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平步青云 第七章(4)
他不作声了,她看得出,自己真的要这么做,也可以做得到,但是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愿,到底是夫归的情分,何苦如此?想想还是要把他说得心甘情愿,这件事才算“落胃”。
于是她想着想着,跟她女儿想到一条路上去了,“这样行不行呢?”她说,“你无非怕人家背后说闲话,如果人家在湖州照样请过客,见过礼,算是他在湖州的一房家小,这总没有话说了吧?”
见他妻子让步,他自然也要让步,点点头:“照这样子还差不多。”
“那好了,我来想法子。萝卜吃一截剥一截,眼前的要紧事先做。你换换衣裳,我们也好走了。”
老张换好一套出客穿的短衣,黑鞋白袜扎脚裤,上身一件直贡呢的夹袄。正好阿四划了一只小船,买菜回来,留他看船,老张自己把他妻儿划到盐桥上岸,从河下走上熙熙攘攘的盐桥大街。
水上生涯的人家,难得到这条肩摩毂击的大街上来,阿珠颇有目迷五色之感,顾上不顾下,高一脚,低一脚地不小心踩着了一块活动的青石板,泥浆迸溅,弄脏了新上身的一条雪青百褶裙,于是失声而喊,顿时引得路人侧目而视。
“唷,唷,走路要当心!”有个二十来岁的油头光棍,仿佛好意来扶她,趁势在她膀子捏了一把。
阿珠涨红了脸,使劲把膀子一甩,用力过猛,一甩上去,正好打了他一个反手耳光,其声清脆无比。
“唷,好凶!”有人吃惊,也有人发笑。
这一下使得被误打了的人,面子上越发下不来,一手捂着脸,跳脚大骂。
阿珠和她娘吓得面色发白。老张一看闯了祸,赶紧上前陪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无心的!”
杭州人以掴脸为奇耻大辱,特别是让妇女打了,认为是“晦气”,而那个油头光混又是杭州人所谓“撩鬼儿”的小流氓,事态使越发严重了,立刻便有五六个同党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一面口沫横飞地辱骂,一面劈胸一把将老张的衣服抓住,伸出拳来就要打。
“打不得,打不得!有话好讲。”阿珠的娘大喊。
“讲你娘的”
一拳伸了过来,老张接住,下面一腿又到,老张又避开,他打过几个月的拳,也练过“仙人担”,抛过“石锁”,两条膀子上有一两百斤力气,这五六个人还应付得了,不过一则是自己的理屈,再则为人忠厚,不愿打架,所以只是躲避告饶。
拉拉扯扯,身上已经着了两下,还是趁火打劫的,挨挨蹭蹭来轻薄阿珠,就在这她眼泪都快要掉来来的当儿,来了个救星。
“三和尚!啥事体?”
叫得出名字就好办了,那人手上的劲,立刻就松。阿珠的娘如逢大赦,赶紧抢上来说:“张老板,张老板,请你来说一句!本来没事”“没事?”被打的那人 也要抢着来做原告,指着阿珠说:“张老板,请你老人家评评理看,我看她要惯倒,好意扶她一把,哪晓得她撩起一个嘴巴!端午脚边,晦气不晦气?”
张胖子肚里雪亮,自然是调戏人家,有取打之道,而心里却有些好笑,故意问道:“阿珠,你怎么出手就打人?”
一听他叫得出阿珠的名字,原是熟人,抓住老张的那个人,不自觉地就把手松开了。
又羞又窘,脸色象块红布样的阿珠,这才算放了心,得理不让人,挺起了胸说,“我也不是存心打他,是他自己不好。”
“好了,好了!”她娘赶紧拦她,“你也少说一句。”
“看我面子!是我侄女儿。”张老板对被打的那人说,“等下我请你们吃老酒。”
一场看来不可开交的纠纷,就此片言而决。老张夫妇向张胖子谢了又谢,阿珠心里却是连自己都辨不出的滋味,仿佛觉得扫兴,又仿佛觉得安慰,站在旁边不开口。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张胖子说,“你们不是约了在‘纯号’碰头?喏,那里就是。”
纯号这家酒店,出名的是绍烧。双开间门面,一半为一座曲尺形的柜台所隔断,柜台很高,上面放着许多直径一尺多的大瓷盘,盛着客种下酒菜,从最起码的 发芽豆到时鲜海货,有十来样之多。这时已有好些人在吃“柜台酒”,菜市上的小贩,盐桥河下的脚伕,早市已毕,到这里来寻些乐趣,一碗绍烧、一碟小菜,倚柜 而立,吃完走路,其中不少是老张的熟人,看到他穿得整整齐齐,带着妻子女儿在一起,不免有一番问询。等他应付完了,张胖子和两个“堂客”,已经在里面落座 了。
里面是雅座,八仙桌子只坐了两面,阿珠和她母亲合坐一张条凳。老张来了,又占一面,留着上首的座位给胡雪岩。
“真碰得巧!”张胖子说,“我也是雪岩约我在这里,他一早到我店里来过了,现在回局里有事,等一下就来,我们一面吃,一面等。”
于是呼酒叫菜,喝着谈着。“堂客”上酒店是不大有的事,阿珠又长得惹眼,所以里里外外都不免要探头张望一番,她又局促又有些得意,但心里只盼望着胡雪岩。
胡雪岩终于来了。等他一入座,张胖子便谈阿珠误打了“撩鬼儿”的趣事,因为排解了这场纠纷,他显得很得意地。
“阿珠!”胡雪岩听完了笑道:“我们还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听他的口气,当她是“雌老虎”,阿珠便红着脸分辩:“他是有心的,大街上动手动脚象啥样子?我一急一甩,打到他脸上,什么厉害不厉害?厉害也不会让人欺侮了!”
胡雪岩笑笑不响。张胖子听她对胡雪岩说话的态度,心里明白,两个人已到了不需客气、无话不谈的地步,不妨开个玩笑。
“老张,”他把视线落在阿珠和她娘脸上,“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老张无从置答,阿珠羞得低下了头,她娘却正要拜托张胖子,随即笑滋滋地答道:“这要看张老板!”
“咦!关我什么事?”
阿珠的娘话到口边,又改了一句:“张老板府上在哪里?我做两样菜请张老板、张太太尝尝。”
在座的人只有胡雪岩懂她的意思,是要托张胖子出来做媒,心想透过熟人来谈这件事也好,便提醒张胖子:“只怕有事情托你!”
“喔!喔!”张胖子会意了“我住在‘石塔儿头’到底,碰鼻头转弯,‘塞然弄堂’,坐北朝南倒数第二家。”
这个地址一口气说下来,仿佛说绕口令似地,阿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胖子又逗着阿珠说了些笑话,适可而止,然后把话锋一转。看着胡雪岩说:“我们谈正经吧!”
一听他用“我们”二字,便知湖州的丝生意,张胖子也有份。胡雪岩已经跟他谈妥当了,目前先由信和在湖州的联号恒利钱店放款买丝,除了照市拆息以外, 答应将来在盈余中提两成作为张胖子个人的好处。他愿意出这样优厚的条件,一则是为了融通资金方便,其次是他自己怕照顾不到,希望张胖子能替他分劳,再有一 层就是交情了,信和钱庄虽然做着了海运局的生意,但张胖子自己没有什么利益,胡雪岩借这个机会“挑”他赚几文。
“老张!我今天有两件事交代你,第一,一千两银子在这里,你收好。”说着,胡雪岩取出一个毛巾包来,打开来看,里面是五百两一张的两张银票,“张老板那里出的票子,在湖州恒利照兑。”
“恒利在城隍庙前。”张胖子说,“老张,你在那里立个折子好了,随用随提,方便得很。”
“是的。”老张很吃力地回答。
“第二件,张老板荐了个朋友替你做帮手”
“噢!”老张很高兴地抢着说,“那就好!我就怕一个人‘没脚蟹’似地,摆布不开。”
“不过,老张,有一层你一定要弄清楚。”胡雪岩看一看张胖子,很郑得地说:“丝行是你开,主意要你自己拿,荐来的人给你做伙计,凡事他听你,不是你听他。这话我今天要当着张老板交代清楚。”
“不错,不错。”张胖子接口说道:“那个小伙子姓李,是我的晚辈亲戚,人是蛮能干的,丝行生意也懂,不过年轻贪玩,要托你多管管他。”
老张把他们两个人的话体味了一遍,点点头说:“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我晓得了。”
“对啊!”胡雪岩很欣慰地说,“老张,你说得出这一句话,生意一定会做得好。尽管放手去做!还有一句话,你一到湖州,马上就要寻个内行,眼光要好, 人要靠得住,薪水不妨多送,一分价钱一分货,用人也是一样的。”老张受了鼓舞,大有领会,不断点头,“那么,这位姓李的朋友,我们什么时候见见面?”他 问。
“吃完了到我店里去。”张胖子答道,“我派人把他去叫了来见你。”
因为有许多正经事要办,这一顿酒草草终场,出了纯号,分成两拨,张胖子带着老张到信和,阿珠和她娘到估衣铺去替老张办“行头”。剩下胡雪岩一个,阿珠总以为他一定也到信和,谁知他愿意跟她们做一路。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阿珠心里十分高兴,不过在大街上不肯跟他走在一起,搀扶着她娘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胡雪岩却是有心要计阿珠的好,走到一家大布庄门口,站住了脚等她们。
“这里我很熟,包定不会吃亏。要剪些什么料子,尽量挑,难得上街一趟,用不着委屈自己。”
越是他这么说,她们母女俩越不青让他破费,略略点缀了一下,便算了事。胡雪岩要替她们多剪,口口声声:“干娘这块料子好”、“这块颜色阿珠可以 穿”,但那母女俩无论如何不要,为了不肯直说“舍不得你多花钱”这句话,阿珠便故意挑剔那些衣料,不是颜色不好,就是花样过时,不然就是“门面”太狭,下 水会缩之类的“欲加之罪”,味着良心胡说,把布店里的伙计,气得半天不开口。
布店隔壁就是估衣店,到替老张买衣服,胡雪岩当仁不让了,“这要我来作主!”他说,“现在做生意不象从前了,打抢得越老实越好,上海的‘十里夷场’你们见过的,哪一行走出来不是穿得挺挺括括?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看我把老张打份起来,包他象个大老板。”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阿珠抿着嘴笑了,推一推她娘小声说道:“你也要打扮打扮,不然不象个老板娘!”
真的要做老板娘了!阿珠的娘心里在想,昨天还只是一句话,到底不知如何?这现在可是踏踏实实再无可疑,别样不说,那一千两银子总是真的。这样一想,就想得远了,只是想着怎样做老板娘和做老板娘的滋味,忘掉了自己身在何处?
等她惊醒过来,胡雪岩已经替老张挑了一大堆衣服,长袍短套,棉夹俱备。胡雪岩还要替老张买件“紫羔”的皮袍子,阿珠的娘不肯,说是:“将来挣了钱做新的!”才算罢手。
结了帐,一共二十多两银子,胡雪岩掏出一大把银票,拣了一张三十两的,交了过去,找来的零头,他从阿珠手里取了手巾包过来,把它包在里面。“这算啥?”她故意这样问。
“对面就是‘戴春林’分号,”胡雪岩说:“胭脂花粉我不会买,要你自己去挑。”
阿珠果然去挑了许多,而且很舍得花钱,尽拣好的买,除了“鹅蛋粉”之类的本地货以外,还买了上海来的“水粉”、花露水、“洋肥皂”。要用这些东西打扮出来,博得胡雪岩赞一声“好”!
***
在老张动身到湖州的第二天,阿珠的娘弄了几样极精致的菜,起个大早,雇了顶小轿到石塔儿头去看张胖子。
见了张太太,少不得有阵寒暄,很快地便由她所送的那四样菜上,转入正题,张太太在表示过意不去,张胖子却笑了,“‘十三只半鸡’,着实还有得吃!”他说。
据说做媒的男女两家跑,从“问名”开始到“六礼”将成,媒人至少要走十三趟。主人家每一趟都要杀鸡款待,到“好日子”那天还有一只鸡好吃。不过新娘 子要上轿,不能从容大嚼,至多只能吃半只,合起来便是十三只半,这是贫嘴的话,久而久之便成了做媒的意思。张太太一听这话,便极感兴趣地问他丈夫:“我们 这位阿嫂是男家还是女家?”
“女家。”
“喔,恭喜,恭喜!”张太太向客人笑着道贺,然后又问她丈夫:“那么男家呢?”
“你倒猜猜看!”张胖子道,“你也很熟的。”
于是张太太从信和钱庄几个得力而未曾成家的伙计猜起,猜到至亲好友的少年郎君,说了七八个人,张胖子便摇了七八次头。
“好了,好了!你猜到明天天亮都猜不着的。”他将他妻子往里面推,“闲话少说,你好到厨房里去了,今天有好菜,我在家早早吃了中饭,再到店里,等下我再跟你说。”一面推着,一面向他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关照她一进去便不必再出来了。
这就是张胖子老练圆滑之外,因为,第一,胡雪岩跟阿珠的这头姻缘,究还不知结果如何?也不知胡雪岩是不是要瞒着家里?此时需要保守秘密,他妻子最近 常到胡家去作客,万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影响到他跟胡雪岩的交情,而胡雪岩现在是他最好、最要紧的一个朋友,决不能失掉的。其次他是为阿珠的娘设想。女儿给 人作妾,谈起来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怕她有初见面的人在座,难于启齿。这一层意思,阿珠的娘自然了解,越觉得张胖子细心老到,自己是找对了人。
“张老板,”她说,“我的来意,你已经晓得了。这头亲事,能不能成功,全要靠你张老板费心。”
“那何消说得?”张胖子很诚恳地答道,“雪岩是我的好朋友,就是你们两家不托我,我也要讨这杯喜酒来吃。”
“噢!”阿珠的娘异常关切地问,“胡老爷也托过你了,他怎么说?”
“他没有托我。我说‘两家’的意思是,随便他们男女两家哪一家。不都一样的吗?”
“不一样,不一样。”阿珠的娘摇着头说,“胡老爷是你的好朋友,不错!不过今天我来求张老板,你张老板答应了,就是我们女家的大媒,总要帮我们阿珠说话才对。你想是不是呢?”
张胖子笑了,“阿嫂!我服你。”他说,“到底是书香人家出身,说出话来,一下子就扎在道理上。好,好,你说,我总尽心就是了。”
“多谢大媒老爷!”她想了想说,“我也不怕你笑话,说句老实话,我们阿珠一片心都在胡老爷身上,完全是感情,决不是贪图富贵。”
“这我知道。”
“大家爱亲结亲,财礼、嫁妆都不必去谈它。胡老爷看样子也喜欢我们阿珠,想来总也不肯委屈她的。”
张胖子心里有些嘀咕了,既非贪图将来的富贵,又不是贪图眼前的财礼,那么所谓“不肯委屈”阿珠,要怎么样办呢?
“我实话直说。这名分上头要请张老板你给阿珠争一争。”
这怎么争法?张胖子心想,总不能叫胡雪岩再娶!“莫非,”他忽然想到了,“莫非‘两头大’?”
阿珠的娘反问一句:“张老板,你看这个办法行得通,行不通?”
张胖子不愿作肯定的答复,笑一笑说:“如果换了是我,自然行得通。”
这表示在胡雪岩就不大可能。原因何在?阿珠的娘当然要打听。张胖子却又说不上来,他只是怕好事不谐,预留后步。其实他也不了解胡雪岩的家庭,不知道 这桩好事,会有些什么障碍?不过,他向她保证,一定尽力去做这头媒,不论如何,最短期间内,必有确实的答复。同时他也劝她要耐心,事缓则圆,心太急反倒生 出意外的障碍。他说象阿珠这样的人才,好比奇货可居,最好要让胡雪岩万般难舍,自己先开口来求婚,那样事情就好办了。阿珠的娘先有些失望,听到最后几句 话,觉得很在道理。心里在想,阿珠也不可太迁就胡雪岩,这些事上面,真象做生意一样,太迁就顾客,反显得自己的“货色”不灵光似地,因而深深受教,但依旧 重重拜托,能够早日谈成,早了一件心事,总是好的。
于是张胖子一到店里,立刻打发一个小徒弟到胡家去说,请胡雪岩这天晚上到信和来吃饭,有要紧事要谈,不论迟早,务心劳驾。
快到天黑,张胖子备了酒菜专诚等候。直到八点钟左右,胡雪岩才到,见面连声道歉,说王有龄那里有许多公事。
“不是我的事情,是你的,这件事要一面吃酒一面谈,才有味道。”
张胖子肃客入座,关照他店里的人,不喊不要进来,然后,把杯说媒,将阿珠的娘这天早晨的来意,原原本本告诉了胡雪岩。
“事情当然要办的,不过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心急。”
“我也这么劝她。”张胖子说到这里,忽然露出极诡秘的笑容,凑近了低声问道:“雪岩,我倒要问你句话,到底他把阿珠弄上手了没有?”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那她娘为什么这么急?”张胖子是替他宽慰的神气,“我还当生米已成熟饭,非逼你吃了下去不可呢!”
“要吃也吃得下。不过现在这个当口,我还不想吃,实在也是没有工夫去吃,生意刚刚起头,全副精神去对付还不够,哪里有闲心电来享艳福?”
张胖子心里明白,胡雪岩逢场作戏,寻些乐趣则可,要让他立一个门户,添上一个累,尚非其时,彼此休戚相关,他当然赞成胡雪岩把精力放在生意上面,所双这时候忘掉女家的重找,反倒站在胡雪岩这面了。
“那么,你说,你是怎么个意思?我来帮你应付。”
胡雪岩有些踌躇了,阿珠的一颦一笑,此时都映现在脑子里,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照我看,只有一个字:拖!”张胖子为他设谋。
“拖下去不是个了局!”胡雪岩不以为然,“话要把它说清楚。”
“怎么说法?”
胡雪岩又踌躇了:“这话说出来,怕有人会伤心。”
那当然是指阿珠,“你先说来听听,是怎么句话?”张胖子说,“我是站在旁边的,事情看得比较清楚。”
“我在想,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两件事不能混在一起。”
“对啊!”张胖子鼓掌称善,“你的脑筋真清楚。不过我倒要问你,你在湖州开丝行,既然不是为了安顿阿珠,又何必找到老张?他又不是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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