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此渺小的人虫”(2)
待休会进午餐时,施密特觉得,为和平而战业已失败。“希特勒依然怒气冲冲”,寇克派特里克回忆说,“牛赖特周身不安,而哈利法克斯勋爵只能通过译员交谈。 我曾设法让交谈进行下去,但未奏效。希特勒坚持不开口,他们便可怜地崩溃了。”即使开口,希特勒的话又尖酸刻薄,几乎到了粗暴无理的地步。当将哈利法克斯 带至德国的话题——狩猎——打开后,他说:“我看打猎没有什么。你带的是完善的现代武器,打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动物。你自己却毫无危险。”他讥讽地建议,大 家不如省下打猎的麻烦,到屠宰场去宰牛算了。
“总之”,寇克派特里克回忆道,“从头到尾,他的表现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动不动便不高兴的孩子。”
一行人到了楼下。希特勒喝的是一大杯巧克力饮料,上边堆了一大块-乳-酪;其他人则喝咖啡。气氛轻松一些了,特别是当几个党卫队队员问众人表演如何将印有图案的大扇窗户无声地降入地板内,将屋子变成有盖的台地时,气氛尤其轻松。
在开往柏林的夜车上,牛赖特与两位英国客人一起喝茶。遗憾的是,他说,元首累了,身体又不好;不过,他能与外国人见见面,这还是很好的。当室内只有他们两 人时,哈利法克斯向寇克派特里克透露,希特勒令他糊涂了,“两个来自不同国家、彼此不懂对方语言的人进行会谈,是否能取得比应取得的效果更大,这还是值得 怀疑的。”就一个易于轻信的使者来说,哈利法克斯当天在日记中表达的观点是令人惊奇的。“他给我的印象使我觉得,他是在与今日之现实作了艰苦的斗争后才取 得政权的。英国zheng府仍在自身制造出来的世界中,在奇怪的却是受人尊敬的幻觉仙境中过着舒适的日子。它仍死抓住其特有的语言不放——什么‘集体安 全’,什么‘总的解决’什么‘裁军’,什么‘互不侵犯条约’等等。所有这些都不能为解决欧洲的各种困难问题提供切实可行的前景。”
回伦敦后(在此之前,他曾与戈林会晤。戈林向他保证,“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使用武力”),哈利法克斯相信,自己确已对德国了解了——他加入了绥靖阵 营。他对同事们说,元首“非常真诚”。他向议会汇报此行时说:“德国人没有立刻进行冒险的政策。他们忙于建设自己的国家。德国仍处在革命状态之中。”
他的私人秘书却摸不着头脑。“我吃了一惊”,他写道,“高教会派原则极强的哈利法克斯,竟对希特勒的这一套不更加震惊,而总在设法谅解德国人。在不愉快的事实面前,他极容易视而不见,心中若有突兀,总能聪明地甚至虚伪地予以克服。”
关于说服哈利法克斯一事,希特勒的解释又大不相同,且完全是他所独有的:“我常常说,英国人会与我同穿一条裤子的。在他们的政治中,他们所执行的指导原则与我的完全相同。这就是,必须消灭布尔什维主义。”
与前一个圣诞节那样,对希特勒而言,今年的并不是个愁眉苦脸的圣诞节。在圣诞节前夕,据他的仆人克劳塞说,他心情愉快,兴高采烈。在慕尼黑寓所,两人跪在 地板上捆扎圣诞礼品时,克劳塞不慎在主人的大姆指上打了个结。希特勒笑了,在仆人的颈背上拍了一下,要他去取晚餐外衣。元首一心想在圣诞之夜好好庆祝一 番,并要仆人作陪。像-阴-谋者一样,两人避开了党卫军卫兵,偷偷下了楼梯,上了等候在外边的出租汽车。“谁也没有发现我们。希特勒松了一口气。我想坐在 司机身旁,但希特勒抓住我的胳膊。我只好坐到后边,陪他一起出去。”出租汽车在城内转了两个小时,不断改变方向。最后,希特勒才给了一个地址:卢特波尔德 饭馆。
由于不知道乘客是谁,司机为能甩掉乘客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收了车费后便快快地开走了。“他大概以为我们俩是怪人,”克劳塞回忆说,“这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的。我自己就觉得此事相当怪。”希特勒没有进饭馆,而是朝科尼希广场走去。看到克劳塞紧张地左顾右盼,他说:“别怕。谁也不会相信阿道夫·希特勒会独自在 慕尼黑街头散步。”他说是这样说,但当有人走近时,他还是低下了脑袋。天开始下雹子了。由于皮鞋打滑,希特勒便挽起仆人的胳膊。他们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 回寓所。为能避开卫兵,又能在街上散步而不被人发觉,元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然而,到次日,希姆莱将克劳塞斥责了一番,说他不该参与这个恶作剧。之后, 他便下令,日后元首若有此计划,即使元首反对,他都必须报告。
年底,首相张伯伦确信,只有采取绥靖政策,欧洲才会有持久和平。连外交大臣艾登(即使怀有疑惧)也在自己的提案《解决德国问题的几项措施》中,表达了这种 希望。这份提案于1938年元旦提交了上去“哈利法克斯与希特勒先生的对话表明,如我们希望一举解决德国问题,是我们,而不是德国zheng府,就必须采 取行动,拿出一些具体的方案出来……所以,下一步行动在我们这方。假若我们真的急于使新近的会谈所产生的希望不致成为泡影,我们就得有所动作,不应长期拖 延,我们必须不断行动。”
艾登提到的“具体方案”,其实是将不属于英国的东西——属比利时和AE*萄牙所有的一大部分非洲领土——拿来向希特勒行贿。希特勒并非如此廉价可买的。他 与哈利法克斯的会谈业已证实,英国将默许任何向东和东南扩张的行动,只要表面上看来合法就行。与此同时,很明显,弗立契、勃洛姆堡以及其他老军事领|导| 人,害怕这一冒险政策将带来灾难,一想到以战争威胁作为外交武器,脸色*就发白。这样,与元首对垒看来势在必行。
这场危机又被埃纳·格卢安小姐加速了。她曾当过妓女,现在勃洛姆堡办公室当打字员。在与她短暂相识后,当了六年鳏夫的陆军元帅便决定娶她为妻。根据军官法典,娶洗衣妇之女为妻都是违反法典的。
1月12日,陆军元帅与打字员,由戈林和希特勒当证婚人,在作战部的一个房间里举行了婚礼。然而,新婚夫妇刚外出度蜜月,有关年轻的勃洛姆堡夫人之往事的 谣言便四起。从她的档案中,柏林警察局不但找到了她当过妓女的记载,而且还发现她曾照过**像。这些发现使希特勒狼狈不堪,又气又恼。他认为,勃活姆堡诱 使他当证婚人的目的,是要强迫他出来消除可能出现的任何谣言。他于是便令戈林将埃纳之往事告诉陆军元帅。如果他同意解除婚姻,避免将此丑闻公开的办法还是 可以找到的。否则,勃洛姆堡将被开除。
他之合乎逻辑的继承人是弗立契——此人更反对元首的政策。考虑到有此可能性*,戈林便带着希姆莱和海德里希给他提供的档案文件来到总理府,其目的是要证 明,弗立契曾罪恶地鸡|奸两名“希特勒青年”和一名以巴伐利亚大兵而闻名的男妓。这是雪中送炭,正好将它作为搞掉最不合作的总司令的借口。于是,希特勒无 需劝说便当即用上了它。
戈林出房后,他肯定欢喜万分。只此一举,作战部长勃洛姆堡及其最好的继承人便被除掉了,使戈林成了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次日上午,他将元首的最后通谍告诉了勃洛姆堡,但元帅却强烈反对宣布他的婚姻无效。
在本德勒大街,将军们不断收到妓女们打来的恶作剧电话——她们为先前的姐妹能有此成功感到开心。对冯·施莱彻尔和勃莱多夫两将军被杀害一事曾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的军官团,对此有损他们荣誉之举是不能原谅的。众人一致的意见,是让勃洛姆堡立即辞职,并与他的妻子离婚——除非他希望军官团除名。众人派弗立契前去 向希特勒提出此项要求(刚好元首本人也想这样做),但这件事仍令他闷闷不乐。“他在室内走来走去,”他的私人副官魏德曼回忆说:“双手反剪在背后。他心碎 了,不断在自言自语,‘假若德国的一位陆军元帅与骗子成亲,那末,在这个世道上便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把霍斯巴赫叫了进来,一同讨论人选问题。他的副官不反对弗立契,认为关于搞同性*恋的证据肯定是假造的。两人相争不下,一直争至深夜。临走前,霍斯巴赫 请求允许他将此事告知弗立契。希特勒说,绝对不行,并当即令他不准这样做。霍斯巴赫径直去了弗立契的寓所。将军愤怒地斥责了对他的指控。“希特勒如果要将 我搞掉,”他喊了起来,“只要他开口,我就辞职!”
“一个女人对一个国家的历史,因而也是对世界历史,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呀!且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约德尔上校在次日即1月26日的日记中写道。当日上午,霍 斯巴赫鼓起勇气告诉希特勒,他违背了命令,见了弗立契。令人惊奇的是,元首并未发火。他似乎已接受了弗立契无辜之声明,说现在没有理由不提名让他当作战部 长。他例外地称赞了弗立契将军,并发誓说,他没有搞掉他的意思。然而,几个小时后,希特勒又把霍斯巴赫叫了去,将弗立契骂得狗血淋头。霍斯巴赫恳求他勿采 取行动,待他与弗立契当面对质后再说。元首勉强同意于当晚会见弗立契。
白天,魏德曼也找了希特勒,提了一个建议,但不受欢迎。原来,戈林说服了魏德曼,让他举荐他当作战部长。希特勒说:“绝对不行!戈林连视察都不会,我懂得还比他多呢!”
当日晚些时候,希特勒又听到了同样的建议。那时,希特勒正遗憾地通知勃洛姆堡,说他已被解职。出于礼貌,希特勒叫他推荐一个继任人。勃洛姆堡提名戈林—— 一位曾帮助毁灭他的人。这次,希特勒更加直言不讳:戈林此人太没有耐性*,又懒。那样的话,勃洛姆堡说,元首本人为何不把作战部长之职接过来?很明显,勃 洛姆堡系出于恶意。若让希特勒掌管三军,他便可削弱曾将他出卖的军官团。
希特勒吱吱唔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只问谁来掌管三军人员为好?勃洛姆堡提不出人选。希特勒便问,你的人员谁管?勃洛姆堡回答说,由威廉·凯特尔将军统管。接着,他急忙补充说,他女儿未来的公公不适宜于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他不过是管管我的办公室而已”。
“他正是我要找的人!”
当日中午,看上去“绝对无精打采、几乎要崩溃”的勃洛姆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凯特尔。他承认他完全知道他妻子声名狼藉的往事,“但这却 不是将一个女人永远抛弃的理由”。他说,他是与希特勒心平气和地分手的,还向他保证,如果发生战争,他将回到元首的身边。当凯特尔建议他“为他们的孩子们 着想”而离婚时,勃洛姆堡抗议说,他们的结合出于爱情,“若要离婚,不如往脑袋里送一颗子弹。”他老泪纵横,冲出了办公室。
下午5时,凯特尔被带进希特勒书房。元首抱怨说,他很孤单,凯特尔务必支持他。他有点激动地说,他对勃洛姆堡很是尊敬,且多亏了他。之后,他又抱怨说,他 上了当,被叫去作证婚人。这种不可能成立的婚姻,军官团能接受吗?凯特尔只好说,军官团接受不了。下一个问题问的是谁来继任。
凯特尔提谁?与勃洛姆堡一样,他也提名戈林。希特勒再次拒绝。凯特尔的下一个人选是弗立契。元首走到办公台前,拿了一份由司法部长签署的控告书回来。控告 书指控弗立契犯有鸡|奸罪。希特勒承认,早些时候他曾将另一份类似的控告书压了下来,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会有此事。现在,由于牵涉到继承军内最高职位问 题,他便不得不将此事搞个水落石出。他将与弗立契进行一次密谈,直接了当地问他是否有罪——然后看他的反应。
这次对垒于当晚在元首的阅书馆里进行。关于鸡|奸两个“希特勒青年”和“巴伐利亚大兵”之详情,弗立契一无所知。他认为元首是在盘问他与另外两个“希特勒 青年”一起干的傻事,对将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小题大做表示愤慨。他解释说,他偶尔也会请这两个小青年吃晚饭,然后教他们看地图。谁若不专心,他就用尺轻轻地 打谁的屁股。
希特勒从未听说过这两位小青年的事,武断地将弗立契开除了。弗立契被搞得目瞪口呆。他还未离开总理府,希特勒便向他的私人副官激动地讲述刚才的情景:“你想想,魏德曼,突然间与他搞在一起的不是两个而是四个小青年!这件事再也包不住了。”
次日下午,凯特尔向希特勒汇报说,弗立契闭门不出。希特勒仍很不安,话题重又涉及继位人问题。这次,希特勒说,他已决定将最高指挥权自己拿过来,由凯特尔当他的参谋长。
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由于霍斯巴赫阳奉-阴-违,背着希特勒给弗立契通风报信,元首不得不将他开除,永远不愿再见他。
霍斯巴赫被解职,魏德曼与霍斯巴赫本人一样,既莫名其妙又生气。他找到了元首——他正在冬季花园内不安地来回踱步。“我的元首”,他冲动地喊道,“今天你 冤枉人了!”你魏德曼指的是谁?“霍斯巴赫上校!”“不错,魏德曼”,希特勒最终说,“你是对的。今天我才在参谋总部这架‘机器’后边看到了作为‘人’的 霍斯巴赫。告诉他,我对不起他,但现在我无法撤销解职的决定。他应到地中海去,将来与我一起吃晚饭。我给他开一封介绍信,把他的良好品格全写上。”原谅的 气氛很快便消失了,他也从未开出介绍信。“那家伙啥也没干,只会向我撒谎”,他常说,“我永远不让他重返参谋部!”(后来,希特勒批准他当了一名陆军的将 军,指挥一个军)。
此后一周内,希特勒致力于解决勃洛姆堡——弗立契丑闻所遗留下来的问题。首先,他令盖世太保对弗立契的案子进行全面调查,然后便集中精力挑选总司令。他最 终看中了瓦尔特·冯·勃劳希契将军(此人对希特勒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不是纳粹党员),却假装说,他的第一选择是莱希瑙。陆军代表格德·冯·伦斯德将军强烈 地反对这一人选。在军官团看来,莱希瑙不仅是个狂热的纳粹,还是个军内的激进分子,不适宜担任重要职务。伦斯德遂提名贝克,希特勒不同意。他的下一个选择 自然是勃劳希契了。此事发展成了讨价还价。这一次,伦斯德说,元首所提的候选人陆军是可以接受的。
事情到此并未结束。勃劳希契透露,他有件急事,除非这件事获得解决,否则他不能接受此职。原来他正在闹离婚,他的老婆要一笔巨款,而他自己又满身负债。希 特勒不但给了他八万马克,而且还说服了冯·勃劳希契太太接受这一条件。对希特勒而言,这是一桩划得来的买卖。他不但得到了一位对他感恩戴德的陆军总司令, 而且,据乌尔里希·哈塞尔说,勃劳希契计划娶回来的女人,查洛特·施密特太太,“是个百分之二百狂热的纳粹”。由于希特勒的斡旋和决心,加上大部分老将军 的动摇,这次危机终获得解决。
令人惊奇的是,陆军的流产叛乱并未渗透至下层。除了弗立契的密友以及勃洛姆堡和他均被解职的军官,知道这件丑闻的为数极少。所以,当在职的将军们于 1938年2月4日来到柏林开会时,大家都多少带有点神秘感,他们是看了早报后才得知有这等事的。他们被召至总理府的大厅里,希特勒把弗立契的犯罪情形以 及为何要将勃洛姆堡解职的原因一一告诉了众人——勃洛姆堡是因为不幸的婚姻才被解职的。
“我们全惊呆了”,海因茨·古德里安回忆说,“我们都了解这两位高级军官,他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如此严重的控告,实在令我们痛心疾首。这些说法都是不可信的,但是我们的第一个反应是,德国国家的第一号人物不可能无中生有。”
军官们虽然惊愕不已,却乖乖地接受希特勒对陆军进行改组。当晚,在一次内阁会议上,希特勒接管三军成为合法化。在将凯特尔和勃劳希契介绍给内阁后,他宣布武装力量将由他指挥。这是内阁最后一次会议,内阁阁僚们只好闲坐,予以批准。
午夜前,德国人民从收音机里获悉了元首颁布的重要法令。他们也收悉,勃洛姆堡和弗立契已被解职,16名高级军官被解职,44名高级军官被调任其它职务。为 了对戈林未当上作战部长进行安慰,他被授予空军元帅的头衔。这次清洗波及至外交领域。外交部长牛赖特被里宾特洛甫取代——此人认为,一小时若不花在准备与 英国开战上,德国就损失一小时。不久前,他曾对希特勒说过,由于英国不能容忍德国之强大,英德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了,“到此程度时他们就会打 仗。”
这是德国历史上不能忘记的一天。德国陆军中两位最强大的人物已被清除,而另两位军事领|导|人,即凯特尔与勃劳希契,又对希特勒感恩不浅,成了希特勒无需怎么焦虑的代表。
在对内阁讲演完毕后,希特勒与鲁道夫·施蒙特少校和新任陆军副官格哈德恩格尔一道驱车前往贝希特斯加登。施蒙特少校已取代了霍斯巴赫的职务,当上了军事副官主任。次日上午,当看到《人民观察家报》的标题时,他肯定高兴万分无疑。该报的标题是:
一切权力已集中于元首之手!
他终于成了德意志帝国的至高无上的独裁者。他已作好了登上最后之途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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