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湾战争后的萨达姆 20、萨达姆的家族

担任总统期间，萨达姆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自己的家族成员牢牢掌控伊拉克政府。他把许多亲戚和族人安插在各种政治职位上，特别是一些敏感的机构，如安全部队、秘密机构以及军队等。但是这种家族式的忠诚也开始出现了裂变。正在萨达姆忙于发动战争和镇压企图推翻他的暴动时，其家族内部的争斗也在不断升级。

　　就在这个关头，萨达姆有了一个新欢。一个名叫汉纳*贾尤的人与萨达姆的关系十分密切，此人负责在萨达姆用餐前为他品尝每一道菜，以确保萨达姆不会中毒。贾尤把一位名叫萨米拉*沙班达的已婚漂亮女子介绍给了萨达姆。萨达姆对她一见钟情，很快安排她与自己丈夫离婚，然后在妻子和孩子们错愕的目光下，让萨米拉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自觉脸上无光的萨吉达从此退出人们的视线，过着一种安静、封闭的生活。
　　萨达姆的大儿子乌代特别为母亲受到的屈辱感到愤怒。1988年10月，巴格达城为这位埃及籍的新任第一夫人举办了一个盛大宴会。乌代醉醺醺地出现在宴会上，随后在盛怒之下杀死了贾尤。得知朋友被杀的消息后，萨达姆暴跳如雷，失去理智的他发誓要处死乌代。据说当时惊慌失措的乌代曾经想过自杀。后来经过家族成员们从中调解，萨达姆才决定宽恕自己的儿子，不过还是把他送到了日内瓦，与萨达姆同母异父的兄弟巴尔赞生活在一起。几个月后，萨达姆开恩让乌代返回伊拉克。
　　然而，没过几年，乌代就有了一个酗酒无度、玩弄妇女的臭名声，他还经常虐待身边的女人。与他父亲一样，乌代也喜欢昂贵的雪茄和苏格兰威士忌。他收藏有大量名贵雪茄。在担任伊拉克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和伊拉克足球协会主席期间，据说乌代会下令折磨那些成绩没有达到他的期望的运动员。他拥有两家伊拉克主流报纸，经常在自己的报纸上诽谤对手。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乌代负责一个臭名昭著的安全机构——“萨达姆敢死队”。在整个制裁期间，他一直从事着走私活动，从中牟取暴利，从而聚敛了庞大的个人财富。
　　对于许多伊拉克人而言，乌代是萨达姆政权所有邪恶本质的象征。1996年12月的一天晚上，乌代前往巴格达西部的曼苏尔区参加他一个表亲举办的宴会。当天晚上，另外一个人开着乌代的那辆保时捷跑车，而乌代本人坐在后座上。当他们的车遇到红灯停下来时，一群人手持冲锋枪对着汽车一阵狂扫。司机当场被打死。乌代自己也身中八枪，但是幸运地逃过死劫。伊拉克电视台对这件事作了轻描淡写的报道，声称：“他受到一群胆小如鼠的人的袭击，只受了一点轻伤。”
　　萨达姆的二儿子库赛似乎与他哥哥有些不同。他比乌代更为冷静、严肃。作为伊拉克特别安全组织的负责人，库赛主要负责大力打压萨达姆的政治对手们。两位伊拉克学者这样评价萨达姆的这两个儿子：“声名显赫的父亲通常会养出声名狼藉的儿子。”
　　20世纪90年代末期，库赛逐渐得宠，隐隐然已经有成为萨达姆的政治接班人的态势。2001年，库赛入选重权在握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地区领导机构（即伊拉克复兴党的中央机构）。伊拉克政府官员通常会用“2号”和“3号”来分别称呼乌代和库赛。这两兄弟一直在互相较劲，看谁最终能成为“2号”，谁又最终沦为“3号”。按照传统，身为长子的乌代应该继承父亲的职位。然而，时间证明，二儿子库赛似乎更有可能从父亲手里接过权柄。事实上，萨达姆已经宣布过，万一他病倒或者死亡，库赛将成为“看守总统”，代替他行使总统权力。
　　然而，在萨达姆的家族成员中，相互不和的并不止这两兄弟。1989年5月，萨达姆的表兄阿德南*海拉拉去世。在自己一生中，萨达姆与这位表兄兼大舅子的关系特别亲近。阿德南*海拉拉生前担任伊拉克国防部长，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萨达姆对他十分信任。两伊战争期间，阿德南在推动战事进展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伊拉克人把他视为一位战争英雄，他在伊拉克人当中广受欢迎。当天在结束对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地区的视察后，阿德南乘坐直升飞机返回巴格达，但是飞机在中途坠毁，机上人员全部死亡。官方对事故原因的解释是，当时发生的一阵沙尘暴引起了机械故障，从而导致飞机坠毁。然而，大部分伊拉克人认为，萨达姆对深得人心的阿德南越来越心存妒忌，并把他看作自己权力的一大潜在威胁。有传言称，阿德南的死完全是由萨达姆一手安排的。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萨达姆还是公开表达了对他死去的表兄的哀思，并下令为他建造一座巨大的坟墓。
　　萨达姆的几个女婿也逐渐在他的政权中位高权重。萨达姆安排自己的孩子与亲戚之间通婚，本意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家族和家庭纽带，不过这种策略似乎并不完全奏效。乌代娶了萨达姆同母异父的兄弟巴尔赞的女儿。但是几个月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据说是因为乌代经常毒打自己的妻子。萨达姆的女儿拉娜嫁给了萨达姆*卡迈勒，这位曾经在电影《长夜漫漫路迢迢》中饰演过萨达姆*侯赛因的表兄。拉娜的姐姐拉加德嫁给了萨达姆*卡迈勒的哥哥侯赛因*卡迈勒。与萨达姆一样，卡迈勒兄弟也出生于提克里特附近的奥贾村。
　　卡迈勒兄弟在一些重要机构中担任要职，帮助萨达姆巩固权力，为他提供保护，并千方百计误导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的武器核查工作。萨达姆*卡迈勒在一些秘密机构任职。萨达姆一开始指派侯赛因*卡迈勒负责国防工业，后来任命他为国防部长。侯赛因*卡迈勒帮助萨达姆建立了共和国卫队，并一直致力于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但是，问题开始出现了。1991年秋天，卡迈勒不再担任国防部长。有人认为，他从权力宝座上摔下来，是因为他在与乌代争夺权力、争夺政治资源以及争取萨达姆的欢心的争斗中败下阵来。萨达姆的堂弟阿里*哈桑*马吉德成了新任国防部长；他在镇压库尔德人叛乱时曾经使用化学毒气，因此得到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外号——“化学阿里”。
　　萨达姆另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瓦特班*易卜拉欣自1991年以来一直担任内务部长。乌代与瓦特班长期不和，1995年春天，乌代公开指责内务部存在安全漏洞。萨达姆很快撤去了瓦特班的职务。然而，乌代仍然对他这位叔叔心存厌恶。1995年8月，巴格达举办了一个庆祝两伊战争结束的盛大宴会，萨达姆把这一天定为战争胜利纪念日。乌代出席了宴会，并与叔叔瓦特班爆发了冲突。当天晚上，乌代手持一枝半自动步枪向客人们一阵狂扫。瓦特班腿上受了重伤，6名年轻妇女被打死。
　　就在同一天晚上，卡迈勒兄弟携同妻子儿女，分乘几辆黑色奔驰车穿越伊拉克。他们正在实施一次叛逃，目的地是约旦。他们到达安曼的一家宾馆后，马上给约旦国王侯赛因打了电话，寻求政治庇护。侯赛因国王曾经有一段时间与萨达姆的关系十分密切，有时还会就一些私人事务向萨达姆征求意见，在政治领域他也经常与萨达姆站在一边。然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伊拉克和约旦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冷谈起来。侯赛因国王向卡迈勒兄弟提供了庇护，从而完全断绝了他与萨达姆的关系。这些叛逃者到达约旦后不久，侯赛因国王向克林顿总统提及了此事，当时美国向约旦提供着全方位的支持和保护。卡迈勒兄弟是萨达姆政权中的精英成员，而且他们还带上了自己的妻子——萨达姆的女儿们，这些人物的叛逃在当时是个特大新闻。美国媒体把这个事件称为是“对侯赛因总统的铁腕统治最为沉重的打击”。侯赛因*卡迈勒尤其是位重量级人物，他是一位“真正的内部人士”，掌握着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第一手资料。
　　到达安曼后没过几天，侯赛因*卡迈勒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在全副武装的保镖护卫下，卡迈勒神情严肃地出现了，他身穿剪裁讲究的套装，留着一口大胡子。他告诉聚集在这里的各国记者：“我们将动员伊拉克人民和整个中东地区的人民行动起来推翻萨达姆政权。”他呼吁共和国卫队、伊拉克陆军以及所有伊拉克社会团体作好准备，把伊拉克转变为一个基于现实主义的现代国家，并改善与别国的关系。但是，分析人士认为卡迈勒能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因为他是萨达姆的至亲，并且曾经全力镇压过伊拉克库尔德人和什叶派穆斯林，他不是一个可让伊拉克人信任的领导人。一位阿拉伯官员指出：“他不是一次起义的领导人，他也没有追随者。”一位美国情报官员说道：“他的计划是，他将在美国陆军和空军的保护下返回巴格达，然后坐享其成。”然而，美国政府对这个计划并不感兴趣。卡迈勒的确与联合国特别委员会的官员进行了会面，并且提供了关于萨达姆的武器计划以及他藏匿武器行为的一些令人震惊的新信息。他说道，萨达姆及其家族对制裁和武器核查恼火不已。卡迈勒透露道：“他们心里充满了憎恶。”
　　身在巴格达的萨达姆对此事的反应十分迅速。他指派乌代前往安曼，声称萨达姆的女儿们是被绑架到约旦的，要求让她们返回巴格达。但是，乌代两手空空地离开了约旦。萨达姆发表了一个公开谴责卡迈勒兄弟的演说，，指控他们窃取了巨额国家财富，而且还说道，他们“就算死了也比这样耻辱地活着要强”。一名伊拉克人告诉记者说：“凡是与侯赛因*卡迈勒握过手的人都遭到逮捕。他们切断了卡迈勒在家族和政府内部的所有联系。”
　　这次叛逃事件引起了世界媒体的广泛关注和报道，它显示，萨达姆对伊拉克的控制可能已经开始松弛。为了重新巩固自己的权力，萨达姆下令在1995年秋天举行一次全民公投。在这次公投活动中，没有其他竞选者与萨达姆进行竞争。伊拉克人只是被问道：“你同意萨达姆-侯赛因担任伊拉克总统吗？”遍布伊拉克的宣传牌写着这样的标语：“支持、支持、支持萨达姆。”据报道，99.96％的伊拉克选民投了赞成票。
　　对于卡迈勒兄弟而言，逃亡生活很快变得相当乏味。除了最初带来的一阵舆论旋风，此后就很少有人关注他们。伊拉克反对派对他们嗤之以鼻，认为他们兄弟俩与萨达姆政权是一丘之貉。情报官员也不再找他们问话。甚至约旦王室也和他们保持距离。与此同时，萨达姆的家族发出了和解的信号，萨达姆直接给侯赛因-卡迈勒打电话，要求他返回巴格达，并向他保证人身安全。叛逃几个月后，卡迈勒兄弟全家打点行装，驾驶着他们叛逃时用的奔驰车重新返回伊拉克。乌代在边境上迎接他们，并带走了萨达姆的女儿和外孙。伊拉克电视台不久后宣布，萨达姆的这两个女儿已经和各自的丈夫离婚了，因为当初他们违背自己妻子的意愿，把她们强行带到约旦。官方的声明称：“卡迈勒兄弟俩背叛了祖国，辜负了高尚的家人和亲属对他们的信任和厚望，她们拒绝与这样的人保持婚姻关系。”返回伊拉克后，萨达姆的女儿们在提克里特过着封闭的生活。
　　同时，卡迈勒兄弟也返回了提克里特的家中。很快，整整一车的武器被运到他们的住处，这暗示着一场战斗即将来临，他们不得不做些自我防卫措施。提克里特人血液中的骄傲促使他们如此行事。他们的住处很快被阿里-哈桑-马吉德领导下的共和卫队包围，萨达姆的儿子，乌代和库赛，站在一旁监督。接下来是持续13个小时的激烈枪战，最后以卡迈勒兄弟的死亡收场。事后，萨达姆声称，他为女婿们的死感到难过，他们是死于家庭纠纷，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骄傲，他们从来没有向他提及此事。萨达姆说道：“不过，他们最终用自己的鲜血洗清了身上的耻辱。如果他们的家人向我征询过意见，我会阻止他们之间的争斗的……不过好在他们没有向我提及此事，因为如果我觉得应该原谅的时候，我自然会原谅他们的。”
　　伊拉克媒体把卡迈勒称为“犹大”，宣称：“就像犹大背叛耶稣一样，卡迈勒也背叛了萨达姆。”尽管萨达姆已经正式表示原谅卡迈勒兄弟，他们还是死了，不过他们的死被描述成是马吉德家族实施贝都因式的报复行动导致的。如此一来，这次叛逃事件以及鲜血淋漓的解决方式就被当作是一个私人家族事务，而不是一个全国**件。
　　卡迈勒兄弟的叛逃行为，部分原因是他们与乌代之间的仇怨，他们的行为进一步激化了萨达姆家族的内部矛盾。萨达姆的弟弟巴尔赞接受了一家主流阿拉伯语报纸的采访，在谈到乌代时他说道：“如果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能力，那么许多问题都可以避免。有意染指伊拉克权力继承的做法是不可取的。”1996年12月，从暗杀行动中逃过一死的乌代在医院养伤时，萨达姆把一些家族成员召集到了这家医院。他用一种愤怒和厌恶的语气指责他们滥用暴力、贪污腐化。萨达姆提醒他们，正是由于他，他们才拥有今天的一切。“你们用一种最丑恶的方式，滥用着自己所有的权力、影响和地位……我们不是**政权，至少目前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