生的价值。因为这些话都是非常庄严地说出来的,又因为纳森聂尔·匹布金陪玛丽亚·洛布斯走回家的时候又硬吻了她一下才分手,所以他上一床一 睡觉的时候自以为是幸福的男子,整夜做着打动老洛布斯、打开铁箱子、娶上玛丽亚的好梦。
第二天,纳森聂尔·匹布金看见老洛布斯骑着他的灰色小马出去了以后,那调皮的小表妹就在窗口上打了很多令他迷惑的暗号,当然他并不懂得暗号的意义是什么,但是也是够激动人心的了。之后那瘦腿子皮包骨的学徒过来了,他说主人今晚不回来了,所以小一姐们请他在晚六时上来吃茶点。接下来就是关于这一天功课的问题,无论是纳森聂尔·匹布金还是那些小学生们,相信都和我们一样不清楚这一天的功课是怎么教过去的。但是功课总算是教完了,孩子们也走了,于是纳森聂尔·匹布金就开始认真打扮了。他一直打扮到正六点才满了意;当然,用这么长的时间倒不是挑选穿什么样的衣服,而是为了要修整一下他衣服上这儿或那儿的一些小小的缺陷,这对于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来说倒是一件不大也不小的麻烦事儿。
“那里有一伙很对劲的人,包括玛丽亚·洛布斯和她的表妹凯特,还有三四个顽皮的、兴高采烈的、玫瑰色腮帮子的女孩子。纳森聂尔·匹布金亲眼目睹地证明了关于老洛布斯的财宝的谣言并没有水份。桌子上放了真正纯银的茶壶、一奶一油罐和糖盘子,还有搅拌茶的真银调羹,喝茶的真瓷杯子,还有装糕饼和烤面包片的碟子,也是真瓷的。在这整个房间里唯一刺眼的东西,就是玛丽亚·洛布斯的另外一个亲戚,凯特的哥哥,玛丽亚叫他‘亨利’,这人像是要独占玛丽亚似的,把她护在桌子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亲戚们之间的亲睦劲儿,原是很快乐的事情,可是那未免有点儿过份,这就叫纳森聂尔·匹布金不得不这样想:假使玛丽亚·洛布斯对所有别的亲戚都像对这个表哥这样的关切,那她一定是一个特别欢喜亲戚的人了。而且,用过茶点之后,调皮的小表妹建议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不知怎么差不多总是纳森聂尔·匹布金做瞎子,而每次他抓到那个表哥,就一定发现玛丽亚·洛布斯是离他不远。虽然那调皮的表妹和别的女孩子们来掐他,扯他的头发,用椅子挡住他的路,等等,可是玛丽亚·洛布斯从来没有挨近过他;有一次——一次——纳森聂尔·匹布金确确实实听到接一吻声,接着是玛丽亚·洛布斯的轻声的抗议和她的女朋友们的没有完全遏制住的笑声。这一切都是古怪的——很古怪——假使纳森聂尔·匹布金的心思没有突然转移到新的轨道上去的话,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干出什么来。
“把他的思想引到新的思路去的事情,是大门口发出的响亮的敲门声,而在大门口大声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洛布斯,他出人意外地回来了,并且正在狠命地捶着,像做棺材的人似的,因为他急着要吃晚饭。那个瘦腿子的皮包骨的学徒刚一报警之后,女孩子们就连忙轻轻上楼躺在玛丽亚·洛布斯的卧室里,表哥和纳森聂尔、匹布金就被塞一进了起居间的两只壁橱里,因为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玛丽亚和那调皮的表妹把他们藏好、把房间收拾好之后,就开门把一直敲得没有歇手的老洛布斯放了进来。
“倒霉的是,饿坏了的老洛布斯脾气坏得吓死人。纳森聂尔听见他咆哮得像一只喉咙痛的老獒犬;每逢那瘦腿子的不幸的学徒走进来,老洛布斯就一定要极其凶恶地并且像异教徒似的骂他,虽然他的目的也不过是发泄掉一些过剩的怒气,好叫胸口舒服一点。终于,热出来的晚饭摆在桌上了,老洛布斯正正经经大吃起来;不久吃完了,吻一吻女儿,叫拿他的烟斗来。
当时纳森聂尔·匹布金把两个膝盖靠得紧紧的,但是听到这句话后,它们就不由自主地互相敲打了起来,就像是想把对方敲成粉末儿似的。因为就在他站的壁橱里,在那两个钧子上挂着一根棕色杆子银斗子的烟袋,这是他这五年以来看见与老洛布斯最最亲密的伙伴了,在每天的午后和夜晚都一定衔在老洛布斯的嘴里的。两个女孩子也虚张声势地从楼上找到楼下,心照不宜地找遍了除了她们知道的那个地方。同时老洛布斯就大发雷霆,噪音大的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最后,他想到了壁橱,就走了过去。像老洛布斯那么强壮的一个人,纳森聂尔·匹布金先生在里面怎么拉着都是无济于事,于是老洛布斯一把就拉开了门,发觉纳森聂尔·匹布金正在里面害怕得从头抖到脚呢。上帝保佑!老洛布斯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拖了出来,就像老鹰揪住小鸡似的恶狠狠地盯着他,令他胆寒得连发一抖也忘了。
“‘嘿,你这鬼东西在这儿干什么?’老洛布斯说,声音很可怕。”
“纳森聂尔·匹布金回答不出来,所以老洛布斯把他摇晃了两三分钟,算是替他整理思想。”
“‘你在这儿干么?’洛布斯吼似的说,‘我想你是来追求我女儿的吧,啊?’”
“老洛布斯说这话是作为讥笑的:因为他决想不到纳森聂尔·匹布金会狂妄到这步田地。他简直愤慨万分了,当他听到那可怜的家伙回答说——”
“‘是的,我是,洛布斯先生——我是为了追求你的女儿才来的。我一爱一她,洛布斯先生。”
“‘嘿,你这拖鼻涕的、歪脸的、矮小的恶棍,’老洛布斯喘吁吁地说,被这可怕的自白弄得瘫一软一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再对我说说看!见鬼啦,我勒死你。”
“要不是一个意外出现的人拦住老洛布斯的胳臂,那他也许真会把这句狠话付之实行的;那个人就是那位表哥,他从他的壁橱里跨出来,走到老洛布斯面前,说——”
“‘这个没有恶意的人,舅舅,是被邀请来的,而邀请他又不过出于女孩子们开玩笑,我不能允许他用非常高尚的态度来担当我应该负责而且也打算自白的罪过(假使是罪过的话)。我一爱一你的女儿,舅舅,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会见她。”
“老洛布斯听了这话,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并不比纳森聂尔·匹布金净得更大。”
“‘是吗?”洛布斯半晌才说道,他终于能够开口了。
“‘是的。”
“‘我早已禁止你踏进我的门了。”
“‘是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今天夜里偷偷地到这里来了。”
“说起来也难过,要不是老洛布斯的那位眼睛亮的像在眼泪里游泳似的漂亮女儿紧抱住他的手臂的话,他简直要揍那表哥了。”
“‘不要挡住他,玛丽亚,’那青年人说:‘他要打就让他打。我决不伤他白头上的一根头发。”
“老头子听见这句谴责的话垂下了眼睛,就碰到了他女儿的眼睛。我先前已经说过一两次,那双眼睛是非常亮的,现在虽然含满了泪,它们的力量却没有减少一点儿。老洛布斯扭过头去,像是避免被这双眼睛所打动,这时候,真是命中注定,他又碰上了那调皮的小表妹的脸,她一半是因为担心她的哥哥,一半是因为笑纳森聂尔·匹布金,脸上就显出一副迷人的表情,还带点儿机诈,这是无论年轻年老的人都中意的。她把手臂抚一慰地勾住老头子的手臂,贴着他的耳朵低低说了些什么;不管老洛布斯怎么样,他还是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同时有一颗眼泪偷偷地滚下了脸颊。
五分钟以后,卧室里的女孩子们一个个吃吃地笑着,或是羞答答地被请了下来,挤在一间屋子里,而当大家都聊得兴高采烈,妙趣横生的时候,老洛布斯也摘下了烟斗开始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对他来说这一袋烟可不比寻常,这可是它所一抽一的烟之中最最美好和舒服的一袋烟。
“纳森聂尔·匹布金觉得还是保守自己的秘密好,这么一来,就渐渐博得了老洛布斯很大的欢心,他后来就教会了他如何一抽一烟;以后的好多年,他们常常在天气好的晚上坐在园子里大规模地一抽一烟和喝酒。他不久就克服了他的一爱一情的影响,因为我们发现教区的登记册上有他的名字,是作为玛丽亚·洛布斯和她表哥的婚礼的一个证婚人。从别的文件上还可以看到另外一件事:在举行婚礼的那天夜里,他曾经被关进本村的拘留所里,因为在烂醉的状态中干了许多越轨行动——全都是在那瘦腿子皮包骨的学徒的帮助和教唆之下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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