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维勒先生被带走的时候愤怒不己;针对格伦谟先生和他的伙伴们的相貌和举动而发的隐喻暗讽,数不胜数,对这些绅士挑战的言语,勇敢无比,他用这办法来发泄他的不满。史拿格拉斯先生和文克尔先生怀着很忧郁的心情聆听着他们的领袖从轿子里倾吐出来的滔滔如流的雄辩,特普曼先生主张盖上轿顶的诚恳的请求根本不能使这急流停顿一会儿。但是,当行列走进维勒先生碰到那位亡命之徒乔伯·特拉偷的那条弄堂里的时候,他的愤怒很快转为好奇,而好奇又很快换成一种惊讶。当那不可一世的格伦谟先生命令抬轿子的人站住,自己迈着威严而怪异的步子走到正是乔伯·特拉偷曾经从里面出来的那座绿色的大门口,把那门铃用劲拉的时候,听见铃声来的是一个打扮得很整齐的脸孔标致的女仆,她看见犯人们的反叛的相貌和听见匹克威克先生的慷慨激昂的演讲吓得举起了手,就叫麦士尔先生来。麦士尔先生把车道门开了一半,放进了轿子、被捕的人们和特别警察们;随即砰的一声当着群众的面把门关了;群众因为被关在外面而感到极度愤慨,并且因为急于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踢门和拉铃来发泄感情,这样闹了一两个钟头。这个举动,在位的人全都轮流参加了,除三四个幸运的人:他们在门上找到一个格子,虽一无所见,他们还是不停的在那里张望:就像有一个醉汉在街上被一辆小马车辗了,在做手术的时候,人们就在药房的玻璃窗上压扁了鼻子来张望的情形一样。
轿子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下面停了,门边放着两种龙舌兰的绿花盆,一边一盆。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被带进了客厅,麦士尔预先通报了之后,而且受了纳普金斯先生的吩咐,于是又从客厅把他们带到那位奉公不懈的官儿的驾前。
那是激动人心的场面,是周密地布置好了使犯人们的心坎里感到恐怖并使他们对于法律的威严得到适当的认识的。在一顶大书厨前面,一张大桌子之后,和一部大书之前的一张大椅子里,坐了纳普金斯先生;这几样东西虽然大,但他坐的位置看起来比它们还大。桌上摆放着一堆一堆的文件:在文件堆的那头露出了竞克斯先生的头和肩膀,他尽量显示着很繁忙的样子。一伙人全进了房,麦士尔小心地关了门,呆在主子的椅子后面待命。纳普金斯先生向椅背上一仰,有着令人一毛一发悚然的庄严,审视着他的不情愿来的来客们的脸孔。
“喂,格伦谟,那是谁?”纳普金斯先生说,指着匹克威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呢,作为他的朋友们的发言人,手里拿了帽子站在那里,用极度的礼貌和恭敬鞠了一躬。
“这是匹克威克,大轮,”格伦谟说。
“你算了吧,老打火石[注],”维勒先生插嘴说,挤到第一排来。“对不起了,先生,但是你的这个穿着黄色高统子的手下人实在是吃不了司仪的饭的。这位是,先生,”维勒先生推开了格伦谟,用有趣的亲一昵的口吻继续对市长说,“这位是匹克威克老爷;这位是特普曼先生;那位是史拿格拉斯先生;再过去,那个是文克尔先生——统统都是很可一爱一的绅士,先生,你一定很乐于认识他们的;所以,你越是快些把你这些手下人罚在水牢里踩上一两个月的水车[注],我们就可以越早些获得愉快的谅解。先办正事,再寻快乐——正像理查三世在塔里暗杀了另外一个国王、闷死小宝宝们之前说的罗[注]。”
这段话说到最后的时候,维勒先生用右胳臂肘擦擦帽子上的灰,对那位一直抱着说不出的敬畏一直听完的竞克斯先生和气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人,格伦谟?”市长说。
“非常无法无天的家伙,大轮,”格伦谟回答说。“他想劫走犯人,而且还殴打了警察,所以我们抓了他,带到这里来。”
“你做得很对,”市长答。“他显然是个无法无天的恶徒。”
“他是我的手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怒冲冲地说。
“啊!他是你的手下,是吗?”纳普金斯先生说。“你们一陰一谋破坏司法行政和谋杀执法官史。匹克威克的手下,记下来,竞克斯先生。”
竞克斯先生记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家伙?”纳普金斯先生大发雷霆说。
“维勒,”山姆回答。
“对新门监狱的案件日程表来说是个不错的名字,”纳普金斯先生说。
因为这是一句笑话;所以,竞克斯、格伦谟、德伯雷、麦士尔和全体警察,都大笑了五分钟之久。
“把他的名子记下来,竞克斯先生,”市长说。
“‘勒’字是两个‘L’,朋友,”山姆说。
听了这话,一个倒霉的警察又笑了一声,因此市长就威吓说要马上把他抓起来。在这种时候,笑错了对象是危险的事情哪。
“你住在哪里?”市长说。
“哪里能住就住在哪里,”山姆答。
“写下来,竞克斯先生。”市长说。“如此说来他是个一浪一人;不是吗,竞克斯先生?”
“当然是的,市长。”
“那末我要把他押起来。既然如此我应该把他押起来,”纳普金斯先生说。
“这个国家的司法是很公平的,”山姆说。“市长押别人一次,自己就要受两次报应。”
听了这么一句话,又有一个特别警察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努力装得那么出奇地严肃,所以市长马上就看出了是他。
“格伦谟,”纳普金斯先生说,气得脸红了:“你怎么竟敢选了这样的一个不中用的和丢脸的人当特别警察?你怎么胆敢如此,先生?”
“我很对不起,大轮,”格伦谟结结巴巴地说。
“对不起!”大怒的市长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这种失职的行为的,格伦谟先生;得拿你做个榜样以儆效尤。把那家伙的警棍拿走。他喝醉了。你醉了,你这家伙。”
“我没有喝醉呀,大人,”那人说。
“你是醉了,”市长反驳他说。“我说你醉了的时候你怎么敢反驳,呵,先生?他有酒气吗,格伦谟?”
“酒气冲天,大轮,”格伦谟回答说;他模模糊糊地闻到什么地方是有一股甜酒味儿。
“我就知道嘛,”纳普金斯先生说。“他一走进来,我看见他那兴奋的目光就知道他醉了。你注意到他那兴奋的目光吗,竞克斯先生?”
“当然罗,市长。”
“今天早上我一滴酒也没有喝呀!”那人说,他脑子里要多明白有多明白。
“你怎敢撒谎?”纳普金斯先生说。“他现在是不是醉的,竞克斯先生?”
是的,市长,”竞克斯答。
“竞克斯先生,为了这人无法无天,我要押他。写一张羁押票,竞克斯先生。”
那特别警察原来是要被押起来的,但是,作为市长的顾问的竞克斯先生(他曾经在一个乡村律师的事务所里受到三年法律教育),就着市长的耳朵说这是不允许的;因此,市长就发表了一通演说,说是顾念那警察的家庭原因,只把他申斥一番,然后革职就行了。于是就把那特别警察痛骂了一顿,然后就打发他走了:格伦谟、德伯雷、麦士尔和其他的法警们都称颂纳普金斯先生的宽大。
“那么,竞克斯阁下,”市长说,“让格伦谟宣誓具结。”
格伦谟随即宣誓具了结;但是,因为格伦谟有点儿头昏脑胀,又因为纳普金斯先生的午饭差不多要开了,所以纳普金斯先生就采取简捷的办法,提出了些诱导一性一的问题问格伦谟,格伦谟就尽可能每一个都作肯定的回答。所以讯问就非常顺利而且非常令人满意地完结了;证实了维勒先生两次殴打罪,文克尔先生一次威胁罪,史拿格拉斯先生一次撞人罪。这一切都办得称了市长的心之后,市长就和竞克斯先生低声商谈起来。
商讨了大约十分钟,竞克斯先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了;市长呢,在椅子上挺一起腰,先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就插嘴了。
“对不起,市长,我打断了你的话头,”匹克威克先生说:“但是在你要发表和实行你根据刚才的各种陈述所形成的所有意见之前,我必须要求把关于我个人的事情说出来的权利。”
“闭嘴,先生,”市长断然地说。
“我只好听你的了,市长。”匹克威克先生说。
“闭嘴,先生,”市长打断他说,“不然的话我要叫人把你给撵出去了。”
“你高兴叫你手下人对我怎么样,你就吩咐他们怎么做好了,市长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照他们那种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完全相信,你无论下任何命令,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执行的;但是,市长,恕我冒昧,我要求说话的权利,直到我被用武力拉出去才肯罢休。”
“坚持匹克威克主义,”维勒先生声音很大地叫着。
“山姆,别吵,”匹克威克先生说。
“哑得像一只破鼓了说不出来话了,先生,”山姆回答。
纳普金斯先生看见匹克威克先生表现出这种少有少见的胆量,特别惊奇地对他凝视着;并且显然打算很愤怒地反驳他几句什么,但是那时竞克斯先生扯扯他的袖子,对他耳朵里悄悄地讲了几句。市长对于他的话做了一种听不清楚的回答,于是又悄悄地耳语起来。
竞克斯显然是在谏劝市长。
最后,市长很勉强地表示可以再听几句陈述了,就对匹克威克先生狠狠地说——“你要说什么?快说!”
“第一呢,”匹克威克先生说,从眼镜后面射一出一道使纳普金斯都害怕的眼光,“第一,我想知道我和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被带到这个地方?”
“我必须告诉他吗?”市长用很小的声音对竞克斯说。
“我想还是告诉他好,市长,”竞克斯小声对市长说。
“有人正式向我告发,”市长说,“说你想决斗,说那另外一个叫特普曼的,就是从中帮助和教唆你决斗的人。因此呢——呃,竞克斯先生呵?”
“当然罗,市长。”
“因为这样,所以我找你们两人来,来——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竞克斯先生呵?”
“当然罗,市长。”
“来——来——什么呢,竞克斯先生?”市长说,发起脾气来。
“来找个保,市长。”
“是的。因此呢,我找你们两人来——我要说下去,就被我的文书打断了——来找个保。”市长严肃的说。
“可靠的保,”竞克斯先生用耳语声说。
“我要一个可靠的保,”市长说。
“本市的人,”竞克斯小声说。
“保人一定是要本市的人,”市长说。
“每人五十镑,”竞克斯小声的说,“而且当然一定要是户长。”
“我要两个保证人每人缴五十镑保证金,”市长大声地说,而且非常威严,“而且当然罗,他们一定得是户长。”
“但是,天老爷,”匹克威克先生说,他和特普曼先生都觉得又惊又气:“我们在这市上完全是陌生人呀。我们谁也不认识。而且我对于任何户长,正象对于要和什么人决斗这事一样,一点也不清楚。”
“也许是这样吧,”市长回答说,“也许是这样吧——你说呢,竞克斯先生?”
“是的,市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市长问。
匹克威克先生原来还有许多话要说,而且勿庸置疑他会说了出来的。那些话说了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也会使市长觉得很不高兴。可是他闭嘴,维勒先生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两人立刻专心地密谈起来,所以对于市长的问话根本没有注意。纳普金斯先生可不是一个问题问两遍的人;所以,他又先咳嗽了一声,在警察们的恭敬而钦佩的肃静之中,开始宣布他的判决了。
维勒的第一次殴打罪要罚他两镑,第二次的罚款三镑。文克尔要罚款两镑,史拿格拉斯是一镑,此外还要他们具结保证不和国王陛下的任何一个子民挑衅,尤其是对于他的忠仆丹尼尔·格伦谟。至于匹克威克和特普曼,他已经说过了他要取保。
市长的话刚说完,匹克威克先生那重又变得愉快的脸上就堆满了微笑,向前走上几步说:
“请市长原谅,但是我想请你和我密谈几句,是对于你自己关系非常深的事情,可以吗?”
“什么!”市长说。
匹克威克先生把他的请求又重述了一遍。
“没有比这个要求更奇怪的事情了,”市长说,“密谈?!”
“密谈阿,”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并且非常坚持,“但是因为我所要说的事情有一部分是听我的手下说的,所以我希望他也可以在场。”
市长看看竞克斯先生,竞克斯先生看看市长;警察们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纳普金斯先生的脸色突然变白了。会不会是维勒这人,出于悔过之心,来揭发什么行刺他的一陰一谋呢?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阿;他想到裘里厄斯·凯撒和潘西伐尔先生的事,脸色更灰白了。
市长看看匹克威克先生,招呼竞克斯先生。
“你觉得他这个要求怎么样,能答应他吗?竞克斯先生?”纳普金斯先生喃喃地说。
竞克斯先生也不知道怎么样,又怕得罪了市长,就怯弱地露出了一种暧一昧 不明的笑容,撇了撇嘴角,把头慢腾腾地两边摇摇。不知该怎么为好。
“竞克斯先生,”市长严厉地说,“你是一匹驴子。”
听了这句妙语之后,竞克斯先生又微笑一下——比先前更怯弱了点儿——一面逐渐侧着身一子缩回到他自己的角落里。
纳普金斯先生在心里思忖了好一会,然后立起身来叫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跟着他到一间和法庭通着的小房间去。他叫匹克威克先生走到房间的最里面,自己站在门口把手搭在半开半掩的门上,以便万一对方有一点儿敌意的表示的话,他能够立刻逃走,随后他表示准备倾听,不管是什么消息。
“我就向您直接说了吧,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那是对于你本身和你的信誉有很大关系的一件事。我完全相信,先生,你在你家里窝藏着一个大骗子!”
“两个哪,”山姆插嘴说,“穿桑子色衣服的当然也在哭哭啼啼玩他的各种下流花样。”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假使我要说得清清楚楚的,那就一定要请你控制住您自己的情绪。”
“抱歉得很,先生,”维勒先生回答说:“但是我一想到那个乔伯,就忍不住把活一塞拉开一两时啦。”
“总而言之,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我的手下猜想有那么一个非兹·马歇尔大尉常到这里来,对不对?因为,”匹克威克先生看见纳普金斯先生气愤的马上要打断他的话,就加上一句说,“因为,假使是他,我知道这人是——”
“轻些,轻些,”纳普金斯先生说,关上了门。“你知道他是什么,先生?”
“是一个一胡一 作非为的冒险家——一个不要脸的人——在社会上鬼混蒙骗那些容易上当的人;叫人成为他的荒唐的愚蠢的、可怜的牺牲品,先生,”激昂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暖呀,”纳普金斯先生说,脸胀得通红,而且他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嗳呀,匹——”
“匹克威克,”山姆说。
“匹克威克,”市长说,“嗳呀,匹克威克先生——请坐呀——你说的果然是真的吗?非兹·马歇尔大尉当真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要叫他大尉,”山姆说,“他不是什么非兹·马歇尔;两样都不是。他是一个跑码头的戏子,他叫做金格尔;假如还有个穿桑子色制一服 的狼的话,那就是乔伯·特拉偷。”
“的确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作为对于市长的惊讶神情的回答:“我到这里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揭发我们现在说的这个穿桑子色制一服 的人。”
于是匹克威克先生就把金格尔先生的所有恶行加以概略的叙述,往吓坏了的纳普金斯先生的耳朵里灌。他说他最初怎么遇见他;他怎么拐骗华德尔小一姐逃走;他怎么又为了钱的缘故高高兴兴地丢一了她;他怎么半夜里把他骗到一个女子寄宿学校里;他(匹克威克先生)怎么认为来揭穿他现在所假冒的名字和官职是他的应尽责任。
在这段叙述进行之中,纳普金斯先生的身上的热血统统涌到他的两只耳朵上了。他是在附近的一个跑马厅里遇见了这个自称大尉的人的。他的一大串显贵的相识者的名单、他的广泛的旅行和他的时髦的举止,完完全全迷住了纳普金斯太太和纳普金斯小一姐,她们使非兹·马歇尔大尉在大众面前露脸,引证非兹·马歇尔大尉说的话,把非兹·马歇尔大尉放在她们的一群最要好的相识的头上,以致于使她们的密友波更汉太太、波更汉小一姐们和悉尼·波更汉先生妒忌和失望得要命。而此时竞听到有说他是一个寒酸的冒险家,一个跑码头的戏子,纵使不是个骗子,也是非常像骗子,像得叫人难以区分开来!天哪!波更汉家要怎么说呢!悉尼·波更汉先生发现他所献的殷勤原来是因为这样一个情敌而遭到轻视的时候,他会很满意的呀!而他,纳普金斯,怎么有脸在下届的本州审判会议上去见老波更汉的面呢!假如这事一但传出去的话,岂不是给了官一场上的敌手们一个大大的把一柄一吗!
“但是归根结蒂,”纳普金斯先生隔了好久之后暂时宽了心说,“总的来讲,这不过是你们这么说罢了。非兹·马歇尔大尉是一个风度很动人的人,我相信他是有许多仇人的。你们这些话有什么证据呢?”
“能让我与他面对面的对质吗?”匹克威克先生说。“我所要求、我所需要的就是如此。让他跟我和我这里的几位朋友当面对质;那时候你就不需要其他的证明了。”
“嗳,”纳普金斯先生说,这事非常容易就会办到,因为他今天晚上要来的,这样就不至于把事情宣扬出去了——“那,那,那不过是为了这青年人的好处,你要知道。不过——我——我——我首先要向纳普金斯太太请教,这一方法能不能行有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总之,匹克威克先生,我们先得把这场公事打发过去才能谈到别的。现在还是请你回到隔壁房里去吧。”
他们回到了隔壁房间。
“格伦谟,”市长说,用的是令人凛然的声调和严肃的神情。
“大轮,”格伦谟回答,带着一种一宠一 儿的微笑。
“喂喂,先生,”市长用严厉地语调说,“不要让我看见这种轻浮相。这很不像样子;我老实告诉你,你实在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你刚刚所说的种种情况是不是真正确实的?你想好后再说呢,先生。”
“大——轮,”格伦谟结结巴巴地说,“我——”
“啊,你弄不清楚呵,是吗?”市长说。“竞克斯先生,你看得出他这种弄不清楚的样子吗?”
“当然罗,市长,”竞克斯回答。
“那末,”市长说,“你把你的供词重新说一遍吧,格伦谟,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得说得小心点儿,想好了再说。竞克斯先生,把你的话记下来。”
不幸的格伦谟开始复述他的控诉辞了;但是,在竞克斯先生和市长一个记录一个挑剔之下,加上他的天生的说话有头无尾,结结巴巴和他的极端的狼狈,所以不到三分钟就弄得矛盾百出,不知所云,于是纳普金斯先生立刻宣布不相信他的话。因此,罚款取消了,并且由竞克斯先生立刻去找两个保人。这一切庄严的手续令人满意地办好之后,格伦谟很坍台地被打发出去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实例,说明了人类的伟大的不巩固,和大人物的一宠一 一爱一的不可信的。
纳普金斯太太是一位戴着粉一红色的头巾式纱帽和淡梭色假发的威严的女一性一。纳普金斯小一姐除了那顶帽子之外,她一妈一妈一的一切缺点,包括全部的傲慢她全部继承了,除了假发之外,她一妈一妈一的所有的坏脾气她也全部具备;每逢发挥这两种可喜的品质使母女两位碰上了什么不高兴又困难不好解决的事情——这并不是不常有的——她们两人就一致把错处推在纳普金斯先生的肩头上。因此,当纳普金斯先生找着了太太,把匹克威克先生所说的话仔细的传述给她的时候,纳普金斯太太突然想起来她一向就耽心着这种事情的,她从前就告诫他会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忠告;她真不知道纳普金斯先生把她当做了什么人;等等。
“什么!”纳普金斯小一姐说,困难的往每个眼角里挤了很少一点儿眼泪,“一想到我被人这样愚弄,真难堪极了!”
“啊!你要谢谢你的爸爸呀,我的好宝贝,”纳普金斯太太说:“我曾经怎样地千恳万求地要他问问大尉的家庭背景呵;我曾经怎样地苦苦哀求他采取什么决断的手段呵!我完全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的——我完全知道的嘛。”
“但是,我亲一爱一的,”纳普金斯先生说。
“不要跟我说话,你这讨厌的东西,不要再说了!”纳普金斯太太说。
“我的亲一爱一的,”纳普金斯先生说:“你自己说过你很喜欢非兹·马歇尔大尉的呀。你曾经不断地请他到这里来,我的亲一爱一的,你不放过任何机会,到处介绍他宣传他。”
“我不是这么说过吗,享利文塔?”纳普金斯太太用一个大大受了伤害的女一性一的神情叫唤着向她女儿诉苦。“我不是说过你的爸爸会掉过头来,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的吗?我不是这么说过吗?”说到这里,纳普金斯太太一抽一抽一咽咽起来。
“爸呵!”纳普金斯小一姐抗议地喊一声父亲,也就一抽一抽一咽咽起来。
“他给我们招惹来了这一切耻辱和讪笑,倒骂起我来,倒说是我的责任,这不太过分了吗?”纳普金斯太大喊。
“我们如何有脸再在一交一 际场里出现呀!”纳普金斯小一姐说。
“我们如何有脸见波更汉家的面呀!”纳普金斯太太说。
“还有格列格斯家!”纳普金斯小一姐说。
“还有史伦明托更斯家!”纳普金斯太大喊。“但是你的爸爸可一点儿也不在乎呢?那与他有什么关系!”纳普金斯太太想到这种可怕的事情的时候,伤心至极,不由得痛哭起来,纳普金斯小一姐也跟着她哭了起来。
纳普金斯太太的眼泪继续滚滚而流,直到她渐渐把事情想透之后:她在心里决定,最好是叫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在这里等候大尉来到这里,让匹克威克先生得到所求的机会。如果证明了他说的是实话,那就可以把大尉赶出去,而不至于把事情传出去,他的消声匿迹,也很容易向波更汉家解释,只要说他通过他的家族在宫庭里的关系;已经被任为西埃拉·里昂或者桑格·包因特的或者别的一些什么景色宜人的地方的总督;这种地方对于欧洲人的吸引力非常的大,所以他们一到那里就再也不能够下决心回来了。
纳普金斯太太擦干了她的眼泪,纳普金斯小一姐也擦干了她的,于是,纳普金斯先生很高兴地按照太太的提议把事情决定了。因此,他先前的遭遇所留下的一切痕迹洗干净了的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们,被介绍给了太太小一姐们,随后马上就被款待了午饭;而维勒先生呢——这位贤明得特别的市长在半小时之内发现了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之———就委托了麦士尔先生去照应,特别吩咐带他到下面去好好款待一番。
“你好,先生?”麦士尔先生说,一面带他下楼到厨房里用餐。
“嗳,差不多呀,没多久以前,就是我看见你在法庭上你主人椅子后面神气活现的时候,从那时候到现在我的身一体并没任何变化,”山姆回答。
“你要原谅我那时候并没在太在意你呀,”麦士尔先生说。“你知道,那时候主人并没有给我们两位之间做任何的介绍呵。天哪,他多欢喜你呵,维勒先生,真的!”
“啊,”山姆说,“你这人很有趣呀!”
“是么?”麦士尔先生回答。
“简直幽默得可以,”山姆说。
“而且他很善于谈话,”麦士尔先生说。“他的话简直是滔滔一江一 水川流不息,不是吗?”
“妙,”山姆答,“它们这么快地涌一出来,你撞我的头我撞你的头,像是懂得大家发了昏;你简直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样,是不“这就是他说的话的妙处呀,”麦士尔先生接过去说。当心,当心这最后一级,维勒先生。在见女人们之前你要不要先洗一洗手,先生?这里有个水槽,上面装了水龙头的;那边还有肥皂,门背后有一条干净的回转式长一毛一巾。”
“啊!我看我就索一性一洗个脸吧,”维勒先生回答说,一面把黄色的肥皂在一毛一巾上擦了许多,然后用它擦脸起来,直到脸上重新发了亮。“有多少女的?”
“我们厨房里只有两个,”麦士尔先生说,“厨一娘一和女用人。我们用了一个孩子做打杂事情,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子,但是他们必须得在洗衣间里用餐。”
“啊,他们在洗衣间里吃吗?”维勒先生说。
“是呀,”麦士尔先生回答,“他们才来的时候我们叫他们在我们桌上吃,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忍受。女孩子的举动粗气得怕死人;男孩子一面吃的时候一面那么粗声粗气地喘着气,叫我们觉得不可能跟他坐在一桌。”
“是些小鲸鱼嘛![注]”维勒先生说。
“啊,怕死人,”麦士尔先生回答,“但是这是乡下用人最大的缺点,维勒先生;年轻人总是非常的野蛮。这里,先生,请走这里。”
麦士尔先生走在维勒先生前面,用极度恭敬的礼貌带他进了厨房。
“玛丽,”麦士尔先生对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仆说,“这是维勒先生:东家关照请他下来吃饭,让我们尽可能地把他招待得舒舒服服的。”
“你们的东家真是个聪明人,正好把我带到这个我喜欢的地方,”维勒先生说,对玛丽赞美地膘了一眼。“要是我是这家的主人,我永远会觉得凡是玛丽在的地方,就可以找到令人舒服的东西。”
“暖呀,维勒先生!”玛丽说,红着脸。
“哼,我倒不这么认为!”厨一娘一脱口而出地说。
“嗳呀,厨一娘一,我怎么把您给忘记了呢?”麦士尔先生说。“维勒先生,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你好吗,太太?”维勒先生说。“非常高兴看见你,真的,并且希望我们的一交一 情会一直维持下去,就像那位绅士对五镑一张的钞票说的那样。”
这番介绍仪式完成之后,厨一娘一和玛丽都撤到了厨房的后间,喊喊喳喳地谈了十分钟;然后又转身回来了,两人都笑呵呵的和羞答答的,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饭。
维勒先生的随和的态度和健谈的能力,对他的新朋友们发生了不可比拟的影响,所以饭还没吃完他们的一交一 情已经十分亲密了,并且对于乔伯·特拉偷的罪行已经掌握了非常详尽的情况。
“我无论如何看不惯那个乔伯,”玛丽说。
“本来就一点儿也不应该的嘛,我的亲一爱一的,”维勒先生回答说。
“为什么不应该?”玛丽问。
“因为丑恶和欺骗决不应该跟高尚和善良相提并论,”维勒先生回答。“你说是不是,麦士尔先生?”
“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那位先生回答。
这时候玛丽笑了起来,说是厨一娘一引她笑的;厨一娘一也笑了,说她并没有。
“我没有杯子,”玛丽说。
“那你和我一道喝,我的亲一爱一的,”维勒先生说。“你的嘴唇沾了这只大杯子,那我就可以间接亲你的嘴了。”
“多难为情呀,维勒先生!”玛丽说。
“怎么难为情呀,我的亲一爱一的?”
“说什么亲嘴的话多难为情啊!”
“一胡一说;那有什么关系。那是自然而然的嘛;是不是,厨一娘一?”
“不要来问我,你脸皮那么厚,”厨一娘一回答说,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厨一娘一和玛丽又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啤酒和冷肉混在一块儿,差点没把玛丽给噎住了——幸亏维勒先生大大地卖力,在她背上捶了无数下,还献了其他必要的殷勤,这才把她从这吓人的危难中救了出来。
在这一切欢乐和高兴的中间,听见园门那里的门铃大响了一阵,在洗涤室里吃饭的青年绅士立刻开门了。维勒先生正在对漂亮女仆献殷勤献到顶点;麦士尔先生正在忙着尽东道主之谊;厨一娘一才刚刚止住笑意,正把一大块食物举到嘴边,这时,厨房门被打开了,走进了乔伯·特拉偷先生。
我们说走进了乔伯·特拉偷先生,但是这个说法照我们惯常的忠于事实的谨严态度看来并不妙。门开了,特拉偷先生出现了。他本来是要走到屋子里面来的,而且确实要这样做,可是这时候他看见了维勒先生,就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两步,站在那里凝视着面前这片意外的景象有好一阵子,惊慌和恐惧完全侵袭他的大脑,使他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了。
“是他呵!”山姆说,非常高兴地站起身来。“我们刚才还提到你哪。你好吗?你到哪儿去了?进来吧。”
维勒先生伸手抓住毫不抵抗的乔伯的桑子色的衣领,把他拖进了厨房;然后把门锁上转身把钥匙递给了麦士尔先生,他接过来冷冷地塞一进侧面的口袋里扣好。
“啊,狐狐叫!”山姆喊。“你想想吧,我的主人在楼上会到了你的主人,我在这楼下面见到了你。你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杂货生意如何?嘿,我真高兴看见你。你的样子多快乐呵。今天会到你,真是件高兴的事情;是不是,麦士尔先生?”
“正是嘛,”麦士尔先生说。
“你看他这么欢喜!”山姆说。
“兴致这么高呵!”麦士尔说。
“而且这么快活看见我们——这就更叫人开心了,”山姆说,“请坐;请坐。”
特拉偷先生被迫让自己坐在了炉子附近的一张椅子上。他把一双小眼睛先对维勒先生看看,再对麦士尔先生看看,可是没有说话。
“喂,”山姆说,“面对着几位女士们,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宝贝,你现在还认为你自己是一个用一条粉一红格子手绢和赞美诗第四集的规规矩矩的好人吗?”
“还说准备要跟个厨一娘一结婚哪,”那位女士愤愤地说。“流一氓 !”
“还说要改邪归正,以后做做杂货生意呢,”女仆说。
“哪,我对你说吧,年轻人,”麦士尔先生庄严地说,厨一娘一和女仆最后的两句话引得他冒起火来了,“这位女士(指着厨一娘一)跟我很要好的;所以,先生,你说要和她开杂货铺子的话,就是伤害了我,这是一个男子叫别的男子最伤脑筋的一种事情。你明不明白,先生?”
麦士尔先生停了下来等候一声应答;他依照主人的说话,而且对于自己的口才是很得意的。
但是特拉偷先生并没有答复他的意思。所以麦士尔先生用严肃的态度继续说:
“先生,很可能暂时用不着你上楼去,因为我的主人这时候正在跟你的主人算账;所以呢,先生,你可以有工夫和我谈几句私话的。这你明不明白啊!先生?”
麦士尔先生又停下来等待答复;而特拉偷先生又一次使他失望。
“那末,”麦士尔先生说,“我不得不当着女士们的面来表白自己,这是很抱歉的,但是事情的紧急可以算是我的借口。厨房后间是空着的,先生。如果你愿意进去,先生,维勒先生做个公证人,那我们就可以互相都得到满足,到铃响的时候算结束。跟我来,先生!”
麦士尔先生说了这些话,就向门那儿跨了一两步;而且为了节省时间起见,一面走一面就动手解扣脱起上衣来。
厨一娘一呢,她听见了这场一性一命一交一 关的挑战的最后几句,并且看见麦士尔先生要实行起来了,忽然发出了一声锐而尖的叫;并且向着那位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乔伯·特拉偷先生冲了过去,用一股发怒的女一性一们所特有的劲儿又挖又打他的大而平板的脸孔,并且用手绞住他那头漂亮的黑色长发,从里面揪下大约足够做五六打大号丧礼发圈的头发。她用全部的热忱——这是她对麦士尔先生的挚一爱一所鼓动起来的——结束了这种英勇行为之后,蹒跚回到原位;并且因为她是一位感情很容易起伏和感情很脆弱的女士,所以立刻就跌倒在伙食桌子下面,昏厥过去了。
此时响起了铃。
“是叫你去,乔伯·特拉偷,”山姆说;特拉偷先生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抗议或者回答——甚至还没有顾得上摸一下那位失去知觉的女士给他造成的伤痕——就被山姆和麦士尔先生一人抓住一条手臂,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把他弄上楼,进了客厅。
真是一幅动人的活画。阿尔费雷德·金格尔老爷,别名非兹·马歇尔大尉,这时候正在靠近门的位置,手里拿着帽子,脸上带着微笑,完全不被他的很不愉快的处境所左右。面对着他站着的是匹克威克先生,显然是已经谆谆教诲地讲了一篇高尚的大道理;因为他的左手反背在上衣的燕尾下面,右手略弯的举在半空,这是他发表什么令人感动的演说时的一习一惯。稍为离开点儿的地方,站着特普曼先生,面带怒客,由他的两位年轻些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拉着;在房间的尽里边是纳普金斯先生、纳普金斯太太和纳普金斯小一姐,闷沉沉地装腔做势,烦恼要得命。
“是什么阻挡着我,”正当乔伯被带进来的时候,纳普金斯先生带着官老爷的尊严在说——“是什么阻挡着我,使我不能把这些人当作流一氓 和骗子混混给抓起来呢?这是愚笨的怜恤。是什么阻挡着我呢?”
“骄傲,老朋友,骄傲,”金格尔先生回答,毫不在意。“不能的——不行——抓一位大尉吗,呃?——哈!哈!好得很——给女儿做丈夫嘛——自搬砖头自打脚——声张出去——万万不可以的——那真笨了——非常之笨!”
“混蛋,”纳普金斯太太说,“我们瞧不起你的下流低级的奉承。”
“我向来就恨他,”亨利艾塔接口说。
“啊,当然罗,”金格尔说。“高个儿的青年——老情一人 ——悉尼·波更汉——有钱——呱呱叫的家伙——可是还没有大尉那么有钱呵,呢?——赶他走——丢一了他——都是为了大尉——什么也比不上大尉——所有的女孩子——发疯——呃,乔伯,呃?”
说到这里,金格尔先生很开心地大笑起来;乔伯呢,兴奋地一搓一着手,发出了他自从进屋子以来第一次发出的声音——这是一声低低的、让人觉得是一种快乐的笑,好像是表示他要尽情享受这笑,不能让它泄漏掉一点儿声音。
“纳普金斯先生,”年长的女土说,“这不是仆人们该听见的谈话。让这些坏蛋到别处去吧。”
“当然罗,我的亲一爱一的,”纳普金斯先生说。“麦士尔!”
“大人。”
“把大门打开了。”
“是,大人。”
“出去!”纳普金斯先生说,使劲挥着手。
金格尔微微一笑,向门口走去。
“慢着!”匹克威克先生说。
金格尔停住了脚步。
“我本来可以,”匹克威克先生说,“可以狠狠报复一下你和你那边那位伪善的朋友使我受到的遭遇的。”
乔伯·特拉偷一听 见讲到他时,很有礼节地鞠了一躬,把手放在胸口。
“我说,”匹克威克先生说,渐渐发起怒来,“我本来可以更厉害地报复你一下的,但是我只暴露了你,算是尽了我认为对于社会应尽的责任。这是宽恕,先生,但愿你不要把他忘掉。”
匹克威克先生说到这几句话的时候,乔伯·特拉偷带着滑稽的庄严神情,把手罩在耳朵上好像希望不漏掉他所说的一个音节。
“我只要再说一句,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现在是完全发起火来了,“就是,我真的可以断定你是个流一氓 ,一个——一个恶汉——坏到极点——比我所见过或者听过的任何男子都坏,除了这个假装正经、装虔诚、穿桑子色制一服 的无赖。”
“哈!哈!”金格尔说,“好家伙,匹克威克——好心肠——老胖子——可是千万不要冒火——坏事情呵,非常之坏——少陪了,少陪了——以后再见吧——好好保养你的一精一神——喂,乔伯——快走吧!”
说了这些话,金格尔先生就照他的老调儿把帽子迅速往头上戴,大步走出了房间。乔伯·特拉偷停留了一下,四面看看,微微一笑,然后假装庄严地对匹克威克先生鞠了一躬,对维勒先生挤一挤眼睛——那种厚颜无一耻的狡诈神情非任何笔墨所能形容——于是跟着他的很有发展的主人走了。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看见维勒先生随着往外走的时候说。
“是。”
“待在这儿。”
维勒先生好像是不能不犹豫的样子。
“待在这儿,”匹克威克先生重复说。
“我不能在前面园子里把那个乔伯收拾一下吗?”维勒先生说。
“那是一定不可以,”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我可以把他踢出大门吗,先生?”维勒先生说。
“决不可以,”他的主人回答。
维勒先生像是一时之间显出了不愉快的神情,这自从他跟他主人以来还是第一次。但是他的面部表情很快就明朗了,因为预先藏在大门背后的狡猾的麦士尔先生及时地冲了出来,极其老练地把金格尔先生和他的随从打得都滚下台阶,跌到放在下面的两个龙舌兰盆里。
“我早就尽到了我的责任,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对纳普金斯先生说,“那末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告辞了。你的热情和周到的招待我们,我们在感激之余,请你允许我代表我们大家说一句,就是,要不是因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使我们不得不如此的话,我们是决不会接受这种招待的,也就是说,决不会就这样放过先前的糟糕事情的。我们明天就要回伦敦离开这里。至于你的秘密,你尽管放心我们吧。”
匹克威克先生如此这般地对于早上的待遇提出了抗议之后,就对太太小一姐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尽管这家尽力挽留,还是带着朋友们走出了房间。
“你把帽子还是戴上吧,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在楼下呢,先生,”山姆说,急忙跑下楼去拿。
除了那位漂亮的女仆厨房没有任何人,而山姆的帽子不知乱放在什么地方了,所以得找一找;漂亮女仆就点了火给他照着亮。他们差不多找了大半个厨房,漂亮女仆因为急于找着帽子,就跪在地下把靠门的一个角落里堆着的一切东西都翻了出来。那是个难以转身的角落,你要到那里就必须先关上门。
“在这里了,”漂亮女仆说。“是这个吧,是不是?”
“让我看看,”山姆说。
漂亮女仆已经把蜡烛放在地板上了;而烛光非常暗,所以山姆就不得不也跪在地下才可以看得出那帽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那是一个很狭小的捌角,所以——这谁也不能怪,除非怪那个造房子的人——山姆和漂亮女仆就不得不靠得很紧了。
“是的,是这顶帽子,”山姆说。“再见啦!”
“再会!”漂亮女仆说。
“再会!”山姆说;说着,他把那顶费了这么大的事才找到的帽子掉在地上了。
“你真是个笨丫头,”漂亮女仆说。“你要是不当心的话,还会再丢掉的。”
因此,为了免得他再把它丢一了,她就替他戴在头上。
是不是因为漂亮女仆的脸抬起来望着山姆的脸的时候显得更漂亮了呢,还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所以发生这种偶然的结果呢,这是到今天还不清楚的事,总之,山姆亲了她的嘴。
“你这不见得是有意的吧,”漂亮女仆说,红着脸。
“唔,刚才不是有意的,”山姆说:“但是现在我要啦。”
所以他又迅速地亲了她的嘴。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在楼梯栏杆上面喊。
“来啦,先生,”山姆回答急忙跑上楼去。
“你去了多长的时间了,”匹克威克先生说。
“门背后有些什么难弄的新玩意儿呵,先生,所以这半天才把门弄开的罗,先生,”山姆回答说。
这就是维勒先生初恋的最初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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