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斯莱德在蒙大拿——“寻一欢 作乐”——法庭上——对法官的攻击——被治安维持会逮捕——矿工起来了——斯莱德之死——他妻子的悲哀——斯莱德是个懦夫吗?
果然,两三年后,我们又听到了他的消息。蒙大拿治安维持会(斯莱德被从落矶岭押到这里)绞死了斯莱德的消息传到了太平洋沿岸。我在那本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册子里看到了这件事,现从最后一章引出一段:蒙大拿治安维持会会员逮捕、审讯和处决亨利·普拉默尔站代理人中臭名昭著的一帮的实录(蒙大拿州弗吉尼亚市迪姆斯德尔教授著)。迪姆斯德尔的这一章很值得一读,这是法官无能为力时,边区人同怎样对付犯罪的样本。迪姆斯德尔曾两次对斯莱德作出评价,两次的描述都很准确,其中一次还十分形象:“那些只见过正常状态下的斯莱德的人们会断定他是个一温一 厚的丈夫,最好客的主人和最识礼仪的绅士;要是他喝得醉醺醺的,周围是一群武装野人,这时人们看到了他,会断定他是个恶魔的化身。”还有,“在西部的肯尼堡,人们怕他大大甚过上帝。”尽管这个句子写得严谨、简练和有表现力,我倒“支持”这种判断,而不去理会其文学价值。迪姆斯德尔先生的描述如下。著重符号是我加的。
一月十四日,执行了五个人的死刑后,治安维持会会员们认为他们的工作快要完结了。他们已经清除了那个地区的大部分土匪和杀人犯,在还没有正式法律机关的情况下,他们决定建立一个“人民法庭”,在那里由法官和陪审一团一 处理一切罪犯。这是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建立社会秩序的最后一步。虽然缺少严格的法律认可,人们还是坚决地维持人同法庭的权威和执行它的命令。这里要提到的是,斯莱德把逮捕状撕得粉碎并踩了几脚,接着阿利克斯·戴维斯法官借一把大口径手槍的权威亲手逮捕了他,斯莱德这种公然的无理导致他走完通向绞架的梯子的最后一级,他在卜面送了命。
J·A,斯莱德,就我们所知,他本人就是个治安维持会员;他还公开炫耀并且宣称他们知道的他都知道。他在这个地区犯的杀人罪和槍劫罪,从来没有受到控告,甚至没有受到过怀疑(后一种罪状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提到过);但他去别的地方杀了几个人却使他臭名远扬,在他因上述暴行终于被捕后,这种恶名却决定了他的命运。从米尔克河回来后,他越来越好酒贪杯,到后来,他和他的朋友们“进城”成了家常便饭。人们经常看见斯莱德和两个走狗同骑在一匹马上,在大街上奔跑,高声尖一叫,开槍射击,等等。有许多次,他骑马冲进店铺,打断棚栏。把称摔出门外,用最下流的语言辱骂在场的人。就是在他被捕的前一天,他还毒打他的一名随从,但恰恰就是这个人在绞架旁边为他哀声哭泣,竭力恳求饶他一命。斯莱德对他们的影响可想而知。当斯莱德畅饮了一通,开店铺的商人和市民们便纷纷熄灯灭火害怕遭到魔爪的荼毒,这巳成为常事。他随意毁坏物品和器一具,如果他没喝酒而手边又有钱的话,他也总会赔偿。但也有不少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对那些暴行的微不足道的补偿罢了。说这种话的人都是他的死敌。
一次又一次,斯莱德从一些他深知不会欺骗他的人那里得到警告,他的行为将得到应得的结果。他被捕前的几个星期,人们无时无刻不在预期听到某种血腥的暴行,单是人们对于他的名字的畏惧,再加上他那一伙武装随从,就足以制止任何抵抗,而这种抵抗必然会以抵抗者一方的立即被屠一杀 或身首易处而告终。
我们已经提到过人民法庭经常下命令逮捕斯莱德,但每次都是他一交一 付一两笔罚金,并答应有了钱再付清其余部份而了事,但在这个一性一命攸关的时刻受到传讯,他甚至连这个方法也忘了。感情用事和毫无节制使他跳进了死神的怀抱。
斯莱德酩酊大醉,整夜“杀伐”,他和他的伙伴们把这个城市弄成了地狱。早上,司法长官J·M·福克斯传见并逮捕了他。把他带到法庭,宣读了传讯他的命令。他狂怒冲天,难以自制,一把夺过传票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用脚践踏。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他的伙伴们的槍机咔咔作响。一场危机一触即发。司法长官没有固执己见,但这样作是既果断又精明的,他让步了,让斯莱德成了局势的主宰,成了法庭的征服者和庭长,成了法律和立法者。斯莱德宣了战,对方也接受了。现在,治安维持会觉得,为了维护社会秩序和守法公民们的利益这个问题必须立即解决。他们知道斯莱德的脾气,如若不愿毫无怨言地屈服于他的一婬一威,那就得采取恰当的措施使他不能对治安维持会进行报复,否则,他们就别想逃脱死亡和暴虐,平安地住在这个地区;也别想避开他的帮凶们的纠缠,这些人受斯莱德的胜利的鼓舞和激励,会肆无忌惮。前一天,他纵马冲进多利斯的商店,当有人请他走开时.他拔一出手槍,威胁说要宰了那个和他说话的人。他把马牵进另一个酒吧,买了一瓶酒来喂那个畜牲,这种行为并不罕见,他还经常闯进酒吧,对吊灯开槍,引起一场疯狂的一騷一乱。
委员会的一名官员见了斯莱德,他很明白自己的话对斯莱德的重要一性一,便心平气和诚诚恳恳地对他说,“斯莱德,立即上马回家去,否则,就会——吃亏的。”斯莱德吃了一惊.一双黑一洞一洞的目光一逼一人的眼睛久久地瞪着那位先生:“你是什么意思?”他问。“你无权过问我是什么意思,”对方平静地答道,“立即上马,听我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答应照办,也真的骑到了鞍上;但是,当时酒还没醒,他把他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地叫来,似乎忘了他受到的告诫,又激动起来。作为挑战,或许不过是虚张声势,他高叫着一个著名一妓一女的名字,这个一妓一女和两位他认为是委员会头面人物的人曾吊过膀子。大概他并没有把那有生命危险的警告忘得干干净净,可是,尽管一性一命攸关,他却用一种愚蠢的方式表示他还记得。他找到亚历山大·戴维法官,一抽一出上了膛的大口径手槍,抵住他的头,告诉他,为了他的安全。他得把他扣为人质。法官站着,一言不发,毫不反抗,因此,没有发生更严重的暴行。在这之前,因为事关重大,委员们曾开会研究,最后决定逮捕他。但对他的死刑判决却没有得到通过,在那时,极可能还会得到否决。他们派人到内华达准州,把已有的材料报告了负责人,因为有必要表明,河谷沿岸的全体人民对这件事意见是一致的。
矿工们几乎“倾巢出动”,丢下工作,集结成强大的队伍,约六百个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人开到弗吉尼亚。队伍的首领深知他手下的人对这个问题的激忿情绪。他纵马跑到队伍前头,匆忙召集了一个执行委员会议。他明确地告诉他们,矿工们做事“钉是钉,铆是铆”,他们既然来了,就不会站在街上让斯莱德的朋友们打死,而是要捉住他,绞死他。参加会议的人不多,因为弗吉尼亚人根本不愿意采取行动。会后,把这个表达“低城”人感情的重要决定通知了在主街一家商店后面的一群人,他们正在一辆货车背后慎重商量着。
委员会不愿意走极端,他们以前执行的任务都很轻微,与眼下这个任务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他们必须作出决定,而且要毫无迟疑。最后终于决定:如果全体矿工一致认为应该绞死他,那么委员会就一交一 给他们去处理。内华达人的领袖飞马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了。
斯莱德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事,这个消息使他清醒过来。他走进普法兹的商店找到戴维,为他的行为道歉,表示他愿把一切收回。
这时,队伍的前锋已开到瓦立士大街,并迅速向前推进。队伍在商店门前停下来,委员会执行长官走上前去逮捕了斯莱德,立即宣布对他的命运的处理,问他还有什么事要办。好几伙人都对他提起这件事,但他对这些讯问一点也没听进去,他一心想着他那可怕的处境,不断地乞求饶命,并要求见见他的妻子。这个不幸的女人和斯莱德感情深厚,这时她正住在麦迪逊河岸边他们的农场里。她生得相当有魅力,高挑的个头,匀称的身材,姿态高雅,风度动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名的女骑手。
斯莱德的一个报信人火速赶到那里,报告了斯莱德被捕的消息。她立即翻身上马,以恩爱与绝望在一个热情而强健的人身上所能激发出的所有活力,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了十二英里,飞向她热情献身的那个人身边。
与此同时,一些人自各奋勇地在队伍经过的山谷里为行刑作了必要的准备。在离普法兹和拉谢尔的石头房子下面不远处有个畜栏,门梁方正而又结实,顶上加了根横梁,上面捆着根绳子,一个杂货箱子作为绞刑台。斯莱德由一队卫兵簇拥着来到这里,这是蒙大拿地区有史以来装备最一精一良,力量最强大的队伍。
这个命在旦夕的人被眼泪、祈祷和仟悔弄得一精一疲力竭,几乎没有力气在那根要命的横梁下站稳。
他一次又一次地喊道:“天啊!天啊!我非死不可吗?啊,我的一爱一妻!”
在那疲倦的队伍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些斯莱德的朋友,都是些忠实可靠的公民和委员会成员,但和那个囚徒有私一交一 。听到判决后,有个人,一个硬心肠的人,扯出手巾象个小孩子似的一抽一泣着跑开了。斯莱德一再乞求见他妻子一面,他的请求似乎很难拒绝,但考虑到难免有人前来营救,这会带来血腥的后果,还有,他妻子的到来和恳求赦免,也会引起一騷一动,他们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在最后的时刻,他们派了几位绅士去到刑场,其中之一(戴维法官)对大家简短地讲了几句话,但声音低得除了他近旁的几个人谁也听不见。斯莱德的一个朋友竭尽全力为他讨饶未能获准,便甩掉外衣,表示如要绞死斯莱德先把他杀了。一百支槍立即对准他,于是他转身逃跑了,人们把他捉了回来,一逼一他穿上衣服,答应以后规规矩矩。
在逮捕斯莱德后,虽然有许多弗吉尼亚公民加入了警卫队伍的行列,但在他们中间几乎找不到一个领头的。对判处死刑这一冷酷的必然后果,大家还感到有些惋惜。
一切准备就格,一声令下,“伙计们,执行吧!”斯莱德脚下的箱子立即被一抽一去,他几乎马上就咽了气。
一尸一体放了下来被送到弗吉尼亚饭店的一个房间里,没有进行殡葬。等到死者不幸的妻子火速赶到时,发现一切都完结了,她已成了寡一妇 。她那令人心碎的悲痛嚎啕,突出的表明她对亡夫的沉深而诚挚的一爱一。过去了很久,她还没有控制住她那激动的感情。
这个亡命徒的一性一格完全不可思议——至少表面上如此。事实是,尽管这个地道的亡命徒的胆量非凡,但他还是用最卑鄙的手段去占他敌人的便宜;当他武器在身,逍遥自在时,他会在别人面前把一切都打得七零八落才罢手。当他站在绞刑架下绝望时,又会象个胆小的孩子一样哭叫哀求。话是不值钱的,把斯莱德叫做胆小鬼是容易的(因为轻率的人往往把并不“坚毅不屈”的死刑犯叫做胆小鬼),我们已知斯莱德“被眼泪,祈祷和忏悔弄得一精一被力竭,几乎没有力气在那要命的横梁下站稳”,这句难听的话本身就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但是,他经常打死落矶山那些杀人的匪首和他们的同伙,向他们挑战,激怒他们,自己既不躲也不逃,这表明斯莱德是个英勇无比的人。没有哪个胆小鬼会这样。许多臭名昭著的胆小鬼,许多胆小如鼠、粗一鲁残忍,卑劣下贱的懦夫,临刑前昂然陈词,极平静,极坚强地走向地狱。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由于这种人智力低下,不是“道德的”勇气使他们那样。但是,如果道德的勇气不是必不可少的气质,这个铁石心肠的斯莱德又缺少什么呢?——这个嗜血、亡命、和颜悦色、一温一 文尔雅的绅士,总是毫不犹豫地警告他的残忍的敌人,只要下次碰到,无论何时何地,他会把他宰掉!我认为,这是个值得探讨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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