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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宁母责儿

常遇春正要出芜湖关,忽见从斜侧里来了一标人马挡住去路,马上将官大喝一 声:“三黑休走,着我一槍!”说罢大槍一抖直奔常遇春的哽嗓而来。原来来者不 是别人,正是宁国彦。那个中军一看急了,高声叫道:“二将军且慢动手,我奉元 帅之命送三将军出关,这里有大令一支!”宁国彦哪里肯听,二次抖槍来刺,正在 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有人呐喊:“老二!休要无礼!”话音未落,宁国彪手擎软 藤槍飞马赶来,当啷一声把宁国彦的槍给搪了回去。宁国彦一看大哥来了,拨马就 跑。宁国彪来到常遇春面前,说道:“三弟受惊了。”常遇春说:“大哥怎么赶来 了?咱娘现在如何?”宁国彪说:“刚才娘见我返回,就问我你现在哪里。我说已 经出了帅府,娘一听就急了,怕老二出来闹事,让我赶快追你,幸亏我及时赶来了。” 常遇春说:“想不到二哥对于孩提时期抢饽饽、夺乳食之恨,至今仍耿耿于怀。” 宁国彪叹口气说:“你二哥心胸狭窄,气量很小,总有一天他要吃亏的。”兄弟二 人边走边说,出了城门,过了吊桥,来到护城壕外。常遇春收住了坐骑,将拳一抱: “恩兄就此请回,在母亲面前多替我尽孝。小弟告辞了。”宁国彪说:“三弟保重, 恕愚兄不能远送。”二人拱手告别。

常遇春出了城直奔自己的营盘而去,离着老远的就看见贾平、王威两个人站在 营门外边眼巴巴地等着他呢。这两个人一瞧常遇春回来了,赶忙上前给家主爷请安 牵马。常遇春下马话也没说,无精打采地进了大帐。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桌案, 只是二目发直。贾平看了看王威,王威瞧了瞧贾平,两个人都知道家主爷准有心事, 就有意引他说话。贾平说:“家主爷,主公和元帅派人来过好几次了,问您回来了 没有,送来了上等酒席一桌,说是给您贺功的,还赏给弟兄们每个人一斤酒一方肉。 我们还都没吃呢,大家伙都说等着您回来一块吃,您说现在吃吗?”常遇春人虽然 回到了大营,可是他的心还留在芜湖关,根本不想喝酒也不想吃饭,可是他听说弟 兄们还都等着他没吃饭呢,就不能说不吃,因为他自己一说不吃,大家伙就都不好 意思吃了。常遇春平时和这三千五百名弟兄们相处得像亲哥儿们似的,根本不分上 下彼此,打起仗来大家也是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一个心眼儿抱成团地往前 冲。他为了心疼弟兄们,就说:“好,咱们也喝点吧。”贾平、王威两个人把酒菜 端上来摆好,恭恭敬敬地说:“家主爷,您来吧。”

常遇春每次吃酒都是和贾平、王威一块吃,自己坐在当中,贾平、王威一边一 个,你给我满一杯,我给你倒一盏,挺有意思。可是今日就不然了,常遇春并没有 管贾平、王威,而是自己一杯接一杯喝起来。喝了一会儿又要换大杯。贾平、王威 在旁边看着,心里说:家主爷今天非喝醉不成,可是也不敢劝他。后来他索性端过 一坛子酒来,一扬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下去了半坛子。酒一入肚,他立时就觉着 天旋地转,四肢无力,头发大,眼发晕,一口菜也没吃,趴在桌案之上糊里糊涂地 就睡了。这一来,闹得贾平、王威两个人心里挺不是滋味儿,也不知道常遇春究竟 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人忙给常遇春摘下了头盔,卸下了甲胄,慢慢地把他扶上了 床。常遇春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过三更,贾平、王威慌里慌张地跑进帐来,叫醒了常遇春,说:“家主爷, 可了不得了,您快起来到外边瞧瞧去吧,悬天寨的大寨主带领着喽罗兵偷营劫寨来 了。”常遇春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这个信,登时火撞顶梁,骂道:“胆大山贼草 寇,我与你无冤无恨,你竟敢来犯某的营盘,真是岂有此理!待某前去擒他!”贾 平、王威帮助常遇春穿戴起来。一会儿工夫,常遇春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揽 裙,扎绑停当,提槍上马,闯出了营门。

他来到营门外边,抬头往对面一瞧,只见面前排列一哨人马,灯笼火把,亮子 油松,把这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为首的一员将官铁盔铁甲,掌中皂缨槍,好像 去了尖的半截黑塔一般。他瞧见常遇春出来了,马往前撞,抖槍就刺。常遇春晃晃 悠悠把槍摘下来往外一架,耳轮中就听当的一声,就把那人的槍给磕飞了。吓得他 脚尖点镫,拨马就跑。常遇春能让他跑了吗,他把大槍一翻手,抡圆喽照他的左耳 根台子就扫了过去。这小子听见槍带风声到了自己的跟前,赶紧趴在马鞍鞒上。他 躲得稍微晚了一点,啪的一声,槍头正打在他的左太陽穴上,登时头盔也掉了,护 背旗也散了,脑瓜骨也揭盖儿了,鲜血、脑浆流得满处都是。噗通一声,死尸摔于 马下,战马落荒而去。后边的喽罗兵们一看主将阵亡,个个惊得魂不附体,望风而 逃。常遇春怒气不息,撒马就追,前边跑的那些喽兵们一边跑一边喊:“常三爷饶 命吧,别追了,我们是芜湖关的呀!我们跟您无冤无恨哪!都是宁国彦叫我们来的, 我们不敢不来呀!”常遇春一边追着,恍恍惚惚地好像听见前边的兵丁们喊出了 “宁国彦”三个字,不由得一惊,忙问:“贾平、王威,刚才前边的那些败兵们喊 的是什么?”贾平、王威说:“好像是喊他们不是山寇,是从芜湖关来的元兵,说 刚才你打死的那人不是山大王,叫什么的国彦?我们俩也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遇春一听就急了,哇哇哇一连吐了好几口酒,然后他啪啪啪!在马的后胯打了 三槍纂,打得这匹马四蹄刨开,鬃尾乱奓,亚赛腾云驾雾一般,一阵风就冲进了败 兵的人群,拦住了众人的去路。这时,常遇春的酒也醒了,眼睛也不浑了,把槍一 横说道:“你等慢走,某要问个真假虚实!”吓得这些败兵们扔下了兵器,噗通! 噗通!就全给常遇春跪下了,不住声地喊道:“常三爷绕命,常三爷绕命啊!常遇 春说:“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如果跟我说了实话,我一个也不伤,全都放你们回去。” 兵丁们千恩万谢,趴在地下磕头如同鸡啄碎米一样:“常三爷,我们是从芜湖关来 的。我家大元帅是宁国彪,被悬天寨的寨主请去了。他临走之时嘱咐我家副帅宁国 彦,叫他带领我们严守芜湖关,不许出城跟任何人交战。元帅走后那宁国彦便自作 主张,说什么要报抢饽饽之仇,夺乳食之恨,自己冒充大寨主,叫我们假扮喽罗兵, 前来偷营劫寨。不料想一照面就叫您把他给揍死了。我们只得赶紧跑回去报告我家 老夫人得知,好叫她老人家派人来收尸呀!”常遇春一听,原来自己刚才打死的那 个“寨主”,就是宁国彦,当时脑袋嗡就大了,只觉着眼前一片漆黑,头重脚轻再 也坐不住了,摇了两摇,晃了两晃,从马上摔了下来。贾平、王威一看不好,急忙 上前扶起常遇春喊道:“家主爷!家主爷!您这是怎么了?”常遇春扶着贾平、王 威,站起身来,仰面长叹:“天哪!天哪!二哥呀二哥,你既为了报你我幼年之时 的抢饽饽之仇,夺乳食之恨,就不该冒名顶替。我也是一时酒醉,辨认不清,才误 伤了二哥的性命,不但二哥你死得冤枉,让小弟我也有口难诉,知道的说我误伤二 哥,不知道的就要咒骂我口是心非,恩将仇报啦。日后母亲和恩兄若是问将起来, 倒叫俺常某如何答对?我这杀兄之名又如何能够容恕?看起来此事是天绝常某也! 二哥死去的陰魂别散,等候小弟给你抵偿兑命去吧!”说罢嚓楞一声亮出肋下宝剑, 就要抹头自刎。这一下子可把贾平、王威给吓坏了。他们知道常遇春的脾气是宁折 不弯,说到哪儿就办到那儿。两个人手疾眼快,一左一右,一个搂住常遇春的后腰, 一个死命地抱住常遇春的胳膊,硬强着把宝剑给夺了过来。两个人给他跪下,苦苦 地哀求:“家主爷,这手儿可千万使不得呀!您的意思我们明白,因为误伤了宁二 爷,您觉得对不起老夫人和大爷宁国彪,才要抹头自刎的。可是您如果这样一死, 反倒叫外人有机可乘,正人君子说您知恩知报;小人匹夫就会胡言乱语,使您死后 落个骂名。要依我等愚见,莫若您老人家先别寻短见,带着宁二爷的尸首到芜湖关 去求见宁元帅,见了那宁国彪把这前后之事诉说一遍,我们俩给做个证人,说完之 后任他发落。事也明了,老宁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您老人家就是再死也心明眼 亮,比在此处自刎胜强百倍。不知家主爷您意下如何?”常遇春一听,心想也对, 依他二人之见,我在临死之前再见上母亲、恩兄一面岂不是好,使吩咐:“既然如 此,你们赶快给我抬上我那二哥尸首,随我回营。”又吩咐宁国彦手下的这些败兵: “你们赶快回城去禀与你家老夫人和宁元帅,就说我常遇春随后就到,在城下求见。” 这些兵丁们连连答应,回城去了。

常遇春带着贾平、王威把宁国彦的死尸抬回帐中,自己摘盔卸甲,换上便衣孝 服,头戴白绫,来到了芜湖关的城根以下。这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只见那城头之 上并无兵将,只是站着一些丫环、仆人,当中坐的是老夫人,左有大夫人张氏,右 有二夫人游氏,宁国彪的女儿站在祖母的身后。常遇春一瞧母亲已在城楼之上,赶 紧甩蹬下马,上前跪倒:“恩母在上,不孝儿三黑子向您请罪来了。”此时就听老 夫人说道:“我儿常遇春孝义双全,何罪之有?”常遇春说:“母亲不知,孩儿昨 夜伤了二哥的性命,故而见母亲前来请罪,”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三黑子,此事 并不怪你,方才我已得知实情,只怪你二哥狭小量窄鼠肚鸡肠,为报他那抢饽饽之 仇,夺乳食之恨,一不听母训,二不遵帅令,私离防地擅自带兵出城,假冒山寇去 偷营劫寨,简直要气煞为娘了。漫说你是误伤了他的性命,你就是有意将他杀死, 为娘也不会怪罪于你,这是他罪有应得。”老太太刚刚说到这儿,贾平、王威高兴 得差点没蹦起来,心里念道:阿弥陀佛,这回我们家主爷的性命就算保住了。他们 俩眼望着老太太磕了两个响头:“老夫人,您老人家真是明察秋毫。方才要不是我 们相劝,我们家主爷就抹脖子给宁二爷偿命去了。您老说那宁二爷的尸首又该怎么 办哪?”老太太说:“你们就给抬进城来吧。”两个人答应一声,派人把宁国彦的 尸首抬过吊桥。老太太吩咐门军把城门打开,派出四个兵丁把尸首搭进城去,又命 人买棺木将尸首装殓起来,过后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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