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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3) 烟消云散 十、不堪回首(2)

“洋人那里呢?”胡雪岩又问:“谈妥了?”

“好!”胡雪岩向七姑奶奶征询:“七姐,你看我是不是今天就动身?”

“要这样子急吗?”

“我是由宓本常寻死联想到杭州,《申报》的消息一登,一定有人会着急,不晓得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我要赶回去,能在《申报》运到这前,赶回杭州最好。”

“说得一点不错。”七姑奶奶答说:“昨天晚上我们光是谈了公事,本来今天我还想同小爷叔谈谈家务。现在小爷叔已经想到了,就不必我再说。赶紧去定船吧。”

“我来办。”古应春说:“定好了,我马上回来通知。”

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又跟七姑奶奶秘密商量,一直到中午,古应春回来,说船已定好,花三百两银子雇了一只小火轮拖带,两天工夫可以回杭州。

胡雪岩专用的官船,大小两号,这回坐的是吃水浅的小号,小火轮拖带着,宛如轻车熟路,畅顺无比,黄昏过了海宁直隶州,进入杭州府境界,当夜到达省城,在望仙桥上岸,雇了一乘小轿,悄然到家。

“这么快就回来了?”螺蛳太太惊讶地问,“事情顺手不顺手?”

“一时也说不尽。”胡雪岩问:“老太太身子怎么样?”

“蛮好。就是记挂你。”

“唉!”胡雪岩微喟着,黯然无语。

“我叫他们预备饭,你先息一息。”螺蛳太太唤着阿云说:“你去告诉阿兰,叫她禀报太太,说老爷回来了。”

这是她守着嫡庶的规矩,但胡雪岩却拦住了,“不必,不必!”他说:“等我们谈妥当了,再告诉她。”

这一谈谈到四更天,胡雪岩方始归寝。螺蛳太太却不曾睡,一个人盘算了又盘算,到天色微明时,带着阿云去叩梦香楼的房门,与胡太太谈了有半个时辰,方始回来,唤醒胡雪岩,伺候他漱洗完毕,开上早饭来,依旧食前方丈。

“从明天起,不能再这样子摆排场了。”

螺蛳太太急忙解释:“原是因为你头一天回来,小厨房特别巴结。”

“小厨房从明天起,也可以撤消了。”

“我晓得。”螺蛳太太说:“这些事我会料理,你就不必操这份心吧!”

胡雪岩不作声了,朝餐桌上看了一下说:“到大厨房去拿两根油炸桧来。”

古来奸臣无数,杭州人最恨的是害死岳飞的秦桧,所以将长长的油条称之为“油炸桧”,意思是他在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又写做“油灼脍”。胡家下人多,每 天大厨房里自己打烧饼、炸油条,从来不尝的胡雪岩,忽然想到此物,无非表示今后食贫之意,螺蛳太太觉得大委屈了他,也怕下人加油添酱当作新闻去传说,或者 还有人会骂他做作,所以当面虽未拦阻,却向阿云使个眼色。这俏黠丫头,自能会意,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说:“已经歇火不炸了,冷油条最难吃,我没有要。”

“没有要就不要了。”螺蛳太太说道:“老爷也快吃好了。”

胡雪岩不作声,吃完粥站起。恰好钟打八下,便点点头说:“是时候了。”

“阿云!”螺蛳太太开始发号施令:“你叫人把福生同老何妈去叫来。随后通知各房姨太太,到二厅上会齐,老爷有话交代,再要告诉阿兰,请太太也到二厅上,”

她说一句,阿云应一句。不一会,男女总管福生与老何妈应召而至,螺蛳太太吩咐福生,在二厅上升火盆,然后将老何妈唤到一边,秘密交代了好些话。

胡家这十来年,“夜夜元宵,朝朝寒食”,各房姨太太此时有的刚刚起身,正在漱洗,有的还在床上。其中有两个起得早的,都从丫头口中,得知胡雪岩已于 昨夜到家。这两位姨太太,一个素性懒散,听过丢开,只关心她的一架鹦鹉,一缸金鱼,天气太冷,金鱼冻死了两条,令人不怡;另一个性情淳厚,服事胡雪岩,总 是处处想讨他的欢心,深知胡雪岩喜欢姬妾修饰,所以梳洗以后,插戴得珠翠满头,换了一件簇新的青缎皮袄,打算着中午必能见到胡雪岩——每逢他远道归家,必 定召集十二房姨太太家宴,如今虽非昔比,她认为老规矩是不会改的。

因为如此,等丫头一来传唤,她是首先到达二厅的。胡雪岩觉得眼前一亮,“唷!”他说,“你一大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好象要赶到哪里去吃喜酒,是不是?”

宋姑娘在胡家姬妾中排行第五。胡雪岩一向喜欢她柔顺,加以性情豁达,虽遭挫折,未改常度,所以这样跟她开玩笑地说。

宋姑娘却不慌不忙地先向胡太太与螺蛳太太行礼招呼过了,方始含笑答说:“听说老爷回来了,总要穿戴好了,才好来见你。”

“对,对!”胡雪岩说:“你穿戴得越多越好。”

一句刚完,螺蛳太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仿佛怪他说错了话似的。

宋姑娘当然不会想到他话中另有深意,一眼望见人影说道:“福建姨太来了。”

福建姨太姓杨,家常衣服,虽梳好了头,却连通草花都不戴一朵,进得厅来,——行礼,心里还在惦念着她那两条死掉的金鱼,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接着其余各房姨太太陆续而来。螺蛳太太看看是时候了,便向胡雪岩说一句:“都到齐了。”

于是胡雪岩咳嗽一声,里里外外,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胡雪岩却怔怔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久都无法开口,而且眼角晶莹,含着泪珠了。

他此时的心境,别人不知道,胡太太跟螺蛳太太都很清楚。这十一个姨太太,都是他亲自选中的,或者量珠以聘,或者大费周折,真所谓来之不易。

何况一个有一个的长处,不管他在官场、商场、洋场遭遇了什么拂逆之事,一回到家,总有能配合他的心情、让他暂时抛开烦恼的人相伴,想到一旦人去楼空,如何狠得下这个心来?

螺蛳太太当机立断,“请太太跟大家说吧!”接着便想吩咐站在胡太太身后的阿兰,将胡雪岩扶了进去,但一眼瞥见行七的朱姨太,灵机一动,改口说道:“七妹,你送老爷到后头去。”

朱姨太心知别有深意,答应着来扶胡雪岩。他一言不发,摇摇头,掉转身子往里就走。不过朱姨太还是抢上两步,扶着他的手臂。

“老爷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胡太太说道:“消息交关不好,我也不必细说,总而言之一句话,树倒猢狲散,只好各人自己作打算了。”

此言一出,里外一阵轻微的騷动。胡太太重重咳嗽一声,等大家静了下来,正是再往下说,不过有人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此人是排行第二的戴姨太太,“我今年四十岁了。”她说,“家里没有人,没有地方好去,我仍旧跟太太,有饭吃饭,有粥吃粥。我跟老爷、太太亨过福,如今吃苦也是应该的。”

“戴姨太,你不要这样说”说到这里,胡太太发觉螺蛳太太拉了她一把,便即停了下来,转眼等她开口。

螺蛳太太是发觉对戴姨太要费一番唇舌,如果说服不了她,事情便成了僵局,所以轻声说道:“太太,我看先说了办法,一个一个来问,不愿意走的,另外再说。”

胡太太听她的话,开口说道:“老爷这样做,也叫做没奈何。现在老爷已经革职了,不晓得还有啥罪名,为了不忍大家一起受累,所以只好请大家各自想办 法。老爷想办法凑了一点现银,每人分五百两去过日子。大家也不必回自己房里去了,‘将军休下马,各自奔前程’,就在这里散了吧!”

一听这话,第一个是福建籍的杨姨太太,扶着一个丫头的肩,急急奔出厅去,到了花园门口,只见园门紧闭,挂了一把大锁,老何妈守在那里。

“开门!开门!”杨姨太说:“我要回去拿东西。”

“杨姨太,进不去了,没有钥匙。”

“钥匙在哪里?”

“在老爷身上。”

“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没有办法。”老何妈说:“杨姨太,算了吧!”

“我,我,”杨姨太哭着说:“我的鹦鹉、金鱼还没有喂。”

“你请放心。”老何妈说:“自有人养,不会死的。”

杨姨太还要争执,但老何妈寒着脸不开腔,看看无法可想,只好委委屈屈地重回二厅。

二厅上聚讼纷坛,有的在商谈归宿,有的在默默恩量,有的自怨自艾,早知如此,该学宋姑娘,将所有的首饰都带在身上。当然,表情亦各有不同,有的垂泪,不忍遽别,有的茫然,恍如锑羽,亦有欣然色喜,等一开了笼子,就要振翅高飞了。

厅外聚集的男女仆人,表情就更复杂了,大多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议,有人脸上显得兴奋而诡异,那就不难窥见他们的内心了,都是想捡 个现成便宜,尤其是年纪较轻而尚未成家的男仆,仿佛望见一头天鹅,从空而降,就要到嘴似的,这种人财两得的机会,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的。

乱过一阵,大致定局,除了戴姨太坚持不走,决定送她去陪老太太以外,其余五个回娘家,四个行止未定,或者投亲,或者在外赁屋暂住,一共是九个人。胡太太当即交代总管,回娘家或者投亲的雇车船派人护送;赁屋暂住的,大概别有打算,亦自有人照料,就不必管了。

此外就只剩有一个朱姨太了。她是由胡雪岩亲自在作安排,“老七,”他说:“你是好人家的女儿,所以我对你一向另眼看待,你自己也晓得的。”

“我晓得。”朱姨太低着头说;

“在我这回去上海以前,罗四姐跟你谈过周少棠,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根本没有想过。”朱姨太说,“我只当她在说笑话。”

“不是笑话,”胡雪岩很委婉地说:“我也晓得你不愿意出去,不过时势所限,真叫没法。俗语说得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你要想开一点。”

“哪里想得开?我跟老爷八年,穿罗着缎,首饰不是珍珠,就是悲翠,这样的福享过,哪里还能够到别人家去过日子。”

口气是松动了。胡雪岩象吃了萤火虫似的,肚子里雪亮,略想一想,低声说道:“我同太太她们定规的章程是,每人送五百两银子,不必再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对你,当然是例外.”

朱姨太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当即盈盈下拜:“谢谢老爷。”

“起来,起来。”胡雪岩问道:“你有多少私房?”

“没有仔细算过。而且老爷赏我的都是首饰,也估不出价钱。”

“现银呢?”

“我有两万多银子,摆在钱庄里。”

胡家的姨太太,都有私房存在阜康生息。阜康一倒,纷纷提存,胡雪岩亦曾关照,这些存款,都要照付。不过朱姨太还存着两万多银子,不免诧异。

“怎么?你没有把你的款了提出来?”

“我不想提。”

“为啥?”

“老爷出了这种事,我去提那两万多银子,也显得太势利了。”

“好!好!不在我跟罗四姐对你另眼相看。”胡雪岩停了一下问:“你的存折呢?”

“在房间里。”

“等一下你交给我,我另外给你一笔钱。”

“不要啦!”朱姨太说:“老爷自己都不得了在那里。”

接下来,胡雪岩便谈到周少棠,说他从年纪轻时,就显得与众不同,一张嘴能言善道,似乎有些油滑,但做事却实实在在,又谈周太太如何贤惠,朱姨太嫁了过去,一家能够和睦相处。

朱姨太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是不是在倾听,都成疑问,因为她不是低着头,便是望着窗外,仿佛在想自己的心事似的。

这使得胡雪岩有些不大放心了,“你的意思到底怎么样?”他问。“我,”朱姨太答说:“我想问问我哥哥。”

“初嫁由父,再嫁由己。你老子去世了,你哥哥怎么管得到你。”

朱姨太沉吟未答。就这时候听得房门轻轻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螺蛳太太。

“都弄好了?”胡雪岩问。

“只有戴姨太,一定不肯去,情愿去服侍老太太。”

“喔。”胡雪岩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宋姑娘呢?”

“她回娘家。”螺蛳太太说:“她要进来给你磕头,我说见了徒然伤心,不必了。”

“她倒也是有良心的。”胡雪岩又指着朱姨太说:“她有两万多银子存在阜康,上个月人家都去提存,她没有提。”

“喔。”螺蛳太太没有再说下去。

就这时只听有人叩门,求见的是福生,只为拿进来一份刚送到的《申报》。

报上登着胡雪岩革职,交左宗棠查办的新闻,还有一段“本埠讯”:“本埠英租界集贤里内,胡雪岩观察所开设之阜康庄号执事人宓本常,因亏空避匿,致庄 倒闭等因,已刊前报。兹悉宓本常初至原籍宁波,继到杭州,然未敢谒胡观察,今仍来沪。胡观察于日前至沪,约见宓本常,不意宓于当夜眼毒身死。至前日清晨, 始被人发现,已寻短见,惟察其肚腹膨弯,且有呕血之痕迹,疑吞西国药水身死。”

宓本常如何身死,已无足关心,胡雪岩所关心的是,另外一篇夹叙夹议的文章,题目叫做《胡财神因奢而败》。其中有一段说:

“胡在上海、杭州各营大宅,其杭宅尤为富丽,皆规禁制,仿西法,屡毁屡造。厅事间四壁皆设尊罍,略无空隙,皆秦汉物,每值于金,以碗沙捣细涂墙,扪之有棱,可以百年不朽。园内仙人洞状如地窖,几榻之类,行行整列。六七月胡御重裘偃卧其中,不知世界内,尚有炎尘况味。”

看以这里,胡雪岩笑出声来,螺蛳太太与朱姨太围了拢来,听他讲了那段文章,螺蛳太太问道:“什么叫‘重裘’?是不是皮袍子?”

“就算不是皮袍子,至少也是夹袄。假山洞里比较凉快是有的,何至于六七月里要穿夹袄。我来看看是哪个胡说八道?”

仔细一看,这篇文章有个总题目,叫做“南亭笔记”;作者名为李伯元。又有一段说:

“胡尝衣敝衣过一妓家,妓慢之不为礼,一老妪殷殷讯问,胡感其诚,坐移时而去。明日使馈老妪以薄包,启视之,粲粲然金叶也。妓大悔,复使老妪踵其 门,请胡命驾,胡默然无一语,但拈须微笑而已。胡尝过一成衣铺,有女倚门而立,颇苗条,胡注目观之,女觉,乃阖门而入。胡恚,使人说其父,欲纳之为妾,其 父靳而不予。胡许以七千圆,遂成议。择期某日,燕宾客,酒罢入洞房,开尊独饮,醉后令女裸卧于床,仅擎巨烛侍其旁,胡回环审视,轩髯大笑曰:‘汝前日不使 我看,今竟何为?’”

看到这里,胡雪岩复又大笑,“你们看,这个李伯元,说我一把大胡子。”接着将那段笔记,连念带讲地告诉了她们。

“嚼舌头!”螺蛳太太说:“哪里有这种事!”

“而且前言不搭后语。”朱姨太是医生的女儿,略通文墨,指出李伯元的矛盾:“一会‘拈须微笑’,一会‘轩髯大笑’,造谣言造得自己都忘其所以了。”

“不错。”胡雪岩说:“不过后面这一段倒有意思,好象晓得有今天这样的收场结果似的。”

“喔,”螺蛳太太问:“他怎么说?”

“他说;‘已而匆匆出宿他所。洁旦遣妪告于女曰:房中所有悉将去,可改嫁他人,此间固无从位置也。女如言获二万余金归诸父,遂成巨富。’”

“这个人眼孔也太小了。”朱姨太说:“两万多银子,就好算巨富了?”

胡雪岩不作声。螺蛳太太问道:“你说,要多少才好算巨富?”

朱姨太将自己的话回味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的无心之言,已经引起螺蛳太太的猜疑了,想了一下答说:“我是笑他这个姓李的眼孔比我还小,他把两万多银子看得大得不得了,我有两万多银子,情愿不要。”

那是指她的那笔阜康存款而言,再一次表示放弃。当然,她不妨说漂亮话,而胡雪岩认为不需认真分辨,只要照自己的办法去做就是。螺蛳太太更觉不便多说什么,不过朱姨太不想多争财货的本心,却已皎然可见,因而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时厅上已经静了下来,只是螺蛳太太与胡太太,照预定的计划,还有遣散男女佣仆的事要安排,所以仍是朱姨太陪着胡雪岩闲坐。

“我们进去吧!”胡雪岩说:“这里太冷。”

“园子门还不能开,老爷再坐一息,我去叫人再端一个火盆来。”

一去去了好半天,没有人来理胡雪岩,想喝杯茶,茶是冷的,想找本书看,翻遍抽屉,只有一本皇历,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语:“年三十看皇历,好日子过完了”。

朱姨太终于回来了。原来当十一房姨太太,奉召至二厅时,由老何妈与阿云,随即将多处房门上锁,丫头、使女都被集中到了下房待命。

朱姨太的一个大丫头春香也在其中,便先找到春香,由春香四处去寻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篮木炭,这一下耽误的工夫便大了。

火盆上续了火炭,坐上铜挑子烧开了水。胡雪岩有了热茶,身上也不冷了,但腹中咕噜噜一阵响,便即问道:“在哪儿吃饭?”

“只好在这里。”朱姨太关照春香:“你到小厨房去交代,老爷的饭开到这里来。”

“我去交代没有用。”春香答说:“有规矩的,小厨房要螺蛳太太的人才算数。”

“那你去找阿云。”

春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回来复命:“小厨房我同阿云一起去的。刘妈说,小厨房今天不开伙。老爷已经回来了也不晓得,没有预备。不过,她没有事做,把明天要吃的腊八粥,倒烧好了,问老爷要不要吃?”

“为啥今天小厨房不开伙?”胡雪岩问。

“这当然是螺蛳太太交代的。”朱姨太答说。

胡雪岩会意了,这也是螺蛳太太迫不得已的下策,伙食断绝,大家自然非即时离去不可。胡雪岩大不以为然,摇摇头说:“这也太过分了。出去的人说一句:我是饥了肚子出胡家大门的!你们想,这话难听不难听?”

“没法子的事。老爷也不要怪螺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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