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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冷夏(4)

芳子不自觉地做出贤慧的表情,恭恭敬敬地向听筒低头鞠躬。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门口响起了铃声。

芳子立刻打开大门,随即看到两个年轻的男人一起扶着修平站在门口。他们都是和修平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的医师,站在右边的是冈崎,站着左边的芳子曾经见过,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被他们扶着的修平似乎醉得相当厉害,眼神空洞,连站立都成问题。

“他平常很少像今天这样喝得这么猛……”

烂醉的修平已经不省人事,连脱鞋子的力气都没有。芳子蹲在地上帮他把鞋子脱掉之后,拜托他们两人把修平扶进来。

“请你们把他扶到这里……”

芳子拜托他们把修平扶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真对不起,扫了你们的酒兴。”

“不要这么说,我们无所谓。今天是主任找我们喝的,而且还是他请客。”

“我先生找你们喝?”

“对啊!他开完刀之后来诊疗室找我们,突然提议一起去喝酒……”

“他有没有在喝酒的地方闹事?”

“这倒没有,不过……”

冈崎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面色苍白的修平,说道:

“我看他有一点急性酒精中毒的症状,不过胃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吐出来了,只要充分休息,应该可以自然痊愈。”

冈崎详细地加以解释,和另一个医生对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道: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请等一下,我泡杯茶给你们喝了再走。”

“不了,计程车还在等着我们呢!”

两个年轻人迅速地走到门口。

“等一下。”

芳子慌张地从摆在餐桌上的皮包皮里,拿出一万块,包皮在餐巾纸里,塞给冈崎。

“这个你们拿去付车钱。”

“不用了,根本不需那么多。”

“你们特地送他回来,总不能再让你们破费吧!”

“那么,我们就收下了,多余的就算给司机的小费好了。因为刚才主任在计程车上也吐了一次。”

“那不是把人家的计程车弄脏了吗?”

“没有关系的,你不必担心。”

冈崎打开大门正想走出去。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道:

“麻烦你转告主任,明天上午八点开会,下午还有两项手术。”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实在很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把他送回来。”

芳子目送两个年轻的医生,又再度弯下腰来深深地一鞠躬。

芳子回到客厅,仔细地凝视着横躺在沙发上的丈夫。

他穿着西装,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好几个,露出毛茸茸的脸部,双脚跨得很开。也许是吐过的缘故,他的脸上有些苍白,头发杂乱在覆盖在额头上。本想继续让他睡,然而睡在沙发上一定无法解除疲劳。

于是,芳子走进卧房,在自己的被褥旁边铺上丈夫的棉被。然后拿着修平的睡衣回到客厅,修平显然已经睡得很沉,嘴巴略微地开启着。

“亲爱的……”

芳子蹲在沙发前,轻敲丈夫的肩头。一阵混合了酒精与呕吐的酸臭味,瞬间扑鼻而来。

芳子不由地把脸撇开,又敲了一下修平的肩膀。

“喂,起来一下嘛!”

芳子摇了半天修平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只好拍拍他的脸颊,这回总算清醒了。他张开眼睛头也抬了起来,然而马上又把头缩回沙发里,似乎表示他不愿意起来。

芳子很想使劲把修平拖起来,问题是她的细胳臂根本无法使修平超过七十公斤的身体移动分毫。早知如此,刚才应该拜托那两个年轻人,把修平扶进卧房才对。

“怎么办才好呢?”

芳子心想,索性就不管他了,可是他的白衬衫和西装的领口都沾到了呕吐的脏东西,芳子只好歪着头帮他脱西服。

折腾了半天,芳子才把修平的西装脱下来,问题是西装裤和白衬衫可就难脱了。芳子只有放弃,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拭白衬衫的污点,然后松开腰带。

接下来,芳子又用一条新毛巾把丈夫的脸和双手彻彻底底地擦了一遍,并在他身上覆盖一条毛毯。

清理工作总算告一段落,看样子就只能让他这样度过这个夜晚了。

芳子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么辛苦,丈夫却张着嘴、打着鼾、舒舒服服地睡他的觉!

他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呢?

修平并不是不能喝,只是最近喝酒的次数已经大幅减少。从前他也曾喝到深夜一、两点才回家,不过早在结婚前,芳子就已听说外科医生多半爱好杯中物,因此并不太在意。她认为只要不是喝闷酒,次数不要过多,应该就没有什么关系。

像今天晚上这样烂醉的情形,还是第一次。这几年来修平偶尔在外面应酬喝酒,几乎都没有喝醉过,至于呕吐更是绝无仅有。

那两个年轻医师似乎也对修平酒醉的程度感到惊讶。他们特地把他送回来,脸上还带着歉意,深恐芳子会责怪他们。

“胡闹也应该有个程度……”

芳子喃喃自语着,然后把陽台的窗户打开。若不再透透气,房间里势将充满浓厚的酒味。

“水……”

突然间,身后的丈夫叫了起来。

“水……”

他呼叫第二次时,芳子已从厨房端着一杯满满的水,拿到他的嘴边。

尚未清醒的修平双手紧握住茶杯,仰着头一口气把水喝完。

“还要……”

芳子只好又去倒了一杯,修平还是一饮而尽,随即倒头继续睡。

“亲爱的。”

芳子觉得不能再姑息他,便使劲地摇晃他的肩膀。

“起来嘛!我已经把棉被铺好了,到房里睡。”

芳子正想用双手把修平扶起来时,修平突然把她的手撇开。

“吵死人了。”

芳子刹那间目瞪口呆,双手悬在半空中。修平又继续叫道:

“红杏出墙的……”

“亲爱的!”

芳子黯然地离开丈夫的身边,走到陽台前。

初夏的晚风从窗口轻轻地吹进来,天空中的云层很厚,芳子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前面那一带闪烁着红色的光芒。那个角落正是银座和六本木,也是刚才丈夫喝酒的地方。

芳子在黑暗中凝视着红色的天空,反复思索刚才丈夫所说的话。

“红杏出墙的……”

丈夫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想到这里,芳子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丈夫之所以烂醉如泥,很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事。他今天并没有什么应酬、约会,却主动找人喝酒,还不是为了抒发昨夜的郁闷。

芳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陽台的落地富关上。

回头一看,也许是灯光太亮,丈夫不晓得什么时候把头蜷在毛毯里。

芳子走到厨房,把水壶装满水,和玻璃杯一起摆到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关掉客厅里的电灯再看看手表,已经一点半了。

芳子走进卧房后立刻换上睡衣,梳了梳头发,回头看着眼前的两床棉被。

芳子想到自己刚才慌慌张张铺被的情景,不禁苦笑了一下。

今天一整天,即使在公司里,自己心里始终在责怪丈夫,别人一来到家里,自己又立刻变成了贤妻,向年轻医生道谢,迎接丈夫进门。非但如此,自己还为丈夫宽衣解带、铺床倒水。

就算这些举动是长年的习惯使然,自己还是太没出息了。

尽管这么想,芳子的情绪却反而踏实了一点。

“反正……”

“只要他回家就好了。”

她的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叶子在机场时那张惶恐的面孔。

“我才不要输给那个女人呢!”

芳子在黑暗中如此告诉自己,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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