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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小人 第九十二节 遭太监戏弄

  病中的左宗棠得知刘锦棠就新疆建省一事拿出了具体的方案,也急忙把起稿师爷传到榻前,口授《新疆行省急宜议设,关外防军难以遽裁》一折。
  该折这样写道:“查新疆地周两万里,与陕甘督臣、陕西抚臣治所均相距甚远。从前分设将军、都统、参赞、办事、领队、帮办、协办大臣,换防总兵各员,布置不为不密。然治兵之官多,治民之官少,已有偏重之势。”又说:“夫福建之台湾,仅海外一岛耳。由省垣至彼,轮船一昼夜可达,其地延袤千有余里,较之新疆十分之一耳。其文职有道、有府、有厅、有县。而日本事宜,议者尚有移驻巡抚之请。况新疆为陕甘、山西各边及京师屏蔽,关系綦重,非仅台湾之比。且地大物博,承平时牛羊、麦面、蔬果之贱,浇植、贸易之利,金矿、铜矿之旺,徭役、赋税之简,哈萨克茶马、布匹、丝缎互市之利,又皆什伯内地,逐渐经理,可望与腹省腴地齐观,于度支亦非有所耗也。”
  折子拜发,左宗棠因连日劳累病势增剧,不得不奏恳开缺回籍。圣旨下,照例不准,只赏假三个月,命其在任所调理。
  左宗棠此次发病却大异于前,竟一直调理到光绪九年(公元1883年)三月份,仍未见好转,于是不得不再次陈情于上,奏恳开缺回籍。
  但朝廷此次并未依例赏假,而是下旨就海防一事询问布置机宜,盖因此时法国正对大清属国越南实行大肆侵犯,并逼迫越南与之订立了《顺化条约》,获得对越南的“保护权”。此时的大清国朝廷,眼见自己的属国硬被法国夺走,却并未派出重兵去与法国在越南军队交战,但又担心法国趁势在海上对大清国实行攻击,故有此一议。
  左宗棠接旨不久,即抱病上了《筹办海防会商布置机宜》一折,对南洋海防提出自己的看法,认为“将白茅沙视为长江总要门户,在此安设坚船大炮,力扼此津,并在江阴加强防守”“自古谈边防者,不外守、战与和,而就三者言之,亦有次第,必能守而后能战,能战而后能和。和局可暂不可常,其不得已而出于战,乃意中必有之事。”
  左宗棠上此折时已年高七十有一,又累受病痛折磨,但仍头脑清醒,反应敏捷。这大概也正是朝廷不肯轻易放他回籍的原因。
  左宗棠随后又给李鸿章急函一封,指出:“法国侵略越南,其意并不在越南,实欲通过越南,进窥我滇粤矣。”函后又赞扬刘永福“在河内大捷,足寒贼胆而快人心”。
  信函发走,左宗棠开始全身心地关注起法越战事,不知不觉中,病势竟然减轻,竟很快能下地走路了。病魔一撤,精神自然就好,他马上又给朝廷拜发了《敬筹南洋应办边务机宜》一折。
  在折中,左宗棠坚称:“唯越若不存,剥床以肤,将成西南巨患;刘永福一失,越南全境无与支持,倘为法人所用,更贻滇、粤之患。事机纷乘,间不容发。及今为之,已苦其缓;若再置之不理,西南之祸岂有穷期?”又向朝廷表示:“臣当于巡勘崇、宝海后,率新募各营回湘继进,以赴戎机,断不敢置身局外,致负恩知也。”左宗棠的豪气再次冲天而起。
  折子拜发后,左宗棠不顾家人及属员的劝阻,第再次乘船东下,巡视江海防务,直至崇明、宝山。船过上海租界,左宗棠为示自己身体健康,仍能督兵再战,竟下船与各国领事见面。各国领事见左宗棠谈起战事来神采飞扬,无不称奇,皆曰大清之左爵相,真乃战神转世也。一时观者如堵,纷纷传颂。
  左宗棠乘船南返途中,不期突遇特大暴风。一时间,舟在浪尖上跳跃,似野马脱缰,好像在空中飞舞。船上一干人众无不东倒西歪,无法把持,左宗棠亦晕倒过去,风息后方醒。醒来后,左宗棠不仅旧患悉数尽发,左眼亦从此失明。
  左宗棠回到督署,连夜上折,向朝廷汇报自己的病情及左目失明的情况;在奏恳准予开缺回籍的同时,又附片请择裕禄、杨昌浚、曾国荃三人中一人出任江督。
  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正月十二,圣旨递进两江总督衙门:“左宗棠着准其开缺,赏假四个月,回籍安心调理。曾国荃署理两江总督,兼办理通商事务大臣。”
  越六日,左宗棠又接一旨:“内阁学士周德润奏勋臣不宜引退,请旨责以大义,令其在任调理等语。左宗棠勤劳懋着,朝廷倚任方殷。当此时局艰难,尤赖二三勋旧之臣竭诚干济,岂肯任其功成身退,遽赋归田?只因该大学士目疾增剧,而两江地大物博,政务殷烦,又难静心调摄,是以降旨准其开总督之缺,仍赏假四个月回籍。原欲其安心调理,俾得早日就痊,出膺重寄。该大学士素着公忠,谅不至稍耽安逸,着即赶紧调治,一俟稍愈,不必拘定日期,即行销假,以副委任。”圣旨只给左宗棠赏假四个月回籍养病,仍不准开缺。
  左宗棠于是让孝宽督促家人打点行装,料理回籍各事宜。曾国荃很快来到江宁接印。
  从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十二月左宗棠署理浙江巡抚算起,左宗棠与曾国荃已经二十三年没有见面了。相见之下,两个人竟然抱在一起,许久不肯放手。
  曾国荃抱着左宗棠,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好哥哥,沅甫一直想着您啊!”
  左宗棠哽咽着说道:“九弟,您要对我还有气,就骂我一顿吧。有些事情,我不是有意的呀!我三年前回籍省墓,特意到涤生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我对涤生说,我左宗棠能有今天,全是他一手托起来的。可他临走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九弟,我左宗棠对不住你曾家兄弟呀!”
  曾国荃一边替左宗棠擦眼泪,一边说:“我们是兄弟!我们永远都是兄弟!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您的身子骨可不能大意呀。您哪,听我一句劝,先不要忙着回籍。我明儿找个好些的洋医生给您瞧瞧。等病好了以后啊,您再回籍也不迟。”
  左宗棠松开手,让人给曾国荃放了座,这才说道:“在京期间,我发现,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小人!否则他们会绞尽脑汁使坏,像苍蝇一样烦人。现在,我已经病入膏肓了,熬不几天。九弟,我离开后,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啊。我听说,劼刚贤侄的身子骨不大强壮?”
  曾国荃答道:“都是让俄国人气的!”
  当晚,有消息纷传,说法国远东舰队有可能袭击南洋水师。鉴于这种情况,左宗棠第二天便抱病与曾国荃办了交接,并就南洋海防的情形,对曾国荃做了一番交代。
  交印的第五天,左宗棠即率家人抬着棺榇乘船南返,曾国荃率一应僚属亲自护送至码头方回。船行中途,左宗棠忽接一旨,言称越事愈棘,命左宗棠快速入京觐见。
  左宗棠只得与家人分手,改道进京,仍居贤良寺。左宗棠的棺榇单放进寺里的一间空屋子里。
  稍事歇息便陛见,陛见的当天便有旨下来:“左宗棠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该大学士卓着勋绩,年逾七旬,加恩毋庸常川入直,遇有紧要事件,豫备传问,并管理神机营事务。所有应派各项差使,均毋庸开列,以示体恤。”
  左宗棠接旨以后,认为朝廷是准备让其终老京师了,许多王公大臣也有此观点。但李莲英却还没有把左宗棠戏耍够。
  闰五月初七,左宗棠因用内阁印行文让提督黄少春率所部赴镇南关抗法,遭御史参劾。
  慈禧太后本打算把御史的折子留中不发,但李莲英却对慈禧太后说:“奴才听外间传说,左宗棠此次是藐抗祖制,不重处无以服人。外间还说,左宗棠在陕甘的时候啊,就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奴才有时就想啊,左宗棠功劳是大,但他功劳再大,还能大过曾国藩吗?曾国藩就从来不做违制的事。奴才是真怕外间误解朝廷啊!左宗棠也真是的,他怎么就不知道朝廷对他的好呢?”
  慈禧太后思虑再三,第二天就颁下懿旨,将左宗棠以违制罪被降二级留用。
  十日后,在奉旨保荐人才时,左宗棠因保荐曾纪泽出任两江总督,魏光焘亦堪任督抚重任,再次被人以体制不合参劾,折子虽被留中不发,但再次被降调二级。
  同年七月初六,是光绪寿诞,依例京师大小臣工均须进宫参拜。
  左宗棠因为三日前法军袭击马尾,福建船政局悉被轰毁而旧病复发,卧床不起,未往参拜,又一次被参劾。朝廷下旨将其交部议处,并比照御门大典不到罚俸一年例,罚俸一年。这都是李莲英的“功劳”。
  同时,大清国颁诏四海,被迫对法国宣战。
  这时,李莲英又抓住机会对慈禧太后进言道:“老佛爷,奴才上日听去贤良寺给左宗棠瞧病的太医讲,左宗棠卧房的门旁贴了一副对子,挺有意思,奴才就问他是什么对子,他一说,奴才一听,还当真挺有意思,奴才就记下来了。”
  慈禧太后就问:“什么对子值得你记下来呀?你说说看。”
  李莲英便道:“这副对子的上联是‘天下衣冠京邑盛’。”
  慈禧太后便笑道:“他这对子说得不差,这没什么大惊小怪。京师是我大清的都城,原本就该京邑盛。他的下联呢?”
  李莲英忙道:“这意思就在这下联里头,是:中兴人物楚材多。听太医讲,左宗棠那日跟他解释说,他这副对子的前一句,是说京城里皇亲国戚都是衣裳架子,什么大事都办不了,只是摆设。后一句是说,只有湖南才出国家的栋梁之材。”
  李莲英未及把话说完,慈禧太后就一愣道:“他怎么这么说呀?他眼睛里还有谁呀?看样子,京师还是太小,装不下他呀!”
  见自己杜撰出来的这则故事,竟当真把慈禧太后惹恼了,李莲英的内心自是欢喜异常。就是当晚,病中的左宗棠接到圣旨:“大学士左宗棠,着授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
  左宗棠知道如今法舰纵横南洋海面,福建、台湾势危,遂不敢以病辞,只得在接旨的第二日早上,抱病扶杖进宫请训,很快抬着棺榇由通州、德州、济宁南下赴福建。
  恭亲王早在中法交战之初便以“用人不当,委靡因循”,被慈禧太后罢去一切职务,回家赋闲。军机处领班此时是礼亲王世铎,总理衙门领班则由庆郡王奕劻出任。这两个人都对左宗棠不怀好感,自然不可能上折去为他讲话。
  同年九月三十日,大清国颁诏中外,宣布新疆正式设立行省,诏赏刘锦棠头品顶戴兵部尚书衔出任首任巡抚,魏光焘出任首任布政使。
  众所周知,大清国的一省巡抚一般都例兼二品兵部侍郎,只有总督才例兼一品兵部尚书。刘锦棠是截止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兼署一品兵部尚书的巡抚。
  一个月后,左宗棠抵达福州,当日即抱病在福州将军穆图善、署福建浙总督杨昌浚的陪同下,赴马尾查看船政局被毁情况。福建浙总督何璟因“临事昏庸”被革职勒令休致,已离开福州回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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