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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屺上,拂晓奇遇

这是一个难解的千古之谜。苏武曾专门为此撰写了一篇《留侯论》,他是如此解读这个千古之谜的:“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愤而就大谋。”

晚霞如火,金色的霞光染得河水泛着多彩的光斑,在缓缓流动的河面上跳荡。

张良沿着下邳城郊外的一条小河漫步,他边走边饶有趣味地观看着那淙淙流淌的河水,在一块块石头上激起的浪花。一条河水,从山涧小溪到流入东海的滔滔大江,要遭遇多少撞击?然而每一次撞击,又会绽放出一朵决不重复的美丽的花朵。

这时他听见前边隐隐传来一个男人沙哑而苍凉的歌声。他寻声走去,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前面有一座石拱桥,在桥栏上坐着一个蓬发垢面的老人,满头乱蓬蓬的白发,满脸乱蓬蓬的胡须。把一张醉得通红的脸,映衬得格外的醒目。再加上一束金灿灿的夕阳,正投射到他的脸上,显得特别神奇夺目。

他仰望着一张脸,眯着双眼忘情地高声唱着,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悬在河上随着歌声的节奏摇晃。唱着唱着,脚上的一只破鞋,一下子掉入河中。他微微睁开双眼,瞥见了正走上桥头的张良。

“喂,年轻人,下去把那只鞋与我拾起来!”

张良在一瞬间愣住了,心中涌起了极大的反感。这个醉汉,竟然傲慢无礼到要别人下河去给他拾鞋!他感到一种人格的侮辱,本想上前将他揍个半死,让他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但他立刻转念一想,算了,何必与一个醉汉计较,他不屑一顾地擦身而过,抬头回望西天的云彩。

老头子对他这些举动,连看也不看一眼,仍然用令人难以容忍的口气大声喊道:“喂,年轻人,你没有听见吗?叫你把鞋给我拾起来!”

张良猛地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要说他是一个无知的老叟吧,听他唱的“沧浪之水”,却又是那般意味深长,令人久久难忘。可为什么又 如此愚顽颟顸,使人憎恶?看在他吟唱出了那么一首美好动人的歌,再加上他又是那么一把年纪了,帮他一回也无妨,何必生这种人的气?平时不是经常告诫自己, 要吃得亏,受得气,能屈能伸吗?怎么遇到一点小事,就不能克制自己呢?

他默默地下到河底,拾起那只又脏又破的鞋,来到老叟面前,伸手递给他,心想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没想到这糟老头连手也懒得伸一下,用下巴向那只光脚点了一点,竟然说:

“把它给我穿上呀!”

得寸进尺,这老叟也真太过份了。

张良提着那只破鞋,扔也不是,穿也不是,世上还真难遇上这般刁钻古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穿就穿,看你又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突然想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句话,心里也就平静多了。

他一声不响地蹲下去,把那只鞋给老叟穿上。

这怪老头连一个谢字也没有,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仰天大笑而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以后,远远地又传来沙哑而苍凉的歌声: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歌声渐渐的微弱下去,在黄昏的原野上如泣如诉。

夕阳的余晖已经熄灭,暮霭在大地升起。苍茫的暮色中,张良独立桥头,他的胸中充满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个怪异的老叟,绝非凡俗之人。他那沉雄的歌 声,犀利的目光和奇特的笑声告诉他,人世间最神秘的东西就是人,人也决非一眼可以看透,一句话可以说清的,切莫因为自己的无知与傲慢而与一个真正称得上人 的人失之交臂。

他庆幸自己克制了鲁莽。

正在这时,有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响在他的耳边:“孺子可教也!你五日之后天明之前再来这里,我有话对你说。”

张良猛然回过头来,只见丛林边的斜坡上立着一个人影,正是那位老叟,说完又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暮色苍茫,大地沉寂。

他怀揣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神秘而兴奋的诱惑,五天后的清晨,他将会带来什么?他作出了好多好多的猜测,但都觉得不太可能。

他彻夜难眠。

会不会又是一个“信陵君的子孙?”难道说官府发现了他的什么可疑的行踪,派人试探他来了?不能不防!

五天之后,天色微明,他急匆匆地赶到桥边。黎明前十分沉静,只听得见河水流淌的哗哗喧响。

他又听见了老叟的笑声,像乌鸦的鸣叫。他来到他的面前:

“小子,你还认识我吗?哈哈……”

旅店老板?!那夜在荒野里他竟然没有死?

突然,丛林里一片通明,火光映天,密密麻麻的士兵剑拔弩张,向他逼进……

他急忙转身跳进河中,没想到那浅浅的河底,突然变成了悬崖,深深的无底的悬崖,他坠落着、坠落着,天旋地转……

他惊醒过来,一脸的冷汗。

窗口已经发白。糟了!他翻身下床,披衣往外奔跑。

曙光初露,田野笼罩着乳白色的晨雾。他一口气跑到河边,远远就看见老叟已端然坐在桥栏上,他不好意思地垂手恭敬地立在老人身旁。

老人颇有些愤慨:“年轻人岂可言而无信!我老叟竟然还比你先到,像话么?”

张良满脸通红,嗫嚅地说:“惭愧得很。为着与老先生相见,我激动得一夜不曾合眼。谁知天快亮时又一下子睡着了……”

“别说了,回去吧,再等五日,早点来!”

老人起身,拂袖而去。

五天前的老叟与今天的老叟简直判若两人,一个是落拓不羁、玩世不恭,一个是庄重严肃、深沉难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过去五日,这天晚上他早早入睡,猜测也是徒劳,干脆好好睡他一觉,明日早点去看个究竟。第二天天不见亮,他就起床向河边走去。大地还是黑沉沉的,他摸黑到了桥边,心想今天再没有什么借口了吧?

张良从拱桥的这头,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刚登上桥面的最高处,一眼就望见那边的桥头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坐在桥栏边,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严厉地问道:

“又来迟了吧?今天又作何解释呢?”

张良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今天我天不见亮就赶到这里,没想到仍然迟到了……”

老叟一点也不谅解他:“一个人连赴约都赶不到,还能干什么大事呢?两次失约,还能让别人信任你吗?看来你我没有这个缘份,你还是请回吧,明天就不必来了,我不想和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交往。”

说完,起身离去。

“老先生息怒。晚生决非有意怠慢先生,听到先生相召,有所赐教,我激动得彻夜难眠。想我一生颠沛顿挫,饱经磨难,虽立志治国平天下,但早过而立之年,至今 一事无成。望先生之赐教,如大旱之望云霓。晚生决非浅薄浪荡的纨绔子弟,望先生再给一次机会,先生教诲之恩,我当铭刻在心,终生不忘。”

这一番情辞恳切的话语,终于将老人感动,他回过身来只说了一句话:“事不过三,再过五日后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到了第五天晚上,他决定不上床睡觉,点上一只蜡烛,取出一卷木简来一直读到半夜。然后熄灯掩门来到桥上,他抬头一望,四野夜色深沉,满天星斗阑干。

他端坐在桥栏边,听见河水在日夜不停地哗哗流淌,阵阵晚风吹来寒气逼人,不免感到浑身瑟索。

他在等待着,像在等待一个决定命运的神示一般。静夜中,他听得见自己怦然心跳,老人带给他的将是什么?

他浑身都快冻僵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挺住,看他今天还能再说什么?

时间好象凝固了,他也好象凝固了,只有河水没有停息,风没有停息。

他凝视着夜空,今夜星光璀璨,繁星闪烁,像一局浩大的棋盘,布满了千万颗棋子。这是谁摆下的棋局?是两只什么样的手在操纵着棋子?千百年来这一盘厮杀的棋局谁胜谁负,何时终结?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坠毁在茫茫天宇。

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实在太渺小了。还不如一颗流星可以在一瞬间划亮夜空。

不,在博浪沙难道不是一颗闪亮的流星?但也仅仅是一颗流星而已!

人的生命,要像夜空中一颗光芒四射的星座,谈何容易!呵,流星如雨……

历史就是人杰的星空么?

满天繁星渐渐消隐,东方终于升起了一颗明亮的启明星。

他凝视着丛林边那条小路的尽头,等待着老叟的出现,他的眼睛不敢眨动一下。但是眼睛都望得酸涩了,还不见他的影子。

第一次他到来的时刻过去了,第二次他到来的时刻也过去了,丛林后的天空已经泛起蛋青的亮色。

他是不是又被这老头愚弄了?人间有多少虚假与欺诈都笼罩着一层庄严神圣的光环。

一股热血刷地冲上了头脑,他想站立起来,但双脚不听使唤,往前打了一个趔趄。突然他觉得腋下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有跌倒。

“哈哈哈哈,等得不耐烦了吧?请随我来!”

张良跟着老叟穿过丛林,爬上了这里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边坐了下来。

这时,一轮红日正从斑斓的朝霞间磅礴而出,光焰万丈。

老叟捋了捋被晨风吹得飘动的胡须,开始说话,声如洪钟:

“天下凡能成就大事的人,历尽艰险,坎坷顿挫,没有不九死一生。因此,只有坚韧不拔,百折不挠,方能排除千难万险。心粗气浮,一触即溃之人,不堪与谋。能 忍方才韧,逞一时之勇,凭莽撞之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力只能取一时斗勇之胜,智方可胜不可一世之敌。能通晓古今,胸藏韬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 算得上真正的大智大勇,才算得上真正的人杰。”

说完他起身从身后抱起一块大石头,从下边取出一卷木简递给张良说:“你可以将这卷书拿回去潜心攻读,好生领悟,它将使你受用终生。一旦天下有变,你可以为帝者师,运筹决胜。”

张良双膝跪在老叟面前,双手接过木简说:“承蒙先生教诲,晚生将铭记在心,感恩不尽。我与先生素昧平生,请教先生尊姓大名,为何要如此苦心地教诲于我,这是晚辈百思不得其解的,望先生明示。”

老叟坦然地答道:“只要你觉得我说的每一句话,是对你真正的理解,如春风之于草木,如甘霖之于枯禾,又何必叩问姓氏。人的名字可以朝夕更替,但一个人的人 格和志向却是难以改变的。你用的也并非你的真实姓名,我也早将我的姓名遗忘。你如果将来功成名就想要见我,十三年之后,那时你将辅佐一位王者经过济北谷城 山下,如果你在那里见到一块黄石,那便是我。”

说完起身飘然而去。

顷刻,远远的山谷间,又荡起他沙哑而苍凉的歌声: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张良独自坐在山头发呆,那歌声在他胸中荡起了一种难以述说的异样而又神秘的感觉。

这位“黄石”老人究竟是谁呢?

突然,老人那眯缝着的眼中那如炬的闪射的目光,在他心中撞出了火花!

铁匠铺前那位脑袋剃得光光,下巴上也没有长一根胡须的那位哑巴老铁匠,那隔着淬火水蒸气投向他的,不也是这如闪电般一击的炯炯目光吗?

难道会是他?!

他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

张良飞也似的跑回家里,闭上了门,洗净手后焚上一炷香,在如篆的袅袅青烟中,毕恭毕敬地打开木简,这是用小篆书写的三卷《太公兵法》。他认真地读着这位周文王的杰出军师——太公姜子牙的用兵之道,真如从厚重的阴云中,射出了一束明丽而眩目的阳光,令他激动得有些眩晕。

他渴慕已久的兵书,终于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瑰宝,捧在了他的手上!

……

他也是一个失落了姓名二十多年的流亡者。

大约二十多年前,正是秦王赢政继位后的第八年,他已年逾弱冠,精明强悍。当时也正是吕不韦权倾朝野的时候,他即为先帝压襄王的心腹股肱大臣,又辅佐幼帝有 功。先秦以来.盛行养士之风。寄居于朝廷权贵府中的士人,最多的达数千人。他们当中都是有一技之长的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是有学问的知识 分子,也就是有思想有头脑的读书人士——这种养士制度,虽然首先是出于军事角逐和权力斗争的需要,但是在客观上为一大批知识分子,提供了安定的生活环境和 物质保障。有利于思想的发展和文化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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