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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午夜,皓月中天(3)

张良面有难色,他确实没有想到吕后时至今日,还会提出这个问题来。因此,他尽力推辞说:

“请太后恕罪,多年来臣体弱多病,杜门谢客,早已不问朝政,恐难应命!”

“子房,我算是求你了!”吕后颇有些哀伤,“子房,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当年是你竭力保全太子,如今太子继位为帝,你能见他这般状态而不拯救吗?你运筹帷幄辅佐先帝高祖打下汉室江山,难道就忍心看着它衰落下去一蹶不振吗?”

张良有些动心了,但他仍然难以决断。

太后说:“子房,就三年,不,一年也行!只要你把他扶上正路,我就让你重新归隐,决不食言!”

张良最后说:“太后,容我回去好生想想,一月之内一定回禀太后。”

当然也不能逼他太盛,吕后答应让他回去想想。

当他走出长乐宫的时候,天渐渐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夜已深了,深秋的夜晚寒气袭人,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当他坐在车中驶出长安城,尽管放下了窗帘,阵阵秋风仍钻了进来,经过一阵颠簸,他的腹中有一种翻肠倒肚的感觉,难受极了。等了一会儿,他觉得手足都冻僵了,而腹中又是一阵阵绞痛,还没有回到紫柏岭,他就呕吐了……

一路上,何肩吓坏了。张良回家躺在床上,就上吐下泻,浑身滚烫,烧得喃喃自语:

“不、不……太、太后……我、我不去……不去……”

“何、何肩……我、我要……去了……不、不是……去京城……那里……我、我不能去……”

“不用……不用收拾……行囊……那里……那里什么……也不用……带了……”

“我……我要随……赤松子去了……”

第二天,他稍微清醒时,何肩问他,要不要把他病重的消息报告太后和惠帝?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何肩又问,要不要请一位郎中来看一看?

他也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何肩在山后找到一位采药老人,请他为张良看病。老人欣然前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步履轻盈,身轻如风。他来到病榻前,伸手为张良纳脉。刚一触到手腕,张良猛然惊醒。他以奇异的目光注视老人良久,嘴唇翁动,吃力地轻声吐出几个字来:

“是……你……伯、伯……盛……”

老人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子房,我来寻你.没想到正赶上为你送行!”

张良面带微笑,平静地合上眼睛,呼吸愈来愈微弱了。

老人慢慢松开手,起身离去。

何肩追了出来,问道:“先生,他还有救么?”

老人摇了摇头说:“他今晚子夜时分上路。”说完飘然离去。

是夜,子夜时分。

张良醒来了。他睁开了双眼,如大梦初醒,显得那般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愁怅,没有忧伤。也无所留恋,无所牵挂,无所悔恨,轻声地说了一句:

“我随赤松子去了。”

然后,他合上了双眼,永远地长眠。

烛光的火苗抖动了一下,熄灭了,化为一缕淡淡的青烟。

屋里顿时一片漆黑,窗口一束皎洁的月光透射进来,正照在张良的脸上,安详而平静。

何肩赶紧把门打开,快步来到院中,抬头一望,夜空如洗,天心一轮皎洁的圆月。

满山的松林,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松涛阵阵,如泣如诉……

月空里一只南行的孤雁,发出声声凄婉的哀鸣。

时年汉惠帝六年,即公元前189年。

按照张良的遗愿,他的坟茔垒砌在松林的清泉边,那块黄石随他一起葬入墓中。

吕后正在等待张良的答复,得到的却是他的噩耗。

他死后,被谥号“文成”。按照惯例,长子不疑袭封。次子辟疆年方十四岁,被吕后授为侍中。

张良死去一年后,年仅二十三岁的惠帝刘盈死去了。

再一年后,吕雉终于称帝。

张良生前说过一段话,是他自己一生的概述,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墓志铭:

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这就是张良的人生三部曲——

报仇强秦,天下震动;

为帝者师,封万户侯;

弃人间事,从赤松游。

张良死后四十四年,即公元前145年,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诞生。再过五十三年,即公元前92年,司马迁在困厄中完成了辉煌的历史巨着《史记》。在《史记》中,司马迁专门写了一篇《留侯世家》为张良立传。太史公在结语赞颂他说:

高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

在总览全书的《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又对张良作了总结性的评价: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

唐代司马贞撰《史记索隐》,其中为一百三十人写述赞,他为留侯张良写了一篇精彩的赞歌:

留侯倜傥,志怀愤惋。

五代相韩,一朝归汉。

进履宜假,运筹神算。

横阳既立,申徒作杆。

灞上扶厄,固陵静乱。

人称三杰,辩推八难。

赤松愿游,白驹难绊。

嗟彼雄略,曾非魁岸。

宋代大文学家苏轼写了一篇著名的《留侯论》,称赞张良有“盖世之才”,他认为“观夫高祖之所以胜,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而已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敝,此子房教之也。”

北宋大史学家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夫生之有死,譬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尝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 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阳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 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如今,张良墓究竟在何处?唐代张守节撰写的《史记正义》中引《括地志》云:“汉张良墓在徐州沛县东六十五里,与留城相近也。”

不论是谁出于什么动机,把张良的遗体搬回他的封邑埋葬,都纯属庸人自扰。如果张良有在天之灵,他的灵魂是无羁的灵魂,是自由的灵魂。

他的坟墓究竟在何处?又是否是他真正的墓地?这并不重要。

他永远活在历史与传说中,只要华夏子孙还在这个地球上存在,张良的名字就不会消亡。

他死后两千一百八十五年的历史已经证明,今后的历史还将继续作证。

公元一九九五年十一月至一九九六年七月于四川仁寿县城文林桥畔“虚静斋”,时年张良逝世二千一百八十五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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