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平步青云 第二十五章(3)
“我在家乡有一个。”周一鸣说,“我那女人是从小到我家来的,比我大两岁,人根贤惠,一直想接她出来,总是办不成功。”
“这总有个道理在里头。你说,何以办不成功?”
“这还不容易明白?说来说去,是个钱字。”周一鸣不胜感慨地说,“这两年,一个人混一个人,替人跑腿,又不能在哪里安顿下来。想想不敢做那样冒失的事,”
“那么,你要怎么个样子,才能把你女人接出来?”
“现在就有希望了。”周一鸣换了副欣慰的神情,“多亏胡大老爷照应。这趟到扬州,谋好差使,如果靠得住一年有二百两银子的入息,我就要接我女人出来,让她过几天安闲日子了。”
“这也不算什么。”胡雪岩说,“照我想,象你这样的人,一个月总得要有五十两银子的入息,才不委屈你。”
“哪有这样的好事?”周一鸣说,“如果哪个给我这个数,我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
“这话是真的?”
周一鸣是信口而答,此刻发现胡雪岩的神色相当认真,倒不敢随便回答了。
“我们随便谈谈。”胡雪岩放缓了语气,“无所谓的。”
话虽如此,周一鸣却必得认真考虑,看胡雪岩的神情,倒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只好这样答道:“若是胡大老爷要我,我自然乐意。”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胡雪岩摇着手说,“我用人不喜欢勉强。”
“我是真心话。跟胡大老爷做事,实在痛快,莫说每月五十两,有一半我就求之不得了。”
看他说得恳切,胡雪岩也就道破了本意,他说他想用周一鸣,是这天跟嵇鹤龄畅谈以后的决定。他预备论年计薪,每年送周一鸣六百两银子,年终看盈余多 少,另外酌量致送红利。要周一鸣仔细想过以后再答复他,如果不愿意,仍旧想到扬州,他也谅解,因为厘金关卡上的差使,到底是“官面上的人”。
“哪个要做那种‘官面上的人’?我也无需仔细想,此刻就可以告诉胡大老爷,一切都遵吩咐。”
“好!”胡雪岩欣然说道:“这一来,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不过,在周一鸣这一来反倒拘束了,不便再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匆匆吃完饭,自己收拾了桌子,接着便问起阿巧姐明日的行程。
“我把阿巧姐托给你了。”胡雪岩说:“明天等立了笔据,你陪她到木渎。事情办完了,你把他兄弟带到上海来。回头我抄上海、杭州的地址给你。”
“那么,”阿巧姐听见了,走来问道:“你呢?”
“我看嵇大哥的意思。”胡雪岩答道:“明天再陪他一天,大概后天一早,一定要动身。现在有老周照应你,你落得从容,在木渎多住几天,以后有什么事,我请老周来跟你接头。总而言之,‘送佛送到西天’,一定要把你安顿好了,我才算了掉一件大事。”
一则是当着周一鸣,阿巧姐不愿她与胡雪岩之间的“密约”,让局外人窥出端倪,再则是这两三日中,对胡雪岩的观感,又有不同,所以当时便作了表示。
“啥个‘送佛送到西天’?我不懂!”
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对“送佛送到西天”这番好意,她并不领情,却是灼然可见的。胡雪岩也发觉了,自己说话稍欠检点,所以很见机地下提 此事,只对周一鸣说:“你早点请回吧!你自己有啥未了之事,最好早早料理清楚。我顺便有句话要叫你先有数,我做事是要‘抢’的,可以十天半个月没事,有起 事来,说做就要做。再说句不近情理的话,有时候让你回家说一声的工夫都没有。当然,你家里我会照应,天大的难处,都在我身上办妥。凡是我派出去办事的人, 说句文绉绉的话:决无后顾之忧。老周,你跟了我,这一点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胡大老爷”
“慢点!”胡雪岩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称呼要改一改了。我的这个‘大老爷’,是花银子买来的,不是真的坐堂问案的‘大老爷’。如果是不相于的人, 要这样子叫我,虽然受之有愧,不过既然有‘部照’,好歹也是个官,朝廷的体制在那里,硬要不承认,就叫却之不恭。做生意没有什么大老爷、二老爷的,只有大 老板、二老板。不过我也不喜欢分出老板、伙计来,我另外有两个‘朋友’,一个叫刘庆生,一个叫陈世龙,都是我的得力帮手,他们都叫我胡先生,你也这样叫好 了。别的地方,我要跟你学,做生意,我说句狂话,你要跟我学,这个‘先生’,就是你跟我学做生意的先生。”
“喔唷唷!”阿巧姐在旁边作出蹙眉不胜,用那种苏州女人最令人心醉的发嗲的神情说:“闲话多是多得来!”
“话虽多,句句实用,”周一鸣正色说道,“胡先生,我就听你吩咐了。”
“就这样了。你明天一早来。”
就在周一鸣要离去的那一刻,金阊栈的伙计带进一个人来,这个人阿巧姐认得,是潘家的听差。
“他叫潘福。”阿巧姐在窗子里望见了,这样对胡雪岩说,“不晓得为啥来?如果是跟我有关系的事,不要随便答应。”说完,她将他轻轻一推。
于是胡雪岩在外屋接见潘福。来人请安以后,从拜匣里取出一封梅红帖子,递了上来,打开一看,是潘叔雅用“教愚弟”署名,请他吃饭,日期是第二天中午。帖子上特别加了四字,“务乞赏光”。
这就很突兀了!潘叔雅是十足的“大少爷”,对不相干的人懒于应酬,所以胡雪岩到潘家去过几次,根本就不请见男主人。而此时忽然发帖请客,必有所谓,被请的人自然要问一问:所为何来?
“只为仰慕胡大老爷。”潘福答道:“也没有请别位客,专诚请胡大老爷一个人。”
胡雪岩实在想不到潘叔雅是何用意?但此时亦不必去想,到明日赴宴,自然明白。当即取了一张回帖,向潘福说明准到,先托他代为道谢。
“敝上又说,如果胡大老爷明日上午不出门,或者要到哪里,先请吩咐,好派轿来接。”
“大概不出门,不过派轿来接,大可不必。”
“一定要的。敝上说,不是这样,不成敬意。”
既然如此,亦就不必客气。等潘福告薛去后,少不得与阿巧姐研究其事,彼此的意见相同,潘叔雅下此请帖,一则说是“务乞赏光”,再则要派轿来接,必是有事重托。至于所托何事,连住在潘家好几天的阿巧姐都无从猜测。
“不管它了!”胡雪岩说,“你让老周陪着你进城吧!顺便先在潘家姨太太那里探探口气,明天我到了,先想法子透个信给我。”
阿巧姐还有些恋恋不舍之意,但当着周一鸣不便多说什么,终于还是雇轿进了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胡雪岩进城逛了逛,看嵇鹤龄不在客栈,亦未惊动瑞云的表妹,悄悄回到金阊栈。十一点钟刚打过,潘家所派的轿子到了。居然是顶 大轿。问起来才知道潘叔雅一出生未几,他父亲就仿照扬州盐商的办法,花了两万银子,替他捐了个道员,三品官儿,照例可以坐绿呢大轿。按规矩,还可以有“顶 马”,但这份官派,潘叔雅未摆,只是那顶大轿,十分讲究,三面玻璃窗,挂着彩绸的窗帷,轿檐上是彩色的缨络,轿杠包铜,擦得雪亮。轿子里盖碗、水果、闲 食,还有一管水烟袋、两部闲书,一部《隔帘花影》、一部《野臾曝言》,如果是走长路,途中不愁寂寞,尽有得消遣。胡雪岩还是第一趟坐大轿,看到四名轿伕抬 轿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嵇鹤龄的话,嵇鹤龄讲笑话,说四名轿伕,各有四个字的形容,前面第一个昂首天外,叫做“扬眉吐气”,第二个叫做“不敢放屁”,因为位 置正在“老爷,’前面,一放屁则“老爷”首当其冲,后面两名轿伕,前面的一个,视线为轿子挡住,因而叫做“不辨东西”,最后一个亦步亦趋,只有跟着走,那 就是“毫无主意”。
据说军机大臣的情形,就跟这四名轿伕一样。军机领袖自然“扬眉吐气”,奏对时,照例由他一个人发言,所以第二个叫做“不敢放屁”,第三个进军机不久,还摸不清楚底细,以“不辨东西”形容,亦是刻画入微,至于最后一个,通称“打帘子军机”,当然是“毫无主意”了。
由此又想到何桂清的同年,军机大臣彭蕴章,不知位列第几?如果是“不敢放屁”,则又何能力何桂清说话?几时有机会倒要问一问他。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潘家,轿子一直抬到大厅檐外,才知道潘福的话靠不住,除了主人以外,另外还有两位客,一般是华服的贵公子派头。
宾主互揖以后,主人为胡雪岩引见两位新交。他猜得果然不错,一个叫吴季重,一个叫陆芝香,都是贵介公子,父兄皆是京官,本人是秀才。彼此道过仰慕,潘叔雅延入花园接待。
潘家的花园甚大,但房屋显得很旧了,只有一座楠木船厅是新建的,潘叔雅就在这里款客。男仆在厅外,厅内用两个丫头伺候,苏州的丫头得一俏字,一式滚 花边的竹布衫、散脚裤,束得极细的腰,梳得极光的辫子,染得极红的指甲。莺声呖呖地,叫潘、吴、陆三人都是“少爷”,只称胡雪岩才是“胡老爷”!
时已正午,就在船厅中开席。主人奉胡雪岩首座,不待他谦让,首先声明,客人只有胡雪岩一位,吴季重和陆芝香连陪客都不是,算是三个主人公请,有事要向胡雪岩请教。潘福的话是不错。
有事要托胡雪岩是他早已意料到,等酒过三巡,他先开口动问了,潘叔雅才细叙缘由。事起于阿巧姐的闲谈,跟潘家姨太太在一起盘桓,闺中无事,她把从尤 五、怡情老二以及胡雪岩本人那里听来的许多故事,作为消遣之实。胡雪岩的故事本来就与众不同,加以阿巧姐口齿伶俐,渲染入微,所以潘家姨太太深感兴趣。
于是这些故事又从枕上传到了潘叔雅的耳朵里。这一下,他对胡雪岩刮目相看!纨袴子弟交朋友,从不交平淡无奇的方正君子,一定要交“有趣”的人物,或 者能说会道,或者仪表出众,或者行事漂亮,照潘叔雅看,胡雪岩就是这一路人物。但是最使他佩服的,却是胡雪岩的义气,也就因为这一点,他要重托胡雪岩。
“胡大哥,”他叙入正题:“苏州从没有这么乱潮!官兵打仗,保民不足,騷扰有余,我们三个都想到上海夷场上去看看,要请胡大哥照应。”
“是的。”胡雪岩平静地回答,心里在想,所谓照应,无非买房子之类,这是小事,于是又加了一句:“好的,都在我身上。”
“我想这样,我有一笔现款,交给胡大哥,看怎么给我用出去?”潘叔雅说,“这笔款子数目不大,大概十二三万银子。”
十二三万银子,还说数目不大,好阔的口气。胡雪岩正要开口、吴季重抢在他前面说了。
“我跟叔雅的情形,差不多,有十万银子,也要请胡大哥替我费心用出去。”
“我的情形,稍为不同些。”陆芝香说,“我有一箱东西,放在苏州不放心,请胡大哥看看,是存在什么地方妥当。”
“喔,”胡雪岩问道,“是一箱什么东西?”
“是一只画箱。”
“芝香家府上的收藏,是有名的。”潘叔雅说,“有几件精品,还是明朝留下来的。”
就凭这句话,便可以想象得到那只画箱的珍贵。这一点胡雪岩却不敢轻易回答,只点点头说:“我们再商量。”
所谓“商量”是推托之词,胡雪岩已经决定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果然吃力不讨好,也还罢了,就怕出了什么毛病,古玩古画是无法照样赔偿的。所以他作了这样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陆芝香的目的,是希望在运出危城,转移到洋人所保护的夷场时,胡雪岩能保他的险,因而提到了尤五。
“听说胡大哥跟漕帮的首脑,是至交?”
这是不能敕也不必赖的,他点点头答道:“是的。松江的漕帮,管事的老少两代,都很看得起我。”说到这里,胡雪岩很机警地想到,陆芝香说这话,自然有事要托尤五,那就落得放漂亮些,不必等他再开口,“如果老兄有什么事,只要力所能及,我可以代求。”
“是的。是要请胡大哥代求。”陆芝香说,“松江漕帮的势力很大,跟这里的‘老大’也有联络。我想请胡大哥探探口气,如果松江漕帮肯帮我的忙;我自然有一份微意。”接着,他问潘叔雅:“送五千银子差不多了吧?”
潘叔雅还未答话,胡雪岩在一旁连连摇手:“谈不到,谈不到!谈到在个,我那性尤的朋友,反倒不肯搭手了。老兄,”他很诚恳的向陆芝香说:“你听我一 句话,几位老哥都是大少爷出身,出手豪阔,不过,江湖上交朋友,也有用钱买不到的的东西。老兄的委托,我尽全力去办,只要有把握,这点事算不了什么!将来 办好了,我们总要在上海碰头;那时我备桌酒,替各位引见,老兄当面谢过就够了。”
前半段话略带教训的意味,但以态度恳切,所以陆芝香不但不以为忤,且连连拱手受教:“是的,是的!一谈酬劳就俗了。”
接着便谈漕帮的内幕,然后又谈到夷场的奇闻异事;言不及义地大谈特谈,反将正事搁在一边。
胡雪岩一面应酬着,一面很冷静地在观察,很快地明白了这三位“大少爷”想移居上海,一半是逃难,一个是向往夷场的繁华。照此看来,如今要替他们在上海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们每一家造一所住宅。
这三所“住宅”的图样,很快地就已在他的脑中呈现,是洋楼,有各种来自西洋的布置,软绵绵的“梭化”椅,大莱台,还有烧煤或者烧木柴的壁炉。
这样想着,对于潘、吴两人的现款,胡雪岩也有了生利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是“长线放远鹞”,要图急功近利,就根本无从谈起。如果他们是望远了看,那就对于自己的生意,也是一大帮助,胡雪合心想,有二十万可以长期动用的头寸,何不在上海再开一家钱庄?
这一转念间,才发觉自己义遇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仔细盘算了一会,想停当了,才找个他们谈话间的空隙,向潘叔雅说道:“我有句话想动问。”
“好,好。你请说。”
“承两位看得起我,我不敢不尽心。不过两位对这笔现款,总有个打算,是做生意,还是放息,如果是放息,是长放,还是短放?总要先拿个大主意,我才好措手。”
潘叔雅向吴季重看了一下,以眼色征询意见。
“胡大哥,”吴季重只谈他自己的情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如果要逃难,苏州的入息自然中断了,田上的粗米收不列,市房也不知道保得往保不住?更不用淡什么房租。那时候,舍间一家十八口,养命之源,都靠这笔款子。实情如此,请你看着办。”
“我的情形也差不多。”潘叔雅说,“我自己一家不过十三口,只是寒族人多,如果都逃在上海,生活不济,少不得我也要尽点心。”
“我明白了!”胡雪岩说:“万一苏州沦陷,不知道哪一天恢复?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谁也不敢说。既然拿这笔款子作逃难的本钱,就得要细水长流,以稳当为第一。”
“‘细水长流’这话,说得太好了!”吴季重很欣慰地,“我就是这意思。”
胡雪岩点点头,放下筷子,两手按在桌上,作出很郑重的姿态:“两位给我的这个责任不轻!我只能勉力以赴。我想应该作这么一个兼顾的打算。第一,在上 海夷场上,要有自己的住宅,第二,看每个月要多少开销,提出一笔钱来放息,动息不动本。住的房子有了,日常家用有了,先稳住了‘老营’,就不妨放手干一 番,余下的钱,或者买地皮,或者做生意。这样子做法,就朝最坏的地方去想,哪怕蚀光了,过日子依旧可以不愁,也就不伤元气。两位看我这个打算行不行?”
“怎么不行?太好了。”吴季重转脸说道:“叔雅,这位胡大哥老谋深算,真正叫人佩服。”
朋友是从潘叔雅来的,听得这番赞扬,真所谓“与有荣焉”,所以他也极其得意。一高兴之下,马上唤着丫头说:“你进去跟姨太太说,铁箱里有只拜匣,连钥匙都拿了来。”
“慢慢!”胡雪岩急忙阻止,“你现在先不要拿什么东西给我。”
“一样的。”播叔雅说,“我家里有五、六万的银票,先交了给胡大哥。”
“不,不!我们做钱庄的,第一讲究信用,第二讲究手续。等谈好了办法,你们两位的款子,交到钱庄里来,我要立折子奉上,利息多寡,期限长短,都要好好斟酌。”
“也好!”潘叔雅说:“那就请胡大哥吩咐。”
于是胡雪岩从买地皮,造房子谈起,一直谈到做洋货生意,大致有了个计划。购地造屋,以一万两银子为度,其余的对半分成两份,一半是五年期的长期存 款,一半是活期存款,用来作为经商的资本。存放的钱庄,由胡雪岩代为介绍,实际上都等于长期存款,因为用来做生意的那一半活期存款,亦要听胡雪岩的主意, 如果他的头寸紧,某一笔生意就可以不做,翻来覆去都听他口中一句话。
“好,我们就这样。”潘叔雅问陆芝香,“你呢?是怎么个主意?”
“听你们谈得热闹,我自然也要筹划筹划,在上海大家房子造在一起,走动也方便。”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谈的将来往在一起、朝夕过从的乐事。胡雪岩冷眼旁观,觉得这三个阔少,与庞二、高四、周五那班人,脾气又自不同,周、高等人到底自己也管过生意,比较精明,唯其比较精明,反容易对付,这三个却完全是不知稼穑艰难的大少爷,也许期望太高,不切实际,也许未经世途,不辨好歹,谈的时候什么都好。等一做出来,觉得不如理想,立刻就会有很难听的活,吃力而不讨好,那就太犯不着了。
于是他问:“三位郁到上海去过没有?”
“我去是去过一次,那时只有四岁,什么都记不得了!”潘叔雅说,“他们两位最远到过常熟。”
“这样说,夷场是怎么个样子,你还是没有见过。”
“是啊!”潘叔雅说,“我今年四十二,四岁的时候,还是嘉庆年间,哪里来的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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