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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宁宁

  猴子终于娶到媳妇。
  新娘便是猴子一直心怀鬼胎的那个浅野又右卫门家的养女宁宁。此时猴子虚岁二十六,虽说是再婚,但也算晚婚了。
  新娘宁宁天文十七年(1548)生,刚满十三岁。但因身材强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
  “从未见过那么糟糕的婚礼。”
  宁宁对这次糟糕的婚礼耿耿于怀,直到后来被授予“从一位北政所”后,晚上还常把侍女们叫到一起提及此事。宁宁没有架子,常把自己的缺点和失败当作笑料说来逗人笑。
  婚礼在桶狭间战役后第二年,也就是永禄四年(1561)举行。当时藤吉郎(猴子)按身份还不能骑马,他还只是一个步兵。而且更为难的是他没有自己独立的房子,他还跟别人一起住在排房。小者们挤睡在一起的排房,当然无法举行婚礼,更不用说做新婚洞房。
  浅野又右卫门说:
  “还是入赘到俺家吧!”
  入赘不是要他当养子,只要新郎把铺盖卷搬到新娘家去住即可。对浅野又右卫门来说这样也好。宁宁虽说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又右卫门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好,他本来不忍心宁宁住到挤满小者的排房去。
  对藤吉郎来说也是好事。因为他在织田家孤身一人,有事只能靠浅野又右卫门,所以他本也想把关系拉得更近。藤吉郎虽是个以诚实憨厚为名的青年,但同时他的所有想法又都城府极深,相当有政治眼光。
  “承蒙厚爱,心甘情愿。”
  猴子合上自己的短小双手便拜。说到小,这个人确实很小。他平时自称身长是“五尺余”。
  但实际可能并没那么高。又右卫门儿子弥兵卫(后为长政,艺州浅野家家祖)刚满十三岁,身高四尺八寸。猴子跟这少年站一起时身高相差不多。如此看来,猴子的身高至多145公分左右。
  在这个五短身躯上,顶着一张硕大无比、布满皱纹的脸。仅凭这一副滑稽相,人都恨不起他来。
  “宁宁竟然答应了!”
  又右卫门有些不能忍受。虽说这门亲事是浅野又右卫门自己给宁宁提起的,但那是碍于猴子的情面,没有强求宁宁之意,他要宁宁自己决定。他万没想到宁宁张口便答道:
  “愿嫁藤吉郎兄。”
  宁宁答应得痛快,浅野反倒慌张。这宁宁,心里到底作何打算呢?宁宁是这方圆内有名的美人,不愁嫁不出去。况且年龄还小,也无匆忙出嫁的必要。尾张国年过二十方才出嫁的并不少见。
  婚礼前夜,又右卫门再次问宁宁是否真心愿意。
  宁宁回答:
  “藤吉郎兄有意思。”
  “噢,是吗?”
  浅野又右卫门虽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他还是不能理解宁宁所说的奥妙。“有意思”指的是“有趣”,还是“滑稽”?爱女难道仅用这一条来选自己的终身伴侣?
  “总之,还是因为年轻啊。”
  又右卫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养父虽想不明白,但宁宁自己却是明明白白。对宁宁来说,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像这几乎每日都见的藤吉郎兄更与自己一拍即合,说话有趣了。宁宁天生聪颖机智,她不喜欢无聊的人。
  在这点上,藤吉郎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会给你一个机智幽默的回答,有时甚至能把你逗得捧腹大笑。而且因为经历丰富,吃过苦头,所以也很风趣。总之,很有意思。
  但仅凭这一条,一般人是不会愿意嫁给猴子的。藤吉郎几乎每日都来逗宁宁玩儿,但有时得上战场,有时要跟老爷出去打猎,因此就有不能来的日子。藤吉郎来不了的日子,宁宁像丢了魂儿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到藤吉郎回来,又来浅野家说笑时,宁宁才能恢复正常。
  所以当藤吉郎来提亲时,宁宁“啊”了一声,意外地要跳起来。她当初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像话,但冷静地深思片刻后,又觉得若能每日和藤吉郎兄在一起,这一生不是会每天都快乐吗?
  就是这一瞬间的思考,使宁宁答应了这门亲事。如果再仔细考虑一段时间,单便凭猴子那条件,宁宁可能就不会同意了。
  浅野又右卫门把一间平房改做他们的新房。婚礼就在这间新房举行。
  “那平房其实只是一间草棚。”宁宁晚年对侍女们说,“没有榻榻米,地上只铺着白木板。木板上铺些稻草,稻草上铺一张薄草席,便算是新房。仅此而已,就算结婚了。”
  宁宁结婚礼服据传是用信长当左义长时的幌子布拼接而成的。不过这是流传于尾张的《祖父物语》一书中的描写。如果真用信长当左义长时的幌子做礼服,宁宁未免太可怜。
  总之还算是一次可圈可点的婚礼。
  按当地习惯,酒宴摆了整整三日,还有不愿回去的。藤吉郎和宁宁两人单独对面时,已是结婚五日以后了。
  “唉,累死俺了!”
  藤吉郎用手捶着肩膀,兴冲冲地说。这猴子的笑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动人之处。
  “……”
  宁宁低首,一言未发。虽说跟猴子很熟,也很说得来,但如今是新郎和新娘的关系,性质完全不同,宁宁不由自主,紧张得全身哆嗦。
  猴子看着新娘子羞答答紧抱着的肩头,心满意足:
  “俺娶了个好媳妇。”
  猴子喜欢宁宁,不光是喜欢她的性格,更向往她出身高贵,看中她超出常人的机智。猴子有一个毛病,极喜美人。二十六岁了还喜欢美人,说明猴子对人待物极端执著。要真跟人比,宁宁也许说不上多么漂亮,但至少在猴子所能接触的范围内,宁宁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而且,猴子虽喜美人,但对方若与自己是同等家庭出身,或者是比自己更低阶级出身的姑娘,那即便你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对他也是毫无吸引力的。他喜欢可称作夫人的那类贵族家公主般小姐,对她们的向往和憧憬,刺激着猴子的性欲。这种心理状态与猴子出身卑贱有关。再加上猴子强烈的上进心和强烈的憧憬心。在这点上,宁宁是浅野家小姐,而浅野家杂工佣人,平时都叫宁宁“二小姐”。
  所以说在猴子所能接触的范围内,宁宁就是一位贵小姐。
  “俺发誓,一辈子对你好!”
  猴子突然一脸认真地说。听到猴子正经八百说话,一下唤醒宁宁平时开朗的心情:
  “噗嗤……”
  宁宁低头忍不住笑出声。宁宁一笑,猴子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咱们一辈子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猴子也恢复到平时的猴子,说话间他拉过宁宁的手。猴子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因为从小一起玩儿,所以宁宁不经意也把手伸出去。但她大意了。
  “啊,坏……”
  等她急忙要卷紧袖口时,狡猾的猴子已把手伸进要害地方。
  “宁宁哟……”猴子嬉笑着,像哄小孩似地说,“从今儿开始,咱们玩儿别的。”
  “啊,是啊,从今日起,藤吉郎就是郎官,自己就是娘子了。”
  宁宁急忙对自己说。
  猴子在织田信长面前的越位行为,最近有些让人看不过眼。
  信长进攻美浓时,像碰上弹簧一样被击退。猴子当时也跟随大军越过木曾川,同样,跟随败兵抱头鼠窜逃回尾张。
  就子当时就直觉到:
  “真刀实枪正面进攻绝对战不胜美浓!”
  尾张兵是东海地区最弱兵团,而美浓兵却以勇猛扬名天下。他们特别擅长小部队作战。自古美名远播,近年经过斋藤道三训练更加勇猛,尾张的弱兵弱将怎会是他们对手?
  “给老岳父(斋藤道三)报仇!”
  虽然每次进攻信长都这样连声高呼,但那个道三的弑父逆子斋藤义龙,在猴子结婚三个月前也因宿疾癞病恶化死掉。直接死因据说是中风。
  斋藤义龙死后,其子斋藤龙兴继位。但龙兴年幼,还无执政能力。
  “机会来了!”
  信长瞅准这机会,在斋藤义龙死后三十日,便举兵侵入美浓,在美浓的森林里与美浓兵上演了一场遭遇战。结果还是惨败而归。
  但信长却不吸取教训,在这次败战两个月后,又集合兵力准备进攻。信长能集中起来的兵力本来只有对方的一半,仅三千人左右。这次他孤注一掷,连领内各个城堡守军都集中起来,总算东拼西凑了八千人左右。
  “这次绝对要攻下稻叶山城!”
  进攻前,一贯少言寡语的信长却罕见地虚张声势。连吃败仗,对他的自尊心打击不小。连吃败仗不光是他信长,其实从亡父信秀时开始,织田家像活塞运动那样不断进攻美浓,但每次都被击退,从未胜过一次。
  这次作战从永禄四年(1561)七月二十一日未明开始。织田军越过木曾川河田浅滩,进入美浓平原。经过艰苦奋战,终于把兵锋推进到距稻叶山城四五公里之处,但却中了美浓方竹中重治半兵卫巧妙的“十面埋伏”之计,信长军连退路都被截断。
  十面埋伏,用后世军事用语说相当于纵深阵地。不过这次纵深阵地非同一般,骑兵、步兵全军埋伏,埋伏地包括丛林、丘陵背后、村落、土坎等所有能埋伏的地方。伏军单等敌人攻入阵地后,便截断退路,迎头痛击,然后再从左右两侧攻入敌阵,最后包围歼灭。
  “这就是所谓的兵法啊!”
  猴子在敌军的喊杀声中边跑边想。信长后来成长为一个堪称天才的军事家,但当时他还只知狂冲猛追打肉搏战。对眼前出现的这一美浓年轻军师摆出的魔法般的兵阵,他当然不可能想到,也不可能知道。猴子当然也不例外。
  这次战斗,猴子被允许骑马参战。但并不是封给他“骑士身份”,而仅仅是同意他这步兵骑马而已。
  那马也不知来自何方,是一匹快脱光毛的老耕马,四条腿又粗又短,更奇怪的是跑起来像狗。猴子是一个吃老爷家剩饭的身份,但他却像家臣般随身带有五六个身份不明的人。
  “哪儿弄来的?过分!”
  信长当初看见时心里不满,怒目侧视。等到了战场附近,竟发现猴子背上插有战旗。
  “大胆!”
  信长当下大怒。背插战旗表示将校身份,猴子作为徒步士兵,仅凭这一条,便是重大身份伪装。
  “汝竟敢如此犯上!”
  信长骑马奔来,拔出剑便要砍猴子。猴子若不跑掉,当下就会被杀。
  “啊呀!”
  猴子像恶作剧被大人发现的顽童,用手搔搔头,一下就跑掉了。他边跑边伸手从背上扯下战旗,三下两下全撕掉了。原来那战旗是用纸做的。
  猴子就这样从信长剑下逃掉,顺势逃到后方去了。猴子有一个计谋。
  其实在战斗打响前,猴子就去向蜂须贺小六借了上百个小六手下的地痞,让他们穿上百姓衣服。
  信长果然陷入苦战。
  织田军三方阵地全被击破,最后中军也被击破,信长不得不亲自提枪肉搏。而且殿后部队也被击破,想去求援都无法联络。信长只能靠肉搏突出重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拼命刺杀,一直杀到日落。
  “啊,日落了。”
  落山的夕阳对信长和他的残兵败将来说无疑是希望的太阳。只要拼到日落,就能摸黑渡过木曾川,逃回尾张。
  就在天快要变黑时,战场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现象。包围织田军的那些凶恶的美浓兵,突然掉转马头,往稻叶山城方向撤去。
  “发生何事?”
  虽然逐渐解围,但织田方的兵将从上到下都感到不可思议。后来终于知道,原来敌方主城稻叶山城山麓通称洞山一带,突然星星点点出现大量火把。敌人以为织田军奇袭部队已攻到城下要火烧城堡,所以火速收兵回去应援了。
  但信长自己却莫名其妙。
  信长来不及多想,率领已四分五裂的残兵败将,一溜烟逃回尾张。当年织田信秀有次攻入美浓,也被当时还健在的斋藤道三打得只剩下织田信秀一人单枪匹马逃回尾张。这次惨痛大败,堪比那次。
  逃回城堡,信长久久思量那火把,最后还是想不出是何人所为。
  几日后,信长又外出鹰猎。作为负责服侍信长身边杂务的小人头,猴子当然有机会跟信长接触。
  “啊,原来是你啊!”
  行至萱原时,信长突然拉住马缰叫出声。直觉告诉他,当时猴子给自己身上插纸制战旗,很可能与那些火把有某种关系。
  “正是。”
  猴子也机灵。直觉也告诉他,信长想起的就是那事。
  “正是奴才带人所为。”
  “为何那样做?”
  信长骑在马上低头问。
  猴子故意垂头,做出一副痛苦状。其实这次进攻美浓时,猴子觉得很难取胜。他当时就想,最后若不得不撤退时,怎样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
  为此他专门去拜访蜂须贺小六,向小六借了一些手下,让他们装扮成百姓,潜进美浓城下,看到战事一旦陷入困境,立刻点燃火把救援。
  “你就用纸制战旗指挥人家?”
  信长开怀大笑。如此看来,猴子是为了能指挥那些乌合之众,才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将校模样的。
  “从何处弄来那些无赖?”
  “难道以前奴才没有跟老爷说过吗?”
  “废话少说,赶紧道来!”
  “海东郡蜂须贺村。该人姓蜂须贺,名小六。”
  猴子把小六家描述一番:小六家宅第外观气势宏伟,一副地方豪绅庄园模样,里边还有排房。厨房总是放着食盒,领内流浪汉若饥饿,任何人随时都可进来吃饭。无家可归者随时可到他家去,睡在他家堆杂物的库房里。想赌博的,随时可到他家开的赌场去碰碰运气。
  “该死的猴子,净认识些怪人!”
  信长很佩服。猴子还想吹的是,不但认识,自己本来就是来自那个社会。
  “再说与俺听。”
  信长兴致大涨。促使他改变对猴子看法的理由是,猴子虽然只是一个拿葫芦的小人头,但其身后却有一个成百上千人的特殊社会,更重要的是关键时他能调动那些人。织田家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人物。
  “奴才年轻时流浪四方,求吃讨穿。”
  “所以认识了那些三教九流?再告诉本官,小六是个何等人物?”
  “啊,老爷是否想招安小六?”猴子故意面露喜色。
  “多管闲事!”
  信长不得不用鞭抽打一下猴子肩膀。当然得敲打,因为自己还未说是否要招安小六。
  “小六是个不幸之人。”
  猴子说,小六是个没落地主。但何时开始没落不得而知。
  顺便提一下,蜂须贺小六大盗传说(《甫庵太阁记》)古已有之。特别是江户后期创作的《真书太阁记》使这一传说广为流传。《真书太阁记》中首次出现盗窃回来的蜂须贺小六在三河矢作大桥上与藤吉郎相遇的情节。这一并非事实的情节作为绘画题材非常有魅力,后来《绘本太阁记》把此情节扩大,使之更富有戏剧性,从而更加广泛流传,几为社会常识。但此常识却使旧阿波藩主蜂须贺侯爵家倍感难堪。
  明治中期蜂须贺茂韶侯爵曾任贵族院议长,也是一个外交通,他在当年的旧大名中特别受明治天皇宠爱。有天这蜂须贺茂韶与明治天皇闲谈,天皇有事途中出去。他在等天皇回来时无聊,看到桌上烟草盒中有自己从未见过的珍奇烟草,便顺手拿起三四支,装进自己口袋。
  天皇回来发现烟草少了,大笑道:
  “哈哈哈,不输先祖啊!”
  这传说似乎使蜂须贺家特别感到难堪。大正时期,他们委托历史学家渡边世祐博士论证蜂须贺小六不是大盗,而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士。渡边博士费尽力气,根据他们的要求,头头是道地论证了蜂须贺小六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武士。本书写至此,突然想起此事。但其实即使小六是个大盗,也并非不名誉之事。
  “小六是个不幸之人。”
  正如猴子所说,世上少有蜂须贺小六正胜那般主家运不好的人。
  小六快成人时,尾张国内织田家宗族乱立,领地势力条块分割,兄弟反目,日夜抗争。
  相反邻国美浓却在斋藤道三指导下,建成近邻少有的统一藩国。小六家在尾张,却过河到美浓去给道三效命。
  后来道三政权灭亡,小六只好回到尾张,成为被称为“岩仓织田”的织田家属下一个命官。两年前,岩仓织田被织田信长消灭,小六走投无路,只好又归属被称作“犬山织田”的犬山城主织田家。可谁想到这犬山织田也被信长击败消灭,家主织田信清流亡他国(后为武田信玄侍从之一,通称犬山哲斋)。小六依靠的势力接连失败,他只好谁也不靠,落草为寇,自己当起山寨王来。从那以后,他纠合山贼、浪人、强盗、赌徒等,有时抢劫富豪,有时去打扫战场,剥走死者衣服等,更多情况下是瞅准形势,看哪方快要取胜,上去帮一把,捞点儿赏钱。
  “年纪四十左右。性格温和,遇事深思熟虑,曾参与美浓和尾张无数小战,要论浑水摸鱼确是一把好手。”
  “你这鬼猴子的谋士看来便是小六了。”
  信长明白了。在远处点火把佯动作战这种不太光明正大的小聪明,伊贺和甲贺一带山寨王爱用。的确是地方武士的惯用伎俩。
  “啊哈……”
  猴子干笑一声,赶紧改变话题。
  “何事?”
  “且说打美浓一事……”
  猴子停顿一下,开始述说自己多日来一直思考的作战计划。猴子本来擅长策划立案,如果说是小六之类给他出谋划策,猴子只能干笑。
  猴子的意思是(考虑到信长名誉,他不愿明说),迄今为止信长攻打美浓的基本战法全是错误的。这里距战场太远,每次都得率大军长驱而入,被迎头一击后又不得不长途跋涉逃回。
  应设置前线基地。战争本来就没有一次决定胜败的(一次决定胜败的极为少见),都是在一进一退过程中,促使战况逐渐对己方有利,最后伺机一鼓作气战胜对方。为有利于进退,应在战场附近修筑便于进攻的前线基地(城塞)。失利则退而守之,视敌情有利时则及时出击,或以该城塞为诱饵,引诱敌方进入本国大军包围圈,诱而歼之。若能有这样一座城塞,则能视情况上演无数好戏。
  “想直捣美浓心脏稻叶山城,谈何容易!”
  猴子认为只能先攻打兵力薄弱的西美浓。而要攻打西美浓,就只能在国境的墨股(墨俣)河中建设城塞。
  “大胆!”
  信长不等猴子说完,一巴掌便打将过来。猴子正忘乎所以地讲述自己的策略,吓得怪叫一声,仰面倒地。
  信长用脚跟踢一下马肚,扬鞭而去。
  猴子被信长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但猴子此时如果垂头丧气,就一定会被认为他对信长怀恨在心。
  “嘘……”
  猴子吹一声口哨,奔着信长马屁股直追而去。
  “总比以前受苦好。”
  不管如何被信长骂被信长打,如今总比以前好。
  信长生气照例是觉得猴子太显能。不过如果仅是这一个理由,这一巴掌还是显得太重。
  “莫非墨股建基地一事,老爷早已深思熟虑?因此害怕被人知道泄露风声?”
  信长总是用行动表现自己的想法。猴子觉得这一巴掌,是要自己保守秘密。信长是一个很难伺候的大将,周围人得多长几个心眼儿,不然理解不了他的行动。
  信长并非从心里生气。证据是就在娶宁宁不久,猴子便被提升成骑士。
  这表明猴子终于被列入织田家士藉。“士”上战场时可以骑马,可以戴头盔穿铠甲,可以率领几个家臣,虽然只能坐末席,但也能列席织田家的各种宴会和各种商讨会,报酬不再是口粮大米,而是俸禄。猴子的俸禄是三十三贯,属最下级将校。
  “宁宁,好奇怪啊,娶你后便拿俸禄。你可是个福女呢!”
  猴子高兴,也让宁宁高兴。
  其实信长提拔猴子最主要的目的,是在蜂须贺村的那些野武士身上。他要让猴子担任这一特殊工作,就得给他一个织田家“士”的身份。当然猴子也明白信长的目的。正因为他明白信长的目的,所以才故意把自己与这股特殊势力的特殊关系灌进信长耳中。
  信长开始时不时到墨股一带去打猎。
  墨股村在距清洲城西北二十五公里处,从“洲之股”字面上便能看出,墨股川支流在这一带合流,形成Y字形。
  河对岸是美浓安八郡。墨股川滋润着美浓和尾张国境田野,流逝而去。后来浓尾平原河川发生变化,墨股川变成一条小河,但在信长时代的当时,站在岸边观望对岸美浓,只能从浩瀚的水面看到渺茫的对岸。
  那个Y字的V字部分是一个小沙洲。猴子得意忘形所说的就是要在这沙洲上建城塞。信长也曾这样想过,但他一直怀疑:
  “能建成吗?”
  所以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主要原因是墨股已被美浓占领。要派兵派人夫在敌占区修建城塞,太过冒失。
  信长陷入深思。
  最终他还是下不定决心。这个惯以独裁著称的人,这次却少有的招集众议。
  信长把众人招集到清洲城评定所。信长两边是前辈家老柴田胜家、佐久间信胜、林通胜等元老就座,下边按身份高低就座。
  “俺有一想法。”
  信长说想在墨股建城塞。他还是那样子,话既少又短。他没能就墨股的战略价值说服众人。
  “此为桥头堡。”
  如果用后世战术用语就应如此解释。但信长开门见山便说出结论。
  “不在这墨股筑城,就不可能取下美浓。不能取下美浓,也就不能走近江路。不能走近江路,也就不能上洛。”
  众人沉默不语,竟无一人站出来自告奋勇去筑城。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最下位末席传来发言声。声音之大,震动满屋纸格子门。发言的是猴子。他本来声大。
  “猴崽子竟也参列?”
  众人不由皱起眉头。确实,猴子竟然也有出席评定会资格了。但以末席身份,不顾场合发言,虽在织田家,也没有前例。
  “请容在下向诸位解释两句。”
  猴子大声说。众人都恨不得捂住双耳。对他们来说,不快之事,莫过于此。昨日还是贱人一个,没有武功半点,单靠老爷酒后狂言便获得武士身份。一入士籍,不分场合就胆敢聒噪发言。
  “讨厌的家伙!”
  众人皆想——不是,是猴子自己想。但如果遭如此白眼便畏缩不前,那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身份和地位也就失去意义,与从前饥寒交迫的日子没有多大区别了。
  “墨股之重要性不言自明。不用老爷多虑,唯有舍命筑城。我织田家不惜身命之人绝不会一人无有。”
  猴子慷慨激昂之势,已远超无礼,堪比粗暴谩骂。众人怒发冲冠,可是信长却巧妙接过猴子的话道:
  “所言极是!”
  信长一说,僵持不下的纷纷议论就有了结果。老臣们纷纷自告奋勇道:
  “本臣愿去!”
  此时若不自告奋勇,在被猴子激变的这种空气中,难免会被看成一个只知保命的胆小鬼。
  众议最后选定家老佐久间信盛承担筑城任务。佐久间信盛是一个爱发牢骚,缺乏智谋之人,但也有胆大心细、遇事多虑的一面。
  佐久间向国境出发。
  筑城工事预定二十日完工。佐久间带人夫五千。为预防敌军偷袭,信长同时派去三千护卫军。这已是织田家目前所能动员的最大兵力。
  出发之前,猴子登门拜访佐久间,拿出几张自己手绘地图道:
  “墨股地理,在下略知一二。”
  他想给佐久间介绍一下当地地理情况和地形等。但佐久间却大怒:
  “大胆,竟敢教俺!”
  佐久间没听猴子的介绍,也没要猴子的地图。他在几乎完全没有当地地理知识情况下出发,结果惨遭失败。
  美浓方翌日便觉察到尾张军的行动,第三日即在大垣城集结袭击大军。美浓军集结兵力六千,由长井飞弹守、长井隼人、槙村丑之助三将指挥。美浓方先派出主力长井飞弹守部队从西边夜袭。佐久间信盛发动全部三千兵力在河畔迎击,击退长井部队。看到长井部队后撤,佐久间指挥全军追击。但他万没想到这才是美浓军的陷阱。美浓军长井隼人和槙村丑之助部队趁机偷袭工事现场,打散人夫。人夫们你争我抢跳上筏子逃命,没跳上筏子的许多人掉入河中被淹死。工事现场也被捣毁,材料都被扔到河中漂走。
  看到这一结局,佐久间信盛大惊,闹着要剖腹自杀。最后还是率领残兵逃回清洲城。
  “酒囊饭袋!”
  猴子对这些职业军人脑子开始产生怀疑。这些人不会思索,仅靠勇气和运气冲锋陷阵。
  同为武士,美浓武士打仗更有艺术,更讲究。
  信长似乎也感到这点,他曾专心研究过美浓人战法。织田家有几个美浓人。信长娶斋藤道三爱女时,有一个从美浓陪嫁来的佣人叫福富平太郎。斋藤道三被杀后,信长把逃来的道三遗臣亦悉数收下。遗臣中有一人叫福富平左卫门,是一老练武人。信长从他们那里打听到许多美浓武士的传统战法和斋藤道三发明的新战法。越听他们介绍,信长越明白本国武士的通病:
  “尾张武士打仗都不用头脑。”
  信长又派柴田胜家去筑城。与上次同样,护卫队还是三千。
  美浓主城稻叶山城主接到这一消息,马上就要派大军去攻打。军师日根野备中守制止道:
  “敌人必定接受上次教训,用心周到。不如先派人侦察。”
  美浓十日左右按兵未动。派人侦察,结果发现与上次几无区别。柴田胜家只是把护卫军分成三队,分别警戒西边和北边。方法也极简单,只是昼夜交替,从时间上消除了警戒空白而已。
  “尾张人果然无能。”
  美浓方采用了更为巧妙的战法。
  他们与上次一样采取了夜袭战术,兵分三路,分头进攻。柴田胜家吸取上次教训,不轻易出击,谨慎应战。但却突然听到背后人夫们惊叫哭喊,后来竟乱作一团,不可收拾。柴田派人去看,方才明白原来人夫们看到美浓袭来,都想逃回尾张,却找不到一条船筏。其实美浓在夜袭同时,派轻兵潜入柴田后方,悄悄把船筏缆绳割断,顺流放走。
  人夫们乱作一团的哭叫声,动摇了柴田胜家的军心,织田军终于全线崩溃,大败而归。
  这次败仗的翌日,猴子出清洲城,去海东郡蜂须贺村找小六。
  蜂须贺村在一片宽广的原野中。这个村景色的特征是森林多,还有各处河川泛滥后留下的沙丘。古语称沙丘和沙地为“须贺”,所以尾张地名中有“须贺”的村落都是水田少、旱田多。
  “噢,是猴子啊。”
  小六正要出门,与猴子碰个正着。猴子拉小六衣袖,把小六叫到沙丘背面。两人随地坐下后,猴子认真对小六说:
  “俺可是提着脑袋来的,你可否也提着脑袋答应俺一件事?”
  “何事?”
  小六顺手拽下一把身旁松针,塞进嘴里嚼。就这一个小动作,潇洒自如,足显小六沉着冷静,可以信赖。小六知道猴子最近被提拔为武士,他也替猴子高兴。
  小六很器重猴子,唯一不满的是觉得他太粗鲁随便,见到前主人小六也“你你我我”没大没小。但虽然随便,可是说话却并不傲气,对人深有感情,特别知道体贴人。甚至可说小六万一患上恶行溃疡,猴子会毫不犹豫用嘴去吸出那脓血。
  小六正因为知道猴子的性格,所以虽然对猴的没大没小有些不满,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不是坏事。昨日俺们老爷说了,要招安你。”
  “当真?招安俺?”
  小六不敢相信。迄今为止,自己一直帮信长敌人,他不敢相信信长会招安自己。但猴子却用力点头:
  “真的!说好了。”
  想当年猴子穷途潦倒,浪迹到小六府上混饭,把小六称作老爷。他当时从这儿出发去远州时就发誓,若有一日能出人头地,一定前来报恩。
  “不过俺们爷不喜盗贼。”
  信长极端厌恶盗贼地痞,所以织田家领内实行严刑酷法,偷人一钱都会被判死刑。
  “知道知道,俺从此洗手不干。”
  “因此,”猴子说,“你一定得立功报恩。这可是决定你终生命运的大事。俺可是提着脑袋接下来的。”
  “何事?”
  猴子拾起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画出墨股川地图,开始细说。
  小六恢复到沉稳表情,边听边点头。猴子的意思,这次好像不要正规武士,而要用他们这些野武士的才智。
  “你是大将?”
  小六再次惊讶得双眼大睁。就算骏河府今川家那样如雷贯耳的守护大名家,也从未听说过一个足轻小人被提拔成武士,更不用说刚当上武士的人会被任命为大将。
  “如此看来,织田家确是一个草创期的大名。”
  小六笑出声。家臣中还没有形成有势力门阀,所以这种破格之事才能做到。另一方面,也说明信长主将性格确非一般。
  “有点儿意思!”
  小六双唇自然裂开。织田家家风既如此自由开放,那像自己这种有前科的,也应该有施展才能的空间。
  “但有一条,织田家武士一个不用。”
  猴子说出了一个意外的条件。
  小六吃惊。佐久间、柴田不是都率几千护卫军去的吗?没错。猴子点一下头,伸手往自己脸上打一巴掌。摊开手一看,手掌上有一摊血和一只死蚊子。
  “你想想……”
  猴子说。自己不像那两位家老,目前只是一个三十三贯俸禄小武士。连家臣都没有几个。即使信长派给自己将士,那些将士每人都比自己身份高,如何指挥得动?所以织田家正规武士一个不用,只用蜂须贺小六麾下这些野武士。要说自己是大将,也就是这些佣兵的大将。
  “明白了。”
  小六点了点头,带猴子返回府上。很快从蜂须贺小六府上飞出许多信使,奔向四面八方。傍晚日落前后有人开始赶来,及至夜晚,领内歪瓜劣枣头头脑脑都带人赶来。
  有骑瘦马来的,也有坐轿子让手下抬来的,还有手持一枪单身一人来的。
  主要人员除小六外,还有小六一个拜把子兄弟稻田大炊助。这稻田大炊助,因为与小六关系好,后来成为阿波德岛二十五万七千石蜂须贺家最大家老,而且以家老身份,享有淡路岛一万四千五百石领地,作为淡路洲本城城主世代继承,直至明治。明治时还被授予男爵爵位。
  其他人还有松原内匠助、青山新七、加治田隼人、日比野六大夫、河口久助、长江半之丞等黑社会中无人不晓的老大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目光锐利。
  “这是黄金!”
  小六让人抬来一个极重的木箱。金子是信长给猴子用来笼络这些黑老大的资金。
  小六打开木箱盖,把黄金亮给众人看。
  “噢,野武士有野武士的办法啊!”
  猴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先给对方亮出金银财宝,强烈刺激对方后,再说要办之事。
  “这办法不仅可对付野武士,或许还可用到世间所有人身上。”
  猴子本来常从这蜂须贺小六只言片语或一举一动中接受很多启发,这次更是被教会了黄金的价值。环视四周,所有人看到闪亮的黄金后,脸上表情都顿时大变。如果只用语言,要把这些歪瓜裂枣表情一齐搞到这个程度,谈何容易。
  这段时间,信长常暗想,猴子简直是一个筹划天才。
  在墨股应该构筑的建筑物有:
  排房 十栋
  箭楼 十座
  围墙 两千间
  木栅栏 五万根
  猴建议说,先把所有材料按设计图准备好,运到墨股川上游,然后用船运到现场,只在现场拼装即可。
  “嘿,没想到。”
  这是一个谁都可以想到但谁都没有想到的建筑法。
  准备材料七日;
  加工木材八日;
  现场组建九日。
  这就是猴子的计划。从筹建到建成大致共须二十日。
  防御敌人进攻也不用前两次那种野战出击方式,而是最初先构筑木栅栏,栅栏周围挖两丈深护沟,护卫队采用守城方式,只在栅栏内防战。如此一来,既能增强防御能力,又能在战斗中继续建筑城塞。
  信长把这方案给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看后,两人都连连摇头。柴田胜家嘀咕道:
  “外行外行!”
  “正是!”
  信长亦有同感。这是一个久经征战和筑城的人不可能想出的办法。但自古老将不会想出新战法,所有新战法几乎都是不受前例束缚的大胆外行想出来的。
  猴子全心投入到这一作战中。
  准备好材料,在上游加工完成后,九月一日夜晚,所有材料终于装上船筏,顺流而下,直达墨股城塞建筑现场。
  猴子同时率领两千野武士进入建筑现场设下防线。材料到后立刻开始设置栅栏,三日三夜后,多达五万根木材的栅栏完成,同时也挖成了深达两丈的护沟。
  在此期间,为从外围支援猴子的行动,信长率大军驻扎小牧山,以吸引敌人注意力。
  因此,最初三日三夜,猴子没有受到敌人袭击和骚扰,不但深挖护沟,建设围栏,并且还筑起两千间长的围墙外观。从外边看似乎城塞已经建成。
  这便是世间所谓的“墨股一夜城”。建筑顺序是先集中人夫修筑围墙,然后竖起箭楼,最后建筑收容兵马排房。实际上工事开始三个月后排房才建成。
  在围墙刚建成当日,猴子受到敌人袭击。
  美浓方派出槙村丑之助率军八千,正午从稻叶山城下的井口出发,三点多到墨股附近,随即开始对猴子的围栏发动激烈进攻。但猴子却沉着冷静,他未觉意外。
  “敌人接近后用铁炮阻击。绝对不能出击。”
  他骑马在阵中巡回,同时命令后方工事照常进行,不能中断。
  敌人多次进攻,但都被围栏所阻。结果双方只能隔着围栏互相射击,用铅弹应酬。最后铅弹应酬也不得不中断。日落前,天气突变,雷鸣电闪,大雨倾盆。两军只好停止射击,互相对峙着进入夜间。简直就像老天爷有意保护猴子不受美浓大军猛攻似的。
  “幸运的家伙!”小六想。
  当时,武士们最为关心的总是“运气”。一个武士,无论臂力如何过人,武艺如何高强,战功如何卓著,但若运气不好,总有一天会没落。
  “猴子似乎非同小可!”
  小六从猴子首次指挥的这次战斗中,就看出猴子是一个幸运的人。
  “跟猴子干吧。”
  持有这一观点的,不止小六一人。当时武士们都希望尽可能在强运的将校麾下效命,想多少沾一些强运之光。
  小六觉得猴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性格永远开朗。在敌人多次重围中,他还能高声大笑,鼓励守军和人夫。
  “意气消沉,仗就打不下去了。”
  他曾对小六如此说。猴子似乎天生就知这个道理。猴子还让人夫和守军高声唱歌。
  “但也应该伺机出击。”
  猴子也知道这道理。因为一味防战,将使士气消沉,战斗力也将随之减弱。他对小六说。
  “是否发动一次夜袭?”小六对猴子像对将领那样恭敬地说。
  猴子随意答应:可也。然后又道:
  “不过,对方可是美浓军。戒备森严,四处设有伏兵。”
  猴子似乎享受着这种指挥官之间的交谈。猴子对小六说的意思是,单去夜袭定会失败。
  “让全员穿上草鞋!”
  围栏前方都是湿地浅滩,雨后行动困难。袭击后敌人跑动时会滑倒,而自军穿上草鞋则不会滑倒。猴子得意洋洋,说战斗常就是靠这些细小区别决定胜负。
  “这家伙!”
  小六苦笑一下,但心里却很佩服。
  猴子分给小六二百兵,后半夜悄悄打开栅栏。
  出发前猴子拍着每个人的肩、背,鼓舞道:
  “兄弟们到出人头地之时了。战功大的人本官一定推荐给老爷。另外斩将校首级一个赏钱二百,斩普通首级一个赏钱一百。”
  为此猴子提前从信长那里要来两千贯钱做赏钱。
  野武士们悄悄出发,很快接近敌人阵地。这种偷袭,他们比正规武士更擅长。
  拂晓时他们突然杀进敌阵,美浓军一时摸不着头脑,抱头鼠窜。这些野武士军像趁火打劫一样,各斩敌人首级后迅速逃回围栏。美浓军被湿地所阻挠,无法追击。
  猴子把带回的首级全部送给信长,然后固守围栏内,加紧筑城。当日傍晚,城塞外观几乎完成。
  美浓军看到城塞建成,大为吃惊,也大为失望,只能望城兴叹:
  “完了!”
  城塞既已建成,当然就得准备攻城。攻城需要守城军十倍以上的兵力,而且也需要云梯等装备。
  美浓军终于放弃围城,翌日午后即撤回稻叶山去了。此后城塞在沙洲上日渐增高,美浓军再也不敢轻易来攻。
  “猴子,干得好!”
  信长大加夸赞。城建成后,他给猴子封加俸禄百贯,命猴子为墨股城加番。
  同时也给蜂须贺小六新封五十贯俸禄,命为猴子的与力,共同驻守墨股城。猴子做到战前给小六的承诺。
  墨股城突出在敌地。所以总有一天会遭敌大军攻击。信长对猴子的防御能力并未寄多大期望。
  信长寄予期望的是猴子的其他才能。
  “那厮,莫非在开战前,就能把西美浓一带武士尽皆收买笼络?”
  猴子当年是个行商人。信长期待他像买卖东西那样,给敌人讲清利害,让他们知道来这边有利可图,把西美浓一带变成无人的旷野。
  事实上,随着秋深夜长,猴子几乎从墨股城内消失。他化装成一个流浪者,走遍西美浓的村村镇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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