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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双雄罢兵 第四章 稚子生大谋

  石川数正在大坂城迎来了天正十三年的正月。表面上看,他的任务是使于义丸尽快习惯在大坂的生活,其实他乃是奉家康之命,查探羽柴秀吉的真实用意。秀吉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怎样才能叫家康来大坂呢,你不想想?”他把数正当成家臣似的问道,“要尽快平定天下,有几件大事必须先做好。即使让我向家康低头,亦无妨。”

秀吉每天忙于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去年十一月,他已成了从三位大纳言了,可是他对官位似毫不在意。“大纳言很了得吗?哦,我才不管那个。”

然后他立即像忘记了这件事,道:“现在我不放心的,除了家康以外,还有另外一人。正是丹羽五郎左!我催了他好几次,他都不来。我对他讲,今日我的大业,有一半是靠他完成的,若他担心,可带大军前来,只要让我看看他就是。”

秀吉把这种事都毫不保留地道出了。问题是,若是若狭的丹羽五郎左和越中的佐佐成政与家康合为一气,又与北条父子携手举兵,那便大坏。秀吉似乎十分担心这一点,才认为把家康请来,乃是重中之重。若连家康都俯首称臣了,余下的丹羽、佐佐和北条,即使有二心,也不足为患。

在大坂过天正十三年新年的数正,却不可否认自己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了。秀吉的强势和魅力,与家康完全不同,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乃是如旭日东升般的光辉。

在大厅的高阶上接受贺辞时,秀吉始终微微笑着,不过,他的脸上已隐然浮现出半年前尚无的威严。此时,城中已建了很多房子,细川、字喜多、蜂须贺、堀、前田、浅野、筒井等大名,先后自然地成了他的家臣。就在他举行酒宴请这些家臣的时候,朝廷为他叙勋的旨意也到了。

正二位内大臣。这是对他从天正十一年秋冬修缮皇宫之事,加以表彰,也是通过前关白近卫前久和右大臣菊亭晴季之手,朝廷确定他为“天下人”的证据。

这时,秀吉笑了,道:“内大臣的品位比征夷大将军还低多少呢?”

秀吉升正二品、任内大臣之事,使数正大受震撼。因为此时的家康乃是左近卫权中将,从四品。然而,在这几年里,家康一直背着秀吉,通过茶屋四郎次郎向朝廷纳贡,今年一年就向宫里献了两只白鹤、十枚黄金。老实说,这些贡品的用意,乃是希望官位不要和秀吉相差太远,可是现在看来,二人已经无法相比了。

正月初三下午,秀吉把数正叫进房里,以坦诚而亲密的态度对他道:“你觉得大坂的新年如何?我现在是内大臣,到七月十五我想晋为征夷大将军。如此一来,日本诸将若违反我的命令,我便有权把其定为盗贼。所谓征夷大将军,若非源氏的直系后裔,是当不上的啊!不过,我不同,因为我乃太阳之子。”说罢,大笑。

“真是恭喜了。”数正答,觉得全身冒汗。

“数正,你想出请家康到大坂来的好办法没有?”

“抱歉,实无什么办法。”

“我马上要去征伐纪州,这是对他们受了家康和信雄煽动,所引起骚乱的惩罚。故,他们很可能去向家康求援。根来、杂贺之众不用说,就是高野山,只要他们不顺从,我就放火烧了他们。我是学右府大人在比睿山的做法。”

数正慌忙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我会报知主公,不可在背后支持他们。”

“哈哈哈,我知道,家康最终和我一战,是为了信雄。这个信雄,这回要去纪州劝降了。”

“中将大人?”

“对!”秀吉随意地点头,“现在信雄当从清洲出发去滨松了,目的是劝说家康到大坂来。”

“信雄去滨松?”

“这样一来,家康绝不会不来。我的计划,是收拾完纪州,再攻四国之长曾我部,制服了长曾我部,接着对越中的佐佐成政发起攻势。成政现在频频派密使去家康那里。那时,若家康还举棋不定,我将以对待其他大名的方式待他了。”

“我一回去,就会把这些话告诉主公。”

“干脆我和家康结成亲家好了,怎样?”

“亲家?”

“家康还没有正房吧?我把妹妹嫁给他,我俩成了郎舅之亲,家康也有面子。”

一瞬间,数正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他知道,秀吉已没有未出嫁的妹妹了,不由得惊问:“大人说什么?”

秀吉又重复一遍:“我说,若他娶了我妹妹做正室,我们就是亲戚,家康也有面子。”

“大人的妹妹?是指……”

“朝日啊!”

“就是佐治日向守夫人?”

“现在是,可是我叫他们散了,不就得了?”

“哦。”

“年龄嘛,她大概有四十二三岁,家康多大岁数?”

数正有些张口结舌,“我家主公四十四。”

“好,年龄也相当。怎样,就这么办?”

“这……”

“我要带于义丸去征伐纪州,到时可以用到阵中探望亲人为名。”秀吉说到这里,话题一变,“对,对,还有于义丸嘛!”

“啊?”

“于义丸相当机灵啊!”

“机灵?”

“浅井小姐,好像不是姐姐,是小妹妹。”

“小妹妹?”

“三小姐啊,哈哈,若是两个姐姐,我还可以斥责,可是就没有必要斥责三小姐了。真是办家家酒,办家家酒啊!哈哈!”

“这是怎么回事?”

“莫要管,莫要管。我定要把他交给筒井,好好教导他。不过,朝日的事,家康当不会拒绝吧?若拒绝了,只有兵戎相见了。我不能再作比这更大的让步。否则,大名们会有话说,朝廷也不答应。”

“……”

“数正,未几我便是大将军,希望我的妹婿能协力助我。看家康是助我一臂之力以平定天下呢,还是要背上扰乱太平的罪名。哈哈。”

数正两眼直直地看着秀吉,说不出话来。秀吉的提议着实令人震惊!要把年过四十、渐入老境的朝日姬,从佐治日向守手里夺过来,许为家康的正室。此事怎可轻易回应?秀吉能说出这等话来,一定是铁了心!然而,他已经操纵了朝廷,一旦发生纷争,他便可轻而易举地给人冠以罪名。

“怎样,有没有信心说服家康?这既是为了德川氏,也是为了天下啊!”

“请给我些……时间,思量一下。”

“好好,我让他们泡茶,你可以慢慢思量思量。”秀吉泰然自若地笑了。

“人当有能力把握大势。”秀吉待茶端来后,马上叫侍从离去,眯起眼睛看着明亮的隔扇,道,“即便你因此受那些顽固老臣的排挤、憎恨,在德川氏很难待下去,这事也是非做不可。”

“是。”

“家康定会赞成,问题只是家中的那些顽固之人,不过事成以后,他们定会感激于你,你便成了德川氏的中流砥柱。”

“……”

“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善后。我这里的待遇从不是五千八千,我的身家亦不止家康的五倍十倍。怎样,为了天下,为了德川氏,为了我羽柴秀吉,为了你自己,能否接受这个任务?”

“但是……佐治日向守的夫人……”

“你是说,我没有问朝日姬?”

“是的,他们夫妇已经生活了多年。”

“数正!为了天下,羽柴秀吉自不消说,就是我所有的亲人,都要为天下而在所不惜!”

“大人是说,已经问过她了?”

“还没有,但我相信她定无异议。”

“若在下拒绝此事……”

“那就只有一战!我已明言,你以为家康愿意兵戎相向?”

“但是……”

“数正!我马上就要攻打纪州,其次是长曾我部,等佐佐成政被收拾了,信雄成了我的盟友,你想家康还有多大胜算?顶多和北条父子来往几趟,然后即束手无策。我的算盘并没有打错,若你认为家康还有胜算,就拒绝我。你放心,只要与家康有关,我绝不会小器。我会立即把于义丸、令郎和作左的儿子安然无恙地送回,然后,战场上一见高下!”

“大人令人生畏啊!”

“哈哈!其实不然。我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甚至连我的亲妹妹都当了赌注。秀吉一直都是为了天下黎民啊,数正!”

“抱、抱……抱歉!”

“那么,回去后会说服家康吗?”

“是,我不能拒绝。”

“你既然这么明白,自会好生去跟家康说了。数正啊,不管发生什么事,秀吉都不会舍弃你而去,定会为你善后。”

“多谢大人!”数正越来越神伤。他在秀吉面前已经无计可施,几成了被操纵的傀儡。

怎会变成这样?秀吉的态度,已经使数正认为自己不像德川的家臣,而似背叛了家康,成为秀吉的家臣了。秀吉想利用最近的口头禅“为了天下人”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来操纵数正,并让他亲口说:“为了平定天下,在下愿意违背主公,站在大人一方。”

“大人真是令人生畏!”

数正又重复一遍刚才之意,不禁黯然泪下,内心感概万千。这也源于他软弱的本性,“回去后在下只有照大人所嘱,别无他法。”

秀吉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总算柔和了些,“你明白我的本意了吗?”

“还没完全领会。只是在大人的决策面前,在下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有屈从。”

“数正!这个屈从,不是向我羽柴秀吉屈从,而是屈从于天下大理!”

“是!”

“家康心志明达,可在气魄上,终逊我一筹。我羽柴秀吉并非那种统一了几块属地就会满足的人。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山高,比海深。当一统天下的时候,我会把这里的事情完全交给巧于内治的家康管理。”

“在下不想再听这种安慰的话,容在下告退。”

“不是安慰,是开阔眼界。若家康和我争斗,我定会战而胜之;和我携手,凭我的宽大胸怀,家康定能繁荣壮大。征伐只会对德川氏造成双重损失,能认识到这一点而苦心劝家康的,天下只有一人,那便是石川数正!数正,你不只是为秀吉,也是为了家康能顺应大势而尽力的大忠之臣啊!”

数正没有回应,只道:“在下即刻就去于义丸公子那里,和他见过,马上回去。”

“好!我吩咐你的事,你就悄悄地去办。在我出征纪州时,请家康到这里吧!我意欲叫于义丸随军出征,那时家康便可以监军的身份来此。”

“那么,在下告辞。”数正简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这么一来,我的信念不就丧失殆尽了?这个心性柔弱的老实人,在矛盾中走过冰冷的长廊,一时眩晕。他自问:如此一来,你还是三河的武士吗?

冷汗经风一吹,他全身汗毛倒竖。

过去,数正从没有想过要违背家康,倒向秀吉。即使现在,这个决心还是丝毫未变。可是,他总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又频频听到良心的哀鸣。如他回到滨松城告诉家康,秀吉要把朝日姬嫁过去,家康究竟会说什么呢?

一向心平气和的家康,一听秀吉无理地要把已过了多年和睦生活的夫妻拆散,把那个日渐衰老的女人嫁给他,当会怎样惊愕?本多作左、酒井忠次也一定会愤怒大骂:“筑前必是疯了!”

秀吉已经是内大臣了,因此,朝日姬就是内大臣的妹妹,对家康而言,她是贵人。可是,三河武士根本没有承认秀吉这个内大臣。因此,此事就成了尾张的农夫之子,把嫁给了家臣的四十岁农夫之女,再塞给他们的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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