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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晚霞(2)

迪子拿着这支试管,合上冰柜门,返回化验室。在化验室里打开灯,再次确认标志。果然没错,是含有急性肝炎病毒的血清。迪子把它插在试管架上,然后开始解开左手包皮扎带上的结。

大门前依然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但好像没有人在看电视。一辆车在窗外离去,也许是哪伎晚下班的职员回家了。

手腕上的包皮扎带完全解开,不久手指上也只剩下一层纱布。纱布因为白天所长涂了很多软膏,所以能很轻松地掀下。

在萤光灯下,伤口开得很大。在白皙纤弱的手指上,只有伤口处红得非常鲜嫩。迪子楞楞地看着这伤口,不久便像中了邪似地点点头,取掉那支试管上的软木塞。试管里因血液表层的血清很澄清,所以呈徽黄色。

窗外急遂黑暗,刚才在霞光下能看见的塔顶,现在成了黑黢黢的影子。迪子望着这幽暗的夕空,然后对着食指的伤口小声哺语道:

“让我患肝炎住院。”

接着,她用右手的吸管把含有病毒的血清吸到吸管的第二刻度处,将那澄清的液体滴在红润的伤口上。

翌晨,迪子比平时早一个小时醒来。打量四周,窗帘边的窗玻璃框已经明亮,装饰橱上的摆钟正指着六点钟。

昨夜十二点上床的,但担心着手指上的伤口,她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起来,为什么要把含有急性肝炎病毒的血清滴在伤口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阿久津对她被蒸馏瓶割破的伤口毫不关心,近来他一心扑在妻子的身上,对迪予很冷淡。所长对她的温和态度,以及雨停后的美妙夕景,都相互作用着煽动着她采取了一次荒唐的行动。

这是一件蠢事。

如果病毒真的从伤口侵入传染上急性肝炎的话,怎么办?

患上肝炎,至少必须静躺一个月。要服药,吃饭必须避开油腻的食物。岂止如此,而且有可能会转慢性,变成肝硬化死亡。她曾经听输血中心的护士说,治疗肝炎始终靠安静和饮食疗法。若是安静两三天暂且不说,如若要住院一个月、二个月,那真让人受不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她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精神状但是,在后悔的同时,迪子也有些沾沾自喜。

如果患上肝炎住院,人们就会来探望她。在输血中心,首先准是富于和伸代来看她,然后是大学里的同学淘气鬼阿牧他们。阿久津从宫子她们那里打听到情况后,也许晚一两天来。在白缝无暇的病房里,他会送来一柬鲜花。

“是我不好。”

阿久津向她道歉后,在迪子的额头上悄悄地吻一下。

迪子穿着白色的晨服。

所长也会来。他一如往常,用安样的目光安慰她说:

“早点康复后,再一起去吃饭。”肝炎并非胃口不好,所以会带些迪子爱吃的京屋堂小甜饼或水果来。

圭次从阿久津那里听说后,也会从东京赶来。如果阿久津不告诉他,她也可以自己和他联系。池待人很诚实,也许会住一天护理她。而且,母亲不用说,妹妹也会替她担心。连平时很烦人的父亲,见女儿生病了,也会待她温和些吧。

躺在床上休息,让大家担惊受怕,得到大家的关怀,这也不赖。而且,那时迪子会比现在更苗条,更清秀,更漂亮。

迪子的想像漫无止境地扩散着。

如果真的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怎么办?

那血清确是急性肝炎患者的血清。这可怕的血清,是在判断其他血清是否正常时用于辨别异常血清的,当然含有相当数量的、会引发肝炎的病毒。

但是,在伤口上用吸管滴上血清就会传染疾病吗?病毒只在生物体中繁殖。这些常识在大学里学过,但病毒难道果真会被这伤口吸收吗?

迪子又凝视着用白色包皮扎带包皮扎着的手指。

她一想到现在病毒正在包皮扎带里被不断地吸收着,便感毛骨悚然。也许因此明天起会发高烧,眼睛稍稍变黄,身体怠倦不想上班。

现在解救为时过晚了吗?不!倘若现在解开包皮扎带,用酒精擦洗伤口,也许还来得及。

怎么办……

她半是胆怯半是快愉地入睡了。那时已经过了凌晨二点。

妹妹亮子戴着收音机的耳机听着深夜广播睡着了。迪子很羡慕妹妹能心境坦然无忧无虑地入睡。迪子从睡着到六点只睡了四个小时,而且尽在做恶梦,比如患了重病,或化验室里因血清遗失而哗然,睡眠很浮浅。

早晨起来,迪子觉得脑袋沉叠叠的。

她心想也许是睡眠不足,但心中还是担心着肝炎的事。身体怠倦,接着说不定还会发高烧。

迪子起床,穿着晨服打开窗户,然后坐在镜台前。她将脸凑近镜台窥察着自己的眼睛,用双手拨开眼险,仔细地观察眼自。患肝炎的人大多眼白会发黄。

镜子里映出模糊而疲倦的脸庞,皮肤干燥,毛孔一个个清晰可见。也许心情关系,眼白似乎真地好像有些微微的发黄。

她用手捂着额头,好像还没有发高烧。

离昨天傍晚接触血清还只过了十二个小时多一点,到症状出现,也许没有这么快。

“姐姐,你已经起来了?”

突然亮子睡眼惺忪地问道。

“你起来一下。”

“干什么?”

妹妹不快地揉着眼睛。

“呃,看看我的眼睛,黄不黄?”

“眼睛……”

“到光亮处来,替我看看眼睛。”

迪子站在窗边侧着身子,亮子仰着脸察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都没有埃”

“真的?说实话?”

“你的脸色和平时一样埃”

“可是,我感到疲倦,有些发冷。”

“讨厌啊,还只有六点钟啊!”

亮子昨一下舌头,又钻进了被窝里。

那天,迪子没有上班。

即使眼睛会发黄,也不一定发高烧。但她明显感到身体疲软,脑袋沉甸甸的。

“好像感冒了。”

迪子八点钟时给输血中心的值班员打电话。

说实话,这事还不值得请假。这么一想,迪予觉得自己能够出去,但她约束着自己,今天绝对不能去上班,否则从昨天起想好的事就白费了。

黎明,停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起来。

这天,迪子在二楼的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书和电视。

父亲和母亲以及输血中心的人都在上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休息,她感到很不安,同时又为只有自己在家歇着感到欣慰。但是,随着午饭时间的临近,她还是会不断地想起输血中心的事。

迪子请假的事应该转告给了阿久津和宫子她们,还有所长。配血试验谁做?是宫子,还是阿久津?不管是谁,如果配血试验很多,阿久津也许不能在五点一下班就回 去了。即使宫子代替,从责任上来说,阿久律也不得不留到全部结束以后。阿久律虽然暂时将迪子忘记了,但不得不因此而重新估价迪子的价值。最近他有些低估工 作勤恳又可信赖的迪子了。

随着夕暮的降临,迪子暗暗思忖得,觉得今天请假是值得的。

一到晚上,清晨头沉的感觉已经消失,但身上还感到懒散,不知道是心情关系,还是真是患肝炎的征兆。

哪管这么多!听天由命吧。

一天休息下来,迪子的心情变得舒畅。

翌日,天气晴朗。自云在东山前飘浮,令人想起出梅的天气。

这天,迪子依然一醒来便照镜子。兴许因为休息了一天,她皮肤松展,但眼白出现细细的血丝,显得稍稍有些浑浊。

难道真的患肝炎了?……

迪子陡感沮丧。也许是这么担忧着的缘故,身体仍觉得很疲乏。

用不着硬撑着去上班呀。

九点钟,迪子又向输血中心请了假,然后去附近的诊所。

先去外面的医院诊断一下也没什么坏处。伤口碰到过含肝炎病毒的血清一事,迪子没有向医生提起,只说肝脏可能有玻医生采取血液替她检查肝脏,说化验结果要等三天后才能出来。迪子从医院回到家里正在发怔,便接到宫于打来的电话。

“你怎么样?”

“好了很多,但人还有些乏力,去诊所看了一下,结果还没有出来,工作怎么样?”

“你请假了,这才知道你的活很累埃部长也正在为难呢!”

“别这么……”

迪子嘴上很客气,但听她这么说,心里毕竟很高兴。

“还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怀疑别是肝炎。”

“真可怕呀……”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

“我们要来探望你吗?”

“不用了,再过一二天就知道化验结果了。”

“若是肝炎,不会那么容易就治愈吧。”

“探望的事,化验结果出来后再说吧。反正工作就拜托给你们了。”

“不管怎样,我们总得顶着,你别担心,好好休养。”

也许有些哗众取宠,还说什么是肝炎。迪子感到后悔,但这已是马后炮了。最重要的是,已经这么说了,明天也不可能去上班。

迪子迟疑不决地休息了三天。

开始的第一天、第二天暂且不说,三天、四天待在家里,到底会待腻的。如果休息能出去各处走走,又另当别论,但她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便更感难以忍受。没有食欲,全身懒洋洋的,但也不能就此便认定是肝炎的症状。

已经过了四天,怕羞的阿久津也许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迪子打电话。

若以部长的身份就不成问题,他却如此窝襄。可见,他也许是畏畏缩缩,也许是仍牵挂着妻子的事。总之,迪子希望得到他的电话。

第五天,迪子在附近的医院询问化验的结果。

“没有异常埃”

医生看着夹在病历卡里的红色化验单,说道。

迪子大所失望。那么,五天来心情陰郁,委靡不振,这算是什么呢?

“肝脏真的没有异常吗?”

“完全正常。有些累了,你近来有什么心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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