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罗(5)
清水寺和银阁寺名气很大,总是挤满了游客。风野和衿子自修学旅行以后都再没有来过。有人会说,几十年不变的游览路线没意思。但是,对风野和衿子来说,就是想重走当年的路线。再者,这个季节来还是第一次。
在通向清水寺的坡道前,两人下了车。开始徒步上行。修学旅行时觉得这坡道很长,现在却没觉得那么长。当时也可能因为排着长队,不紧不慢地边走边看路两边的商店的缘故吧。
故地重游,清水寺的红叶似乎分外鲜艳。在大戏台上看罢京都街景,即顺着音羽瀑布下行,穿过树林,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要是再当一回高中生就好了!”-
子小声说道。风野心有同感。
从清水寺后边进圆山公园,然后到八坂神社,从这里再去银阁寺。这条路线可以看到东山山麓一带的所有名胜,但是,要走相当长的路程。两人离开银阁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秋风依然凉意袭人,陽光却十分明媚。
“哎,既然来这一趟,干脆再去看看三千院和寂光院吧。”-
子是想按照着新干线开车的钟点,尽量多走几个地方,反正班次频密。娇小的躯体却有着令人吃惊的能量。
风野多少有些累了,但是听-子一说,也觉得这么回去是可惜。而且,如果表现出要回去的样子,恐怕又徒然惹得-子起疑。
商量好了接着去大原,两人就在银阁寺附近的西餐馆吃了午饭,然后上了出租车。往返的车费相当高,但是,风野手上仍剩了一点钱。
到太原的很远很远,红叶特别漂亮。三千院石阶下的红叶,红得耀眼。两人漫步在山路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该去车站了吧?”
“是碍…”-
子终于也现出倦容。
再次乘上出租车,先去旅馆取出行李,然后直奔京都火车站。
时间已过六点,街上的霓虹灯与汽车灯交相辉映。
约半个小时可以到车站,立刻上新干线的话到东京也得九点半多,回到家就将近十一点了。
明天是给周刊杂志交稿的日子,还要出去采访一趟。
想到这些,风野一下子有些心急起来。
到京都车站是六点半。在站里的商店,-子买了点老卤菜和其它京都特产。结果,乘上新干线时已经快七点了。
星期日晚上,乘车的人很少。但是,风野一咬牙买了软席座票。
“你这又何必?”-
子小声埋怨道。实际上,风野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反正钱也用得差不多了,索性花完。
“碍…终于要告别京都了。”
茫茫夜幕中,寺院的塔尖现出水墨画般的轮廓。列车很快驶入隧道,钻出来后,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山峦迎面扑来。
“去吃点东西吗?”
屈指算来,两点钟在银阁寺附近的西餐馆吃的午饭,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在餐车上,风野点了杂煮肉,没要米饭,就着威士忌吃了起来-子要了炸大虾和加水威士忌。
“偶尔出门一次真好。我特别高兴。”-
子看着车窗,小声对风野说。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但是,风野觉得那是在东京绝对体会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以后还带我出来,好吗?”
“嗯……”
“钱,花了不少吧?”
“哪里,没多少钱。”
风野做出大度的神情-子十分认真地说道:“按说,我该付我那一半费用的,只是那样做好像也不合情理。”
“没听说过夫妻旅行,妻子还要向丈夫付自己费用的。”-
子言之有理,但她的目的似在强调与风野就是夫妻关系。
“不过,为表示感谢,我要送你点礼物。要什么就说吧。不许超过五万元。”-
子往往很任性,但也有这样的可爱之处。
“此话当真?”
“我会撒谎吗?”
“那我得想想。”
风野来了兴致,又要了一小瓶威士忌。
车在黑暗中以极高的速度飞驰着。车窗上映出明亮的餐车内景,仿佛是一幅画。
“好漂亮哟。”
随着旅途即将终结,-子变得有些罗曼蒂克起来。
列车于九时五十五分抵达东京站。
离开京都时,有一种旅行结束的失落。到了东京看到霓虹灯,又有一种回家了的放心。
“啊,到了。”
风野提着包皮,先向出口走去,-子跟在后边。从站台下了台阶,出了新干线检票口,风野停住脚:
“那你就直接回去吧。”
“你呢?”-
子直盯着风野,风野有点吞吞吐吐。
“是回生田吗?”
见风野不说话,-子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是要回家吧?”
“可我整整三天没回去了。”
“是啊,那请便吧。”
“嗨,先一起到新宿吧。”
在风野的催促下,-子快步跟了上来。
到了中央线的站台,上了停在站台的电车,两人谁也没说话-
子大概认为,到了东京后,风野应该去她的公寓。
可能是在一起呆了三天,有些割舍不得,或者是觉得一个人回去寂寞。对风野来说,-子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当然很高兴,可是家里又让他放心不下。
“我并不是因为想回去而回去。”
车开动后,风野在-子耳边说道-子看着车窗没有说话。
“我离家这几天,会有不少关于工作上的信函、电话,都得处理。”
“写了一半的稿子,待查的资料,事情很多。”
“还要向夫人、孩子送点礼物吧?”
“瞧你,怎……”
“别瞒我了,看看自己的提包皮还不明白吗?”
在京都的确给孩子们买了礼物,可-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风野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对了,早上-子说东西太多,就把一些东西塞进自己的提包皮里。准是那时看见的。
糟糕!没法补救了。
两个人沉默着,到了新宿站。车门一开,-子就跨了出去,出了站台,立即往小田急线售票方向走。实际上,即使拎子直接回家,也与风野的方向一致。
当着那么多的人吵架实在不像样子。风野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和-子并肩而行。
“你生什么气啊?旅行三天刚回来,谁也没冒犯你。”
“我也没做坏事呀!”
“跟好事、坏事没关系!我讨厌背地里搞小动作。”
“那是在旅馆商店里偶然看见的,觉得挺可爱就买了。没有要瞒你。”
“不是的,那不是给孩子的。”
“撒谎。你悄悄买了,要带回家的!”
“好,是给谁买的?”
“有的女编辑在工作上对我很关照,我想送给她们。”
“女编辑会稀罕你那东西?胡扯!”-
子表情严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线冷笑。
“就算是给孩子们买的。为那点东西,值得你生气吗?”
“我才没有为你买东西生气呢。”
“可你不是正在生气吗?”
“不对。你无论去哪里都忘不了你那个家,我讨厌你这样。一想起这些,我就忍受不了。”-
子的脸因气愤而抽搐。她突然站住,转身向反方向走。
“我打车回去。”
刚才还说要乘小田急线,这会儿又变了主意,要坐出租车-子准备从新宿西口的检票口出去。
“喂,等等。你的东西还在我这儿哪!”-
子并不理会风野,径直出了检票口。
风野站在检票口前犹豫着,是立刻追上去?还是上电车直接回家?
这样怒气冲冲地分手,为什么还要去旅行?看来,还是不旅行的好。可是,家里知道他今天回去。风野要回家,并不是因为妻儿在等待,而是想在久违的家里放松一下。
说实在的,与其说现在风野想回去见妻子、孩子,倒不如说是想在自己的书房里去亲近亲近那些使用了多年的桌子、椅子……
“怎么办呢?……”
风野的身边来往的人们过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已经过了十点钟,有个醉汉大声叫嚷着从旁边经过。即使现在到-子那里,恐怕没三四个回合,关系是修复不好。想到这儿,风野立时感到疲劳、烦恼。
“管它呢,回家!”
风野自言自语着,转回小田急线。
如果再年轻几岁,精力再充沛些,风野或许会追到-子住处,解释清误会,让-子高兴起来。
可是,经过三天的旅行,风野无心亦无力了。
回到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好事等着自己,妻子大概会默默地迎接自己。现在喜欢哪一个并不重要,关键是能放松身体。
可是,-子干吗为那点事发怒呢?-
子说的不错,一起旅行时,自己是想过家和孩子,可那毕竟是短暂片刻。自己心里装的几乎都是-子,吃、注行也在一处-
子之所以言辞激烈,多少是有点歇斯底里。出去旅行,男人为孩子买点东西,女人就不能大度些吗?就算站在-子的立场上看,也不至于立刻雷霆大发。著真是爱着男人,就不能更宽容些吗?
不过,对年轻、单纯的-子来说,这样要求可能苛刻了些-子也不想为那种事争吵,只是没有管住嘴。
理智上清楚,行为上克制不住情绪,大概就是恋爱状态中女人的特点。
风野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了,妻子、孩子们都还没睡。
“你回来了!”
妻子迎到大门口。正在看电视的孩子们只是回过头来,例行公事般地说了声:“爸爸,您回来了。”
“这么晚,也不来个电话,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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