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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周公子钱神救命 何道人炉火贻灾

  诗曰:
  谁人识得大丹头,只在吾身静处求。
  初向坎离分正色,再从木土叩真流。
  苍茫紫气浮金鼎,次第红光贯玉楼。
  婴宅养成龙虎会,凌风直上凤麟洲。
  话说周逢春摔死了鸳鸯叩,地方保甲把众人锁了,送到东城察院。衙门问了口 供,将凶手等总寄了监。
  进忠回到寓所,见门锁了,并无一人,心中著忙。往邻家来问信,只见一个小 厮躲在间壁人家,忙出来扯进忠到僻静处道:“我家相公往刘翰林家去了,行李已 发去,著小的在此等相公同去哩。”进忠即同他走过前门,往西首到手帕胡同,陈 监生已差人来接。到了刘翰林寓所,陈监生迎着道:“一时不忍,遇见这等恶人, 带累老兄。”进忠道:“事已至此,当早为之计,他必要攀扯的。”七官道:“又 没有和他争斗,为甚扳人?”陈监生道:“他怎肯就自认?必要乱扳的,舍亲此刻 赴席未回,须等他回来计较。”进忠道:“我有个盟弟,在东厂主文。此事必到厂 里才得结局,我先去会他,讨个主意。殷太监家离此不远,趁此月色去走走。”七 官道:“我也同你去。”陈监生道:“七兄莫去,我独坐无聊。”进忠道:“恐刘 爷回来不便。”陈监生道:“不妨,此处不通内宅,且舍亲也是极圆活的。”
  进忠别了出来,路本熟的,走不过十数家,便是殷太监外宅。走到门上,尚未 关门,进忠向门上拱一拱手道:“府里李相公在家么?”门上道:“寻他做甚?”
  进忠道:“我是他乡亲,带了他家信在此,拜烦爷说声。”说完,取了三百文 钱与他。门上道:“坐坐,我去请他出来。”只见进去未几,里面摇摇摆摆走出个 秀士来,正是李永贞。有诗道他的好处道:
  儒服裁成锦,云巾剪素罗。
  脸红双眼俊,面白细髯多。
  智可同苏、贾,才堪并陆、何。
  幽幽真杰士,时复隐岩阿。
  李子正走到门外,见了进忠,一把拉住道:“哥哥从那里来的?请到我家内坐。” 携着手走到对街一个小小门儿,敲开来到客位里,叙礼坐下。永贞道:“自别哥哥 之后,无日不念。后闻得到湖广去。及闻程士宏事坏,日夜焦心。后刘弟自扬州寄 书来,说哥哥来山东送礼,一向没有回去。今日甚风儿吹到此?”进忠道:“自别 贤弟,到京寻亲不遇,母亲又同王吏科的夫人回临清去了,我便同程中书上湖广去。 在汉口落水,幸遇家叔救起,荐我到扬州,得遇刘弟。后鲁太监差来送汪中书的礼, 路上又遇见响马劫了,不得回去,只得又到临清探母,谁知母亲又同王巡抚家眷往 浙江去了。闻家叔升了蓟州州同,故来看他,顺便带了些布来卖,及到蓟州,他又 丁忧回去了。我在蓟州住了这半年,闻得贤弟在此,特来看你。”永贞道:“此如 说,哥哥也别母亲多年了。”
  进忠道:“有十多年了。”永贞道:“月姐就嫁在蓟州侯家布行里哩!哥哥在 那里可曾会见?”进忠道:“我就是下在他家行里的,初时不知,后来说起才知道 的。我今正是同他小叔子老七来的。”永贞道:“哥哥行李在哪里?”进忠道: “不远。”永贞道:“着人去请老七,并行李发来。”进忠道:“缓些,今早才到, 就弄出件事来了。”永贞惊问道:“甚么事?”进忠便把陈监生之事说了一遍。永 贞道:“虽与陈家无涉,周家决不肯放他,必要扳他出来,虽然无碍,却也要跟着 用钱哩。他可有条门路么?”
  进忠道:“刘翰林是他表兄,蓟州道是他丈人。”永贞道:“前面有个刘翰林, 可是他?”进忠道:“正是。我们的行李总在他家哩。”小厮摆上酒来。
  永贞叫小厮去请侯七官,进忠道:“不要请他,我坐坐即要去哩。恐陈兄心中 不快,不好丢他。”永贞举杯相属,进忠道:“毕竟这事怎处?”永贞道:“打死 娼妇,周掌科岂肯叫儿子抵命?就是龟子,也不过要多掯几两银子罢了。陈监生虽 未与他争嫖,就是宿娼也有罪名,不如与周家合手,陈家谅贴他些。
  这事哥哥可以包揽下来,等我去处。只是口气须要放大些,好多寻他几两银子, 就是城上事完,少不得也要到厂里才得结案哩。“进忠又饮了几杯道:”我去了, 恐他们等信。“永贞道:”吃了晚饭去。“进忠道:”不消了。“二人一同出来, 进忠道:”别过罢。“永贞道:”我送哥哥几步,你去叫刘翰林去对城上说,若不 肯,等我行牌提到厂里,不怕龟子不从。“永贞送到刘家门首道:”哥哥明日早来。 “二人拱手别了。
  进忠入来,刘翰林也在书房内。桌上摆着酒肴,进忠见了就要行礼,刘翰林忙 一把拉住道:“岂有此理!行常礼罢。”才二人作揖坐下。陈监生道:“可曾会见 令亲?”进忠道:“会见的。”刘翰林问道:“是那一位?”进忠道:“在厂里主 文的李舍亲。”刘公道:“可是李子正?”进忠道:“正是。”刘公道:“他却老 成停当,厂里甚是亏他,手下人却不敢胡行的。就是舍亲这事,也要到厂里才得结 局,老兄可曾与他谈谈?”进忠道:“谈及的。舍亲已料得周家必不肯放,定要扳 出的。”刘公道:“这自然,你虽未与他争斗,到底要算个争风。就是你监生宿娼, 也有碍行止。”进忠道:“舍亲也如此说。他说请刘爷出来与周掌科谈谈,令亲谅 贴他些,与城上说声,处几两银子与龟子,不申送法司罢;若城上不肯,他便行牌 提到厂里去结。”刘公道:“好极,城上是我敝同年,再无不依的。只是周掌科为 人固执,难说话。”进忠道:“周爷虽固执,可肯把儿子去抵命!”刘公道:“有 理。全仗大力为舍亲排解。”四人饮至更深,刘翰林进去。
  次早,刘翰林打轿去拜周兵科。传进帖去,长班到轿前回道:“家老爷有恙, 尚未起来,注了簿罢。”刘翰林道:“我有要话同你老爷面谈,进去回声。”便下 了轿,到厅上坐下。半日,周兵科才出来,相见坐下道:“承枉顾,弟因抱微疴, 失迎,得罪。”刘公道:“岂敢!昨闻东院之事,特来奉候。”周兵科道:“不幸 生出这样无耻畜生,还有何面目见人!”刘翰林道:“世兄也是少年英气所激,慢 慢熏陶涵育自好,老先生不必介怀,幸的是个妓女,不过费几两银子与他罢了。” 周公道:“生出这样不肖的畜生,自己也该羞死,还拿钱去救他么!弟已对城上说 过,尽法处死他,免得玷辱家门。”刘公道:“子弟不正,该家中教责为是,那有 用官法的理?老先生还请三思。”开导再三,周公绝不转移。刘翰林到觉没趣,只 得回来。
  才到家,正欲换衣服,只见门上进来,拿着帖子道:“周相公来拜,要见。” 刘公见帖上是周春元的名字——这周春元乃刘公的门生,周兵科的嫡侄,刘公遂出 来相会。周春元道:“适蒙老师枉顾,家叔执拗开罪,门生特来负荆。”刘公道: “令叔太拘泥了,我因忝在同朝,无非为好,到使我没趣,才也养不才,怎么这样 处法!”周春元道:“家叔心性,老师素知,岂有坐视不救之理。还求老师海涵, 若有可商,总在门生身上,但凭分付。”
  刘公道:“龟子须要处几两银子与他,衙门中也要些使费。这事原与舍亲无干, 如今说不得,也叫他贴上些。只要早些完事,免得声张。令叔可肯把儿子抵偿,且 于自己官声有碍。”周春元道:“老师见教极是,这样处治甚好,敢请令亲一见。” 刘公遂引他到书房中与陈监生会了,议定每用百两,周家八分,陈家二分。周春元 道:“这也罢了,只是龟子须寻个人与他说定方好办。”刘公道:“我这里有个姓 魏的,为人老练,到可以托他去谈谈,无不停妥的。”遂请出进忠与春元会了。说 过,春元去了。
  进忠同侯七官来看李永贞,到他家时,永贞已在门前等候,一同进来,见礼坐 下。永贞道:“早间就要来奉候,又恐遇不见。快拿饭来吃。”茶罢,叫妻子出来 拜见伯伯。三人吃过早饭,进忠将周家的话对他说了。永贞道:“事不宜迟,我们 就去;只是今日原意要屈哥哥与七兄谈谈的。”进忠道:“他还不就去哩。再扰罢, 且干正经事。”永贞道:“也罢,就在刘家作东罢。”叫小厮唤了三匹牲口,三人 同到东院,下了牲口,来到厅上坐下。妈儿出来,见了进忠,谢道:“昨日多承魏 爷救护,只是大小女自成人至今十余年,陪过多少公子王孙,也无一个不爱惜他, 谁知遭此横死。”说着便假意哭起来。进忠道:“死生有数,你也不要悲伤。馨娘 呢?”妈儿道:“才起来,丫头去说声,快收拾了来拜客。”茶罢,素馨出来,花 枝摇曳般拜了三人,又向进忠谢道:“昨日若非魏爷救护,连我也是死了。”七官 道:“他怎么舍得打你?”素馨道:“你看他那凶恶的样子,不是魏爷力大拦住, 直打个粉碎。”进忠道:“就打也不过与你姐姐一样罢。怎么就得粉碎。”大家笑 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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