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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04章 半夏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久木为去轻并泽请了两天的假。

正是梅雨期将尽的雷雨多的时节。

好容易去一趟轻井泽,本想等梅雨期过了再说,可是,七月中旬开始会议很多,而且连日来天气陰沉沉的,闷在地窖一样的房间里,心情更加陰郁,所以想早点儿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听凛子说“雨中的轻井泽也不错”。

梅雨时的轻井泽,水分充足,树木繁茂,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游客也很少。

选择这个时候去,算上周末的两天休息,就能住三个晚上,这样一来身心都可以得到洗涤。

近来,久木和凛子都有些萎靡不振的。

久木耳边老是响着女儿知佳对他说的话,“别老是拖拖拉拉的,要离就痛快一点儿。”

就是女儿不说,久木也不想回到妻子身边去了,可是又不想主动在离婚书上签字。这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共同的矛盾心理,后来妻子也没有再来催他。在孩子看来,父母也太不干脆了。

连女儿也催着他和妻子离婚,使久木觉得和家人更加疏远了。

凛子近来也有点异常,那是在回了趟自己的家之后。

为了拿轻井泽的钥匙,凛子趁丈夫不在时回了趟家,发现家里有点异样,说是异样,其实也很正常,就是说有女人出入的迹像。

那天凛子来到二楼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取出别墅的钥匙,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家里与以往不大一样。

丈夫很爱干净,尽管如此,书斋和客厅也收拾得太整洁了。早上,丈夫一定要喝完咖啡再走,不仅杯子洗了,厨房的抹布都叠得整整齐齐,用过的盆子扣着控水。书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朵从院子采来的紫陽花。

凛子以为是女佣和婆婆来给收拾的,可是去浴室一看,挂着一条她没见过的毛巾和牙刷。

一定是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凛子想到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赶紧逃离了家。

“真讨厌呐。”

凛子嘟哝着,并没有生气,既然自己不要家了,他让别的女人来,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也算解脱了。”

凛子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舒但。

“有了别的女人,应该同意和我离婚哪。”

如果凛子的判断不错的话,凛子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也不同意和凛子解除夫妻关系。

“我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凛子微笑着,笑得很勉强。

本以为会赶上晴天,可是去轻井泽的那天还是下雨。

据天气预报说,太平洋南岸的梅雨前线停滞不前,加上北上至小笠原诸岛的附近的台风影响,东海、关东一带将有大雨。

所以他们吃完饭,早早就出发了。

从拥挤的首都高速公路,上了关越高速公路后就通畅无阻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久木望着窗刷扫动的前方,忽然觉得他们像是在逃离东京。

“好像在哪个电影里见过这种镜头。”

“是那种打斗片吧。”

“不是杀人犯,是相爱的两个人从都市逃到别的地方去。”

久木说完,过了一会儿凛子说道:“我们和杀人犯也差不多。”

“杀了谁?”

“没杀人,但是使很多人痛苦埃比如你的夫人,女儿以及周围的人……”

凛子第一次谈起久木的家人。

“你的家庭也一样碍…”

“对,我周围的人也都受到了伤害。”

听凛子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久木感到很欣慰。

“爱是自私的,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不伤害别人,很难获得幸福。”

“想要得到幸福该怎么办呢?”

“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伤害别人的勇气。”

“你有勇气吗?”

久木轻轻点了点头,望着雨水流淌的车窗,凛子喃喃道:“爱上一个人真是件可怕的事。”

“当然不能去爱一个讨厌的人喽。”

“可是,一旦结了婚就不容许了。爱上丈夫以外的人,马上会被说成是偷情啦,无耻啦等等。”

凛子发泄着一肚子的不满。

“当然,因为相爱而结婚,后来又不爱对方了这样是不对,可是,人的情感不会一成不变的呀。”

“就像是二十岁时喜欢的音乐或小说,到了三、四十岁时就觉得无聊了,不喜欢看了一样,二十岁直欢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不喜欢了,这也是很可能的。”

“音乐或小说后来不喜欢了,别人不会说什么,甚至还说你进步了,可是不喜欢一个人了,为什么就不行呢?”

“因为既然结婚的时候海誓山盟,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可是实在过不下去时,只好老老实实表示歉意,或者支付一些赔偿费,和对方分开了。”

“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会受到别人的叱责和侮辱呢?”

凛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久木都难于应付了。

“男女之间,或夫妇之间不是仅仅由好恶来决定的。”

“其实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反而是欺骗对方埃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才对,可是又被人说成是折磨别人。”

听着低徊的萨克斯管的旋律,凛子的心绪更加黯淡了。

车子直奔琦玉县北部而去,雨下个不停。

久木为了打破沉闷的空气,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抓住了凛子的手,凛子靠近了他。

“你喜欢我什么?”

刚才的话题太严肃了,她大概想轻松一下。

“全都喜欢呀。”

“总有最喜欢的地方吧?”

“一句话说不清楚。”

“我要听……”

对这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久木想逗逗她。

“你那么端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担心得不得了,就有意接近你……”

“结果呢?”

“原来是个非常好色的女人。”

凛子用拳头捶起久木来。

“这都得怪你呀。”

“越是端在越显得婬荡。”

“你就喜欢这一点?”

“那好,我就都说了吧。你干什么都很执着,非常要强,有时胆子很大,有时又很软弱,好像有点不平衡的感觉……”

“我第一次被人说不平衡。”

“咱们做的这些事能说平衡吗?”

凛子用手在车窗上画着,说道:“告诉你我喜欢你什么吧。”

“我有让你喜欢的吗?”

“也是不太平衡喽。”

“是吗……”

“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听说是大出版社的部长,以为是相当谨慎的人,可是,却吹嘘起自己编过的书来,像个年轻人似的。后来突然打来电话说想见我,也真够冒失的。”

“那你……”

“别打断我,好好听着。”

凛子往久木嘴里塞了一块薄荷糖。

“我真是看错人了。”

“看错人?”

“开始见你那么稳重,那么有绅士风度,我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突然把我带到饭店里去了。”

那是交往三个月后,在青山饭店吃完饭以后的事。

“那次,吃饭的时候,你往盘子里一气撒了好多盐,我就有点担心了,后来跟着你去了房间,又突然袭击了我。”

“喂,喂,我成了无赖了。”

“对了,你是有点儿无赖。一瞬间就把我给占有了,再也逃不脱了。”

“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我真是那么无赖呢。”

“那些流氓一般用麻药的,而你不用麻药,用肉体来俘虏人,太可恨了。”

久木苦笑着说:“那些流氓都是玩弄女性,利用她们来赚钱。我这个流氓不一样,我喜欢你才离不开的,我不是靠麻药是靠爱俘虏了你的。”

“这可麻烦了,麻药还有救,爱可是越治越严重埃”

久木听了哑口无言,凛子凑过来说:“不过你是个温柔的无赖。”

车子沿上信越公路前行,快到锥冰岭了。

雨势小了一些,下起了雾,路面朦朦胧胧的。

穿过几条隧道就到了轻井泽,雾散去了。十点整,一共走了两个半小时。

还不到暑假,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个的自动售货机淋着雨。

凛子小时候常来这里,路很熟,在车站前换了凛子开车,开上了万平路后,又走了五、六百米,再向右一拐,就到了别墅。这是一座有年头的别墅了,包皮围在一片白桦林中。

“终于到了。”

把车停在停车场,下了车,只见茂密的树木前面有一座三角形屋顶的西洋式房子,大门亮着灯。

管理别墅的人叫笠原,知道他们要来,事先做了准备。

“小巧玲球的房子吧。”

正像凛子说的那样,建筑面积虽然不大,可是占地不少,周围都是苍郁的大树。

“盖了有二十年了,已经旧了。”

“不过很别致。”

天黑看不大清,墒面好像是鸵色的,一进大门有一个彩色玻璃装饰窗。

“父亲说轻井泽还是以西洋式的房子为好,就盖成这样的了。”

凛子的父亲是横滨的进口商,所以一定喜好这种式样。

一进大门,有一个宽敞的客厅,狭长的房间左边有个壁炉。靠壁炉围了一圈沙发和椅子,再往里是厨房,旁边摆着一个木制的餐桌,右边有一个小酒吧。

凛子领着他参观了一下别的屋子。门厅右边是一个和式房间和一个有两张床的西式房间,二层的书房里有一个大书桌,另外一间是卧室,摆着大衣柜和双人床。

“最近没人来,潮气很大。”

凛子说着打开了窗户,放空气。

“你母亲不来吗?”

“妈妈有关节炎,梅雨的时候不愿意来。”

凛子拿掉了床罩说:“在这儿的话,谁也打扰不了咱们。”

真像凛子说的,只要呆在这个地方,谁都不会知道的。

他们回到客厅,凛子给壁炉升起了火,虽说是七月中旬了,梅雨季节的寒气还是很大的。

壁炉的周围堆放了好多劈柴,好像是管理人给准备好的。劈柴燃烧起来后,火苗给房间带来了暖和气,感觉真是到了避暑的地方。

“你没带睡衣吧?”

凛子拿来了一件父亲以前穿的睡衣。

“看来下次也得给你准备一件。”

久木穿上凛子父亲的睡衣试了试,稍微大了点。

“我也去换一下衣服。”

久木坐在沙发上凝观看炉火,不一会儿,凛子穿着白色绸缎的睡衣走过来。

“喝点儿香摈吧。”

凛子从酒柜上拿下一个酒瓶,往细长的高脚杯里斟了酒。

“总算和你一起来了。”

凛子说着伸出杯子说:“为轻井泽的我们干杯!”

“今天晚上在哪儿睡呀?”

“在二层的卧室睡吧。”

二层的卧室里有个很大的双人床。

“父亲以前常常睡在那间屋子里。已经有三年没来了,床单和床罩都换新了,你没什么吧?”

“我是怕咱们两人睡的话,会被你父亲怪罪。”

“没关系。父亲和母亲不一样,很通情达理。我结婚的时候,曾对我说‘不高兴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来’。”

去年年底,凛子的父亲突然病逝,使她非常难过,肯定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

“父亲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一直很任性的……”

久木想起守灵之夜的事。

“那次被你叫到饭店去了,我觉得对不起父亲,可是因为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恢复过来的。”

“你父亲要是知道了我们两人到这儿来了,会怎么想?”

“父亲会理解的。他常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我如果说和你两个人从东京逃到这儿来了的话,他会说,好啊,就在这住下吧。”

回忆起父亲时凛子又难过起来,声音硬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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