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消极防御(2)
“时人吴汝纶看出“中国士夫”“唾骂”李鸿章,系“由政府扬其焰,而后进之士闻声和之。”这里所说的“政府”,显然是指光绪、翁同龢等而言。李鸿章对于来自“政府”和“士夫”的攻击,深恶而痛绝之。11 月他借洋人之口,进行全面反驳。他的顾问、美国人毕德格在美国休假期满返回中国途经日本时,曾与日本外务省官员谈论中日战事。李鸿章特地把他们谈话“节略”呈报清廷。
据“节略”记载:
日本官员:“中国皇上以及枢府是否仍以李中堂为可靠, 信任无疑?”
毕德格:“李中堂勋业冠绝,近今平日复极忠诚恭顺,虽有震主之功,不改忠君之志。故朝廷倚畀极隆,频颁异数, 现方督师,此岂非皇上信任不疑之据!”
日本官员:“李中堂督师无功,朝廷积渐生疑,一切恩赏势必尽行夺回。”
毕德格:“李中堂惟有尽其力之所能为而已。中国素不以与外国战争为事,其兵皆散布各省,由各督抚主政,兵部堂官并无调度会合之权。兵散则力分,故不能与外国争锋,日本改用西法,陆军、海军皆归部臣节制,故能通力合作,积健为雄。此中东之所以异也。言官见东胜而中负,乃任情诬调,归咎于李中堂一人,此等言官以捕风捉影之谈,冀动朝廷之听,而恩自坏其长城,其害中国较之敌人而更甚,殊为可哀之至。试问朝廷不用李中堂,更有何人足与东洋抗手乎?”
日本官员:“中国如罢斥李中堂,我等军务更易成功矣。”所谓“有震主之功,不改忠君之志”,言官“任情诬誷”“自坏其长城”,“朝廷不用李中堂,更有何人足与东洋抗手”云云,都是李鸿章所欲言而未敢吐露者,既反映了他的心声,又增加了对清廷的压力。他甚至不惜借助日本官员之口警告清廷:“中国如罢斥李中堂,我等军务更易成功矣。”
当然,帝党并没有被压服,反而倡议募湘勇以制淮军,选派爵势相当的亲信大员为钦差大臣以分李鸿章之权。12 月,光绪特授湘系首领、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外各军,专办故事。文廷式奏请饬令刘坤一驻扎天津,“整饬军务”,“以制僵蹇之疆臣”,“以驭骄惰之将领”,翌年 1 月,光绪任命王文韶为帮办北洋事务大臣。但是,后来事实证明,湘军犹如淮军,刘坤一、王文韶也并非是安邦定国之才。文廷式失望他说:“刘坤一驻山海关,一日伪言倭兵至,坤一惧而三徙,其怯谬如此。举国望湘军若岁,至是乃知其不足恃。”
帝党不仅直接攻击李鸿章,,而且还把矛头对准李鸿章的两个亲信,即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和“东方赘婿”张佩纶。帝党指责丁汝昌“畏缩贻误”,企图以徐建寅代替丁汝昌,夺取北洋海军的控制权,李鸿章“始终出死力”庇护丁汝昌,说“海军人才无出其右”,“从古立大功者类皆谤书盈筐”。帝党虽然没能搞掉丁汝昌,但却把张佩纶“驱令”回籍。张佩纶因马江战败,夺职遣戌三载。1888 年戍满释回,李鸿章把爱女菊耦许配给他为妻。当时菊耦甫逾二十,而佩纶已满四旬,且系三娶。李鸿章颇为得意,声称“老年得此,深惬素怀”。李鸿章择婿佩纶,意在用其长才,并藉其疏通李鸿藻。佩纶以“北学大师”、清流“四谏”之一而“作东方赘婿”,颇受时人讥评。梁鼎芬有诗云:“蒉斋学书未学战,战败逍遥走洞房”。“见者皆为之失笑”。佩纶就婚李氏后,住在北洋节署,一面“安神闺房,陶情诗酒“;一面干预督署公事,群相侧目。张佩纶被“驱令回籍”后,李鸿章黯然神伤,并上“辨疏”,遭到斥责。
帝党采取的种种措施,目的都在于倒李,削弱后党权势,敏锐的吴汝纶,洞若观火,暗中对密友说:“朝中不信李相,颇有意摧折之,幸大后尚倚重耳。然军事棘手,君臣之间亦在危疑。”用“危疑”来形容光绪与李鸿章的关系,说明统治层中矛盾的复杂而又微妙。当然,光绪“摧折”李鸿章,没有慈禧的默许是不可能的。慈禧不同于光绪之处,就在于她对李鸿章“倚重”大于“摧折”。据翁同龢日记载,有一次慈禧接见军机大臣,谈到中日战事,“斥李相贻误,而深虑淮军难驭,以为暂不可动。”世铎、李鸿藻“颇赞此论”。慈禧还愤愤地表示:“言者杂邃,事定当将此辈整顿。”慈禧既深虑淮军难驭,而不敢罢斥李鸿章,又痛恨言官喧嚣,决意在中日战后加以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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