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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罗杰·科贝特躺在由自身温暖的血液蔓延而成的血池中,被迷迷糊糊的疼痛笼罩着。有时,他感觉像是在做梦;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死去,正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思维、感觉,还有联想,飘然而来,又飘忽而去,似乎全然不受他的支配。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一分钟?还是十分钟?他浑然不知。只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他不能让那个手里有枪、蹲在那里的人知道他还活着。
  现在疼痛感变得强烈起来,然而疼痛却是件好事:它有助于他与一直试图把他拉进无底深渊的可怕的困乏进行抗争。
  他躺在那里,心里备感内疚。3点钟的约会还在等待着他。她现在大概已经到那里了,正踏着碎步,不停地看表。一想到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的神情,就让他感到真是对不住……
  晕眩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感觉涤荡着他,把他拖回到黑沉沉的梦里。梦中的他成了一个潜水者,游得很深很深。水面现在仅剩下光线黯淡的一个斑点,既遥远又高高在上。他奋力踩水向上游去时,肺迸裂开来,他尽可能快地游着,可路途却是如此漫长……
  他强迫自己恢复了意识。角落里的那个人已经把事情干完了。
  她从黑暗中站起身,转过来向着他,她的眼睛在临近隔舱里的灯光照射下现出了星点微光。科贝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皮只张开了一条缝。她不顾地上的行李袋,朝他走了一步,又是一步。然后她再次停下。在她把枪举起来对着他时,枪管隐约闪现了一下。
  突然,她急忙扭回身去。过了一会,科贝特也听到了:那是人的说话声,还有微弱的压缩机运转声。此外——至少有两人,或许还更多——进入了环境控制区的第一个隔间。突然而来的希望使他的神智更清楚了一些,也使他衰弱的感官得以稳定下来。他先前的行动起作用了,布赖斯招来了援兵。
  说话声更近了。
  她从他身上跨过去,溜到通往第二个隔间的舱门旁,举起枪准备射击。科贝特把眼睛张大了些,看见她正躲在那角落里窥视着。她头发的波浪线,手枪的枪管,都在黄色的光晕映衬下显得轮廓分明。然后她又穿过舱门溜进了第二个隔间,躲在一台涡轮机的后面,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说话声仍在继续。看样子他们似乎不打算再走近一点。他猜测他们仍在第一个隔间里,位于毕晓普和环境控制区的主出口之间的某个地方。从他能够辨别出的只言片语里判断,听起来他们像是维修工人,正在对那无数设备中的一个进行检查。
  这意味着救兵并没有到来——至少是还没有到。也许就不会来。
  科贝特伸出一只手,试图撑着让自己坐起来,可是这只手一滑,落到了地板上的血泊中。他感觉胸膛上就像被长矛刺穿了似的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只好狠命地咬紧上嘴唇,以免自己叫出声来。
  他躺在那里,微微喘着气,以减轻疼痛。然后,他把两条腿收拢踩到地板上,再向后蹬,推着自己慢慢向远处的舱壁移过去。
  速度缓慢得让人难受。一英尺,两英尺,然后是一码。他的喉咙里“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他的衬衣和外套全都被鲜血浸透了,由此而产生的阻力使他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移动到一半距离时,衰弱的威胁再次向他袭来,他只好停下来喘一口气。可是他又不能停留时间太长;他知道那样一来,他就会再也动不了了。他再次蜷起了腿,蹬着自己一次几英寸地向前移去。
  现在,至少他的头已经挨着那堵墙了。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强迫自己向上看去。就在他的头顶上方,整整4根捏成粗索状的塑胶炸药,平行地紧贴在金属舱壁上,每一根塑胶炸药上都安放着一个雷管。科贝特集中全力举起一条手臂,摸到了最近的一个雷管上,把它从成形的炸药上扯了下来。胸口上再次出现了剧烈的疼痛,他的手臂落下来,大口地喘着气。他能够听到血从他的手肘和手腕上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他仰躺在地板上,检查了一下那个雷管。他模糊地辨认出上面有一节电池,一个手动定时器,两块用箔纸隔开的薄金属片,以及一个用光纤绕制的线圈。所有这一切都是微型的。他对爆炸装置只了解一点点,但这东西看上去像个长延时的“拍击式”电雷管。当延迟时间结束时,箔纸会被电流击穿,于是两块金属片碰到一起,把炸药引爆。
  他尽可能轻柔地把雷管放到地板上。十分钟,她说过;他估计自己也许还有四五分钟的时间。
  还有三个雷管要取。
  他聚积起自己的力量,再次举起手臂,勉强摸索到下一个雷管,把它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以免碰到定时器,然后手臂再次重重地落在地板上。
  这一次的疼痛更加剧烈,他差一点就昏迷过去了。血在喉咙里“咕嘟咕嘟”地响着,他被窒息得咳嗽起来。过了整整一分钟,他的力气才恢复到了能够继续做下去的程度。
  他的手够不到第三根成形炸药的高度。他再次把脚后跟收拢,把自己往舱壁上蹬去,直到他靠近了那根炸药。然后他第三次向上举起手,把雷管抓了下来,使它落在了地板上。
  这一次的剧痛是如此强烈,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对付第四个雷管了。他躺在黑暗之中,挣扎着不让自己失去知觉,耳朵听着外面低声的谈话。听起来他们像是陷入了对某个工程上的琐事的无休止的争论。
  他还剩下多少时间?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他不知道毕晓普的确切位置。无疑她正蹲伏在某台机器的后面,焦虑地听着外面的闲谈,一心等待着工人们走开,这样她就能够安全逃离。
  她为什么不对他们开枪?那把枪可是带有消音装置的。理由只可能有一个:这把特制的武器弹仓很小,也许只能容纳两发子弹。而且她也无法从他们身旁跑过去,这样做会使她露出马脚。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有逃跑的机会,可若是外面两个或更多的人叫喊追赶起来……
  不。她是不会从他们旁边跑走的。她会退到塑胶炸药这里,重新调整雷管上的定时器,为自己留出逃生的时间。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心都放在了拆除炸弹和克服疼痛上,根本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她还会回到这里来——随时都会。
  绝望给了科贝特新的信念。他用自己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再次举起手臂,向第4个也是最后一个雷管伸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通往第2个隔舱的舱门处,黑暗中那影子的轮廓十分显眼。一看到他,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朝他扑了过来。
  意外和惊慌使得科贝特身体一缩,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拢了。雷管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继之腾起了一缕轻烟——可怕的停顿仅仅持续了短短的一毫秒,在科贝特眼里则根本没有任何延迟——紧接着,在一声难以想象的猛烈呼啸声中,他们眼前的整个世界,便在一片火焰与钢铁碎片的飞舞之中,全都崩溃瓦解,继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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