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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夜寒

或许有人在枯野中焚烧落叶,远处不时有几许浓烟袅袅升起。初冬的太陽虽然明亮,室外的风速却十分强劲。从前乘坐火车,总是可以从车窗看到树叶摇曳生 姿以及家家户户庭院前的翟麦盛开的景象,自从有了时速高达二百公里的新干线之后,在车上就只能约略欣赏到笼统遥远的景物。而且,已经迈人冬季的现在,群山 遍野已失去鲜绿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土褐色。

列车已经穿过浓尾平野,开进峡谷的洼地。

芳子凝视枯黄的山脉,思考着今天的行程。

大约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京都了。到了京都之后必须立刻赶去旅馆,与已经先到的摄影师泽田会和,再一起前往抵园的饭馆采访。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制作“京都的年菜”专辑,饭馆方面应该已经把料理准备好了。

新年就快到了,每一家妇女杂志无不争相介绍应景的年菜,虽然在制作专辑的手法上并无创新之处,不过芳子这次要的是,家庭主妇可以自己动手作的简易年菜,至少内容不会和其他杂志有雷同之处。

料理的介绍是妇女杂志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年轻的编辑下厨的经验比较少,采访时往往不得要领,因此总编辑才指定由芳子负责这个专栏。

“我想这次还是找松永比较妥当。”

总编辑纯粹为松永的摄影资历较深才这样决定的。

但是,芳子实在无法答应再和松永共事。她担心自己接受这项工作,会被松永误认为有意再续前缘。

当然,只要芳子坚守立场,就应该不会有问题发生才对,如果摆明纯粹是为了工作而共事,松永也势必拿她莫可奈何。

然而,理论上如此,事实上芳子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信心。

就算松永不做出什么不正派的举动,但倘若芳子的态度过于拘谨,采访工作可能还是无法顺利进行。况且,和曾经发生关系的男人一起旅行,就是芳子所极力避免的事。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自制,本身的行为就应该谨慎一点才对。

于是,芳子大胆地向总编辑提出申请。

“摄影师不要找松永,你认为泽田怎么样?”

泽田比松永年轻十岁,最近的一些作品都相当杰出。

“我认为他应该可以拍出一种全新的感觉。”

总编辑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总算答应了。

“如果你认为好的话,那就派泽田去好了。”

因此,这次的采访,才得以成行。

然而,与泽田同行,芳子虽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一点后悔。

她放弃了和松永同游京都的难得机会。

她虽然对总编辑保证泽田不错,事实上,泽田能否把这专辑拍好,她根本没有把握。

料理的拍照看似简单,实际上却相当困难。被拍照的东西虽然固定不动,角度较好掌握,至于要拍出材料的色泽与新鲜感,那就全凭真功夫了。

除了工作上的不安,还有一点令芳于无法释然。

决定这次京都之行后,她发觉丈夫的行动出现可疑之处。

自从上次争吵以来,她认定丈夫有悔过之心,不曾再和机场看到的那个女人见面,然而,观察丈夫最近的态度,她看得出丈夫的花心又开始静极思动了。

她是半个月前开始感觉不对劲。那天,丈夫在临出门时,说了一句“今天我可能会晚一点……”,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她当时就觉得丈夫的态度有点反常,结果,他晚上将近十一点钟回来时,竟然又买了一盒蛋糕。

丈夫根本没有买过什么点心,这种举动实在有点反常,果不其然,他的西装口袋里摆了一把旅馆房间的钥匙。

近来旅馆的钥匙都倾向于轻巧化,携带上相当方便,芳子仔细一看,上面还刻着旅馆的名称以及房间的号码。丈夫不曾在东京投宿旅馆,而且他既已回家,身上却带着旅馆的钥匙,说什么都不合常理。芳子当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丈夫好一会儿,发觉他虽然没有喝酒,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尽管如此,当芳子对他说“累了吧!早点休息好了。”他却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肯回房睡觉。

非但如此,他还非常自满地指着蛋糕问道:“怎么样?很好吃吧!”,而且他自己也吃了两个。

第二天早上,他藉故早上有开刀手术,提早了三十分钟离开家。

丈夫出门后,芳子立刻打电话到柜台询问,才知道退房手续尚未办妥。

挂断电话,芳子似乎看到了丈夫惊慌失措地跑到旅馆退房的模样。

更可笑的是,修平居然以早川修一这个名字登记住宿。可能他作贼心虚,不敢使用本名吧!这件事虽然十分滑稽,但是芳子已经可以确定丈夫的老毛病又犯了。

芳子不知道这次丈夫的对象是谁,不过看情形,可能还是上次那个女人。

都已经快五十了,丈夫居然不吸取上次争吵的痛苦教训,还敢动其他女人的脑筋!

“男人的性欲就像水坝一样,时间一到就必须泄洪一次,这个时候与之发生关系的女人,不过是位于水坝下游的河川罢了。”

芳子从前曾读过某评论家所发表的这段文字,不过,她怀疑丈夫在外面找女人,真的只是为了发泄生理上的欲望吗?

倘若单纯地站在修平的立场上来看,这几个月来他始终没有向芳子求欢,欲望的郁结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段期间内,如果修平要求的话,芳子说不定会答应,然而,自从在机场看到那个女人之后,她明白就算以后再和丈夫亲密,也无法恢复过去的感觉。

修平似乎也察觉到芳子这种心态,然而,如今他竟又再度花心,实在令芳子感到无比的震撼。

尤其,丈夫和上次那个女人重续前缘,是否象征他们两人之间的绊已经很深了?

幸好,看修平的表现,似乎没有离婚的打算。

修平虽然再度花心,态度却比以前好得多,偶而还会说几句安慰的话,譬如前天,他就问到“圣诞节到了,你要什么礼物?”

当然,芳子绝不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礼物给骗倒,一旦她接受礼物,无异于认同了丈夫花心的行为。

她不想说什么男女平等之类冠冕堂皇的论调,然而,如果以为认同丈夫的花心,就能确保家庭的安定,却又显得太愚蠢了。这种无谓的忍让,和丈夫趾高气扬地对妻子说:“我虽然花心,却一定要忍耐”一样,是偏颇不公的。

这半个月以来,芳子为他们过去十多年来的婚姻生活作了一番巡礼。

新婚时她深信夫妻之间即使争吵,只要事后向对方道歉,感情自然会立刻恢复。她认为“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夫妻愈吵愈恩爱”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事实上当时他们在争吵后也的确能恩爱如初。

然而自从上次争吵之后,他们就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根本没有机会愈来愈恩爱。不可思议的是,在冷战的过程中,他们的感情居然也没有相对地持续恶化。

芳子起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几番思索之后,她终于发现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于这种冷战状态。事实上,对于丈夫的再度花心,她已经不像上次那么惊惶失措,而且,有时候甚至想干脆离婚算了。

有一段时间,芳子认为即使丈夫背叛自己,自己应该更加坚定,不能再踏错脚步,然而,如今她已丧失那种顽强的意志。

既然丈夫搞婚外情,我也要自由地飞舞。

想到这里,芳子的心情就格外轻松,松永的影子便自然而然地又重回到她的心灵。

望着初冬的枯野,左思有想之际,新干线已经穿过山科的隧道,抵达了京都。

芳子穿上皮制的短上衣,右手提着旅行袋,走下月台的楼梯,来到车站前的计程车招呼站。

新干线行驶到米原附近时,天气曾经转陰,京都却非常晴朗,在寒冷的初冬天空下,可看到那座有名的宝塔。

芳子搭上计程车,直驱位于四条的旅馆。由于并不是什么假日,路上的交通相当顺畅。

“如果和他来的话……”

凝视着在冬陽笼罩下的京都街景,芳子又想起了松永。

“工作、工作……”

她赶快制止自己又陷入无可救药的感情情绪中,开始计划着今天的工作该如何进行。

首先,到了旅馆就立刻办理住宿登记,然后打电话给饭馆的师傅,再到大厅和泽田会合。

经过喧闹混乱的河原町街,抵达旅馆时,已经两点了。

芳子走到柜台,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公司名称,并填妥住宿表格,柜台服务员随即拿出一张纸条。

“有人留言给你。”

芳子以为编辑部突然有什么急事,打开来一看,上面第一行写着:“松永先生给速见太太的留话。”

芳子立刻从正文看起。

“我另外有事来到大阪,八点左右会在,请你打电话到下面这个地方给我,好吗?”

看着写在纸条下方的电话号码,芳子感到十分惊讶。

她正在为自己没有和松永一起来京都而后悔不已,没想到他似乎看准了芳子的心意,刚好就在此时送上这么一张便条。

芳子办完住宿登记手续,回到下榻的房间之后,把纸条又看了一遍。

“松永先生给速见太太的留话”,这一行字是柜台服务生写的,他把松永写成另外两个同音异义字,不过松永来到大阪,应该是错不了的。

芳子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听筒,立刻发觉这个时候松永不在,便又放下了。

“我打去问问看到底有没有松永这个人,应该没关系才对。”

说服了自己,芳子又拿起听筒,拨了纸条上写着的那几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立刻有人来接,芳子说出松永的名字,对方表示他出去了。

确定松永已经来到大阪之后,芳子心满意足地带着采访必备的东西,到大厅和泽田会合。泽田是第一次到京都工作,心情相当紧张,两个钟头前就到了。

“除了应景的年菜之外,你最好也拍一点京都的街景,也许能拍出一点新年的气氛。”

芳子把她在新干线整理的构想说出来,泽田却面有难色。

“可是,想在十一月捕捉到正月的气氛,不是太难了吗?”

“现在当然拍不到真正的正月风景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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