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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06章 冬瀑(3)

在雪天的湖畔,莫说是汽车声音,就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侧耳细听,静得能听见下雪的沙沙声。

“几点了?”

“还不到十点呢。”

在都市里的话,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真滑溜。”

久木的手从凛子的胸前滑向她的下腹部。

今晚有点醉了,久木不想做什么,只想摸着这柔滑的肌体睡一觉。

“挺有弹性的。”久木摸着她那圆圆的臀部。

这时凛子小声说:“我已经不年轻了。”

“可是才三十八岁呀。”

“所以说是老太婆了。”

“还早着呢。”

“不,已经老了。”凛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他说:“我觉得也够了。”

“什么够了?”

“活到现在也够了,不用再活下去了。”

“你是说死也没关系?”

“对,我可不想活那么久。”

和凛子说着说着话,久木就睡着了。记不清说到哪儿了,反正是抵不过醉酒后的倦怠,模模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久木被渴醒了,座灯已关掉,只有过道里昏暗的灯光从门缝儿漏了进来。

昨晚,久木睡着的时候,座灯是亮着的,可能是凛子起来关掉的。两人当时是紧挨着睡的,现在中间隔开了一些。

久木伸手开亮了座灯,看了下表,才半夜三点钟,昨天十点睡的,睡了有五个小时了。

久木觉得嗓子发干,起来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倒了一杯,一边喝着,一边走到凉台,打开窗帘向外张望。

外面默黑黢黑的,雪还在下,连玻璃框上都是雪。

他又想起了凛子昨天晚上把脸埋进雪里的事,她为什么要做这种荒唐的事呢。

又喝了些白水,久木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他记起快入睡时凛子说了“我已经是老太婆了”,“活到现在也够了”等等的话。

想到这儿,久木突然回头朝凛子看去。

凛子不至于真想要去死吧。

不祥的预感袭上久木心头。回到室内,凛子还睡着。

久木凑近凛子的脸,借着座灯端详起来,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这样安祥的睡容是不会想去死的。

久木安慰着自己,拉上凉台的拉门,回到床铺上。

跟睡前一样,久木去抚摸凛子,凛子哼哼卿卿地,逃避似的蜷起了身子。

看来她还没有睡够,久木缩回了手,搂着凛子闭上了眼睛。

没有比这种感觉再好的了。

互相喜欢当然也很重要,但是,男人和女人只要相互一接触,任何烦躁忧虑,任何怯懦不安都会淡漠下去的。

这个世上生存的所有生物,只要肉体一相交,就不再有争斗。唯独被工作、生活困扰的人类,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首先为了去上班要分开,其次在别人面前也不能搂搂抱抱,再加上道德、常识、伦理等赘疣的出现,肌肤之亲的机会一下子减少了。

值得庆幸的是,久木现在正尽可能地接触着凛子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久木的胸部贴着凛子的后背,从腹部至胯部紧挨着凛子的腰和臀部,下肢和她的下肢重合在一起,而双手则放在她的胸前和小腹上。

这给予自己无比的温馨和安宁的肉体,是绝不可能变硬变凉的。

久木又安慰了自己一遍,便沉入了梦乡之中。

睡梦中恍馏听到了凛子的声音,久木睁限一看,凛子正坐在他的枕旁。

“好大的雪哦。”

久木听凛子一说,抬起头来,倾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

“现在几点?”

“才六点。”

久木起身走到凉台上,窗帘已打开了一半,这里日出比较晚,再加上下大雪,所以外面还很暗。雪粒不断飘落到漆黑的玻璃上,像白色的箭头飞来飞去。

“这雪还真不校”说完,他记起临来时凛子曾问过回去的时间,就说:“到中午会停的。”

既然这样,着急也没用。回到床上,久木叫凛子过来,凛子静静地钻了进来。

久木感受着凛子的体温,解开了她的衣带……。

又是一阵夹雪的疾风呼呼刮过。

外面虽然是风雪连天,有空调的房间里暖融融的,低矮的座灯映照出了凛子的裸体。

久木对创造出如此美妙的艺术品的造物主以及展示出这种美的大度的凛子,抱有由衷的感谢与敬意。

做愛的起因多种多样,结局都是男人败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从女人一方来看,君临自己之上的男人,会在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具尸体压在自己身上。

总之,那一刹那,男人的身体变成一件褴褛,而女人的身体则变成了娇艳的丝绸。

这时的女人是否还会爱恋这个变成褴褛的男人,就要看这之前男人的做法及女人的满足程度了。

在这冬天的旅宿中,心满意足的女人将整个身子依偎着男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肩头。

不可思议的是,事前是久木为凛子服务,而现在则是凛子为久木服务了。

性的飨餍一结束,男女便互换立场,女人飘浮在丰饶的大海上,男人却不断在萎缩、平静下去,变得像个死人了。

这么闭目养神的话就会睡过去,会将刚刚得到满足的女性置于孤独之中,久木从这濒死之境振作起精神,搂住了女人,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激情过后,这样通过身体的接触,一起进入安宁。

久木让女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在大雪纷飞的清晨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久木醒来翻了个身,凛子也被他弄醒了。

“几点了?”

久木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告诉她九点多了。

两人都不想马上起床,懒洋洋地躺着,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

“还下着呢。”

久木点了下头,起身打开了窗帘,白色的雪花霏霏而落。

从昨晚到天亮雪一直没停,而且越下越大。外面是满天飞雪,白蒙蒙一片。

“什么时候才能停埃”

凛子也起来了,担心地望着窗外。

早晨的时候,久木说过中午会停的,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早晨好。”这时,女招待进来准备早餐,他们预约了十点吃早饭的。

“这雪真不得了。”

久木揣着手跟女招待寒暄道。

“下这么大也不多见,今天早上的报纸都没到。”女招待一边打开窗帘,一边说。

“路不通了吗?”

“大概路太陡了上不来吧。”

久木想起了那弯弯曲曲的“伊吕波山路”的陡坡。

“我们想十一点下山。”

“现在经理正和山下联系呢,请稍候片刻。”

女招待鞠了一躬,离去了。凛子不安地用手涂抹着窗玻璃,久木意识到他们被困在这中禅寺湖的旅馆里了。

选择去日光是因为离东京不远,交通便利。虽然对冬天日光的寒冷也有思想准备,却万没想到会大雪封山。

久木担心地打开电视,天气预报说,有一强低气压从北陆一带到达关东北部,白天一整天将是大雪天气。

男服务员进来整理被褥,女招待端来了茶水,摆放早餐。房间里暖融融的,门外便是让人睁不开眼的暴风雪。

“这么大的雪一年也赶不上一回。”

女招待解释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解决问题了。

“滑车也不能开吗?”

“路上到处都是雪堆,根本开不动的。”

也是,雪这么大,从“伊吕波山路”下山实在是不可想像。

久木万般无奈地吃起早饭来。

“你打算几点回去?”他向凛子问道。

“最好三点以前。”

要想三点以前到东京,一小时后就得出发。

“有什么事吗?”

见凛子支支吾吾的,久木也不好再追问,不过,三点之前恐怕回不去了。

吃完饭,刚开开电视,经理就来了,对他们说,现在中禅寺湖和日光的交通都已中断,请他们先在房间里休息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能通车?”

“那得看雪什么时候停了,弄不好得等到晚上了。”

久木回头瞧了瞧凛子,见她低着头,脸色煞白。

已经十一点了,雪一点儿也不见校

细一看,雪粒很小,但被风一刮,就成了风卷雪,遍地都是雪堆。

“看来够戗了。”

凛子的希望要落空了。

“你还是打个电话吧。”

怕自己在旁边碍事,久木说完就到楼下的大浴池去了。

路过服务台时,他看见有七、八个客人拿着背包皮十分焦急地等在那里。

久木泡完温泉回来,见凛子坐在镜子前,正用小拇指搓揉着眼角四周。

“怎么样?”

久木担心凛子打电话的事,问道。凛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去了。”

“不去哪儿?”

“侄女的婚礼。”

“你的侄女?”

“不,是他的。”

也就是丈夫的哥哥或姐姐的女儿了。不管怎么说,这么重要的活动哪能不参加呢。

“几点开始?”

“婚礼是五点。我本来只打算参加一下后面的宴会。”

已经快晌午了,就算现在通了车,回到东京也得四点了。再回家换衣服,绝对来不及了。

“他知道你来这儿吗?”

“说了一声……”

“没问题吗?”久木说完自觉口误,马上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丈夫在参加侄女的婚礼时,妻子和别的男人一起被大雪封闭在旅馆回不去,这种情况怎么能说没问题呢。

两人谁也不敢再提及这个问题,又等到了下午,雪还没有停的意思。

久木看了看手表,快三点了。

现在即使雪停了,等到除掉积雪后通车,也得五点了,然后下山乘电车到东京就八、九点了,这还算运气好的,说不定,今晚都回不去了。

凛子满面愁容,久木也是忧心忡忡的。

久木跟家里说的是今天回去,借口是要去京都一趟,查找一下昭和史的资料。所以,下雪回不来不成为理由了。妻子那头好歹还能对付过去,可是,明天十点钟有个会,得一大早就出发才赶得上。

然而,比自己更难办的还是凛子。

没出席侄女的婚礼还不算,连着两个晚上不回家,也不说去哪儿了,本来和丈夫的关系就很紧张,这下恐怕更不好收场了。

三点,女招待送来了咖啡。

久木问凛子:“今天回不去怎么办?”

凛子没说话,用勺子慢慢搅拌着咖啡。

“雪早晚会停的,不过,可能得再住一晚。”

“你呢?”

“当然最好是回去了,不行的话也没辙儿。”

“我也没关系。”

“可是,你……”

凛子镇静地仰起脸道:“怎么回去呀。”

久木沉默了。凛子自言自语道:“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四点以后,雪似乎小了一些,可是天也黑下来了。中禅寺湖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久木站在凉台上眺望着外面。经理进来说,入夜后,路上结了冰,无法开通,今晚破例不收房费,请务必在这儿住下。

看来也只能住下了,久木点头同意。凛子在旁边都听见了,也死了心,和久木说了一声,就去浴池了。

剩下久木一个人看着湖畔那一处光亮,回想起去年秋天在箱根连住两晚上的事来。

那次并不是回不去,而是他们自己不想回去。是一次明知故犯的冒险,心情既紧张又感到快乐。

而这次是由于大自然的威力,不得已留下的,完全没有了愉快和乐趣,只剩下了沉重的压抑感。

很明显,这是几个月来两人所处的环境变化所导致的结果。

在箱根时,双方的家庭还没有什么大问题,能放松地连续住两晚。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不管什么理由,今晚不回去,将会引起决定性的事态。

久木回到桌旁抽着烟,琢磨起凛子说的“我什么也不在乎了”的话来。

她是说今晚不回去呢,还是指和丈夫的关系呢,两者的可能性都有,后者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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