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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

我谢绝喝酒,接受了一罐健怡可乐,拿着坐在了靠枕沙发上,发现它坐上去比看起来舒服。她坐帆布躺椅,想来也是坐着比看着舒服。

“钱斯说你在办金的案子,”她说,“他要我把你想知道的都跟你讲。”

她的声音有点像小女孩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听不出有多少是故意装出来的。我问她和金交情如何。

“不太熟。我见过她几次。有时候钱斯会一次带两个女孩共进晚餐,或看表演。我想我大概每个人都见过。我只见过唐娜一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迷失在太空里。你见过她吗?”

我摇摇头。—棒槌学堂·E书小组—

“我喜欢桑妮。我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不算是朋友,不过她是我唯一会打电话聊天的人,我每周打给她一、两次,或是她打过来,你知道,我们可以聊聊。”

“但你从没给金打过电话?”

“噢,没有。我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她想了一下。

“她眼睛很漂亮,我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它们的颜色。”

弗兰自己的眼睛也很大,眼仁介于棕和绿色之间。她的睫毛极长,我突然想到也许是假的。她身材矮小,用拉斯维加斯歌舞团的术语来说,就是所谓的“小马”体型。她穿了条褪色的李维斯牛仔裤,裤角卷起,高耸的胸部上紧紧套了件亮粉红色毛衣。

她不知道金计划离开钱斯,并觉得这很有趣。

“嗯,我可以理解,”她沉吟片刻后说,“他并不真的关心她,你知道。而你不会永远跟一个不关心你的男人待在一起。”

“你为什么说他不关心她?”

“很多小事可以看出来。有她在身边他很高兴,因为她不惹麻烦,又是摇钱树。不过他对她没感情。”

“他对别的女孩有感情吗?”

“对我是有,”她说。

“别人呢?”

“他喜欢桑妮。大家都喜欢桑妮,跟她在一起很有趣。我不知道他是否关心她。还有唐娜,我敢说他不在意唐娜,不过我看唐娜也不在意他。我想他们纯属生意关系。唐娜,我看唐娜谁都不在意。我看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人。”

“鲁比呢?”

“你见过她?”

我没有。

“嗯,你知道,她颇有异国风味,所以他喜欢。另外,玛丽·卢非常聪慧,他们一起听音乐会之类的狗屎,去林肯中心,听古典音乐,但那可不表示他对她有感情。”

她开始咯咯笑起来,我问她为什么如此好笑。

“噢,我才想到,我是典型的笨妓女,以为自己是皮条客的最爱。不过你知道吗?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完全放松。他可以到这儿来,脱掉鞋子,胡思乱想。你知道什么是‘前世姻缘’吗?”

“不知道。”

“呃,跟轮回转世有些关系。不知道你信不信那个。”

“从没想过。”

“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信不信,但有时我觉得钱斯和我前世认识。不一定是情侣或夫妻之类的关系。我们可能是兄妹,要不他是我父亲或我是他母亲。我们甚至可能是同性,因为转世以后性别可能会变。我是说我们也许是姊妹之类的。真的,都有可能。”

电话打断她的思路。她穿过房间去接听,背对着我,一手支在臀上。我听不到她的谈话。她说了一会儿,然后遮住话筒,转头看我。

“马修,”她说,“我不想催你,但你知道我们大概还要谈多久吗?”

“不会太久。”

“那我可以约人一个小时后过来吗?”

“没问题。”

她转回身,讲完话,然后挂上。

“我的一个老顾客,”她说,“他人真的很好。我跟他说一个钟头后来。”

她又坐下来。我问她搭上钱斯以前,是否就住这公寓。她说她跟钱斯在一起已有两年零八个月,不,在那之前她和其他三个女孩合租切尔西一处较大的地方。是钱斯为她准备好这间公寓的,她只需搬进来就行。

“我把家俱搬过来,”她说,“那张水床是这儿原有的。我把我原来的单人床扔了。那张玛格丽特的海报是我买的,面具是这儿的。”

我没注意到面具,转过头才看到我身后的墙上挂了三个肃穆的黑檀木雕。

“他很了解那类东西,”她说,“知道面具是哪个部落做的等等。这类事情他很在行。”

我说这公寓不适合卖淫。她皱皱眉,一脸迷惑。

“你这行大部分的女孩都住在有门房的建筑里,”我说,“有电梯等设备。”

“噢,没错。我刚才没听懂你的意思。嗯,的确。”她欢快地笑了起来,“这儿是不一样,”她说,“来这儿的嫖客不认为自己是嫖客。”

“怎么讲?”

“他们自认为是我的朋友,”她解释道,“他们当我是爱吃迷幻药的格林威治村小姐,我正是,而他们则是我的朋友,也没错。我是说,他们来这儿是要快活一下, 这是事实,但到按摩院去干可以更快更容易,直截了当,简单明了,懂吧?不过上这儿来,他们可以脱掉鞋子,吸点大麻,再说这儿又是格林威治村温馨性感的小公 寓。我是说,你得爬三层楼梯上来,然后在水床上滚来滚去。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妓女,我是他们的女朋友。我不收费。他们给我钱是因为我得付房租,而且你知 道,我只是一个一心想当演员的可怜的格林威治村小姐,但永远不会如愿以偿。我当不成演员,但并不在乎,我还是每周上两个早上的舞蹈课,每周四晚上跟埃德· 科文斯上表演课,去年五月我还在瑞贝卡剧院演了三个周末的戏。我们演易卜生的《当我们死而复生》,你信不信,有三个嫖客去给我捧场呢?”

她聊起那部戏,然后开始告诉我,她的顾客除了钱外还送她礼物。

“我根本不必买酒。实际上,我把酒送人是因为我自己不喝酒。而且我已好几年没买大麻了。你知道谁手里的大麻最棒?华尔街那帮人。他们会买一盎司过来,我们吸一些,然后把剩下的给我。”

她冲我忽闪着长睫毛。

“我还挺喜欢抽的。”她说。

“猜得出来。”

“为什么?我看上去神志不清吗?”

“味道。”

“噢,对。我闻不到是因为我住这儿,但每次我出去后再回来时,哇!就像我一个有四只猫的朋友,她发誓说它们没有味道,但那味道能熏倒你。只是她已经习惯了。”

她换个坐姿:“你抽吗,马修?”

“不抽。”

“你既不喝酒,又不吸大麻,真了不起。我给你再拿一罐健怡可乐?”

“不,谢谢了。”

“你肯定?呃,你介意我吸一点吗?放松放松。”

“请便。”

“因为那个客人要来,吸一点有助于培养情绪。”

我说没关系。她从炉上的架子取下一塑料袋大麻,卷成烟卷,非常熟练。

“他可能也想抽。”

她说着,又卷了两根。她点上一支,把其他的放好,然后坐回到帆布躺椅。她一直吸着大麻烟卷,吞云吐雾之际聊起她的一生,最后把剩下的一小截大麻烟蒂熄掉, 留待以后再吸。她的举止并未因吸大麻而有明显不同。也许她已经吸了一整天,我到的时候早就神思恍惚。也许吸毒并不能轻易让她失态,就像有些人喝酒也不怎么 轻易露出醉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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