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门虎种(2)
武臣等由白马津渡过黄河北上,原赵国贵族后裔及地方长老纷纷响应,结集了数万兵马,号为武信君,并攻下赵地十余县城。
虽然关东一带叛军四起,但秦王朝的京城咸陽仍显得一片太平。即使由东方常有探马急报动乱讯息,但朝廷总以流寇处理之,未曾重视。
由于有函谷关为屏障,咸陽城所属的关中地区拥有极为优势之地利。这块土地原为周王朝立国的大本营,周平王东迁后,便将它赠送给秦国经营。
400年来,关中不但富裕,而且防备完善,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政治、军事及经济重镇。
除函谷关外,北有萧关要塞,西有散关,南有武关,地势险要。一将当关,万夫莫开,不论中原有如何变局,关中都不易受到影响。
因此仅管各诸侯国后裔已快速自立,天下大势很快又回到了统一前的情势,但二世皇帝胡亥仍稳稳地安坐其位,似乎未受到影响。
由于身为幼子,从小便缺乏掌权的心里准备,如果不是赵高半强迫式的拥立,胡亥绝不会登上皇帝宝座。
虽然并非天生愚蠢,但胡亥对掌权及治国的确毫无概念,他作皇帝只是为了享受自己的生活而已,人民的需求。政治秩序的维持,跟他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始皇晚年,由于统一政策失败,各地已严重不稳,加上军役、劳役太多,人民流离失所,小集团盗贼四起,抓不胜抓。始皇去世后,执政的宰相李斯彻底检讨施政上的缺失,乃决定暂停大型军役、劳役;与民休养生息。
他和右丞相去疾、将军冯劫,共同进谏胡亥,为求长治久安之道,应降低王朝享受,减税薄赋,平息民怨,重揽人心。
但对胡亥而言,任何事都好商量,但要他减少开支,降低享受,绝对无法接受,否则作皇帝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群倚老卖老的大臣不断的叨扰,因此有意无意间总尽量逃避他们,有什么事便找要他作皇帝的赵高去抵挡一番。
这下却正中赵高下怀。从小便为宦者,加上聪明又富才学,赵高对宫廷内的行政及皇权的运用了若指掌,因此深得胡亥信任。但在实际政治作业上,由于缺乏外界的资讯及经验,他还不如元老重臣的李斯,因而让赵高有着强烈的心理压力。
既然胡亥害怕处理政事,赵高便乘机兴风助浪地怂恿道:
“皇上本来便是尊贵无比,应当远离尘世俗人,不必处理复杂琐事。”
这句话是胡亥最爱听的,既然有这样的“理论根据”,他更乐得不再上朝听事,成天留连在后宫,纵情享乐,一切政事委由赵高。
赵高成了“假皇帝”,他权力欲甚重,事无巨细大小,事事干涉。但对于平定流寇、重建天下秩序之事,他却一点也拿不出办法。为了不让自己的弱点暴露,他竟下令不可在朝廷上讨论流寇之事。
等到周文的大军进逼到函谷关口一个名叫“戏”的要塞时,赵高才大感惊慌。
他一面埋怨李斯等对政事处置上的失当,一方面也只得向胡亥报告,希望借用皇帝的威权来解决此一危机。
突然接到这个紧急军情,胡亥也吓了一大跳,如同醉梦中刚醒过来的人,他急就章地求救于满朝文武。
对关东流寇问题了解最多的,是主管渔政和税政的少府章邯。
战乱发生不久,影响最大的便是各地方的租税和渔税,因此章邯比任何人都了解问题的严重性。半年来,哪个地方已沦陷,哪个地方仍平靖,他一清二楚。虽属 文官,但他是传统的秦部落贵族后裔,有武学的基础素养,加上个性果断,度量宽宏,颇得人心,在文武官员中拥有不少朋友。平常交谈中,他们便常论及有什么方 法可以应付当前的危机。因此对于这件工作,章邯的思虑最为完整而周密。
由于蒙恬事件及诸公子事件,使不少秦国原有的武装部队都被编入骊山陵的罪犯劳役中,其中更不乏作战力甚强的秦部落传统军团。为了对抗周文急奔而来的大军,唯有重编这股潜在的军事力量才足以胜任。
当天,章邯详细分析流寇态势,并向胡亥提出建议:
“盗贼大军已至,声势浩大,即使我们想召集附近的郡县守军来对抗,恐怕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在骊山陵劳役的罪犯中,不乏过去的军团,只要先赦免他们,重新编组,再加以短期集训,便足以对抗来犯的盗贼了。”
赵高虽对章邯抢尽风头的表现颇多不满,但以李斯为首的重臣强烈支持章邯,胡亥自己又无主见,赵高本身也不懂军事问题,只好顺水推舟地交给章邯去办了。
胡亥于是下令大赦天下,命令章邯赴骊山免除“骊山众”之“罪行”,重新编组军团,至于人员不足部分,则将奴隶阶级的后裔也收编为后勤部队,尽速开往战场。
章邯大开府库,将秦军传统的黑色战袍战盔全部发给骊山众,连旌旗也是黑色的,使重整后的大军更显出一股凄厉、宏伟的模样,满山遍野,乌黑一片,军容十分壮观。
【陈文德说评】
老子《道德经·第十七章》:“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老子把政治分为四等,最上等的领导者无为而治,人民只知道有国君,而不感觉到其势力,各顺其性,各安其生。换句现代语汇来说,即一切都制度化,每个人依循运作模式,各负责其工作,达成其任务。
其次是必须努力去讨好人民,让民众感觉到其德政,不断地赞誉他,也不断地表示自己的支持。这种刻意努力的领导者,充分显示一切未步入轨道,未正常化。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口号喊得愈响的,领袖愈不断需要人民表态的,便代表其尚有需要努力克服的缺陷。
再次等的领导者,就必须用严刑峻法来吓唬部属了,让人民至少在表面对他畏惧。这表示情势不安,统治者不得不板起面孔,以维持秩序及正常运转。
最末一等的领导者,则看不起民众,喜欢用权术以表现他的聪明。这种领导人本身诚信不足,人民也不会相信他。
所以真正的政治领袖,会努力建立制度化的常模,不喊口号,也不刻意呼吁民众效忠,时机不成熟,绝不发号施令。有耐心地维持住常态的努力工作,让一切顺理成章的达成其目标,人民感受不出领导者的手段,只认为一切本来便应该如此。
法家的学说源自于老子的“道学”,以建立制度来维持政治的常态运作,这的确是富国强兵、维持长治久安的好方法。只是商殃和孝公都急于尝试这新制度的力量,因此在政治力量尚未完全生根时便急于向外扩充,虽然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但也把秦国带进了扩张主义的不归路。
扩张的结果,使现有制度无法承受其需求,因此张仪必须用权谋来维持王朝的声势,到了秦昭襄王时代,更不得不发动军事恐怖主义,来让民众畏之如虎狼了。
秦始皇的统一中国,使扩张主义达到最高层次,但王朝的力量也已显出力不从心的情形了。秦始皇从统一前强有力的精明领袖,变成神经质的暴君,晚年更酿成焚书坑儒的惨剧。扶苏、蒙恬、李斯、赵高等的强烈内斗,不择手段,使法治精神破坏无遗,已成了老子所谓畏之、侮之的最下等境界了。
殷通的态度充分显示秦王朝统一以后,其文化已趋于僵化,一味相信权术和投机,真是老子所谓的:“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一个理想的体制,如果不能配合其环境发展掌握再生的契机,同样会趋于衰败的。
老子的“无为而治”、“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便在强调一切配合环境需要,顺其自然,该改则改,须止则止,才能永远维持体制永久不休止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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