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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生命的守望者新月的灵魂

  1927年,徐志摩准备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一年要拿出一点成绩来。  
  这年春天,徐志摩、胡适、闻一多、余上沅、丁西林、梁实秋等一帮朋友聚集在一起,大家一致提议要开展文学活动。经过商量,他们决定首先办一个新月书店,然后再办月刊。  
   7月1日,徐志摩和胡适、闻一多等人筹备的新月书店在上海正式开张。经过徐志摩的联络、协调、奔走呼号,1928年3月10日,徐志摩主编的《新月》月 刊正式创刊。《新月》月刊创刊号上发表了徐志摩执笔写作、署名“编者”的发刊词《“新月”的态度》。这一文章被认为是“新月派”的宣言。  
  文章一开头,徐志摩就引用了两句话,一句是圣经《旧约·创世记》上的:“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另一句是雪莱的著名诗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表明徐志摩对《新月》月刊的希望和信心。  
  在正文的开头,徐志摩对《新月》月刊作了这样的解释:  
  他们这月刊题名《新月》,不是因为曾经有过什么新月社,那早已消散了;也不是因为有新月书店,那是单独的一种营业,它和《新月》月刊的关系只是担任印刷与发行。《新月》月刊是独立的。  
  他们舍不得“新月”这个名字,因为它虽然不是一个怎样强有力的象征,但它那纤弱的一弯分明暗示着、怀抱着未来的圆满。  
  徐志摩说,他和他的几个朋友,没有什么组织,除了《新月》月刊本身;没有什么结合,除了在文艺和学术上的努力;没有什么一致,除了几个共同的理想。  
  凭借这点集合的力量,新月同人希望为这时代的思想增加一些体魄,为这时代的生命添厚一些光辉。  
  但不幸的是,他们正遇着了一个荒凉歉收的年头,收成的希望是渺茫的。这又是个混乱的年头,一切价值的标准,是颠倒了的。  
   要寻找出荒凉歉收的原因并且给它一个适当的补救,要收拾一个曾经大恐慌蹂躏过的市场,再进一步要扫除一切恶魔的势力,为要重见天日的清明,为要浚治活力 的来源,为要解放不可制止的创造的活动——这项巨大的事业当然不是少数人,尤其不是他们这少数人所敢妄想完全担当的。  
  但他们觉得还是有他们可做的一部分的事。连着别的事情,他们想贡献一个谦卑的态度。这态度,就正面说,有它特别侧重的地方;就反面说,也有它郑重矜持的地方。  
   先说我们这态度所不容的。如果说思想是一个市场,那么现代的思想市场上有些什么呢?如同在别的市场上,思想市场上也是摆满了摊子、开满了店铺、挂满了招 牌、扯满了旗号、贴满了广告,看上去至少有十来种行业,各有各的诱惑,它们是感伤派、颓废派、唯美派、功利派、训世派、攻击派、偏激派、纤巧派、淫*秽 派、热狂派、稗贩派、标语派、主义派。  
  商业上有自由,不错。思想上、言论上更应该有充分的自由,也不错。但自由是条件的。最主要 的两个条件一是不妨害健康的原则;二是不折辱尊严的原则。徐志摩明确提出了文学创作的两个原则即健康和尊严。买卖毒药,买卖身体,是应得受干涉的,因为这 类的买卖直接违反了健康与尊严两个原则。但是,这些非法的或不正当的营业还是照样在现代的大都会里公然的进行——鸦片、毒药、淫*业,哪一宗不是利市三倍 的好买卖?但不能因为它们的存在就说它们是正当的,而默许它们存在的权利。在这类的买卖上是不能应用商业自由的原则的。眼见这些危害性*的下流的买卖公然 在人们所存在的社会里占有它们现有的地位,人们应该觉得切肤的羞恶,  
  同时,在思想的市场上,也存在着种种非常的行业,例如上面列 举的许多门类派别。徐志摩说他不是说这些全是“不正当”的行业,但这里面有很多是与他所标举的两大原则——健康与尊严——不相容的。徐志摩断定这现象是新 来的,因为和别的东西一样,思想自由观念本身就是新来的。这是个反动的现象,因此,徐志摩认为,这是暂时的。先前,在思想上是绝对没有自由,结果是奴性* 的沉默;现在,在思想上是有了绝对的自由,结果是无zheng府的凌乱。思想的花样加多本来不是一件坏事,在一个活力蓬勃的文化社会里往往看得到,依傍着 挺拔刚直的树干,铺天盖地的青荫,有不少盘错的旁枝以及滋蔓的藤萝。那本也没什么关系,但现代的可忧正是为了一个颠倒的情形,盘错的,滋蔓的,这里那里都 是,却不见了那挺拔刚直的与铺天盖地的。这就好比是一个商业社会上不见了正宗的企业,却只有种种不正当的营业盘踞着整个的市场,那不成了笑话?  
   上面随笔所写下的所谓现代思想或言论市场的十多种行业,除了攻击派、纤巧派、淫*秽派是人类不怎样上流的根性*得到放纵发展的结果,此外多少是由外国转 运来的投机事业。这并不是在指责这时代没有认真做买卖的人,而是这些买卖本身就可疑。碍着一个自由的观念,顾着一个容忍的美名,人们往往忘却了,思想是一 个园地,它的美观是靠着人们随时的种植与铲除;思想又是一股水流,它的无限的作用有时可以转变成不可收拾的奇灾。  
  徐志摩说他们不敢附和唯美与颓废,因为他们不愿牺牲人生的阔大,为的要雕镂一只金镶玉嵌的酒杯。美,他们是尊重而且爱好的,但,与其咀嚼罪恶的美艳不如怀念德性*的永恒,与其到海陀罗凹腔里去收集珊瑚色*的妙乐还不如置身在纷扰的人间倾听人道那幽静的悲凉的清音。  
   他们不敢赞许伤感与热狂,因为他们相信感情不经理性*的清滤是一注恶浊的乱泉,它那无方向的激射至少是一种精力的耗废。他们未尝不知道放火是一桩新鲜的 玩艺,但却不忍为一时的快意造成不可收拾的惨象。“狂风暴雨”有时是要来的,但他们也愿意在更平静的时刻中提防天时的诡变,不愿意借口风雨的猖狂放弃清风 白日的希冀。他们不反对情感的解放,但在这头骏悍的野马的身背上,不能不谨慎地安上理性*的鞍索。  
  他们不崇拜任何的偏激,因为他们相信社会的纪纲是靠着积极的情感来维系的。在一个常态社会的天平上,情爱的分量一定超过仇恨的分量,互助的精神一定超过互害与互杀的动机。他们不愿意套上有色*眼镜来武断宇宙的光景。他们希望看一个真,看一个正。  
   他们不能归附功利,因为他们不信价格可以混淆价值,物质可以代替精神,在这一切商业化、恶浊化的急板上要停住倾颠的脚步。他们不能依傍训世,因为他们不 信现成的道德观念可以用作评价的准则,他们不能听任思想的矫健僵化成冬烘的臃肿。标准、纪律、规范,不能没有,但每一时代都得独立去发现它的需要,维护它 的健康与尊严。思想的懒惰是一切准则颠覆的主要的根由。  
  还有标语与主义。这是一条天上安琪儿们怕踏足的蹊径。可怜这些时间与空 间,哪一间不叫标语与主义的芒刺给扎一个鲜艳!眼迷眩了,耳震聋了,头脑是闹翻了,辨认已是难事,评判更是不易。他们不否认这些殷勤的叫卖与斑斓的招贴中 有耐人寻味的去处、有诱惑的迷宫。因此他们就更不能不审慎、不能不磨砺自己的理智,那剖解一切纠纷的锋刃,澄清希望。  
  生命是一切 理想的根源,它那无限而有规律的创造性*,是心灵活动的强大灵感。它不仅暗示着我们、逼迫着我们,使我们永远朝创造的、生命的方向走,而且启示我们的想 象,物体的死只是生的一个节目,不是结束,它的威吓只是一个谎骗,我们最高的努力的目标是与生命本体同绵延,是超越死线的,是与天外的群星相感召的。为 此,虽然生命的势力有时不免比较的消歇,到了相当的时候,人们不能不惊醒,我们不能不惊醒,不能不奋争,尤其在人生的尊严与健康横受凌辱与侵袭的时日!来 吧,那天边隐隐的一线,不是这时代的“创造的理想主义”的高|潮的前驱?来吧,我们想象中曙光似的闪动,不是生命的又一个充满阳光的清朝的预告?  
  徐志摩幻想性*、夸张性*的发刊词中,体现了新月同人在黑暗的时代和混乱的文坛中,开辟一条新路的积极心态。但徐志摩天真的、超然的、不切实际的新月态度很快就招致文艺界的合力批评,尤其是鲁迅的一针见血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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