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对于坐在轮椅上的劳厄兹来说,对方穿着和服看起来非常高。一个长筒袜的面具挽到鼻头。他转过身背对着劳厄兹,然后脱掉了袍子。那结实的后背上的肌肉使鲜艳的文身一块块地突起,文身画的是一条龙尾,从他的后腰一直画到他的腿。
龙慢慢地抬起头,从侧边看着劳厄兹微笑着,露出满是血迹的獠牙。
“噢,我的老天爷。”劳厄兹说。
劳厄兹现在在房间的中间位置,能看到屏幕。多拉德在他身后,穿上了袍子并戴上了假牙。
“你现在想知道我是谁吗?”
劳厄兹试着点点头,可他的头皮被椅子上的胶带拽得生疼。“非常想知道。我不敢问。”
“看。”
第一张幻灯片是布莱克的版画,巨大的人龙,舞着翅膀,摆动着尾巴,尾尖指着披着陽光的女人。
“你现在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多拉德用很快的速度展示其他的幻灯片。
点击。雅各比太太活着时的照片。“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利兹太太活着时的照片。“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多拉德,张牙舞爪的、肌肉突出、满身文饰的龙在雅各比夫妇的床前。“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雅各比太太等待。“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雅各比太太死后。“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龙在张牙舞爪。“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利兹太太在等待,她的丈夫在身边无力地躺着。“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利兹太太死后,满身是血。“看到了吗?”
“是的。”
点击。弗雷迪·劳厄兹,从《国民闲话报》上拷贝的一张照片。“看到了吗?”
“天哪。”
“看到了吗?”
“噢,我的天哪。”这些话说出来像一个孩子的哭声。
“看到了吗?”
“求你别——”
“别什么?”
“不要让我死。”
“不要什么?你是个男人,劳厄兹先生。你是男人吗?”
“是的。”
“你暗示我有哪些地方怪异吗?”
“我发誓没有。”
“你是个女同性恋吗,劳厄兹先生?”
“不是。”
“你还要再写关于我的更多的虚假报道吗,劳厄兹先生?”
“噢,不了,我不写了。”
“你为什么写?劳厄兹先生?”
“是警察告诉我的。我写的都是他们的原话。”
“你引用威尔·格雷厄姆的原话?”
“格雷厄姆告诉我这些谎言,格雷厄姆。”
“你现在愿意公布真相了吗?报道我、我的工作、我的转世、我的艺术,劳厄兹先生。这是不是艺术?”
“是艺术。”
劳厄兹眼中的恐惧让多拉德得以轻松地交谈,他可以在任何一个摩擦音中飞翔,爆破音成了他网状的翅膀。
“你说过,我,尽管比你看到的更多,是不正常的;我,尽管能把世界推动得比你远的多,是不正常的。我比你的胆量大得多,我用我独特的印章在地里留下 更深的印记,那印记甚至比你的灰尘存在的时间更长久。你的生命之于我就像青石上蛞蝓的爬痕,像我的纪念碑的碑文上留下、然后又消失的一根银色的黏液丝。”这些话多拉德曾经写进他的大日记本里,现在它们又蜂拥而至。
“我是神龙而你说我精神错乱?我的运动被狂热地追踪和记录,就像一颗1054的客星的运动一样。你了解1054的客星的情况吗?你当然不会了解。你 的读者跟随你就像一个孩子的手指跟随一只蛞蝓的印迹一样,他们的理智和你的一样没有活力而且陈旧。周而复始地回到你肤浅的脑壳和像土豆一样的脸那里,就像 一只蛞蝓沿着它自己的黏液的痕迹爬回窝一样。
“在我面前你就是一只陽光下的蛞蝓。在超凡面前你只是个个体,而你却有眼无珠,丝毫不知。你是胞衣中的一只蚂蚁。
“你的本性要求你把一件事做好:在我面前你该颤抖。恐惧不是你欠我的债,劳厄兹,你和你们这些蚂蚁们。你们欠我的是敬畏。”
多拉德低头站着,他的大拇指和食指顶着鼻梁。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揭开面具,劳厄兹想,他没有揭开面具,要是他回来的时候把面具摘了,我就死定了。上帝啊,我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他转动眼珠盯住门口,在房子后面传来的声音里等待着。
多拉德回来的时候仍然戴着面具。他手里拿着午餐饭盒和两个暖瓶。“这是给你回去的路上准备的。”他拿起一只暖水瓶,“冰,我们用得着的东西。我们走之前得录一段音。”
他把麦克风夹在靠近劳厄兹的脸的阿富汗毛毯上。“跟我读。”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录音。最后,多拉德说:“好了,劳厄兹先生,你做得非常好。”
“你现在放我走?”
“我会的。不过,有一种方式,我可以帮你更好地理解和并记住这一切。”他转过身去。
“我想理解。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感激你把我放了。我从今往后一定开始学着公平做事,你相信我。”
多拉德回答不了。他已经换了假牙。
录音机又被打开了。
他朝劳厄兹微笑着,一个露出棕色斑点的笑容。他用一只手按住劳厄兹的胸口,一边把身体靠近他,仿佛要亲他,他把劳厄兹的嘴唇咬了下来并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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