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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


  “她们把你在画报上所登的像怎。都好象宝贝般藏了起来,并且她们也许每天晚上都替你祈祷呢,真是樟极了。”
  她回到楼上去换布裳。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
  “你是不是觉得在结婚生活之中,有些什么永存的东西?”
  她望着他。
  “不过,克利福,你把‘永存’看得象个帽子似的,或者看得象个长长的链索似的,施曳一个人后边,无论人走到多么远都得曳着。”
  她烦恼地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他说,“假如你到威尼斯去,你不要抱着一种希望,希望有个什么可以认为大正经的情史罢。”
  “在威尼斯有个可以认为大正经的情史?不,放心罢!不,我在威尼斯决不会有个比小正经更正经的情史的。”
  她的声调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轻鄙的意味。他皱着眉头望着她。
  第二天早晨,当她到楼下去时,她看见守猎人的狗一佛萝茜,正坐在克利福卧室门前的走廓里,轻轻地叫着。
  “怎么,佛萝茜”她温柔地说,“你在这儿干吗?”
  她静静地把克利福的门打开了,克利福正坐在床上,他的床桌的打字机推在一边。守猎人站在床边等着,佛萝茜跑了进来,梅乐士的头部和眼睛做了个轻轻的姿势叫它到门外夫,它才溜了出来。
  “呀,早安,克利福!”康妮说,“我不知道你们有事呢。”
  然后她望着守猎人,向他道了早安。他摸棱地望着她,低、声地回答着。但是仅仅他的现在,已使她觉得一种热情之浪荡到她身上来了。
  “我打扰了你们吗,克利福?真对不起。”
  “不,那是毫无紧要的事。”
  她重新走出门来,到第一层楼上的蓝色*梳妆室里去,她坐在窗前,望着他那种奇异的、静默的形态向那大路下去。他有着一种自然缄默的高贵,一种冷淡的骄傲,和某种弱不禁风的神气。一个雇工!一个克利福的雇工!“亲爱的布鲁图斯哟,不要埋怨我们的昨辰不烘照,如果我们侈共一等,那是我们自己的过错呵。”
  他是不是低人一等呢?他是不是?他那一方面又觉得他怎样呢?那是太阳光耀的一天,康妮在花园里工作着,波太太帮着她。为了一种什么缘故,这两个女人,给人类间存在着一种不可解的同情之潮所溶台了,她们把麝香石竹系在栓子上,她们种着一些夏季的小植物,这种工作她们俩都喜欢的。康妮尤其觉得把小植物的嫩根播入轻松的黑土里,再把它们轻轻埋好,是一种快乐的事,在这春日的早晨,她觉得子宫的深处在颤动着。仿佛阳光照了它,而使它快活起来似的。“你丈夫过世好多年了罢?”她一边对波太太说,一边拿起了一根小植物放在泥穴里。
  “二十三年了!”波太太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楼斗菜一一分开。“自从他们把他带回家里到现在。有二十三年了。”
  “康妮听了这“带回家里”的可怖的结局,心里不禁吓了一跳。
  “你以为她是为什么遭难的?”她问道。“他生前和你快乐么?”
  这是妇人与妇人间的一个问题,波太太用她的手背,把垂在脸上的一撮头发拂了开去。
  “我不晓得,夫人!他是一种不屈不挠的人;并且不愿与他人同道的,那是一种致命的固执性*:宁死而不愿低头,你知道,他对什么都是漠然,我认为那是矿坑的罪过。他原就不应该到矿坑里做工的。但是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强迫他到矿坑里做工。这一来,当你过了二十岁时,那是不太容易改行的了。”
  “他曾说过他讨厌到矿坑里做工么?”
  “呵。不!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从来不说他厌恶什么的”
  他只露着难看的面色*罢了。他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之一;好象大战开始的时候,那些第一批狂欢赴战,立刻阵亡的青年们一样他的头脑不是不清醒。就是什么都漠然。我常对他说:‘您下对什么漠然。谁也不管!但这不是真的!呵。当我生第一胎孩子时,他那一动不动的静默着的神气。和孩子生过后,他望着我的那种凄惨的眼睛!那时我受了不小的苦痛。但是我得去安慰他。我对他说:‘不要紧的,亲爱的,不要紧的!’他望着我,怪的道笑着。他从来不说什么的,但我相信从此以后,他在夜里和我再也没有什么真正乐趣了;他再也不您意任性*了。我常对他说:‘呵。亲爱的。让您自己任性*点罢!’……我有时是要对他说这种粗的话的。他却不说什么,池总是不愿让他自己任性*时儿,也许他不能罢。他不愿我再有孩子了,我常常埋怨他的母亲。她不该让他进产房里来的。他不应到那里去的。男子们的旦熟思起来的时候,是要把一切事情都张大起来着。”
  “那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么?”康妮惊愕地说。
  “是的。那种生产的苦痛。他是不能认为天然的。那把他夫妇之爱中所应得的乐趣都糟塌了。我对他说:‘要是我自己都不介意,为什么你要介意?那是我的事情呢!……’他中回答道:“那是不公道的!”
  “也许他是个太易感动的人吧。”康妮说。
  “对了!当你认识了男子的时候,你便知道他们在不该感动的地方。便太易感动了。我相信,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是痛恨矿坑的,恨得入骨的,他死后的脸容是那么安静。仿佛他是被解救了似的。他生前是很漂亮的一个青年!当我看见他那么安泰。那么纯洁的样子,仿佛是他自己愿意死似的。我的心都碎了。唉!真的,那使我的心都碎了。但是那是矿坑的罪过。”
  说着,她流了几滴伤心泪。康妮却哭得比她更厉害。那天是个温暖的春日。空中浮荡着与黄花的香馨,许多东西在萌牙,阳光的精华充满着肃静的园里。
  “你一定难过极了!”康妮说。
  “阿夫人!起初我还不太明白呢,我只能反复地哭着说:‘我的人哟,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我再也找不着其他的话说。但是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
  “但是那并不是他要离开你呢。”康妮说。
  “是的,夫人!那不过是我哭着时说的傻话,我继续地希望着他会回来的。尤其是在夜里,我眼不交睫地想着,为什么他不在这床上?……仿佛我的感觉不容我相信他是死了似的。我只觉得池是定要回来的。回来假紧着我躺着,使我可以觉得他是和我在一起,我唯一所希望的,便是感觉着他温暖暖地和我在一起。唉!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捻,经过了多少年。我才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和他的肉体的接触不会回来了。”康妮说。
  “对啦。夫人!和他的肉体的接触!直至今日。我还忘不了,而且永久也忘不了的。假如上面有天的话,他将在那儿。他将假紧着我躺着,使我能入睡。”
  康妮惊惧地向她的深思的标致的脸孔瞥了一眼。又是一个达娃斯哈出来的热情的人!和他的肉体的接触;“因为爱之束缚。不易解开!”
  “你一旦深爱了一个男子时,那是可怕的!”她说。
  “唉!夫人、那便是使人觉得这么苦痛的原因,你觉得人们都是希望他死的。你觉得矿坑是存心害死他的。唉。我觉得假如世上没有矿坑。并且没有经营煤矿的人的话,他是决不会离开我的。但是他们全都是想拆散一对相投的男女。”
  “肉体地相投的男友。”康妮说。
  “对了,夫人!这世上铁石心肠的人太多了,每天早晨,当他起来去矿坑里做工时,我总觉得那是不祥的,不祥的,但是他除了到矿坑里做工以外还能怎样呢?一个穷人能怎样呢?”
  一种奇异的疾恨燃烧着这个妇人。
  “难道一种接触关系能够延续到这么久么?”康妮突然地问道,“那使你这么久还能够感觉着他么?”
  “呵,夫人,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能持久的呢?孩子们长大了便要离开你。但是男子,呵!……但是连这点接触的记忆,他们都想把你夺杀了。甚至你自己的孩子!不过,谁知道!我们也许是要分离的。但是感情是不同的东西哟,也许最好是永远不要爱上谁。不过,当我看见那些从来不曾真正地受男子彻底地温暖过的女人,我便觉得她们总是些可怜虫。不怕她们穿得多漂亮。风头出得多有劲,不,我的主意是不会变的。我对于人世是没有什么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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