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群鸦的盛宴(66)
“达成条件需以信任为基础。然而佛雷在自家屋檐下谋害宾客,你呢,好吧……我没别的意思,亲一爱一的,但你确实杀了自己宣誓守护的国王。”
“如果黑鱼不投降,我还会杀了他。”他抑制不住尖刻的语调,他现下可没心情听人把自己和伊里斯·坦格利安扯在一起。
“怎么杀,用你这条毒舌吗?”姑一妈一责难道,“我是个肥胖的老妇人,但耳朵没毛病,我敢打赌,黑鱼也一样。听着,空洞的威胁毫无意义。”
“你要我怎么做?”
她沉重地一耸肩,“阿蒙想要艾德慕的脑袋,这回我倾向于支持他,再怎么说,莱曼爵士的绞架已成了笑一柄一。你必须让布林登爵士看到你的利齿,事情才有转机。”
“依我看,杀害艾德慕只可能坚定布林登爵士守城的决心。”
“关于决心,黑鱼布林登从来不缺,已故的霍斯特·徒利对此体会最深。”吉娜姑一妈一干了杯中酒。“嗯,本来也不当由我来指导你作战,你好自为之吧,我清楚自己的位置……不像你姐姐。瑟曦真的烧了红堡?”
“她只烧了首相塔。”
姑一妈一翻翻白眼。“她应该将她的首相烧死,把塔留下。哈瑞斯·史威佛?诸神在上,如果说有谁最像自己的纹章,非哈瑞斯爵士莫属。还有盖尔斯·罗斯比, 天哪,我还以为他八百年前就进了坟墓。玛瑞魏斯……我告诉你,你父亲称此人的祖父为‘傻笑的痴呆’,他说老玛瑞魏斯大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国王说俏皮话时咯 咯傻笑。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大人最终因为不合时宜的傻笑而遭到流放。瑟曦还在御前会议里安插一进一个私生子,用什么凯特克领导御林铁卫,重新武装了教会,拒 绝偿付布拉佛斯人的债务——以上种种倒行逆施,只要她简单地任命她叔叔当首相,都是绝不会发生的。”
“凯冯爵士拒绝担任国王之手。”
“是的,但他没说为什么。他一定有难言之隐,难以开口的想法。”吉娜姑一妈一扮个鬼脸。“凯冯从来都是尽心尽职地完成托付,拒绝承担责任,这不是他的一性一格。我嗅得出来,里面不对劲。”
“他说他累了。”他知道,那晚在父亲的一尸一身前面,瑟曦告诉他,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累了?”姑一妈一撅一起嘴唇。“好吧,他有权喊累。凯冯活得很辛苦,一辈子笼罩在泰一温一 的陰影下,实际上,我的哥哥弟弟们都有这份困扰。泰一温一 洒下长长的黑 影,其他人只得在影子中挣扎着寻求陽光。提盖特想凭自个儿闯出一片天地,但始终比不上你父亲,结果越来越烦躁;吉利安喜欢开玩笑,因为嘲笑游戏本身总比认 输好受些;凯冯打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位置,他认准方向,终其一生尽力辅佐你父亲。”
“你呢?”詹姆问她。
“这场游戏并非女人的游戏。我是我父亲最珍一爱一的小公主……也是泰一温一 的小公主,直到我让他失望。我哥不允许别人令他失望。”她说罢站起身来。“我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不想再占用你的时间。你就照着泰一温一 会做的那样去做吧。”
“你一爱一他吗?”詹姆听见自己问。
姑一妈一用奇特的眼光打量他,“当年瓦德·佛雷替阿蒙向我父亲大人求婚时,我才七岁,然而阿蒙是次子,连继承人都不是。我父亲本来排行老三,他知道做弟 弟的有多渴望证明自己,佛雷正是嗅到他这一弱点,才用次子来做一交一 易。我的订婚是在一场西境半数诸侯列席的大宴会上宣布的,听罢消息,艾莲·塔贝克哈哈大 笑,而那红狮子愤然离席。其他人沉默不语,只有泰一温一 站起来坚决反对——十岁的他,言辞激烈,吵得父亲大人脸色惨白如马一奶一,而瓦德·佛雷浑身打颤。”姑一妈一微 微一笑,“经历了这件事,我怎能不一爱一他呢?当然,我一爱一他不代表我就赞成他做的所有事情,或者欣赏他后来变成的那个样子……但每个小姑娘心中总是希望有大哥 哥保护的。泰一温一 从小就是个巨人。”她发出第三次叹息,“今天,谁来保护我们呢?”
詹姆吻了她的脸,“他留下一个儿子。”
“是啊,他的确留下一个。但说实话,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
她的说法很奇怪。“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詹姆,”姑一妈一伸手拉住他耳朵,“亲一爱一的,我是看着你在乔安娜的一奶一子上吸一奶一,一点一点长大的。你笑的模样像吉利安,打起仗来像提盖,你身上还有某些 属于凯冯的精神,否则就不会披上白袍了……但提利昂才是泰一温一 的儿子,不是你。这话我对你父亲说过一次,之后他整整半年没有理睬我。男人就是这样顽固的傻 瓜,即便像他这么千年一遇的人物也不例外。”
Chapter35 运河边的猫儿
日出之前,她在和布鲁斯科的女儿们共享的房顶小屋里醒来。
猫儿总是第一个醒来。跟泰丽亚和布瑞亚一起挤在毯子底下一温一 暖舒适,她能听见她们轻微的呼吸。她翻身坐起来摸索,布瑞亚睡意呢喃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背 过身去。灰石墙中的寒气让猫儿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在黑暗中迅速穿上衣服,套外套时,泰丽亚睁开眼睛叫她,“猫儿,亲一爱一的,把我的衣服拿来。”她是个迟钝 的女孩,瘦得皮包一皮骨头,老抱怨说冷。
猫儿替她取来衣服,泰丽亚在毯子底下扭一动着钻进衣服里,然后她们一起将她的大个子姐姐从床 上拉起来,布瑞亚带着睡意含含糊糊地威胁她们。
等她们三个爬下连通屋顶阁楼的梯子,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已上了屋后小水渠中的船。跟每天早晨一样,布鲁斯科大吼大叫,让女孩们快点,他的儿子们则 帮助泰丽亚和布瑞亚上船。猫儿的任务是解一开柱子上的绳索,将绳子扔给布瑞亚,然后用一只穿靴子的脚把船推离码头。布鲁斯科的儿子们努力撑篙,码头和甲板之 间渐渐变远,猫儿奔过来,跃上甲板。
在那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所事事,只能坐着打哈欠,任由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推着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进,经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水渠。今天看 起来是罕有的好天气,清新爽朗。布拉佛斯只有三种天气:雾天不好,雨天更糟,下冰雨是最糟的。但偶尔会有一天早晨,破晓时天空呈现出粉一红与湛蓝,空气中有 刺鼻的咸味。这样的天气猫儿最喜欢。
他们来到一条宽阔的水道,即“长渠”,然后转向南边的鱼市。猫儿盘腿坐着,竭力抑制打哈欠的冲动,仔细回忆梦中的细节。我又梦到自己是一头狼。她记 得最清楚的是气味:树林与泥土,狼群的弟兄,马、鹿和人的气息,各不相同,而浓烈的恐惧气息始终不变。有些个晚上,狼梦如此鲜活生动,甚至她醒来后依然能 听见弟兄们的嗥叫。有一次,布瑞亚声称她在睡梦中一边低吼,一边在被子底下乱动。她以为那是蠢笨的谎话,直到泰丽亚也这么说。
我不该做狼梦,女孩告诉自己,我是猫儿,不是狼。我是运河边的猫儿。狼梦属于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可尽管她努力尝试,仍无法摆脱艾莉亚的影子。不管睡在神庙底下,还是跟布鲁斯科的女儿们共享房顶小屋,狼梦始终困扰着她……有时还有噩梦。
狼梦是好的。在狼梦里,她敏捷强壮,奔逐猎物,身后跟着自己的族群。她讨厌另一个梦,在那个梦中,她只有两条脚,而不是四条;在那个梦中,她一直在 寻找母亲,跌跌撞撞地穿过烂泥滩,穿过鲜血和烈火;在那个梦中,天空始终下着雨,她能听见母亲的尖一叫,但有个狗头怪物不让她去救妈妈;在那个梦中,她总是 在哭泣,像个吓坏了的小女孩。猫儿不会哭,她告诉自己,跟狼一样。这不过是个蠢笨的梦而已。
布鲁斯科的小船顺长渠路过真理宫的绿铜拱顶,又驶经普莱斯坦殿和安塔里昂殿的高大方塔,然后穿越甜水渠那硕一大无朋的灰色桥拱,来到一个叫淤泥镇的城 区。这里的建筑较小,不那么宏伟。晚些时候,运河将被蛇舟和驳船塞得水泄不通,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这条船几乎独占水道。布鲁斯科喜欢在泰坦巨人宣告日出 的当口到达鱼市。那沉闷的声响穿过礁湖,虽因距离遥远而有所减弱,但足以唤醒沉睡的城市。
等布鲁斯科和他的儿子们将船泊在鱼市,里面已挤满了售卖鲱鱼、鳕鱼、牡蛎和蛤蜊的人,还有管家、厨子、百姓家的主妇,以及船上下来的水手,他们一边 检视早晨的水产,一边高声议价。布鲁斯科在小船之间走来走去,审察各种贝类,不时用拐杖敲敲木桶或箱子。“这个,”他会说。“对。”嗒嗒。“这个。”嗒 嗒。“不,不是那个。是这里。”嗒。他不一爱一说话,泰丽亚说她父亲吝啬话语跟吝啬钱财一样。牡蛎、蛤蜊、螃蟹、蚌壳、扇贝,有时还有虾……布鲁斯科都买,取 决于当天什么货好。他们将他敲打过的木桶和箱子搬到小船上。布鲁斯科脊背不好,比一大杯黄啤酒重的物体,便拿不动。
完一事之后,猫儿身上已有了一股海水和鱼的味道。她习惯了,几乎闻不出来。她也不介意干活,背负沉重的木桶而腰酸背痛,代表自己正越变越强壮。
一旦所有木桶装载完毕,布鲁斯科亲自将船推离岸边,他的儿子们沿长渠将大家撑回家。布瑞亚和泰丽亚坐在船前面窃窃私语。猫儿知道她们在谈论布瑞亚的男朋友,父亲入睡后,她爬上房顶跟他约会。
“了解三件新事物,再回我们这儿来。”慈祥的人送猫儿进城之前命令她,而她总能做到。有时不过是三个新的布拉佛斯语词汇;有时她带回水手的故事,奇 妙而不可思议,发生在布拉佛斯群屿之外的广阔世界:战争,癞蛤蟆雨,龙的孵化;有时她学会三个新笑话或三个新谜语,或各种行当的诀窍。她时不时还会得知一 些秘密。
布拉佛斯外号“秘之城”,遍地皆是迷雾、假面和低语。女孩了解到,这座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持续一世纪之久的秘密,而它的具体一位置更隐藏了三百年。 “九大自一由 贸易城邦都是古瓦雷利亚的女儿,”慈祥的人教导她,“其中布拉佛斯是离家出走的私生女。我们是一群混血儿,一奴一隶、一妓一女和窃贼的子孙。我们的先辈 从几十个不同国度汇聚到这个避难所,以逃避一奴一役他们的龙王。无数神祗也跟随他们一起到来,但他们所共有的只有一个神。”
“千面之神。”
“千面之神有诸多名字,”慈祥的人说。“在科霍尔,他是‘黑山羊’;在夷地,他是‘夜狮’;在维斯特洛,他是‘陌客’。最终,所有人都必须向他折腰,不管他们敬拜七神还是光之王,是月母是淹神还是至高牧神。人类属于他……除非有谁能永生不死。你知道有谁能永生不死吗?”
“没有,”她回答,“凡人皆有一死。”
每当猫儿在月黑之夜潜回小山丘上的神庙,总能发现慈祥的人在等她。“跟离开我们时相比,你多了解到些什么?”他总是会问。
“我了解到瞎子贝括贩卖的牡蛎的辣酱是用什么做的,”她说。“我了解到‘蓝灯笼’的戏班要演出《哀面领主》,‘戏子船’打算以《醉酒七桨手》回应。 我了解到,每当受人尊敬的商船船长摩雷多·普莱斯坦出海航行时,书贩洛托·罗内尔就睡到他家里,‘母狐号’返乡后,他又搬出去。”
“了解这些事有好处。你是谁?”
“无名之辈。”
“你撒谎。你是运河边的猫儿。我很了解你。去睡吧,孩子。明天你必须侍奉。”
“凡人必须侍奉。”她每三十天中有三天侍奉千面之神。月黑之时,她就成了无名之辈,成了千面之神的仆人,身穿黑白长袍,走在慈祥的人身边,提着灯穿 过芳一香弥漫的黑暗。她擦洗死者,搜查衣服,清点钱币。有些日子,她仍替乌玛帮厨,切碎大大的白蘑菇,剔除鱼骨。这些都发生在月黑之时。其余日子她是个孤 儿,穿一双比脚大太多的破旧靴子,褐色斗篷边缘磨得破破烂烂,一边吆喝“蚌壳,扇贝,蛤蜊”,一边推小车穿行于旧衣贩码头。
她知道今晚月亮会变黑,因为昨晚它只剩窄一窄一条。“跟离开我们时相比,你多了解到些什么?”慈祥的人一见面就会问。我了解到布瑞亚在父亲睡觉时,跟 一个男孩在房顶碰面,她心想。泰丽亚说,布瑞亚让他摸自己,尽管他不过是房顶上的耗子,而房顶上的耗子都是贼。这只是一件事。猫儿还需要两件。她不担心。 有船的地方就有新鲜事。
等他们回到家,猫儿帮布鲁斯科的儿子们把货物从小船卸下。布鲁斯科和女儿们将贝壳分到三辆推车里,铺在层层海藻上。“卖完了才准回来。”布鲁斯科每 天早晨都会这样嘱咐女孩们,然后她们便出发叫卖。布瑞亚推小车去紫港,那里停泊海船,可以卖给布拉佛斯水手;泰丽亚去月池附近的小巷,或在列神岛的庙宇间 兜售;猫儿十有八九先去旧衣贩码头。
布拉佛斯人才许使用紫港,从水淹镇直到海王殿;来自其他自一由 贸易城邦及世界各地的船只使用旧衣贩码头,跟紫港相比,这里比较简陋、粗糙和肮脏,也更 为嘈杂,各地水手商人挤在码头和街道中间,招待别人,并寻找猎物。走遍全布拉佛斯,猫儿最喜欢这里。她喜欢嘈杂,喜欢奇异的气味,喜欢看那些船趁晚潮抵 达,看那些船出发。她也喜欢水手们:喧闹的泰洛斯人嗓音洪亮,一胡一 子染成各种颜色;金发的里斯人斤斤计较,试图压低她的价格;伊班港人矮胖多一毛,用低沉嘶哑 的嗓音喃喃咒骂;还有她看中的夏日群岛人,皮肤如柚木般乌黑光滑,穿着红、绿或黄色的羽毛披风,他们的天鹅船上高一耸的桅杆和白帆华丽壮观。
时而也遇到维斯特洛的桨手和船员,他们有的来自旧镇的宽帆船,有的来自暮谷城、君临或海鸥镇的划桨商船,还有的来自青亭岛的大肚子平底运酒船。猫儿 懂得布拉佛斯语中“牡蛎,蛤蜊,扇贝”这些词,但她沿旧衣贩码头叫卖时说黑话——码头、船坞及水手酒馆中流行的话,混合了十来种不同语言里的污言秽语,伴 随着手势,其中大多极具侮辱一性一。猫儿一爱一讲黑话,惹她的人多半会见识到下流手势,或被形容为屁一股蛋或騷骆驼。“也许我没见过骆驼,”她告诉他们,“但我闻得 出骆驼的騷味。”
那样子偶尔会激怒别人,但她不怕,因为她有手指匕首。她不仅始终保持匕首锋利,也时时练一习一 使用它。某天下午,红罗戈在快乐码头等兰娜空闲,便教了她 如何将匕首藏进袖子,又如何迅速一抽一出来,还教她平一滑地割开钱袋,不让主人注意到。了解这些事有好处,连慈祥的人也赞同;尤其是夜里,当刺客和房顶上的耗子 四处活动的时候。
猫儿在码头边结一交一 朋友;挑夫和戏子,绳匠与补帆工,酒馆老板、酿酒人、面包一皮师傅、乞丐跟一妓一女。他们从她那儿买蛤蜊和扇贝,告诉她真实的布拉佛斯,编 造虚假的自我,并嘲笑她说的布拉佛斯话,但她从不让这事困扰自己,她会用下流手势反击,还管他们叫騷骆驼,惹得他们纵声大笑。吉洛罗·多塞尔教她唱不正经 的歌,他弟弟吉勒诺告诉她抓鳗鱼的最好地点,“戏子船”的戏子们教她英雄的站姿和戏中的台词(那些著名的戏剧,例如《罗伊拿之歌》,《征服者的两个老婆》 和《商人满足不了的妻子》)。眼神悲伤的小个子奎尔为“戏子船”编写所有低俗喜剧,他提出要教她女人如何接一吻,但塔甘纳罗拿鳕鱼砸他,这一话题就此作罢。 魔术师科索莫教她变戏法。他能吞下老鼠,然后把它们从她耳朵里拉出来。“这是魔法。”他说。“不是,”猫儿道,“老鼠一直在你袖子里。我看到它在动。”
“牡蛎,蛤蜊,扇贝”是猫儿的魔法词汇,跟所有魔法词汇一样,几乎能让她去任何地方。她登上来自里斯、旧镇和伊班港的船,在甲板上当场售卖牡蛎。有 些日子,她推小车经过权势人家的高塔下,向门口的卫兵兜售烤蛤蜊。有一次她在真理宫台阶上叫卖,另一个小贩试图将她赶走,于是她掀翻那人的推车,让他的牡 蛎在鹅一卵一石上到处乱滚。方格码头的海关官员会主动向她购买,而在圆顶和塔楼低于礁湖的绿色水面的水淹镇,来回的船夫也会找她。有一回,布瑞亚来月一经,卧床 不起,猫儿便推她的车去紫港,向海王游艇上的桨手推销螃蟹和虾,那艘游艇从船头到船尾布满了张张笑脸。她还沿甜水渠来到月池,既卖给身穿彩纹绸缎、昂首阔 步的刺客,也卖给穿单调灰褐色外衣的看守和法官。但她总会回到旧衣贩码头。
“牡蛎,蛤蜊,扇贝,”女孩边喊边顺着码头推车。“牡蛎,蛤蜊,扇贝。”一只肮脏的橘黄色猫被她的喊声吸引,跟在她后面走,再往前,又出现了第二 只,那是个垂头丧气、满身烂泥的家伙,尾巴只有短短一截。猫都喜欢猫儿的气味。有些日子,日落之前,她身后会跟上十几只猫。女孩时不时扔一只牡蛎给它们, 看谁能抢到。她注意到,最大的公猫很少获胜,战利品往往属于比较小巧灵活的猫,它们一精一瘦、凶悍又饥饿。和我一样,她告诉自己。她最喜欢某只瘦骨瞵峋的老公 猫,它一只耳朵被咬掉了,让她想起自己从前在红堡里到处追逐的一只猫。不,那是另一个女孩,不是我。
昨天停在这里的两艘船离开了,又有五艘新船泊进来;包一皮括一艘名叫“癞皮猴”的小型宽帆船,一艘散发出沥青、鲜血和鲸油味道的巨型伊班捕鲸船,两艘潘 托斯的破烂平底船及一艘老瓦兰提斯的绿色细长划桨船。猫儿在每条踏板跟前停下来叫卖蛤蜊和牡蛎,先用黑话,继而用维斯特洛通用语。捕鲸船上有个船员大声咒 骂她,把她的猫都吓跑了,而一名潘托斯桨手问她两一腿之间的蛤蜊要多少钱。她在其他船上的遭遇好一些,绿色划桨船的大副吞下五六只牡蛎,然后告诉她,他们在 石阶列岛遭到里斯海盗袭击,船长遇害。“桑恩那混蛋于的,他带着老母一之 子号和那艘巨大的瓦雷利亚人号。我们运气好,将将逃脱。”
小巧的癞皮猴号来自海鸥镇,上面的维斯特洛船员很乐意用通用语跟人聊天。其中一人问她,君临的小女孩怎会到布拉佛斯码头边卖蚌壳呢?她只好把故事又讲了一遍。“我们要在这边待上四天四夜,”另一个告诉她,“上哪儿能找点乐子?”
“‘戏子船’的戏班正上演《醉酒七桨手》,”猫儿告诉他们,“‘烂泥窖’有斗鳗鱼,就在水淹镇大门口。你们愿意的话,还可以去月池,刺客们晚上在那儿决斗。”
“啊,这些都很好,”另一个水手说,“但渥特想要女人。”
“最好的一妓一女在快乐码头,就是‘戏子船’停泊的地方旁边。”她指点着说。码头边有些一妓一女非常歹毒,而刚来的水手完全不能分辨。丝芙蓉最可恶。大家说 她抢过十几个男人,之后还把人杀了一尸一体翻进水渠喂鳗鱼;“醉女儿”清醒时也许很可一爱一,一喝酒就不行了;“祸害’简妮其实是男人。“找快乐梅丽。梅瑞琳是她 的真名,但大家都叫她快乐梅丽,她也确实很快乐。”每次猫儿经过一妓一院,快乐梅丽都会买上一打牡蛎,分给她的姑娘们。她有一颗善良的心,这点大家都同意。 “除此之外,她还有全布拉佛斯最大的胸。”快乐梅丽喜欢自吹自擂。
她的姑娘们也都很善良;“红脸”蓓珊妮,“水手之妻”,可以凭一滴血预测你未来的独眼伊娜,漂亮的小兰娜,甚至长小一胡一 子的伊班女人艾萨朵拉。她们也 许并不美丽,但对她很好。“挑夫都去快乐码头,”猫儿向“癞皮猴”上的人保证。“‘小伙子们给船卸货,’快乐梅丽说,‘我的姑娘们给驾船的小伙子卸 货。’”
“歌手歌颂的那些美丽一妓一女呢?”最年轻的癞皮猴问,他是个长雀斑的红发男孩,最多十六岁。“她们真有传说中那么漂亮吗?我上哪儿找一个这样的?”
他的船友们看着他哈哈大笑。“七层地狱里面,小子,”其中一个说,“船长自己或许可以找朵一交一 际花,前提是卖掉这艘该死的船。那种妞儿是给老爷们准备的,我们这种人沾不到边。”
布拉佛斯的一交一 际花世界闻名。歌手颂扬她们,金匠和珠宝匠争相为她们打造物品,手艺人乞求她们光顾,贸易巨子支付相当于王室成员赎金的高额费用,以求 在舞厅、宴会以及戏剧演出时挽她们的手臂,刺客以她们的名义互相厮杀。猫儿推着小车在运河边行走,有时会瞥到某位一交一 际花乘船经过,去与情人 共度良宵。一交一 际 花都有自己的游船,有仆人撑篙载她们赴约。“女诗人”手中总拿着一本书,“月影”只穿白色与银色的衣服,“美人鱼女王”与她的美人鱼们寸步不离——那是四 位豆蔻年华的少女,为她牵起裙摆和长发。一交一 际花们一个比一个美,连“蒙面女士”也不例外,但只有她认可的情人 才能看见她的脸。
“我卖过三只扇贝给一个一交一 际花,”猫儿告诉水手们,“她走下游船时招呼我。”布鲁斯科早就跟她讲清楚,决不能跟一交一 际花讲话,除非她们先开口。那女子朝她微笑,付给她十倍于扇贝价格的银币。
“是哪一个呢?哈哈,‘扇贝女王’,对不对?”
“是黑珍珠,”她告诉他们。快乐梅丽说“黑珍珠”是最有名气的一交一 际花。“她有真龙血脉,”梅丽告诉猫儿,“第一任‘黑珍珠’是个海盗女王,后来被某 位维斯特洛王子收作情一妇,生下一个女儿,长大后成了一交一 际花。而女儿的女儿又继承母业,代代相传,直到现在。她跟你说什么,猫儿?”
“她说,‘我要买三只扇贝,’,还问,‘你有没有辣酱呢,小家伙?’”女孩回答。
“你说什么了?”
“我说,‘没有,女士,’然后又说,‘别叫我小家伙。我的名字是猫儿。’应该为我准备热辣酱才是。贝括有辣酱,他卖出的牡蛎是布鲁斯科的三倍。”
猫儿也告诉过慈祥的人“黑珍珠”的事。“她真名叫贝乐洁·奥瑟里斯。”这是她了解到的三件事之一。
“对,”牧师轻声说,“她母亲是贝罗娜拉,但第一任‘黑珍珠’也叫贝乐洁。”
猫儿知道“癞皮猴”上的人们不关心一交一 际花母亲的名字,她转而询问七大王国的消息和战争的情况。
“战争?”其中一人笑道,“什么战争?没有战争。”
“海鸥镇没有,”另一人说,“谷地没有。小公爵没让我们卷入战一团一 ,跟他母亲一样。”
跟他母亲一样。谷地的夫人是她姨一妈一。“莱莎夫人,”她说,“她是不是……?”
“……死了?”满脑子想着一交一 际花的雀斑男孩替她说完,“对,她被自己的歌手谋害了。”
“哦。”与我无关。运河边的猫儿没有姨一妈一。从来没有。猫儿推起小车离开癞皮猴号,在鹅一卵一石上一路颠簸。“牡蛎,蛤蜊,扇贝,”她吆喝,“牡蛎,蛤 蜊,扇贝。”大部分蛤蜊卖给了挑夫,他们在给青亭岛的平底大运酒船卸货,其余的卖给了一群修补密尔商船的人,那艘船是在暴风雨中损坏的。
沿码头继续往前,她遇到了塔甘纳罗,他背靠一根柱子坐着,身边是“海豹王”卡索。他买了些蚌壳,卡索吼了一声,让她握它的鳍肢。“跟我干吧,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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