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萨达姆倒台 29、对萨达姆发动战争的争论

　　一些政府官员继续密切关注萨达姆所谓的极具威胁性的武器计划，然而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在如何解决当前危机的问题上很难达成共识。当时可供选择的方案主要有：依靠联合国进行外交斡旋来阻止可能的威胁，同意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再次进入伊拉克，搜出任何萨达姆可能储藏和制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组建一个类似1991年在海湾战争中打败伊拉克的国际联盟，为军事打击做好准备；又或者在不久的将来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对伊战争。
　　美国政府内部的高官们对于采取哪种选择也不是一条心。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迪克*切尼以及康多莉扎*赖斯支持发动一场战争，从根本上瘫痪萨达姆的武器计划，因为他们确信，萨达姆的这个计划对美国构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胁。2002年12月，保罗*沃尔福兹发表一个演说称：“解除伊拉克恐怖政权的武装，是赢得反恐战争的一个关键。”美国国防政策委员会主席理查德*派瑞支持发动战争，他指出萨达姆还对美国的重要盟友以色列构成了威胁。美国国务卿科林*鲍威尔曾经在1991年的海湾战争中担任过一名军事指挥官，但是长期以来他却一直主张通过联合国开展外交工作，给武器核查人员时间，以找出可能存在的伊拉克非法武器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鲍威尔的立场似乎也发生了改变，越来越倾向于支持发动一场战争。
　　在这个节骨眼上，几名老布什总统时期的前政府高官在向伊拉克发动战争的问题上郑重地表达了保留意见，而他们也曾领导了1991年的美国对伊战争。当年老布什的国家安全顾问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在媒体上表示，他主张通过联合国展开强有力的外交活动，并认为萨达姆没有把美国当作袭击目标。他在美国《华尔街日报》上撰写社论说道：“没有什么证据表明萨达姆与恐怖组织有联系，而能证明他与‘9-11’袭击事件有关的证据就更少了。事实上，萨达姆的目标与威胁着我们的恐怖分子的目标没有相通之处，对他来说，与恐怖分子合作不能带来什么好处。”老布什时代的国务卿劳伦斯*伊格尔伯格认为，如果发动一场战争推翻萨达姆，那么美国将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身于伊拉克事务难以自拔。他预测说：“如果我们把他赶下台，那么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将可能不得不在伊拉克保持军事存在。”
　　爱德华*派克曾经在1977年至1980年担任美国驻伊拉克利益处负责人，他撰文写道，自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以后，美国对伊政策的基调就转向了推翻萨达姆。“这种政策根本就是错误的，推翻萨达姆并不符合我们的原则，而且这种做法可能会牵连到成千上万个生命；这个政策即使获得成功，也不一定符合我们的利益。没有人授权美国来决定谁应该是伊拉克的统治者。”1993年至1997年担任美国国务卿的沃伦*克里斯托夫在《纽约时报》发表社论称：“除非总统已经得到确切情报，萨达姆已经秘而不宣地拥有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否则的话，来自朝鲜以及国际恐怖主义的威胁比伊拉克构成的威胁要更为紧迫。毫无疑问，如果萨达姆*侯赛因不再统治伊拉克，那么世界会变得更为美好。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现在就发动战争把他赶下台，很有可能会分散我们的精力，从而耽误我们处理一些更为严重的威胁。”
　　两名资深的西方记者从萨达姆担任贝克尔总统的副手以来就开始关注他，数十年来一直在做关于萨达姆*侯赛因的报道，然而他们二人对布什政府的伊拉克政策的看法也大相径庭。《华盛顿邮报》的吉姆*霍格兰写道：“11年来，萨达姆*侯赛因时不时地指使他的下属对外界放风，他将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然而在国内，他却一直向伊拉克公众表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定会在他手里制造出来。现在他似乎终于碰上了一位喜欢跟他较真的美国总统了。”与此同时，法国《世界外交报》的记者埃里克*鲁洛写到了布什政府的战争政策对公众舆论的影响。鲁洛写道：“由于情报出现了大量纰漏，布什政府的政策似乎没能产生它想要的效果。出乎布什政府的预料的是，它的战争计划带来了许多问题，并引起了许多反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欧洲国家（公众舆论以及大部分政府）从未像如今这样对它们美国盟友的行动持保留态度。阿拉伯国家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团结一致地（至少是在公开场合）对一个行动计划进行谴责，而且这个行动计划的目标是除掉一个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十分害怕的人物。”
　　在战争前的几个月里，那些常年研究中东问题，特别是伊拉克问题的学者们，在应该如何对付萨达姆的问题上没有作出过多评论。但是在美国各地的大学里，争论却异常激烈，学生们和教授们纷纷组织辩论会、观看电影系列片、开展座谈会并举行游行示威活动。许多学者和分析人士在许多公开场合宣扬自己的观点，试图在这个紧要关头把他们的意见传达给政府以及公众。肯尼思*M.波拉克在白宫易主之后，辞去了他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职务，成为布鲁金斯学会萨本中东政策中心研究主任。他在2002年出版了一本影响力极大的书，名为《危机风暴：入侵伊拉克》。波拉克在书中写道：“不幸的是，美国唯一可以采取的明智而现实的行动就是全面入侵伊拉克，打败伊拉克的武装部队，推翻萨达姆政权，并彻底破坏这个国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对美国政府可以采取的其他一些政策进行对比之后，波拉克总结说：“只有采取实现政权更替的方法，才最有可能赢得一部分伊拉克武装人员及平民的支持，他们正盼望着萨达姆倒台。”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爱德华*赛义德于2002年9月25日去世，数天后，英国《伦敦书评》刊登了他的一篇论文。赛义德是一名知名的公共关系学者，一直以来充当着美国与阿拉伯世界的一个重要调停人。赛义德在文章中驳斥了伊拉克可能对美国的自由和安全构成威胁的论调，因为数十年来的战争和制裁已经大大削弱了伊拉克的力量。赛义德继续表示：“我甚至不屑于对萨达姆进行谴责：我当然认为他应该被赶下台，并遭受处罚。最可恶的是，他无情地迫害着本国人民。”但是赛义德强调，通过军事干预实现政权更替的政策潜伏着巨大危险；他指出，那种认为一个世俗的伊拉克与具有“极端神权思想的‘基地’组织”有联系的观点是毫无根据的。在赛义德看来，战争的结果难以预测，具有不确定性，并有潜在的危险。英国政治学者托比-道奇支持他的观点，道奇警告说：“与让萨达姆继续统治伊拉克相比，推翻他的政权可能会给该地区带来更大的不稳定。”
　　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一些政治人物也对仓促发动一场没有国际支持的战争表示反对。来自纽约的民主党众议员查尔斯*兰格尔说道：“作为一名上过朝鲜战场的老兵，，我对独裁者没有好感。萨达姆*侯赛因——不管他会构成什么威胁——都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但是这一切要以联合国的名义，并拥有我们盟友的全力合作。美国不应该一意孤行。”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民主党参议员罗伯特*拜尔德也对布什政府发动战争的计划表示反对。2002年9月，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举行的一次听证会上，他向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提及一篇刊登在《新闻周刊》上的文章。拜尔德引用了这篇文章对美国的伊拉克政策的评论：“这个怪物是在美国的帮助下诞生的，如何对付他——以及在他倒台后会发生什么事——这些问题一直困扰了我们四分之一世纪。”他还表示，美国疾病防控中心前负责人在1995年向一位参议员写信指出：“美国政府在1985年给伊拉克科学家提供了20多个病毒和细菌样本——其中包括鼠疫、波特淋菌、炭疽热以及其他致病性病毒和细菌。”拜尔德议员宣称：“美国人民需要知道，美国是否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现状，而现在政府寻求摧毁这些武器。我们现在努力要消灭的这个怪物很有可能正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参议员们应该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美国人民也应该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2002年10月，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分别以77票对23票、296票对133票通过了一个对伊拉克发动战争的决议。该决议规定，总统需要在展开军事行动之前或48小时之内知会国会，执行联合国决议的所有外交努力都已失败。布什总统说道：“美国国会已经清楚地向国际社会和联合国安理会说明，萨达姆*侯赛因和他的非法政权对中东地区、世界以及美国都构成了严重威胁。我们对此不能无所作为，必须解除萨达姆政权的武装。”然而，尽管对伊动武的决议得到通过，但围绕这一决议仍然时有争论，一些议员认为决议的语言太露骨，它的通过也太过仓促。甚至一些投赞成票的人也表示反对发动战争。共和党参议员黑格尔曾经参加越南战争，他经常发表言论，反对布什的这一政策。12月，黑格尔结束中东之行回国后，在对外关系委员会上说道：“我们安全并没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要求发动战争，这等于把我们在中东地区的朋友和盟友推向别无选择的悬崖边上。这就是我们目前的真实处境。在中东和世界上其他地区，没有人怀疑我们的力量，但有许多人怀疑我们的目的。我们不能让世界认为，我们急于发动一场战争。”
　　就在布什总统不断高声要求发动军事行动的时候，国际社会也在展开一系列外交努力。11月8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第1441号决议，目的旨在解除伊拉克所有可能存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声明如果萨达姆拒绝这么做，那么他将面临严重的后果。11月底，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在4年后首次重返伊拉克。瑞典外交官汉斯*布利克斯负责这轮武器核查行动，他喜欢把这轮行动称为“迄今为止范围最广、效率最高的核查行动”。
　　尽管联合国安理会要求萨达姆解除武装，然而如何达到这个目标却成了国际社会争论的一个焦点。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是布什总统一个最坚定的盟友，他支持对萨达姆发动战争。布莱尔认为萨达姆的武装必须被解除，他说道：“世界各国应该在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问题采取一致立场，否则我们将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所带来的后果感到懊悔。” 英国外交大臣杰克-斯特劳细述了英国的立场，明确表明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解除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解除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破坏其相关计划，并切断其武器来源途径，包括联合国安理会决议规定禁止进入伊拉克的弹道导弹。这些手段可以降低伊拉克威胁邻国及本地区安全的能力，并防止伊拉克对本国人民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西班牙和意大利的领导人也赞成采取军事行动解除萨达姆的武装。而另一方面，德国、法国、俄罗斯以及中国领导人主张在联合国的主持下，通过和平手段解除萨达姆的武装。在战争爆发前的几个月里，这些国家不断呼吁支持国际原子能机构以及联合国主导下的武器核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