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平步青云 第二章(4)
但是,地方官守上有责,而且朝廷已有旨意,派在籍大臣办理“团练”,以求自保,生逢乱世,哪里管得到文是文,武是武?必须得有“上马杀贼,下马草露 布”的本理,做官才能出人头地。有了这层省悟,玉有龄又到琉璃厂去买了些《圣武记》之类谈征点方略、练兵筹饷的书,预备利用旅途,好好看他一遍。
依照约定的日子,正月初七一早,由陆路自京师动身,经长辛店一直南下,出京除了由天津走海道以外,水陆两途在山东边境的德州文汇,运河自京东来,过 此偏向西南,经临清、东昌南下,陆路自京西来,过此偏向东南,由平原、禹城、泰安、临沂,进入江苏省境,到清江浦,水陆两途又文汇了。
王有龄陆路走了二十天,在整天颠簸的大车中,依旧于不释卷,到晚宿店,豆大油灯下还做笔记。就这样把《经世文编》、《圣武记》、《四洲志》都已看完。有时车中默想,自觉内而漕、盐、兵事,外面夷情洋务,大致都已了然于胸。
他在路上早就打算好了。车子讲定到王家营子,渡过黄河就是清江浦,由此再雇船沿运河直放杭州。为了印证所学,不妨趁此弃车换船的机会,在情江浦好好住几天。这个以韩信而名闻天下的古淮陰,是南来水陆要冲的第一大码头,江南河道总督专驻此地,河务、漕运、以及淮盐的运销,都以此此为枢纽,能够实地考察一番,真个“胜读十年书”。
哪知来到王家营子,就听说太平军起兵,越发厉害。一到清江浦,立刻就能闻到一种风声鹤嗅的味道,车马络绎,负载着乱糟糟的家具杂物,衣冠不整,口音杂出的异乡人,不计其数,个个脸上有惊惶忧郁的神色,显而易见的,都是些从南而逃来的难民。
“老爷!”高升悄悄说道,“大事不妙!我看客店怕都客满了。带着行李去瞎闯,累赘得很。你老先在茶馆坐一坐,看好了行李,我找店,找妥当了再来请者爷过去。”
“好,好!”王有龄抬头一望,路南就是一家大茶馆,便说,“我就在这里等。”
到了茶馆,先把行李堆在一边,开发了挑侍,要找座头休息。举目四顾,乱哄哄一片,只有当门之处一张直摆的长桌子空着。高升便走过去拂拂凳子上的尘土说道:“老爷请这里坐!”
他是北方人,没有在南方水路上走过,不懂其中的规矩。王有龄却略微有些知道,那张桌子叫“马头桌子”,要漕帮里的“尤头”才有资格坐,所以慌忙拉住高升:“这里坐不得!”
“噢!”高升一愣。
王有龄此时无法跟他细说,同时茶博士也已赶了来招呼他与人拼桌。高升见安顿好了,也就匆匆自去。王有龄喝着茶,便向同桌的人打听消息。
消息坏得很?自武昌失守,洪杨军有了大小船只一万多艘。把金银财货,军械粮食,都装了上去,又用了几十万老百姓,沿着长江两岸,长驱而东。就这样一直到了广济县的武穴镇,跟两江总督陆建瀛碰上了。
湖北不归两江总督所管,陆建瀛是以钦差大臣的身分,出省迎敌。绿营暮气沉沉,早已不能打仗,新招募的兵又没有多少,哪经得住洪杨军如山洪暴发般顺流直冲,以致节节败退。
这时洪杨军的水师,也由九江,过湖口、彭泽,到了安微省境。守小孤山的江苏按察使,弃防而逃,这一下省城安庆的门户洞开。安徽巡抚蒋文庆只有两干多 兵守城,陆建瀛兵败过境,不肯留守,直回江宁。蒋文庆看看保不住,把库款、粮食、军人的一部分,侈运庐州,自己坚守危城。其时城里守卒已经溃散,洪杨军轻 而易举地破了城,蒋文庆被杀于抚署西辕门。这是十天前的事。
“十天前?”王有龄大惊问道:“那么现在‘长毛’到了什么地方了呢?”“这可就不知道了。”那茶客摇摇头,愁容满面的,“芜湖大概总到了。说不定已到了江宁。”
王有龄大惊失色!洪杨军用兵能如此神速?他有点将信将疑。但稍为定一定心来想,亦无足奇,这就是他在旅途中读了许多书的好处,自古以来,长江以上游 荆州为重镇,上游一失,顺流东下,下游一定不保,所以历史上南朝如定都金陵,必遣大将镇荆襄,保上游,而荆襄有变,金陵就如俎上之肉,此所以桓温在荆州, 东晋君臣,寝食难安,而南唐李氏以上游早失,终于为宋太祖所平。
这一下,他对当前的形势得失,立刻便有了一个看法,朝中根本无知将略的人,置重兵于湖广、河南、防洪杨北上,却忽略了江南的空虚,这是把他们逼向东南财赋之区,实在是极大的失策。
照这情形看,金陵迟早不保。他想到何桂清,一颗心猛然往下一沉,随即记起,问桂清不在金陵,抹一抹额上的汗,松口气失声自语:“还好,还好!”
同桌的茶客抬起忧郁的双眼望着他,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便陪着笑说,“我想起一个好朋友,他”王有龄忽然问道:“请问,学台衙门,可是在江陰?”
“我倒不大清楚。”那人答道:“江苏的大官儿最多,真搞不清什么衙门在什么地方?”
“怎么搞不清。”邻桌上有人答话,“不错,江苏的大官最多,不过衙门都在好地方。”他屈着手指数道:“从情江浦开始数好了,南河总督驻清江浦,漕运总督驻淮安,两江总督、驻防将军、江宁藩司驻江宁,江苏巡抚、江苏藩司驻苏州,学政驻江陰,两淮盐政驻扬州。”
果然是在江陰。王有龄心里在盘算,由运河到了扬州,不妨沿江东去,到江陰看一看何桂清,然后再经无锡、苏州、嘉兴回杭州,也还不迟。
刚刚盘算停当,高升气喘吁吁地寻了来了,他好不容易才觅着一间房,虽丢了定钱在那里,去迟了保不定又为他人所得,兵荒马乱,无处讲理,所以催着主人快走。
于是王有龄起身付了茶钱,主仆两人走出店来,拦着一名挑伕,把笨重箱笼挑了一担。高升背了铺盖卷,其余帽笼之类的轻便什物,便由王有龄亲手拿着,急 匆匆赶到客店。是一间极狭窄的小屋,而且靠近厨房,抽烟弥漫,根本不宜作为客房。可是看到街上那些扶老携幼,彷惶不知何处可以容身的难民,王有龄便觉得这 问小屋简直就是天堂了。
“你呢?”他关切地问高升,“也得找个铺才好。”
“我就在老爷床前打地铺。反正雇好了船就走,也不过天把的事。”
“高升!我想绕到江陰去看一看何大人。”王有龄把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这个”高升迟疑地答道:“我劝老爷还是一直回杭州的好,一则要早早禀到,二则多换两次船,在平常不费事,这几天可是很大的麻烦。老爷,消息很不好,万一路断了,怎么办?”
高升的见识着实不低,分发浙江的候补州县,如果归路中断,逗留在江苏,那是一辈子都补不到缺的,所以王有龄一听他的话,翻然变计,当夜商量定规,尽快雇船赶回浙江。
第二天早晨一看,难民已到了许多,同时也有了确实消息,芜湖已经失守,官军水师大败,福山镇总兵阵亡,洪杨军正分水陆三路,进薄江宁。江南的老百 姓,一二百年未经兵革,恐慌万状,因而雇船也不容易,南面战火弥漫,船家既怕送人虎口,又怕官府抓差扣船,不管哪一样,反正遇上了就要大倒其霉。
奔走了一天,总算有了结果,有一批浙江的漕船回空,可以附搭便客,论人计价,每人二十两银子,这比平时贵了十倍不止,事急无奈,王有龄惟有忍痛点头。
但也亏得是坐漕船,一路上“讨关”、“过坝”可得许多方便。风向也顺,船行极快,到了扬州,听说江宁已经被围,城外有七八十万头裹红中的太平军,城里只有四千旗兵,一千绿营兵,不过明太祖兴建的江宁城,坚固有名,一时不易攻下。
如果真的有七八十万人,洪杨军能不能攻下江宁,无关大局。王有龄心里在想,他们的兵力足够,分兵两路,一去往东,径取苏常,一支渡江而北,经营中 原,这一来江宁成了孤城,不战自下。由于这个想法,王有龄对大局相当悲观,中宵不寐,听着运河的水声,心潮起伏,不知如何才能挽救江南的劫运?
就这样忧心忡仲地到了杭州。一上岸第一个想别的不是家,是胡雪岩,但自然没有行装未卸,便上茶馆里去寻他的道理。而一到了家,却又有许多事要料理, 当务之急是寻房子搬家。原来的住处过于狭隘,且莫说排场气派,首先高升就没有地方住,所以他在家只得坐一坐,喝了杯茶,随即带着高升去寻房屋经纪。
买卖房屋的经纪人,杭州叫做“瓦摇头”,他们有日常聚会的地方,在一家茶馆,各行各业都有一家茶馆作为买卖联络的集中之处。称为“茶会”。到了茶会 上,那些连“瓦”见了他们都“摇头”的经纪人,一看王有龄的服饰气派,还带着底下人,都以为是大主顾来了,纷纷上来兜搭,问他是要买呢,还是“典”?
“我既不买,也不典。想租一宅房子。而且要快,最好今天就能搬进去。”
“这哪里来?”大家都有些失望地笑了。
“我有。”有个人说。
于是王有龄只与此人谈交易,问了房子的格局,大小恰如所砍,再问租金,也还不贵,“那就去看一看再说。”王有龄这样表示,“看定了立刻成约,当日起租。我做事喜欢痛快,疙里疙瘩的房子我可不要。”
听你老人家是福建口音夹杭州口音,想必也吃了好几年西湖水,难道还不知道‘杭铁头’说一下二?”
那房子在清和坊,这一带杭州称为“上城”,从南宋以来,就是一城精华所在,离佑圣观巷的抚台衙门和藩司前的藩台衙门都不远,“上院”方便,先就中王有龄的意。再看房子,五开间的正屋,一共两进,左右厢房,前面轿厅,后面还有一片竹林,盖着个小小的亭子,虽不富丽,也下寒酸,正合王有龄现在的身分。
看到他的脸色,“瓦摇头”便说:“王老爷鸿运高照!原住的张老爷调升山西,昨天刚刚动身。这么好的房子,一天都不会空,就不定明天就租了出去,偏偏王老爷就是今天来看,真正巧极了!”
“是啊,巧得很!”王有龄也觉得事事顺遂,十分高兴,“你马上去找房东,此刻就订约起租。”
“老爷!”高升插嘴问道:“哪一天搬进来?”
“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搬,万一来不及就是明天。”
这一天是无论如何来不及了,但也有许多事要做,第一步先雇人来打扫房子,第二步要买动用家具,为了不愿意露出暴发户的味道,王有龄特地买了半旧的红木桌椅,加上原有的一套,从云南带来的大理石的茶几、椅子,铺陈开来,显得很够气派。
真个“有钱好办事”,搬到新居,不过两天工夫,诸事妥贴,厨房里厨子,上房里丫头、老妈,门房里坐着四个轿班,轿厅里停一顶簇新的蓝呢轿子。高升便是他的大管家。
这就该去寻胡雪岩了。王有龄觉得现在身分虽与前不同,但不可炫濯于患难之交,所以这天早晨,穿了件半旧棉袍,也不带底下人,安步当车,踱到了以前每日必到的那家茶馆。自然遇到很多熟人,却独独不见胡雪岩。
“小胡呢?”他问茶博士。
“好久没有来了。”
“咦!”王有龄心里有些着急,“怎么回事?到哪里去了?”
“不晓得。”茶博士摇摇头,“这个人神出鬼没,哪个也弄不清楚他的事。”
“这样”王有龄要了张包茶叶的纸,借支笔写了自己的地址,交给茶博士,郑重嘱咐:“如果遇见小胡,千万请他到我这里来。”
走出茶馆,想想不放心,怕茶博士把他的话置诸脑后,特为又回进去,取块两把重的碎银子,塞到茶博士千里。
“咦!咦!为啥?”
“我送你的。你替我寻一寻小胡,寻着了我再谢你。”
那茶博士有些发愣,心想这姓王的,以前一壶茶要冲上十七八回开水,中午两个烧饼当顿饭,如今随便出手就是两把银子,想来发了财了!可是看看他的服饰又不象怎么有钱,居然为了寻小胡,不惜整两银子送人,其中必有道理。
“这,这真不好意思了。”茶博士问道,“不过我要请教你老人家,为啥寻小胡?”
“要好朋友嘛!”王有龄笑笑不说下去了。
作了这番安排,他怅惘的心情略减,相信那茶博士一天到晚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谊,眼皮宽,人头熟,只要肯留心访查,一定可以把小胡寻着。只怕小胡来访,不易找到地址,所以一回家便叫人去买了一张梅红笺,大书“闽候王有龄寓”六字,贴在门上。
这就要预备禀到、投信了。未上藩署以前,他先要到按察使衙门去看一个朋友。按察使通称桌司,尊称力桌台,掌管一省的刑名。王有龄的那个朋友就是臬司 衙门的“刑名师爷”,姓俞,绍兴人。“绍兴师爷”遍布十八行省、大小衙门,所以有句“无绍不成衙”的俗语,尤其是州县官,一成了缺,第一件大事就是延聘 “刑名”、“钱谷”两幕友,请到了好手,才能一帆顺风,名利双收。
王有龄的这个朋友,就是刑名好手,不但一部《大清律》倒背如流,肚子里还藏着无数的案例。向来刑名案子,有律讲律,无律讲例,只要有例可援,定漱的 文卷,报到刑部都不会被驳。江浙桌台衙门的“俞师爷”,就是连刑部司官都知道其人的,等闲不会驳他经办的案子,所以历任臬司都要卑词厚币,挽留他“帮 忙”。
俞师爷的叔叔曾在福建“游幕”,与王有龄也是总角之交,但平日不甚往来。这天见他登门相访,料知“无事不登三宝殿”,便率直问道:“雪轩兄,何事见教?”
“有两件事想跟老兄来请教。”王有龄说,“你知道的,我本来捐了个盐大使,去年到京里走了一趟,过了班,分发本省。”
盐大使“过班”,自然是州县班子,俞师爷原来也捐了个八品官儿,好为祖宗三代请“诰封”,这时见王有龄官比自己大了,便慢吞吞地拉长了绍兴腔说。“恭喜,恭喜!我要喊你‘大人’了。”
“老朋友何苦取笑。”王有龄问道:“我请问,椿藩台那件案子现在怎么了?”
“你也晓得这件案子!”俞师爷又间一句:“你可知道黄抚台的来头?”
“略略知道些。他的同年,在朝里势力大得很。”
“那就是了,何必再问?”
“不过我听说京里派了钦差来查。可有这事?”
“查不查都是一样。”俞师爷说,“就是查,也是自己人来查。”
听这口意,王有龄明白他意何所指?自己不愿把跟何桂清的关系说破,那就无法深谈了。但有一点必须打听一下:“那么,那个‘自己人’到杭州来过没有?”
“咦!”俞师爷极注意地看着他,“雪轩兄,你知道得不少啊!”
“哪里。原是特意来请教。”
俞师爷沉吟了一会放低声音说:“既是老朋友,你来问我,我不能不说,不过这一案关系抚台的前程,话不好乱传,得罪了抚台犯不着。你问的话如果与你无关,最好不必去管这闲事,是为明哲保身之道。”
听俞师爷这么说,王有龄不能没有一个确实的回答,但要“为贤者讳”,不肯直道他与何桂清的关系,只说,托人求了何桂情的一封“八行”,不知道黄宗汉会不会买帐?
“原来如此!恭喜,恭喜,一定买帐。”
“何以见得?”
“老实告诉你!”俞师爷说:“何学台已经来过了。隔省的学政,无缘无故怎么跑到浙江来?怕引起外头的猜嫌,于黄抚台的官声不利,所以行踪极其隐秘。好在他是奉旨密查,这么做也不算不对。你想,何学台如此回护他的老同年,黄抚台对他的‘八行’,岂有不买帐之礼?”
“啊!”王有龄不由得笑了,他一直有些患得患夫之心,怕伺、黄二人的交情,并不如何往清自己所说的那么深厚,现在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可以深信不疑了。
“再告诉你句话:黄抚台奉旨查问,奏复上去,说椿寿‘因库款不敷,漕务棘手,致肝疾举发,因而自尽,并无别情’。这‘并无别情’四个字,岂是随便说 得的?只要有了‘别情’,不问‘别情’为何,皆是‘欺罔’的大罪,不杀头也得坐牢,全靠何学台替他隐瞒,你想想看,这是替他担了多大的干系?”
一听这活,王有龄倒有些替何桂清担心,因为帮着隐瞒,便是同犯“欺罔”之罪,一里事发,也是件不得了的事。
俞师爷再厉害,也猜不到他这一桩心事,只是为老朋友高兴,拍着他的肩说,“你快上院投信去吧!包你不到十天,藩司就会‘挂牌’放缺。到那时候,我好好荐个同乡给你办刑名。”
“对了!”王有龄急忙拱手称谢,“这件事非仰仗老兄不可,刑、钱两友,都要请老兄替我物色。”
“有,有!都在我身上。快办正事去吧!”
于是王有龄当天就上藩署禀到,递上手本,封了四两银子的“门包”。
候补州县无其数,除非有大来头,藩司不会单独接见,王有龄也知道这个规矩,不过因为照道理必应有此一举,所以听得门上从里面回出来,说声:“上头身子不舒服,改日请王老爷来谈。”随即道了劳,转身而去。
蓝呢轿子由藩同前抬到佑对观巷抚台衙门,轿班一看照墙下停了好几顶绿呢大轿,不敢乱闯,远远地就停了下来,工有龄下了轿,跟高升交换了一个眼色,一 前一后,走入大门。抚台衙门的门上,架子特别大,一看王有龄的“顶戴”,例知是个候补州县,所以等高升从拜匣里拿出手本递去,连正眼郁不着他,喊一声, “小八子,登门簿!”
那个被呼为“小八子”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但架子也下小,向高升说道,“把手本拿过来!”
在藩台衙门,手本辽往里递一递,在这里连手本都是白费,好在高升是见过世面的,不慌不忙摸出个门包;递了给门上,他接在手里掂了掂,脸色略略好看了些,问一句:“贵上尊姓?”
“敝上姓王!”高升把何桂清的信取出来:“有封信,拜托递一递。”
看在门包的分上,那门上似乎万般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替你去跑一趟。”
他懒洋洋地地站起身,顺手抓了顶红缨帽戴在头上,一直往里走去。抚台衙门地方甚大,光是中间那条甬道就要走好半天,王有龄便耐心等着。但这一等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不但他们主仆忐忑不安,连门房里的人也都诧异:“怎么回事,刘二爷进去了这半天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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