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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十六节

  亚恩·奥鲁夫森从彼得·弗莱明的指缝间溜走了。
  彼得一边给英格煮鸡蛋,一边生气地思考着这件事。亚恩在博恩霍尔姆甩掉跟踪者之后,彼得曾经毫不担心地断言他们会很快抓到亚恩。显然他有些太过自信了。他本以为亚恩不会狡猾得可以逃离那座岛——但他错了。他不知道亚恩是怎么做到的,但毫无疑问他返回了哥本哈根,因为有警察在市中心发现了他。那个警察跟了他一段,但亚恩再次躲过了跟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间谍活动依然在进行中。彼得的上司弗莱德里克·朱埃尔讽刺他道:“奥鲁夫森显然会隐身术。”
  布劳恩的责备就更尖锐了。“杀死保罗·柯克是个重大失误,我们没办法瓦解他们的间谍圈了。”给保罗升职的事化作了泡影,“我应该通知盖世太保。”
  太不公平了。彼得生气地想。是他发现了这个间谍圈子,发现了飞机轮挡里的情报,逮捕了机械工,搜查了犹太会堂,逮捕了英格玛尔·甘默尔,又到飞行学校杀死了保罗·柯克,暴露了亚恩·奥鲁夫森的身份。而朱埃尔这种什么都没做的人却可以完全忽视他的战功,夺走他应该得到的奖赏。
  但他还没有彻底失败。“我能找到亚恩·奥鲁夫森。”他向布劳恩将军承诺道。后者本来想反对,但彼得却没给他时间:“给我二十四小时。如果他明晚之前还没被捕,您就通知盖世太保。”
  布劳恩同意了。
  亚恩没有回营地,也没回父母家。所以他必然和某个间谍躲在一起。他们现在应该藏起来了。目前为止,和这些间谍关联最密切的人应该就是卡伦·达克维茨了。她曾经是保罗的女朋友,她的哥哥是保罗表弟的同学。彼得确定她本人应该不是间谍,所以她不会藏起来。但她可能会帮他找到亚恩。
  这个线索比较渺茫,但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在鸡蛋上撒了盐,又放了一点点黄油,然后把托盘端到了卧室里。他帮英格坐起身,喂了她一勺鸡蛋。她好像不太爱吃。他自己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又喂了她一勺。可没嚼两下,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刚刚吃进去的鸡蛋吐了出来。稀溜溜的蛋黄从她的下巴上流了下来,滴在了睡衣上。
  彼得绝望地望着她。在过去的一两周内,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这意味着事情在恶化。“英格以前决不会这样做。”他自语道。
  他放下托盘,离开了她,走到电话前。他拨通了父亲在桑德岛的酒店的号码。父亲通常都会很早开始工作。电话通了。“您是对的,应该把英格送到看护中心去了。”
  彼得凝视着眼前的皇家剧院。这是一座建于十九世纪的黄色石结构建筑物。它的外墙上雕刻了立柱、壁柱、枕梁、花环、帷幔、里拉琴、面具、美人鱼和天使。房顶上有大瓶与高灯架,还有长了翅膀和人类乳房的四足精灵。“这也太夸张了。”他说,“就算是剧院也不至于这样。”
  蒂尔德·叶斯帕森笑了。
  他们正坐在英格兰酒店的露台上。从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哥本哈根最大的国王新广场的全貌。剧院里,芭蕾学校的学生们正在观看《林中仙子》的彩排。彼得和蒂尔德正在等着卡伦·达克维茨出来。
  蒂尔德假装在读今天的报纸。头版的大标题写着:“大火中的列宁格勒”。即使是纳粹都不敢相信在苏联的战争会这么顺利,称这场战争“超乎想象”。
  彼得想通过聊天来释放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可谓是完全失败了。他们监视了卡伦一整天的时间,但她除了上学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行为。但无谓的焦虑会消磨斗志,而且会令人犯错。所以他必须要放松。“你觉得建筑师是不是故意把剧院设计得恢弘吓人,以阻止普通人进去看演出?”
  “你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吗?”
  “当然。”剧院的大门口守护着两尊坐着的绿色雕像,比真人还要大,“那两个人是谁?”
  “霍尔伯格和欧伦施莱厄。”
  他知道这两个名字。他们都是著名的丹麦剧作家。“我不喜欢戏剧——太多独白了。我喜欢看电影,能让你发笑。巴斯特·基顿、劳莱和哈代。你看过这些人在一个白屋子里,然后有个家伙肩上扛了一块大木板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当时差点笑趴在地上。”
  她困惑地望着他:“这回你把我吓到了。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会喜欢看闹剧。”
  “那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欢西部电影,用武器捍卫正义。”
  “其实你说得对,我也喜欢那些东西。你呢?你喜欢来剧院吗?哥本哈根喜欢文化理论,但那些东西从来都没走进过这里。”
  “我喜欢歌剧——你呢?”
  “嗯……音乐还不错,情节太愚蠢。”
  她笑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不过你说得对。芭蕾呢?”
  “我不懂。而且着装太奇怪了。说实话,看到男人穿紧身裤,我觉得挺尴尬的。”
  她又笑了。“哦,彼得,你太滑稽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
  他没想讲笑话,不过得到蒂尔德的赞美还是让他很开心。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相片。这是他从保罗·柯克的卧房拿的。相片里保罗骑着自行车,卡伦坐在前面的大梁上。两个人都穿着短裤。卡伦的双腿修长。他们看上去是一对开心的情侣,精力旺盛而笑容可掬。有一瞬间,彼得为保罗的死感到很难过。他提醒自己,保罗选择了当间谍这条路,他是咎由自取。
  拿这张照片的目的是为了能辨认出卡伦。她很迷人,笑容明艳,留了一头蓬松的卷发。她和蒂尔德属于两个截然相反的类型。蒂尔德矮小丰润,五官精巧。有些男人可能认为蒂尔德太过冷漠,因为她会毅然决然地拒绝他们的暗示——但只有我才了解她,彼得想。
  他们再没有谈起过在博恩霍尔姆的那一次失败的尝试。彼得对那天的事感到很尴尬。他不想道歉——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但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正在渐渐成形,一个极其戏剧性的计划——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她出来了。”蒂尔德说。
  彼得抬头望向对面的广场,有一群年轻人从剧院里走了出来。他马上看到了卡伦。她戴着草帽,穿了一件芥黄色的夏装,轻盈的裙裾在她的膝头舞动。手里的黑白照片没有展现出她雪白的皮肤和火红的头发,更显示不出他从这里都可以感受到的活力。她走路的姿势仿佛正在登台,而不是从剧院里走出来。
  她穿过广场,走上了斯托格步行街。
  彼得和蒂尔德站起身来。
  “等一等。”彼得说。
  “怎么了?”
  “你今天晚上能来我家吗?”
  “有什么事吗?”
  “是的,但我现在先不想说。”
  “好吧。”
  “谢谢。”彼得没再多说,马上跑去跟上了卡伦。蒂尔德则是按照计划跟在他后面。
  斯托格是一条窄窄的步行街,挤满了行人和公交车,而且还经常会有私家车不守规矩地停在路两旁。在彼得看来,把罚款增加一倍,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把卡伦的草帽当作目标,心里期待她不要直接回家。
  在步行街的尽头就是市政厅广场。学生们在这儿分开了。卡伦和另一个女孩边说边笑地一起走了。彼得跟紧了一点。她们经过了提华里花园,然后停了下来,好像是要分开,可却谈兴未尽。午后的阳光照着她们美丽而无忧无虑的脸庞。彼得不耐烦地想:这两个女孩子都已经一起待了一整天,到底还有什么事没说完。
  最后,卡伦的朋友向火车站走去,而卡伦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彼得的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她会不会要和那些间谍见面呢?可令他失望的是,她走去了城郊火车的韦斯特港站,从那儿她可以直接回科斯坦村。
  这不太妙。他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显然她不会直接把他带到那些间谍那儿去。他必须要主动出击了。
  他在车站的入口处截住了她。“不好意思,”他说,“我必须要和你说几句话。”
  她直视着他,却并没有停下步伐。“有事吗?”她冷漠却又礼貌地问他。
  “能占用你一分钟时间吗?”
  她走进入口,走下楼梯直奔站台。“我在听。”
  他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我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和你说话。”
  这句话起作用了。她停在了站台上,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了?”
  他注意到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那对眸子判处简直绿得让人迷醉。“和亚恩·奥鲁夫森有关。”他看到她眼睛里的恐惧,心里感到十分满意。他的本能把他引向了正确的方向。她知道内情。
  “他怎么了?”她努力地保持着平静。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不,我见过他——我曾经和他的朋友约会过。但我不认识他。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她的语气很肯定。而且在他看来,她讲的好像是真话。这让他感到很失望。
  但他还没准备放弃。“你能帮我给他捎个口信吗?”
  她犹豫了。彼得又一次来了希望。他想她应该是在犹豫是否要继续撒谎。“或许我可以。”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回答道,“但不一定。什么口信?”
  “我是警察。”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别害怕,我和你们是一头的。”他看得出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我不是机密组的,我在交通组工作。但他们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办公室隔壁。有时候我能听到他们在做什么。”
  “你听到什么了?”
  “亚恩很危险。他们已经知道他藏身的地点了。”
  “上帝。”
  彼得发现她根本没问机密组是什么,或者讯问亚恩犯了什么罪,而且在听说他藏起来之后她一点也没有表示出吃惊。所以她必然了解亚恩的事,他感到自己大获全胜了。
  事实上,他已经可以逮捕她了。但他想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假装焦虑地说:“他们今晚要去逮捕他。”
  “哦,不!”
  “如果你知道怎么找到他,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尽量在一小时之内通知他。”
  “可是我没办法——”
  “我不能再和你多说了。我得走了。对不起。请尽你所能。”他即刻转身离开了。
  他在楼梯的顶端和蒂尔德擦肩而过,后者假装正在看火车时刻表。她没有看他,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之后就轮到她跟着卡伦了。
  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皮围裙的男人正在从一架马车上卸啤酒。彼得躲到了车后。他摘下软毡帽,把帽子塞进衣服里,换上了一顶鸭舌帽。根据他的经验,这个简单的变化就会让他看上去截然不同。除非十分审慎地观察,否则普通的行人一定会把他当作是另一个人。
  站在马车后面,他盯着城郊车站的入口。没过几分钟,卡伦就走了出来。
  蒂尔德跟上了她。
  彼得跟着蒂尔德。他们在街角转了一个弯,沿着提华里花园和火车站之间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卡伦走进了邮局——那是一栋用红砖和灰石建成的旧式建筑。蒂尔德跟了进去。
  她要打电话,彼得高兴地想道。他走到员工入口,亮出了自己的警徽,对他最先看到的那个年轻女人说:“把你们的值班经理叫来,快。”
  没过多久,一个衣着考究的驼背男人出现了:“能帮您做点什么?”
  “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孩刚进到大厅里去了,”彼得告诉他说,“我不希望她看见我,但我要知道她想干什么。”
  经理看上去很激动。这恐怕是这间邮局里发生过的最令人兴奋的事了,彼得想。“上帝啊,”那男人说,“您跟我来。”
  他沿着走廊快步走到了一扇门前,然后把门打开。彼得看到那间屋子里有一张长桌,桌前摆着一排小凳子。“我想我看到她了。”经理说,“红色卷发,戴了顶草帽?”
  “是的。”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罪犯。”
  “她在干什么?”
  “查电话簿。这么漂亮的人——”
  “如果她打电话,我要监听。”
  经理犹豫了。
  没有搜查令,彼得是无权监听私人通话的——但他希望这个经理并不知道这个。“这件事非常重要。”他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别担心。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她把电话簿放下了。”
  彼得不能放过监听卡伦和亚恩通话的机会。如果必要的话,他会拿着枪要挟这个电话局的办事员,他决定了:“我必须要听。”
  “我们有我们的规定。”
  “但是——”
  “啊!”经理说,“她放下了电话簿,但没有去柜台。”他一脸释然,“她要走了!”
  彼得生气地骂了一句,马上朝着出口跑去。
  他推开大门,回到街上,看到卡伦正在过马路。蒂尔德出现了,跟上了卡伦。他跟在了蒂尔德后面。
  他虽失望,却并没有灰心。卡伦知道谁可以联络到亚恩。她想从电话簿里找那个人的电话。可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呢?也许她害怕他们的谈话会被警察或是德国人监听到——显然她是对的。
  但如果她想要的不是电话号码,那她一定是在找那个人的地址。如果彼得够幸运的话,她现在就应该会直奔那个地址。
  他和卡伦保持着距离,却没有让蒂尔德走出自己的视线。跟着蒂尔德总让他感到十分愉快。他终于有理由可以一直观赏着她浑圆的臀部了。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看吗?她是故意在扭动双臀吗?他猜不透。谁又能看得懂女人的心思呢?
  他们穿过了克里斯蒂安堡的小岛,沿着海边向前走。他们的右手边是海港,而左手边则是政府岛的古老建筑。城中的空气温暖而清新,波罗的海的海风带着一股咸咸的味道扑面而来。海峡中停着货船、渔船、渡船以及丹麦和德国海军的轮船。两个年轻的海员满面堆笑地想和蒂尔德搭讪。她口气严厉地吓退了他们。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卡伦走到了阿美琳堡附近,然后开始向内陆走去。彼得跟着蒂尔德穿过了那个由四栋洛可可风格的建筑围成的广场——那是皇室生活的地方。他们走到了尼博德区,那里挤满了最初为海员们建造的廉价居所。
  他们走上了圣保罗大街。彼得看到远处的卡伦边走边研究旁边的一排红顶黄房子,显然是在找门牌号。他感到自己离目标已经很近了。
  卡伦停下了脚步,前前后后观察了一下,好像在确认自己没有被跟踪。这已经太晚了,但她本就是个外行。她从来没见过蒂尔德,而且也绝不可能认出彼得。
  她敲了敲门。
  彼得走到了蒂尔德身旁。那扇门开了。他看不到开门的是谁。卡伦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了进去,关上了门。房门上写着53号。
  蒂尔德问:“你觉得亚恩就在这儿吗?”
  “不是他就是他的同伙。”
  “你想怎么办?”
  “等。”他观察了一下这条街。街对面有一个小商店。“去那边吧。”他们穿过马路,朝窗户里看。彼得点燃了一根烟。
  蒂尔德说:“商店里应该有电话。我们要打给局里吗?我们最好带武器进去。很难说里面有多少间谍。”
  彼得考虑过增援的问题。“再等等。”他说,“我们还不确定里面是什么情况。先静观其变吧。”
  蒂尔德点了点头。她摘下了那顶天蓝色的贝雷帽,用一条样式很普通的围巾裹住了头。彼得看着她把头发压在了那条围巾底下。这样,卡伦出来后就不可能注意到她了。
  蒂尔德从彼得的手上拿过了那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把烟递了回去。这应该算得上是亲密的举动了,他感到她好像吻了他一般。他的脸红了,转开头去望着53号的那扇门。
  门开了,卡伦走了出来。
  “看。”他说,蒂尔德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门关上了。卡伦一个人离开了。
  “可恶。”彼得说。
  “我们现在怎么办?”蒂尔德问。
  彼得的脑子在飞速转动着。假设亚恩就在这栋小黄屋里。那么彼得需要向本部申请增援,然后闯进去逮捕他和他的同伙。但如果亚恩藏在别的地方,那么卡伦可能正在赶往那里——那样的话,彼得就必须要盯住她。
  又或者她可能寻找亚恩失败,只得回家。
  他做出了决定。“我们分头行动。”他告诉蒂尔德,“你跟着卡伦。我打给总部,搜查这栋房子。”
  “好。”蒂尔德马上跟着卡伦离开了。
  彼得走进了那间铺子。那是一个综合商店,蔬菜、面包、香皂、火柴,什么都有。架子上有一些罐装食物,地上还有成捆的木柴和大包的土豆。这地方虽脏,生意却很兴旺。他向那个穿着脏围裙的白头发妇女亮出了警徽,问道:“这里有电话吗?”
  “是收费的。”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零钱。“在哪儿?”他不耐烦地问。
  她冲着后面的帘子抬了抬下巴。“帘子后边。”
  他在柜台上扔下了几个铜板,穿过帘子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顿时闻到了一股猫臭味。他拿起听筒,打给了警察局。康拉德接了电话。“我想我可能找到亚恩的藏身地点了。圣保罗街53号。马上和德莱斯勒、埃勒加德一起开车过来。”
  “马上。”康拉德说。
  彼得挂掉了电话。他说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如果有人这时候离开了那栋房子,那么也一定还在这条街上。他左右看了看。有一个穿了一件圆领衫的老人正在遛一条腿脚不太利落的狗,无论是人还是狗都慢悠悠地蹒跚着;还有一匹小马驹拉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放了张破了洞的皮沙发;一群男孩子正在踢球,那个所谓的“足球”其实是一个已经被打秃了的网球。完全没有亚恩的影子。彼得穿过马路。
  他想象了一下奥鲁夫森的长子被捕将多么的令人得意。这会是多美妙的一次报复啊。先是小儿子被学校开除,然后亚恩的间谍身份又被戳穿,奥鲁夫森牧师的领导地位无疑要被颠覆了。两个儿子都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又有什么颜面再去传教呢?他必须辞职。
  彼得的父亲一定很高兴。
  53号的门开了。亚恩走了出来。彼得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夹克下面,握住了枪。
  彼得兴奋极了。亚恩刮掉了胡子,还戴了一顶工人帽,但彼得和他是自幼的玩伴,所以马上就认出了他。
  不过彼得很快冷静了下来。当警员独自逮捕罪犯的时候,经常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如果对方发现只有一个警察,通常会更倾向于选择逃跑。而且他穿的是便衣,如果他们动起手来,路人不知道他是警察,可能反而会帮助他的对手。
  彼得和亚恩在十二年前,也就是两家决裂的时候曾经打过一次架。彼得身材高大魁梧,而亚恩则因为经常运动而练得了一身结实的肌肉。那次两个人没能分出输赢,旁人强行把他们分开了。可今天彼得身上有枪。不过亚恩很可能也有。
  亚恩关上了门,直接向彼得的方向走过来。
  走到彼得身边时,亚恩有意避开了他的眼睛,走到路的内侧,贴着房子的外墙,一副逃犯的样子。彼得走在靠近路缘的一边,暗暗地观察着亚恩的脸。
  他们相距大概十码的时候,亚恩偷偷瞥了彼得一眼。彼得直视他的眼睛,想看看他表情的变化。亚恩先是有些困惑,而后便认出了彼得,脸上顿时充满了吃惊、恐惧和惊慌。
  他僵住了。
  “你被捕了。”彼得说。
  亚恩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姜饼彼得。”他叫出了彼得童年时的名字。
  彼得看出亚恩想逃跑,马上掏出了枪。“趴在地上,手背后。”
  亚恩脸上的担心多于恐惧。彼得突然意识到他怕的并不是枪,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亚恩挑衅地问:“准备好开枪了吗?”
  “如果必要的话。”彼得说,并举起枪以示威胁。但事实上,他发疯地希望能生擒亚恩。保罗·柯克的死让他们的侦破工作走进了死胡同。他想审问他,而不是杀了他。
  亚恩露出了一个让人不解的笑容,然后转身就跑。
  彼得端平手枪,想瞄准亚恩的腿。但他知道用手枪射击不可能那么精准,他有可能打到亚恩的任何部位,或者根本就打不到他。但亚恩越跑越远,彼得抓到他的机会也越来越小了。
  彼得扣动了扳机。
  亚恩继续向前跑。
  彼得又开了一枪。直到连发了四枪之后,亚恩的一条腿突然弯了下去,整个人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哦,上帝,可不能再死了。”彼得说。
  他跑过去,始终用枪对着亚恩。
  对方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
  彼得跪在了他身旁。
  亚恩睁开了眼睛。他的脸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你这头蠢猪,你应该杀了我。”他说。
  当晚,蒂尔德来到了彼得的公寓。她穿了一件他从没见过的粉红色上衣,袖口处绣着小花。粉红色很适合她,显出了她的女性气质,彼得想道。天气很暖和,蒂尔德并没有穿内衣。
  他领她走进了客厅。夕阳从窗户直射进来,玄妙的光晕把客厅映得昏黄,为每件家具及墙上的照片都镀上了金边。英格坐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里,用那种一如既往的空洞神情望着房间中的某处。
  彼得将蒂尔德拉到怀里,吻住了她。她先是惊讶地僵在了那里,然后开始回吻他。他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和臀部。
  她停下来仰头望着他的脸。他看得到她眼中的欲火。但她依然有所顾虑地看了看英格:“这样行吗?”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嘘。”他又如饥似渴地吻住了她。两个人越来越热烈。他边吻着她边解开了她衬衫的纽扣,露出了她的双乳,疯狂地感受着她的肌肤。
  她再次停了下来,急促地喘息着,胸前的双峰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她怎么办?”她问,“英格怎么办?”
  彼得看了看他的妻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感。“这里没有人,”他告诉蒂尔德,“一个人也没有。”
  她深深地看着他,脸上浮起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有同情,有理解,有好奇,还有欲望。“好吧,”她说,“好吧。”
  他把头埋进了她的双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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