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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读书笔记·永不落幕的戏剧传奇

这个寒假我重读了《大卫·科波菲尔》,好像米考伯夫妇与他们青年时代老友大卫的两次重逢,每一页都让人喜极而泣。菲尔丁在《汤姆·琼斯》的最后伤感的把他的小说比成了一次旅行,现在是与那么多好友说再见的时候了,当小说完美落幕的时刻,所有小说人物都成为了我们最亲密的朋友,难道不是吗?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夜晚。现在谁在乎他们是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呢,我们的大卫与阿格妮丝终于结成了美满姻缘,虽然我偷偷的会为甜甜蜜蜜的朵拉伤心一会,昔日摩德斯通姐弟的残酷谁还耿耿于怀呢,我只会好笑的想起贝茜姨婆把这两个不知好歹骑驴践踏草地的家伙赶出家门的场景,之后摩德斯通小一姐耿耿于怀的把这当成自己一生最大的耻辱,竟为此与大卫达成了不一泄密的协议,还有摩德斯通先生又娶了哪个不幸的娃娃太太,哦,够了够了,怎么能把宝贵的文字都留给这两个不通人情的坏蛋,狄更斯的反面人物里他们实在算不上可一爱一。此刻我历历在目的想起了当年初读小说的情景,我一靠在一奶一奶一家的床上,当读到亲一爱一的迪克先生真如贝茜姨婆所言做成了一件大事情——安妮和博士终于消除了长期可悲的隔阂,当安妮深情的搂着博士的脖子,说出“我从来不曾对不起你,漏紧我,永远不要抛弃我“时,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那一刻我知道,这一定是我一生最一爱一的小说。我还要承认,虽然正如我先前所言,小说的每一页让我都喜极而泣,但有一个地方我从来都无法忍住撕心裂肺般的泪水,哪怕想想都不行。那是小一爱一米莉把自己的钱都资助给玛莎的那个夜晚,她对着哈姆突然痛哭起来,说自己是个水一性一*杨花的女人,一直在作贱哈姆对她的一爱一,哀求大家如何才能让她变成一个好女人和好妻子。我们知道之后悲剧终于发生了,小一爱一米莉无法抛下她想成为贵妇人的渴望,可我情愿只记得大卫少爷、小一爱一米莉和哈姆当初天真无邪的时光,和这个真情迸发的夜晚。英国小说家除了狄更斯,还有谁会这样歇斯底里的描写这样煽情的场景?换作笛福或者奥斯丁小一姐,相信我,小一爱一米莉最多伤感的看哈姆一眼,然后两人重新欢喜的走上归途,换上亨利·詹姆斯大师,想必还会多出两页的心理挣扎,我是哭还是不哭呢?狄更斯从来都不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作家,甚至你在英语文学中很难找到他的真正传人,相反那些滥情主义的场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却比比皆是,这也是利维斯在他英国小说的伟大传统里不曾放进狄更斯的原因。在狄更斯的世界里,无数的戏剧遭遇组成了日常生活的氛围,好比一个狂欢节,但与拉伯雷式的不同,狄更斯的狂欢节是民众的狂欢节。我们后面会详细讲到这些难忘的狄更斯式的人物。
  诺斯洛普·弗莱说过狄更斯之所以至今如此受推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小说中的社会现实主义因素,萧伯纳为此对狄更斯的后期小说推崇备至,相反乔治·一爱一略特和亨利·詹姆斯则责难狄更斯的小说“太真实了”,“简直是用铁铲和十字镐挖出来的”,怎么会呢,因为狄更斯的小说本质上根本就是一浪一漫主义的传奇,你能在后世卡夫卡那些魔幻但又机器般一精一确的作品中清楚的看到他的强大身影。相比巴尔扎克的巴黎,狄更斯的伦敦永远是雾气腾腾和充满梦幻的。在狄更斯的小说里一切都是超自然和预知的,往往从小说一开头的氛围已经强烈的预示了故事的结局,最著名的莫过于《荒凉山庄》开始的那场大雾。这在《大卫·科波菲尔》里甚至是很刻意的,大卫初见摩德斯通小一姐(糟糕,怎么又说到她了),就把她的钱包一皮扣上的声音比作了镣铐的脆响,希普从一开始的谦卑形象就令大卫厌恶至极,想想那潮一湿黏一糊的手,朵拉和大卫的婚姻悲剧和她的早逝不停的在他们表面的甜蜜中冒出悲剧一性一*的预告,斯蒂福兹可悲的真面目除了大卫本人所有读者必然从一开始就感到了,小说所有的进程都只是推动了他们宿命的行为与结局。唯一的例外是米考伯先生,他不该有这么美好的结局,大卫在小说的某一章里严正的警告特拉德尔不要借钱给米考伯,此时其实我们已经清楚的看到了米考伯先生只是一个可怜的骗子,他帮希普干的坏事验证了这点,但善良的狄更斯终究还是硬不下这颗心,就像他对《远大前程》原本悲剧的结尾做了朦胧的妥协,他最终让米考伯先生在新大一陆澳大利亚完成了他的转变,但谁都知道狄更斯的人物从来都不会转变,一性一*格和命运都是注定的,这世界仿佛充满了一种统治一切的黑色*力量。狄更斯对米考伯夫妇的善意可能多少因为他们的原型就是狄更斯的父母,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一样,《大卫·科波菲尔》是一部半自传体小说。狄更斯奇怪的把米考伯夫妇变成了他的忘年好友,这是一种在小说中逃避现实的补偿,谁都不会否认米考伯夫妇的可一爱一,但当他们真成了你的父母,那就俩说了,狄更斯在幸福的大卫身上重新塑造了自己。事实上正如作者自己所言,大卫•科波菲尔成了他最疼一爱一的孩子,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完全交给了这个-一陰一-影中的世界,这是一个完全靠小说家的想像支撑的梦幻世界,里面生活着所有狄更斯难忘的怪人,狄更斯雾蒙蒙的双眼透过他创造的传奇直刺维多利亚社会的黑暗最深处。正如哈罗德·布鲁姆所言,再也不会有人像狄更斯一样把社会主义的故事当成一浪一漫主义的传奇书写,他的想像一直有种诡异的正确一性一*,这就是传奇的力量,无法用理智解释的一切真实。
  毋庸置疑,《大卫·科波菲尔》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小说!如果伟大的文学真的能培养美好的人一性一*的话,那么舍此无他。如果我现在还称得上一个不坏的人的话,那么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部小说,它让我知道努力做一个好人是多么美好,一爱一一个人和被人所一爱一是多么美好。同样宣扬博一爱一的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这部小说无可厚非,但弗洛伊德也对《大卫·科波菲尔》推崇有加,这是容易解释的,因为亲一爱一的维也纳巫医笔下所有的童年-一陰一-影和创伤都能在这部小说中得到最好的治愈和遗忘。除了查尔斯·狄更斯,谁还能创造出这么多可一爱一的人物呢?福斯特先生会略带不屑的说这些都是漫画式的扁平人物,但当我们阅读托尔斯泰笔下饱满的圆形人物时,比方说《战争与和平》里的彼埃尔和安德烈公爵,你能在头脑里形成他们的形象吗?我敢说你花一个月的时间都难总结出他们的一性一*格和一爱一好,,他们若真的置身于你面前,你也不会认出他们。我们读到的从来只是他们脑中大段大段的沉思,好比是拿着显微镜看人的一毛一孔,当然我不否认这是真正具有深度的人物创造,你慢慢的会觉得他们更加亲近和真实,但谁能否认狄更斯人物一见难忘的活力?况且他后期同样有一精一彩的圆形人物。最重要的是,狄更斯的人物就像罗斯金所言仿佛带着一种舞台的火焰,他们本应该生活在戏剧舞台上,就像莎士比亚的所有难忘的男男一女女一样,没有人能否认在莎士比亚之后,狄更斯为我们留下了最多的财富。T·S·艾略特说狄更斯的人物与众不同,詹姆斯把狄更斯的这一天赋归结于他擅长塑造怪人,但准确的说狄更斯笔下所有的人物都如此不同,这正是因为他们是所谓的扁平人物!因为狄更斯的人物的意志从来都是单一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意志从不交一融,这世界有多少渴望就有多少狄更斯式单细胞的怪人。《大卫·科波菲尔》里威克菲尔先生曾对贝茜姨婆说过自己一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阿格妮丝。这句话就是所有狄更斯人物的写照,他们的欲|望是如此单一,你根本不需要用弗洛伊德的一精一神分析去刨根揭底,他们的所有意志都难忘的宣泄在他们的行动和话语之中,好像他们眼前就有个巨大的舞台,他们的渴望驱使着他们完成一次又一次煽情的演出。终其一生狄更斯都在疯狂的在公众面前表演着,无论是笔下还是大量的巡回朗读,他是至高无上的剧作家,他不需要任何演员,他本人扮演了全部角色*。所有狄更斯人物的意志都是外在的,这必然是活力的真正来源。或许詹姆斯和托尔斯泰的小说更能触一动我们,但触一动我们的是他们的沉思和情感寻幽,他们的人物是多种矛盾意志的混合一体,心智正常甚至是超凡的人物。当《一位女士的画像》中的伊莎贝尔刺痛我们时,我们为之哀悼的是她追求的最终失败,但狄更斯触一动我们的永远是他笔下单纯的无与伦比的人物,一种真正的舞台火焰:米考伯先生、朵拉、佩戈蒂、巴吉斯、贝茜姨婆、特德拉尔、希普、哈姆、迪克、小一爱一米莉、明妮、索菲、玛莎、佩戈蒂先生、博士、克拉拉……这些仅仅是《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事实上,唯一没有什么难忘之处的就是大卫本人,狄更斯无疑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化身,他自然不可能把他塑造成一个怪人,小说家往往想把自传一性一*的主人公塑造成一个模范式的人物,有时候难免完美的令人厌倦。大卫是狄更斯的化身,不仅仅是自传意义上,而且他本人也像狄更斯一样是个作家,这就是他在小说中的身份,他是一个叙述者,你不可能指望一个完美的叙述者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怪人,毕竟还有这么多怪人等着他去不偏不倚的讲述。另一个过于完美的例子当然就是阿格妮丝,对于视审美高于一切的批评家而言,这无疑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但站在普通读者的角度,我将永远热一爱一她,说到底谁会不一爱一大卫永远的亲密的妹妹呢?那么可一爱一的妹妹和吉星,傻傻的等了那个傻子半生,“我一直一爱一着你啊”。何况遭遇了这么多难忘的怪人,我们迫切需要看到阿格妮丝的面庞,她的手永远的向上指着,就像她刚出现时的她母亲的那幅画像一样亲切、娴静和安详。记得吗,她和大卫的结合也是朵拉的心愿,我的深夜里陪着大菲写书的过早凋谢的小花朵。大卫最初的选择那么像他未曾谋面的父亲。
  尽管有这么多难忘的人物,我们依旧容易忽视狄更斯无与伦比的原创力,毫不夸张地说,他改变了整个小说史,他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对萨姆·维勒的笑声和小耐尔的泪水之中。在他之前难道有什么重要的前驱吗?斯摩莱特?菲尔丁?狄更斯的创造力完全彻底的吞噬了他们的影响,就像莎士比亚对英年早逝的马洛做的一样。只有在狄更斯笔下,英国历史悠久的怪人才获得了旺盛和动人的生命。往后看,虽然我前面说英语世界没有合格的狄更斯的传人,但狄更斯的影响是上帝式的,小说家几乎不可能不受到狄更斯的影响,你还能想像他们再像笛福和奥斯丁小一姐一样一板一眼的写小说吗?想让你的小说变得有活力的方式——唯一的方式就是狄更斯的方式。陀思妥耶夫斯基、乔伊斯和福克纳都通过狄更斯获取了他们小说的外在显形,我们现在看到的肥皂剧和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喜剧更无一不体现着狄更斯的辉煌影响,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依旧刺激愉悦着我们的想像,狄更斯的传奇依旧像喧嚣世界里的月光一样为我们提一供了永恒的避难所,直通向一个夜晚的传奇世界。《大卫·科波菲尔》更为以后的半自传体小说奠定了摆脱不掉的模一式,想想《麦田里的守望者》一开始声明的就是我不想讲大卫•科波菲尔式的废话!
  当然我讲的废话也够多了,可惜我不是妙笔生花的狄更斯,也没有特拉德尔一手画骷髅头的绝技。原本写这篇文章的一大目的就是让自己重新生活在狄更斯的美丽世界,记得我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提到了读完小说就如同一次告别,但这不是真的告别,因为所有人都在我脑中历历在目,我知道他们会一直在我的想像里栩栩如生,那依旧炽烈的盟约,她是无法背叛的回答,永远与诀别无缘。而对于没读过《大卫·科波菲尔》的读者而言,唯一的需要就是快点打开这本书,接着务必在心里把它当成自己今后一生的朋友,这是读狄更斯的唯一方式,你会得到的也将是一个好朋友对你的真正回报。此刻我再次想起了小一爱一米莉哭泣的那个夜晚,随退潮而去的那句“巴吉斯愿意”,他的一生仿佛就为了重复这句动人的宣言,当然还有让亲一爱一的贝茜姨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那次诞生,这就是我们在尘世里能寻获的唯一的永恒,我的朋友。
  
  最后,我个人推荐北京燕山出版社的版本,译名是《大卫·考波菲尔》。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书的最美好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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