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午夜后五分钟,或"船长与船一起下沉"(2)
会议结束后,希特勒将一枚铁十字勋章别在一个矮小的眼中带着倦意的小兵胸前——他刚炸毁一辆俄国坦克。这个小兵默默地转过身,朝走廊走去。到那里后,他倒 在地板上,立时熟睡。克莱勃斯的两名副官高声抱怨局势之难熬。鲍曼走到他们身后,伸开双手,亲热地扶住他们的肩膀。希望还是有的,温克正在途中。柏林很快 会解围。“元首最困难的时刻,你们仍留在这里,保持对元首的信任”,他油腔滑调地说:作为报答,他会给你们大庄园的。这两个副官张着大嘴,不敢置信。作为 职业军人,他们历来受到鲍曼和他的左右的最大怀疑。
当天,汉娜·莱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戈培尔的住所内。戈培尔似乎忘不了戈林的背叛。他指手划脚地说,戈林元帅是个无能之辈;由于他愚蠢,他毁灭了祖国,现在 呢,他却要领导全民族!这本身便证明,“在内心深处,他历来空虚,历来是个卖国贼。”戈培尔像讲经的牧师似的抓住椅背宣称,那些留在地堡内的人们正在制造 历史,正为帝国的光荣,为德意志这个名字之永垂不朽而献身。
莱契觉得,戈培尔太做作了。她钦佩他的太太。在6个孩子面前,玛格达总是高高兴兴的;待她觉得控制不住时,她便出外。“我亲爱的汉娜”,她说,“你得帮 我,让孩子们摆脱这种生活。他们属于第三帝国和元首。如果这两者都不再存在,他们便没有立足之地了。”她最怕的是到了最后的时刻自己会手软。莱契给孩子们 讲了她的飞行经历,还教他们唱歌。孩子们学会后,便唱给阿迪叔叔听。她也去看了爱娃·勃劳恩。她觉得,爱娃是个浅薄的妇人,整日忙着修染指甲、换衣裳和梳 头。莱契见元首公开与一女人同居,想必吃惊不小,因为她佩服元首,可说是五体投地。
在当天举行的第二次会议上,希特勒忆起了往事。他谈到了1933年为了取得政权而作的妥协,以及这个局势如何延续至兴登堡逝世的情况。这又使他再次保证留 在柏林。他说,他这样做后,便可严厉地对付软弱分子。“不然我就不会去行使这个道德权。在危急关头如果我从首都跑掉,我便不能时时去威胁别人。现在,我必 须服从命运的命令。即使我能救自己一命,我也不会这样做。船长要与船一起下沉。”
在晚间的碰头会上,柏林军区司令赫尔慕特·威德林将军,试图让希特勒明白,柏林全城已被包围,防御圈正迅速地缩小。他说,靠空投给养已不可能了。他继而谈 到了民众和伤员所受的苦难,但希特勒却对背叛了他的人们的抱怨不感兴趣。“许多人不了解我的痛苦。我真无法想象,我给他发过命令的党的领|导|人,居然不 执行命令。这便把结果全给破坏了。作为个人,也受苦受难。个人的责任范围越大,就越有必要服从命令。”他忆起,冯·勃洛姆堡陆军元帅曾给他说过,服从命令 只限到将军一级。他讽刺说,“这是个允许用虚伪的报告去躲避不妙之局势的制度,尤其是出现困难时。”
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了。他不想让斯大林将他关在笼子里展览。“我决不能让俄国人施奸计用坦克将我生俘。”同时,他又不能离开柏林。连他自己都拒绝在祖国的心脏指挥战斗的话,他怎能叫人去为祖国献身?
有一次,当元首又在回首往事时,戈培尔的助手维尔纳·瑙曼被叫到室外听电话,他被告知,据美国报纸报道,“一群高级纳粹分子,虽未经希特勒批准,却在陆军 总司令部的支持下”,刚向西方投降。通过瑞典zheng府转达的希姆莱建议,走漏了风声,但报上并未点名,也未泄露消息之出处。
瑙曼回到会议室后,在希特勒耳旁嘀咕了几句,把这消息告诉了他。希特勒小声与戈培尔交谈了几句。柏林军区司令威德林被叫出去——他来到客厅,发现鲍曼、元 首的副官和两个女秘书正在聊天。由于在会议室内受诘,威德林(他的部队称他为“瘦皮猴卡尔”)便把希特勒拒绝听取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他说,他们的唯一希 望是及时离开柏林。大家一致同意,包括鲍曼在内。这使他受到鼓舞。回到会议室后,威德林将此建议重又向克莱勃斯提了出来。克莱勃斯也接受此建议,答应在下 次会议上提出详细的突围计划。
在50英里外,在温克的第十二军军部,一名报务员正向威德林发电:
“十二军之反攻在波茨坦南面受挫。
部队正拚死自卫。建议突围来我处。温克。”
报务员在等待对方的确认信号。没有任何信号。
希特勒最密切的盟友也末日来临。自施科尔兹内救他脱脸后,墨索里尼便在考虑用某种“意大利的政治解决办法”,去结束这场灾难性*的战争。他派遣他的儿子维多里奥,带着与西方开展谈判的口头建议,去找米兰的总主教。梵蒂冈将此建议及时转给了盟国——但遭拒绝。
墨索里尼未将此举告诉希特勒,因他近来与他联系很少。他也不向记者们隐瞒他的观点:他不同意希特勒向俄国发动的“夸大狂式的”进攻。他承认,他不过是德国 的阶下囚罢了。他自己的运星已经损落。4月25日,他离开米兰(他的车队只有10辆车),前往北面,最后一次与其忠心耿耿的“黑衣队”见面。车队中有一辆 “阿尔法——罗密欧”牌小车,挂的是西班牙的车牌,里边坐着的是他的情妇克拉拉·贝塔西。“我只认命”,她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不知道我会怎样,但我 不能对我的命运提出疑问。”墨索里尼未带妻子同行,把包括丘吉尔来信在内的全部文件交给了她。他希望,这些文件能使她与孩子们一起安全地通过边境。“如果 他们阻挡你或伤害你”,他说,“你就叫他们将你交给英国人。”
26日拂晓,墨索里尼一行沿着科莫湖西岸(尽管天下着毛毛雨,这湖光山色*仍美不胜收)弯弯曲曲的道路北上。车行25英里后,他们在一家旅馆中歇息,等待 3000名黑衣队员前来与他们汇合。但一个也没有前来;次日,他们只好继续北上。他们在东戈附近被游击队俘获,游击队中出现了两派:一派主张立刻将这些法 西斯分子处死;另一派则主张将他们交给盟国。双方发生了争吵。4月28日,米兰来了3名行刑队员,把这一问题解决了。他们用手提机枪射杀了墨索里尼和克拉 拉·贝塔西。
到了那天上午,东线的德军已几乎全部解体。部队的指挥员也几乎公开叛变。例如,曼特菲尔的第三装甲军,违抗希特勒坚决抵抗的命令,边打边朝西面退却。他的目标是向英美两国投降。
军事组织的解体在地堡内也很明显了。拂晓,鲍曼、克莱勃斯和布格道夫3人醉后争得脸红脖子粗。“9个月前,我是怀着所有理想,全力接受现在这个任务的”, 布格道夫吼道,“我一而再再而三试图将陆军与党协调起来。”因此,他说,他的同事们都鄙视他,甚至说他背叛。“今天看来,这些指责都是有道理的。我完全徒 劳了。我的理想放错了地方。不仅如此,我既幼稚又愚蠢!”
克莱勃斯原要他安静下来,但室内的喊声已将睡在隔壁房间的两名副官吵醒。他们听见布格道夫的怒吼,把试图妥协的克莱勃斯喊得哑口无言。“放开我好了,汉斯 ——这一切我都得说!也许,再过48小时这些话就说不了啦……既忠诚又富有理想的青年军官们,已成千上万地死了。为了什么?为祖国?不!他们为你而死!” 布格道夫把攻击矛头转向鲍曼。
他吼道,数以百万计的人们牺牲了,为的是让党员能够往上爬。“为了你的奢侈的生活,为了你的权力欲。你毁灭了我们的古老文化,毁灭了我们日耳曼民族!这是你犯下的弥天大罪!”
“亲爱的老兄”,鲍曼安抚他说,“你可不要人身攻击。即使别人已中饱私囊,你也拿不了我去负责。这,我可凭着一切圣物起誓。小心伤了身体,我的朋友!”在隔壁房内,两个偷听者听见了碰杯声。之后,便无声无息了。
整个上午,威德林将军都在悉心制订突围出柏林的计划——分成三个梯队突围。显然,俄国人很快就要冲进总理府了。“瘦皮猴卡尔”满有把握,认为在晚间的军事会议上定能得到希特勒的批准。所以,他命令所有指挥官于深夜到地堡内报到。
戈培尔夫人在给她与前夫生的儿子写信——儿子已成了盟军的俘虏。她告诉他,纳粹主义的“光荣理想”已成泡影,“我一生中所认识到的美好的、崇高的东西也与 之一起付诸东流。”没有希特勒和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是不值得在里边生存的。她把6个孩子带到地堡内的原因就在于此。孩子们太高贵了,失败后的生活是不值 得他们去过的,“仁慈的上帝会明白我为何不让他们去过这种生活的原因的……让我的上帝给我力量去尽我最后的也是最困难的责任吧。”鲍曼也在给妻子发电报 说,“一切都完了”,他已没有希望了。她应立即离开贝希特斯加登,带着孩子们和五六个绑架来的小孩,前往蒂罗尔。
在旧金山,为成立联合国组织而举行的会议正在进行。路透社一个记者获悉,希姆莱已主动提出德国将无条件投降。由于他发给路透社的电报未经检查,一份公报便 被发往世界各地。住在地堡上层的一个德意志通讯社记者,于28日晚间9时许听到了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并将这消息告诉了希特勒。读完这份电文后,他一点表 情也没有,好像听天由命地接受末日的来临似的。他把戈培尔和鲍曼叫了来。3人在紧锁的房内磋商。
那天一整天,鲍曼都在高声怒骂,指责大家临阵背叛。1小时前,他还致电邓尼茨说:“忠诚似乎已被叛逆代替。”爱娃·勃劳恩的妹夫是受严重怀疑的对象之一。 希姆莱驻地堡内的联络官奥托·赫尔曼·菲格莱因已被盖世太保在市内的家中逮捕。因为他身穿便衣,身上带着珠宝首饰和不少现钞,内中还有瑞士法郎,盖世太保 便认定他有意逃往中立国家。他被带回地堡后,威风已经扫地;是爱娃出面救了他。她的理由是,他的妻子,即她的妹妹,快生孩子了。希特勒只叱责他懦弱无能, 撕下他的肩章和武士十字勋章,把他关进附近的一个房间,以示惩罚。但是,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却使元首相信,菲格莱因的出逃是与他的主子希姆莱的叛卖有联系 的。菲格莱因肯定是前往瑞士举行和谈的。仅在短短1小时内,他便受到军法审判,被认定有罪并被处死刑。这一次,爱娃虽然眼睛哭红了,却未为他辩护。她得 悉,手提箱内的首饰有些是她的——还有,他也出卖了她的妹妹。菲格莱因好像要与一匈牙利外交官的迷人的妻子一起离开柏林。
待威德林赶来参加晚间的会议时,地堡内已乱成一团。他把俄国人进军的最新消息告诉了希特勒。所有武器,粮食和军需供应站都已陷入敌手,或遭炮火轰击。再过 两天,他的部队便会弹尽粮绝,不能再战。“作为军人,我建议立刻冒险突围。”希特勒还未表态,他便一五一十地解释他的突围计划。纯粹是歇斯底里!戈培尔喊 道。克莱勃斯说,从军事观点看,这是可行的。“自然”,他飞快地补充说,“这必须由元首作决。”希特勒一言不发。突围若真的成功了又怎样呢?他后来问。 “这不过是冲出虎穴又入龙潭而已。我作为元首,难道就睡在田间,或某农庄里,坐待末日不成?”
他离开会议室,便去看望受伤的格莱姆。汉娜·莱契已在那里了。他坐在格莱姆的床沿上,脸色*灰白,把希姆莱背叛一事告诉了他们。“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温克 了”,他说,“为了使他能进来,我们应动员所有的飞机掩护他。”他令莱契用飞机将格莱姆运至莱希林机场,在那里组织机群。只有在空军掩护下温克才能打进 来。“要你离开地下避弹室的第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其次是,必须阻止希姆莱之所为。”他的嘴唇和手在抖动,声音也在颤动。”一个卖国贼是不能继我之位当元首 的。你一定要出去,不能让他这样做。”格莱姆忍痛穿起衣服。莱契流着眼泪,要求准许他留下。希特勒拒绝了。“上帝保佑你。”
戈培尔太太交给莱契两封写给她儿子的信。她取下一个钻石戒指,要她戴上,作为纪念。爱娃也交给她一封给她妹妹菲格莱因太太的信。后来,莱契禁不住偷读了它:她觉得,这封信“如此庸俗,如此做作,如此充满拙劣的少女的情趣”,所以她便将它撕了。
格莱姆和莱契坐上装甲车,前往勃兰登堡门,那里藏着一架“阿拉多”96型的教练机。一路上,许多大楼火光冲天,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轻武器的密集响声也不 绝于耳。她将这架小飞机开至由东向西的大道上,在大火中起飞。当飞到屋顶那样高时,俄国的探照灯抓住了小小的“阿拉多”。霎时间,高射机枪咯各作响,把它 打得像羽毛似的。她开足马力,摆脱了这个大漩涡——下边就是柏林,一片火海的柏林。她朝北面飞去。
“与其在天堂侍人,不如在地狱统治。”
(卢瑟福在密尔顿的《失乐园》中之语)
希姆莱的叛变,结束了希特勒的犹豫不决,也使他的一丝希望破灭。尽管他对格莱姆表示他仍有信心,但自己内心承认,温克也无济于事,为末日作准备的时刻已经 来临。他把特劳德尔·容格叫来。她原以为他有话要口述;她发现,他那里有张桌子,装饰得很漂亮,好像过节似的:上边铺一条绣有A·H(A·H,阿道夫·希 特勒之首字母——译注)两字母的台布,一套银质茶具,还有香槟酒杯。他是否想庆祝一下他与人们的永别?
他眨了眨眼。“可以开始了吧。”说完,他便领着她进了会议室。与通常一样,他站在放地图的台前——今天未放地图——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滑的台面。“我的最后 的政治遗嘱。”他说。她一边记录,手一边在发抖。这是正在形成的历史呀!她敢肯定,这定然是供词,是辩护词。在死亡的边缘上,谁还愿意撒谎?但是,她所记 下的却是反唇讥讽之词,叱责之词。通常,他是要作许多改动的,还要把每句话都理顺。今晚呢,他几乎讲个不停,双眼还不离台面。他攻击说,不管是他还是德国 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进行战争;战争“完全是那些犹太或为犹太利益效劳的国际政治家挑起来的”。
他宣称,他将“满心欢喜”地死去,但他已令他的将领“继续参加全国进行的斗争。”令特劳德尔吃惊的是,他竟为新zheng府提出人选。他提名海军上将邓尼 茨为他的接班人——既是帝国的总统,又是武装部队的统帅。由戈培尔出任总理,鲍曼任党务部长。特劳德尔不明白的是,如果一切都已失去,德国已被毁灭,国家 社会主义也已死亡,这些新官有什么可做的?
他口述完后,两眼仍未离台面。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之后,他便开始口述私人遗嘱。“我觉得,在斗争年代里,我无法承担婚姻的责任。现在我决定,我在这个世 界上承担的职务结束之前,娶……”特劳德尔暗吃一惊,抬起头来,终于明白了那张桌子何以要装饰得像过节似的。她想起了一小时前爱娃对格尔达·克里斯蒂安和 她说的简短的一句话:“今晚我会哭的!我与你打赌!”但特劳德尔并未流泪。……“那位多年来与我真诚友好相处,现在又自愿来到这个几乎完全受包围的城市, 与我共享命运的姑娘为妻。她自动要求,作为我的妻子,与我一起结束她的生命。在我为我的人民操劳服务中,我们被剥夺的东西,死亡会给我们补偿的。”他把自 己的财产遗赠给了党,“党若不存在了,便给国家。”并指定他之最忠诚的党内同志马丁·鲍曼为遗嘱的执行人。他在遗嘱末尾说的话,可说是受瓦格纳的激励后说 的,也可说是他年轻时编写的歌剧里说过的:“为躲避被推翻或投降的耻辱,我和我的妻子选择了死亡的道路。我们希望将我们的尸体立即焚化,地点就在这里,就 在过去12年中我为人民服务时本人完成大部分日常工作的地方。”
特劳德尔进了一间小屋,前去将这两份文件用打字机打出来。希特勒来到地图室,加入了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群。他先前曾常常在朋友们面前提到,他不能“承担婚姻的责任”。
也许他是害怕婚姻会减弱他作为元首的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大多数德国人眼中,他是个耶稣式的人物。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天性*中的资产阶级的一面迫使他用婚姻的神圣去报答他的忠实的情妇。
客人一共有8个:鲍曼,戈培尔夫妇,格尔达·克里斯蒂安,首席副官布格道夫,克莱勃斯,阿图尔·阿尔斯曼(“希特勒青年团”首领)和厨子曼齐阿里小阻。他 们在附近的人民冲锋队的一个单位里找来一位小官,由他充当司仪——非常合适,他的名也叫瓦格纳。爱娃穿着一条黑色*的塔夫塔绸长袍;希特勒则穿一身军服。 仪式很简短,只有两个不妥之处,还有一事令人有点儿狼狈。戒指太大了;是匆忙在盖世太保的金库里找来的。后来,与许多新娘那样,爱娃在结婚证书上签字时, 写错了字。她开始时签的是“爱娃·勃……”,后来她急忙将“勃”字划掉,写上了爱娃·希特勒·勃劳恩氏。瓦格纳,就是那个小官,签了字后,戈培尔与鲍曼以 证婚人身份也签了字。此事发生在4月28日快到午夜时。(*由于结婚证上写的日期是4月29日,人们便一般都认定婚礼是在4月29日凌晨举行的。事实是, 在匆忙中,瓦格纳在墨迹未干时便把两张文件叠在一起。约在半小时后,他发现原来的日期已被污点盖掉了,便想重新将日期填好。修改前,他看了看表,其时已是 12时35分了。于是,他便把日期改成4月29日。在原件上这个修改是很明显的——原件在艾森豪威尔图书馆,复印件里却没有。)
希特勒挽着他的新娘,走进书房参加婚宴。他开了一阵玩笑,还喝了些匈牙利产的托凯牌萄萄酒。他让人把只有一张唱片(《红玫瑰》)的留声机给取来,又到走廊 上去接受工作人员的祝贺。消息传出去后,整个地堡内,人们三五成群地在庆贺。希特勒兴致勃勃,却又精神不集中,不时出去看看特劳德尔打文件的工作进展如 何。她刚打完,戈培尔便闯了进来。他脸色*惨白,神情紧张。他高喊道,元首命他离开柏林,以便在新zheng府里任要职,但是,他怎么能离开他的身边?他 突然停住了口,忘记了滚下双颊的热泪。“许多决定元首都作得太迟了!为什么这一个决定,最后的决定,却又作得太早?”他叫她离开打字机,让她记下他的遗 嘱,以便与元首的附在一起。“在我的一生中”,他口述道,“我断然拒绝服从元首的命令,这还是首次。我的妻子和儿女,与我一起,拒绝这一命令。”他继续 说,在希特勒的周围,有的是梦魇式的叛逆;但就在这叛逆中,至少有一人无条件地与他呆在一起,直至死亡。
打完这三个文件时,已快凌晨4时了。此时,鲍曼,戈培尔和希特勒三人,俯身看她打字,其中一人把最后一页从打字机上撕下来。三人回到会议室后,希特勒便在 正式的政治遗嘱上签了字。戈培尔、鲍曼、布格道夫和克莱勃斯也作为证人签了字。他将消灭犹太人的功劳归于自己,以此重申了他一生的政治生涯中萦绕于心头的 恐惧。他说,战争是他们发动的,而他也让他们为“他们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即使他使用的是较为人道的方式”。他并不为自己之所为而懊悔。相反,他为自己 从未软弱下来而自豪。“最重要的是”,他在结尾说,“我已吩咐国家领|导|人及他们的手下,最大限度地维护种族法,毫不留情地反对国际犹太人这个各民族的 共同毒素。”他为完成了灭绝犹太人这个使命而感到骄傲。他重申,他虽有众多的同谋,但若没有他,是不会有“最终解决”的。
4月29日上午,苏联的地面部队分三路,即从东、南、北三面,朝地堡逼近。当苏军的先头部队打进动物园时,对这个正在死亡的城市实施的包围圈紧缩了。在1 英里外的地堡内,马丁·鲍曼正准备将希特勒的遗嘱及他自己的私人遗言交给他的接班人邓尼茨。为了保证安全送达,鲍曼派两名使者分路出发:他自己的私人顾问 和海茵茨·罗伦茨。戈培尔想让他的遗言也为外人所知,也给了罗伦茨一份。
希特勒遗嘱之第三份,由布格道夫将军交给了元首的陆军副官。布格道夫令他将这份遗嘱交给新任陆军总司令舒埃纳尔陆军元帅。送信人随身也带有布格道夫的手 谕;该手谕解释说,元首的遗嘱是在“听到希姆莱叛变的致命的消息后”写成的,是元首之“不能更改的决定”。“一俟元首有令,或元首之死得以证实后”便将它 公诸于世。
爱娃直到中午才起床。有个警卫员不好意思地叫了她一声“小姐!”她微笑着说,以后就称她“希特勒太太”好了。
她叫贴身丫头列塞尔将她的结婚戒指和睡袍交给她的好友赫尔达·施洛德。然后给了列塞尔一个戒指,作为纪念。一会儿,她把另一件心爱之物即银狐裘皮大衣送给 了特劳德尔。“我历来喜欢我周围的人穿得好”,她说,“拿着吧,希望它能给你带来诸多快乐。”特劳德尔大受感动,一时竟没想到,她怎么能穿着这种衣裳逃离 柏林。
地堡内,人们度日如年,除了聊天和抽烟外,人们没多少事可做。此时,大家都公开抽烟了——包括爱娃在内。元首似乎对室内的烟雾不以为然。末了,他于下午6 时,将贴身工作人员召至他的书房。(书房与客厅用红色*金边天鹅绒帘布隔开)。他首先宣布温克无法前来。接着,他说,除非出现某种奇迹,否则,他与夫人一 起自杀。他把盛有氰氨的药瓶分给众人。他对两名秘书说,作为永别的礼物,这太不像样了。他再次夸奖了她们的勇气。戈培尔怀疑,由于时间久了,药不知是否已 失效。希特勒也有怀疑,但性*质不同:这些药是卖国贼希姆莱提供的。他把新来的外科医生卢德维希·施图姆菲格找来——医生建议,先拿希特勒的爱犬勃隆迪作 试验。希特勒同意了。后来,他突然想起,施图姆菲格自己也是党卫军,便差人往地堡医院另找个医生前来。这人忠实地将药水灌入狗嘴。希特勒大喜——狗被药死 了。
当晚早些时候,消息传来了: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妇已被意大利游击队杀死,尸体被倒挂在米兰的一个加油站里。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落入敌人之手!”希特勒说,“我死后,把我的尸体焚毁,这样便永远不会被发现!”从意大利传来的消息令希特勒沮丧;如果他已得悉,党卫军将军沃尔夫刚成功地将驻意大利的全体德军,秘密地交给了盟国,向盟国投降,那末,他之痛苦必加重无疑。
在当天的最后一次碰头会上,威德林将军汇报了柏林市内巷战情况。战斗打得很残酷,已没有什么希望了。他挥动着一份战地通讯——里边充斥着种种乐观的奇谈怪 论,说温克立刻便可援救柏林——心情沉重地说,他的部队已几乎弹尽粮绝。他指责说,部队不会愚蠢到如此的程度,这些欺骗只能加深他们的痛苦。戈培尔严厉指 责说,威德林在散布失败情绪;这样,争论又像火山一样爆发了。鲍曼出来作调解,叫双方冷静,好让威德林继续说下去。在汇报结束时,威德林预言,战斗将在 24小时内结束。
众人大吃一惊,沉默无语。希特勒有气无力地问总理府区的指挥官,据他的看法,情况是否真的如此。他说,的确如此。威德林再次请求突围。希特勒指着地图,带 着听天由命和讽刺的口吻说,根据外国电台的报道,他已将部队的位置标出来了,因为他自己的部下已不屑于再向他汇报了;他的命令已无人执行,所以,再有其它 的希望也属徒劳了。
他起身向众人道别时,威德林再次乞求他趁现在弹药未完全断绝,尽快改变主意。希特勒向克莱勃斯喃喃数语,然后转向威德林:“我允许少数人突围出去”,他 说,但他又补充说,投降是决不可能的。威德林边走边想:希特勒的话是什么意思?少数人突围就不是投降吗?他给几个指挥官发了电报,令他们于次日上午全部到 本德勒大街司令部报到。
午夜过后,希特勒在大饭厅内向20名左右的军官和女秘书们道别。他双眼湿润;在容格看来,他似乎看着远方。众人排着队伍送他;他与众人一一握手,然后沿螺旋型楼梯走下,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在地堡内,官兵的障碍消失了。高级将领们与他们的下级军官随便交谈,很是亲热。在士兵和卫兵们用膳的膳堂内,人们自发地跳起舞来。由于声音太大,致使鲍曼 的一名卫兵前来干预,让大家把声音放小一点儿。鲍曼正在起草发给邓尼茨的电报。在电报中,鲍曼埋怨说,所有发进来的电报均受到凯特尔的“控制或压着不发或 加以歪曲”,令邓尼茨“立刻毫不留情地进行反对所有卖国贼的斗争”。
4月30日快近中午时,苏军占领了动物园。据报告说,一支先头部队已占了与地堡隔离的一条街。很难看出这条消息在希特勒身上产生了什么影响。进午餐时,他 与两个女秘书和厨子闲聊,好像是与贴身人员另一次聚会一样。他泰然自若,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比平常安静了些。在特劳德尔看来,“这是在听天由命和泰然 自若的假面具掩盖下的一次死亡的宴会”。
然而,这却不是平常的一天。这三名女士一走,希特勒又把他们召了回来。一起前来的有鲍曼,戈培尔夫妇,还有另外数人。他弯着腰(比先前更厉害了),与爱娃 一同从房内出来。爱娃穿着她最心爱的黑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希特勒开始与众人一一握手。他脸色*惨白,眼中含着泪花,与特劳德尔握手时,他两眼直盯着 她,却又似乎视而不见;口中喃喃地说了些什么,但她没听懂。她神志恍惚,一动不动地站着,忘记了室内的一切。爱娃·希特勒,带着悲哀的微笑,一手将她搂 住,她这才有点醒转过来。“求求你,至少你也得离开这里”,她说,接着她便抽泣起来,“然后替我向慕尼黑问好”。
希特勒将根舍拉到一旁说,他与妻子一起自杀,他希望将他们的尸体焚毁。“我死后”,他解释道,“我不想让俄国人拿我到蜡人馆去展览。”根舍连忙给住在地堡 里的肯普卡挂电话要酒喝,还说他立刻过去。肯普卡知道事情有点儿不妙,因为近几天来谁也没想到喝酒。他找来一瓶干邑白兰地,等根舍前来。电话响了。又是根 舍打来的电话。“我要200升汽油,立刻就要。”他声音沙哑着说。肯普卡认为他在开玩笑,问他要这么多汽油有什么用场。
根舍不好在电话里把用途告诉他。“把它弄到元首的地堡入口处来。一定要弄到!”肯普卡说,剩下的汽油——约4万升——都埋在动物园底下,而动物园又在猛烈的炮火打击下,要到5点钟炮击才会有间歇。
“我一个钟头也等不及。看是否从打坏的车里吸点儿出来。”
与他多年来的私人飞机驾驶员告别时,希特勒大动感情。两人紧紧地握着手。鲍尔劝他乘飞机逃往阿根廷,或逃往日本,或逃往某个阿拉伯国家——由于希特勒反 犹,他成了阿拉伯人的忠实而坚强的朋友。但是元首不听。“一个人要有勇气去面对后果——我将在这里结束一切。我知道,明天千千万万的人都会咒骂我——是命 运要这样子的。”他对波尔长期为他服务表示感谢,并将他心爱的腓特烈大帝的画像送给他作为礼物。“我不想让这幅画丢失。要给未来留下。它有很大的历史价 值。”
波尔说,若允许他将来交给某博物馆或画院他才接受。希特勒坚持说,这是送给他本人的。接着,他微微一笑,说,过去,要把这幅大画像从这个总部运到那个总部 时,你波尔不是口有怨言吗?他紧紧地握着波尔的手。“波尔”,他痛苦地说,“我要他们在我的墓碑上写这句话:‘他是他的将领之受害者!’”
在卧室内,希特勒夫妇坐在睡椅上。他们的身后是曾悬挂腓特烈大帝之画像的地方。首先自杀的是爱娃——服毒自杀。下午3时30分许,希特勒拿起他那支 7.65毫米口径的瓦尔德式手|枪(吉莉自杀时用的是瓦尔德式手|枪,爱娃也曾用它自杀未遂)。这支手|枪系他多年来的伴侣:在建党初期,曾用它防卫赤 色*分子的袭击;1923年,在贝格勃劳酒馆,他用它作为引人注意的工具。在数次情绪低落时,他曾威胁用它自杀。这一次,他自杀的念头是一点不假了。在一 个架子上放着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用手|枪对准他右边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为使戈培尔的孩子们不到楼下去,特劳德尔正在给他们讲神话故事。潮湿的地堡内传来一声枪响。年轻的赫尔穆认为是敌人的炸弹,还说了一声:“炸中了!”在会 议室内,戈培尔、鲍曼、阿克斯曼,还有根舍,听到枪声后,犹豫了片刻,才在戈培尔率领下,冲进元首的客厅。根舍看见,元首脸朝下,俯卧在一张矮桌子上。他 的左边躺着爱娃;她倒在扶手上,死后嘴唇紧闭。由于她服用了氰氨,她的两个鼻孔变了颜色*。她的裙子湿了,但那不是血。想必是,元首中弹倒下时,打翻了放 在小桌上的水罐,湿了她的裙子。根舍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回会议室,碰到了肯普卡。
“看在上帝份上,奥托”,司机肯普卡问,“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派人冒死去取200升汽油,你定是疯了!”根舍将他推开,把衣帽间的房门一律,将它关紧,省得有人进来。之后,他把通向元首卧室的门关紧,转过身来,瞪着大眼。“元首死了!”
肯普卡所能想到的死因是,希特勒心脏病复发。根舍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亲眼看到了希特勒右太阳穴上的子弹洞,他以手指作手|枪,伸进自己嘴里。他这一在惊慌失措中作出的姿势,令许多人相信了这一说法:希特勒是朝嘴内开枪自杀的。
“爱娃在哪里?”
根舍用手指了指希特勒的客厅,慢慢缓过气来,说“与他在一起”。根舍结结巴巴地讲了几分钟才把事情说清楚。
林格从希特勒的客厅伸出头来,说是要汽油。肯普卡说,他只有170升左右,系罐装,现放在花园的进口处。林格和施图姆菲格用深棕色*的军毯将希特勒的尸体 裹住了,抬了出来。元首的脸半遮掩着,左臂下垂,摇摇晃晃。鲍曼抱着爱娃跟在后边。她披头散发。看见鲍曼抱着爱娃,肯普卡便受不了。她生前历来就恨鲍曼。 肯普卡暗想,“别再走一步!”他向根舍喊道,“我抱爱娃。”喊完他便把爱娃从鲍曼怀中夺过来。在这个地堡里,从下到上共有四节楼梯。肯普卡走到半途时,爱 娃的尸体差点儿滑了下去。他止住了脚步,无力再上。后来还是根舍赶来帮忙。两人将爱娃的尸体抬至花园。
俄国人另一次炮击开始了,炮弹不断在瓦砾中爆炸。总理府只剩下了败瓦残墙,随着每个炮弹的爆炸,犬牙般的残墙又摇摇欲坠。透过一阵尘埃,肯普卡看见元首的尸体离地堡进口处不到10英尺。他的裤腿上卷着;右脚向内曲——这是他乘长途车时的典型姿势。
肯普卡和根舍两人,将爱娃的尸体放在希特勒的右边。突然间,炮火更加密集了,使他们不得不到地堡进口处躲避。肯普卡等待了几分钟光景,抓起一罐汽油,跑到 两具尸体前。他把希特勒的左臂移至身边。此举更使他难以完成本来就不愿意做的工作;他怎么也不忍往元首的尸体上浇汽油。忽地吹来一股风,将希特勒的头发吹 了起来。肯普卡把油罐打开。此时刚好有颗炮弹炸响了,瓦砾砂石像雨点般朝他打来,还有块弹片从他头顶嘶过。他只好又跑回来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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