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乱世孤主 第二十九章 谋发潮见坂(2)
“明不明白是一回事,但违抗主命,绝非松平人所为。”
“那么,我就告诉你生存之道:户田、松平和水野三藩结成同盟,如果今川与织田发生了冲突,则静观其变。如此,他们都无法取胜。既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自会故弃战事。”
“那……那怎么可能?不要做梦了。水野氏已经投靠织田。你户田的做法也匪夷所思。我们主公为何要听任你的摆布?”
“此事你不必担心。竹之内波太郎先生将竹千代送至尾张后,自有办法让你看到三家结盟。”
“竹之内波太郎?他是什么人!”
波太郎不嗔不怒,道:“在下乃碧海郡熊若宫,可听说过在下之名?”
“熊若宫?”与三左卫门不禁向戴着斗笠、冷冷伫立在一边的波太郎望去,甚是震惊,“你真的是波太郎?”
波太郎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你何时成了织田信秀的家臣?我听说,你祖上本乃南朝贵人,你何时投了织田氏?”
“与三左,”宣光道,“水野、松平和户田三家若不能结成联盟,终归会被织田或今川氏所灭。我们在此交战毫无意义,你不如暂且陪竹千代到尾张,在那里守护少主,以期将来,怎么样?”
“如果我说不,又当如何?”
“那只能杀了你。”
“哦。”金田与三左卫门又咯咯地咬着牙,但这次声音却很弱,他已经没有那么愤慨了。雨水已将众人脊背打湿。他瞥了一眼轿子。德千代和三之助的小脸十分 紧张,紧紧盯着已经拉开的弓。轿子里面很黑,竹千代正襟危坐。虽然只是一个仅四岁多的幼童,他并不特别害怕,也没有大呼小叫,而是非常安静,让人怀疑他是 不是睡着了。
“尾张一直想得到这个人质。”这样想着,金田与三左卫门突然觉得气闷,一股热泪混着雨水,流过脸颊。若真打斗起来,稍有不慎,便可能使幼主被杀,那才真正不可饶恕。想到这里,与三左卫门心动了,但被欺骗的愤怒仍然在他心底燃烧。
“怎么样,你明白了吗?”宣光问道。
与三左卫门又咆哮起来:“我不从又怎样?”
“与三左,你太啰嗦了!我已经说过,即便杀了你,我也要将竹千代送到尾张。”
“为何要送到尾张?”
“那还用说!做织田氏的人质。没有这个人质,织田信秀大人怎会信得松平人?”
“我再问你,”不知何时,与三左卫门握刀的手已经垂下,他挺了挺已经淋透的身子,“若将少主送到尾张,今川一旦得知,岂肯善罢甘休?如果因此导致今川和松平战事,又怎生是好?”
“不必担心。松平人完全可以说,是织田氏劫持了人质。”
“好。”与三左卫门叫道。这个耿介的三河武士已经无法忍受类似的问答了。“只要少主能活下去。”他寻思,只要能够保证这一点,他便可以再找机会展示三河武士的气节。
“你们去少主的轿子里。”他想告诉德千代和三之助不要离开竹千代半步,但话犹未完,他已经合上轿门。
“啊!”五郎政直突然惊叫起来。原来,就在合上轿门的一刹那,金田与三左卫门突然持刀对着自己,好像是要切腹自杀。
人们呆住。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烈的场面。
“看……看……看着我!”与三左卫门大叫着,右手用力将刀刺向自己,大刀深深地扎进了腹部,在腹中猛烈地搅动一阵后,他摇摇晃晃地扑倒在沙地上。鲜血 霎时染红了沙土地,与三左卫门集中全身的力气,直直盯住宣光。“这……这才是松平人的……气节。”他突然将刀从腹部拔出,然后,对准喉咙,猛刺。鲜血喷 涌,与三左卫门双眼圆睁,身体猛然向左倒去。
五郎震惊得连连后退。宣光默默无语。
波太郎大步走上来,抱起与三左卫门的尸首。“这确实是你的气节。明白了,明白了。”
与三左卫门已经完全断气,但那只握刀的手却仍在痉挛。
波太郎默默取下刀,说道:“起轿。”他不想让轿中的三个孩童看到与三左卫门的惨状。
轿子又被抬了起来。如今大势已定,再也没有人阻挡他们的行动。迈下三级石阶,便到了泊船处,三艘小船隐约停在烟雨中。轿子很快被抬上其中一艘船。
确认无事后,波太郎重又回到与三左卫门身边,望着仍然呆呆立在那里的宣光兄弟,指着尸首问:“怎么办?”
宣光和五郎对视一眼,静静点点头。
“那么……”波太郎环顾了一眼周围,“把他放到船上去。放到我的船里。轻点儿。”
“是。”户田家的家臣们应道,然后抬起尸首。
“要扔到海里吗?”五郎问。
波太郎哼了一声,瞥了五郎一眼,“与三左卫门不想离开竹千代公子。你难道不明白吗?”
“这……”
“武士有武士的气节。就让他去看看竹千代将来的落脚之处吧,那里很平静。”波太郎语毕,迅速走开了。
后来,这具尸首被遗弃于竹千代在尾张的临时寓所前面。向冈崎方面的报告则称,金田与三左卫门为了夺回竹千代,潜入热田,最后壮烈战死。
波太郎登上载着尸首的船只时,五郎也战战兢兢钻进那艘放有竹千代轿子的船里。
宣光站在泊船处。“请您进轿子里面吧。”家臣劝道,他只是轻轻摇了摇手,依然站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
不久,竹千代和五郎的那只船首先离岸,接着是护卫的船,最后是波太郎,他们都离开了。宣光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直到他们消失在细雨漾漾的海面。
“竹千代……真喜姬……广忠……五郎……”船消失后,宣光恍恍惚惚地念叨着这些人名。他们究竟会有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都是些悲哀的过客罢了……自己和父亲也一样……今川义元和织田信秀概莫能外……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