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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迪克·贝克和他的猫——汤姆·夸兹的怪脾气——一次旅行——他逃出来时的模样——一只有偏见的猫——空空如也的口袋以及流生活

在那个地方,我有一个伙伴——经历了十八年无报酬的苦役,成为希望完全破灭的又一个牺牲品。他是坚韧地背着十字架度过那辛苦的流放生活的最 和的人当中的一个——稳重而单纯的迪克·贝克,停房山谷的鸡窝矿工。他四十六岁,头发灰白象只老耗子,对人诚恳,善于思考,文化不高,衣冠不整,满身泥土,但他的心比任何金属,比他的铲子铲起来的金子都还要纯洁——的确,比开采出来的金砂或者铸造的金币都要纯净。

只要他运气不佳,或者心情不大好,他就会伤心地提起过去养过的那只奇妙的猫(那里没有妇女和孩子,善良的男人们就喂小动物,因为他们总得点什么东西)。他总是谈起那只猫的奇特聪明,他那口气表明他心里暗暗相信那只猫通人性——甚至超乎自然。

我听他讲过一次这只动物。他说:

“先生们,原来俺这儿有只猎儿,叫汤姆·夸兹,俺捉摸你们会觉得有意思的——大半人都会这么看。俺养了它八年——它是俺见识过的最呱呱叫的猫儿。它是只顶大的灰色汤姆种,鼻子比这儿的人都灵——还自尊得很呢——连加利福尼亚总督和它套近乎,它都不干哩。它一辈子都不抓耗子——它才看不起这差事。它什么事都不干,只会找矿。对找矿这活儿,这猫咪倒比俺原来,原来见过的人都在行。你别给它讲什么砂矿这种事——说到鸡窝矿吗,它生下来就是干这活儿的。它会跟着我和吉姆到山上去找矿,跟在俺们后面跑五英里,要是俺们走那么远的话。它判断有矿的地点最准了——兴许这种事你还没见过。俺们干活儿那当儿,它朝周围瞄一眼,要是它觉得没有什么苗头的话,它那副样儿就好象是说:‘嗯,我得请你们原谅我’,跟着便一声不吭,鼻子朝天地回家去了。要是它认为这地方合适,它就一声不吭,趴下来等你淘完第一盘,这时它就悄悄爬过来看一看,要是有六、七颗金砂,它就满意了——它的要求就这么高。然后,它就躺在俺们的大衣上,象条气筏子那样打起呼噜来,直到俺们挖到了窝子,它就爬起来指挥,干指挥这活儿,它可高兴呢。”

“嗯,过了一阵子,又闹腾起开矿脉来了。大家都这么干——大家不再到山腰上去挖土,都去打眼放炮——大家不再创地皮子,而是打起竖井来。什么也不合汤姆的胃口,但是俺们也得搞矿脉,说着就干起来了。俺们开始打了个竖井,这把汤姆·夸兹给弄糊涂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玩意的。它还从来没见过象这样开矿呢,它心里才烦哩,你都会这么说——它怎么也搞不懂这码子事儿——这对它太难了。它还讨厌这种事,肯定——它讨厌得很——它总认为这种事笨得该死。这猫咪,你知道,总是反对新花样——对这种事情它受不了。你明白它那老脾气有多犟。过了一阵子,汤姆·夸兹有点点缓和了,尽管它还是闹不明白那深不见底的竖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也淘不出来。最后,它亲自下井了,想弄个明白。它给弄得垂头丧气,窝一肚子火,又恼火又恶心——它知道别人的矿一直在冒钞票,俺们连一分钱也没捞到——它蜷缩在角落里那条黄麻袋上去睡觉了。嗯,有一天,竖井打了八英尺深,岩石硬邦的,俺们只得放炸药——打从汤姆·夸兹生下来起,俺们就没有放过炮。俺们点燃了火引子,爬出来跑了差不多五十英尺——忘了汤姆·夸兹还在那麻袋上呼呼大睡。过了一分钟,一股烟子冲出洞子,轰的一声什么东西都炸了出来,差不多有四百万吨岩石,还有泥土,还有烟子,还有破烂都冲上了天,有一英里半那么高。天啊!就在那最中间,汤姆·夸兹狼狈地爬出来,吹 子,打呼噜,拼命地又抓又扒。但是,这没有用啊,你知道,这帮不上它的忙。这是俺俩看到的它最倒霉的两分半钟,突然,岩石和破烂象下雨一样落下来,它噗地一声直端端地跳到离我们站的地方有十英尺远的地方。噢,俺捉摸它是你见到过的最暴躁的动物了。一个耳朵搭在脖子上,尾巴象根棍子一样竖起,眼睫毛都给烧焦了,给火药烟子弄得黑不溜秋,从头到尾都是泥。嗯,先生,赔个不是管什么用呀——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它厌恶地看了看它自己,又看看俺俩——那简直等于是说——“大人们,你们占了个没见识过石英矿的猫的便宜,你们也许觉得很好玩吧,不过我看不一定。然后抬腿回家去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它就是那么个脾气。你们大概不相信,不过打那以后,你再也见不到象它那样反感石英矿的猫了。过了不久,它到底又下井了,看它那机灵劲,你都要吃惊。俺们放炮的时后,引线嘶嘶一响,它那样儿就好象是说:“哼,我倒要请他们原谅我。它爬出洞就跳到树上去了,真奇怪。机灵吗?说不上来。是灵。”

我说,“晤,贝克先生,想一想它那次经历,它对石英矿的偏见真是不同一般。你把它改过来了吗?”

“把它改过来!不行!有一次汤姆喝醉了,它总是喝醉——你就是揍它三百万次,也打不掉它对石英矿那该死的偏见。”

每当贝克极力对他昔日的那位坚定、谦卑的朋友表示崇敬的时候,脸上就会放射出熠熠的光彩,他那深情和骄傲将永远栩栩如生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过了两个月,我们还没有“挖”到一个窝子。我们在山腰上淘上淘下,把那地方刨得象块农田。我们当时本来该播种粮食的,不过收成没办法弄到市场上去。我们找到许多很好的“矿样”,但是,当盘子里出现金砂,我们满怀希望迫不急待地挖下去的时候,却是一场空——那窝子就象我们的口袋一样空空如也。于是我们扛起淘盘和铲子,到山顶上去另辟新地方。我们到加拉维拉斯县的天使营去碰运气,捣弄了三个礼拜,也没有成功。然后,我们在山里游来转去,晚上就在树下睡觉,因为天气还暖和,不过,我们还是象夏天最后一朵玫瑰那样一文不值。这是个可怜的玩笑,但那玫瑰和我们的处境倒是可悲地一致,因为我门本身就是那么可怜。为了遵守这个地方的习惯,我们的房门永远敞开着,我们的床 铺永远欢迎流的矿工——几乎每一天,他们四处飘流,把他们的铁铲丢在门边,和我们共同享用“家常便饭”——现在,我们在流中,也从没有受到过怠慢。

我们流到过很多地方。现在,我可以生动地给读者描绘一下古杉和约·塞迈特国家公园的奇异景色了——不过读者到底得罪了我哪一点,我为什么要折磨他们呢?我宁愿把他们 到不那么有良心的旅行家们的手里,以得到他们的祝福。让我们慈悲为怀吧,尽管别的道德我已丧失殆尽。

以上有些词句纯属采矿专业术语,一般读者也许不太了解。“砂矿”指金砂散布于表土中;“鸡窝矿”中,金子聚集在一小 地方;“石英矿”中,金子夹杂在一条坚实,延续的岩石矿脉中,分明地裹在另一种岩石的石壁里——在各种各样的采矿中,这是最费力,最费钱的一种。“探查”是指寻找“砂矿”;“迹象”是指有砂矿的兆头;“淘洗”是指用水将金粒与泥土分离的过程;“矿样”指第一盘淘出的矿石样品——它的价值决定了该矿的好坏,决定有无价值停下来进一步寻找。——马·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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