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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讲 焦虑(2)

这两种焦虑,一为“浮动着的”期待的恐怖,一为附着于某物之上的恐怖症,二者各自独立,没有相互的关系。这一种不是另一种进一步的结果;它们很少合而为一,即使混合起来,也很偶然。最强烈的一般性忧虑也不一定造成恐怖症;反过来说,终身患空间恐怖症的人也不一定便有悲观的期待的恐怖。有许多恐怖症,例如怕空地,怕坐火车等,都是长大时习得的;还有些恐怖症,例如怕黑暗,雷电,动物等,则似与生俱来。前者为严重的病态,后者则为个人的怪癖;无论何人若有后者的一种,便可怀疑兼患同类的他种。我还要申明一句:所有这些恐怖症都应属于焦虑性癔病;换句话说,我们以为它们和所谓转化性癔病有密切的关系。

第三种神经病的焦虑是一种不解的谜;其焦虑和危险之间没有明显的关系。这种焦虑或见于癔病之中,而和癔病的症候同时产生;或起于不同刺激的条件之下,由这种条件我们本来知道会有某种情感的表现,但决未料到是焦虑性情感;又或者和任何条件无关,只是一种无因而至的焦虑病,不但我们不懂,病人也莫名其妙。我们即使多方面研究,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或危险的蛛丝马迹之所在。由这些自发的病症看来,可见我们的所谓焦虑的复杂情况可分成许多成分。这整个病症也可以一个特别发展的症候为代表来代替——例如战栗,衰弱,心跳,呼吸困难等——而我们所认为焦虑的一般情感,反而消逝不见了。然而这些症状,可称之为“焦虑的相等物”和焦虑本身有相同的临床性及起因。

现在发生了两个问题:真实的焦虑是对危险的一种反应,神经病的焦虑则与危险几全无关系;这两种焦虑究竟有没有相关联的可能呢?神经病的焦虑又如何才能了解呢?我们现在姑且希望,凡是有焦虑出现,则必有其所可害怕的东西。

临床的观察有种种线索可用以了解神经病的焦虑,现可略加讨论如下。

一我们不难看出期待的恐怖或一般的焦虑与性生活的某些历程——或里比多应用的某些方式——有很密切的关系。关于此事,可举那些表现有所谓兴奋的受阻的人们为最简单而最可寻味的例子。他们这时强烈的性的兴奋经验着不充分的发泄,而缺乏完满的终结。例如男人当订婚之后,结婚之前,女人则因丈夫在性的方面没有充分的能力,或为避孕起见而草草地完成性交的行动,就发生上述的经验。在这种情形下,里比多的兴奋消失不见,而焦虑之感代之而起,或形成期待的恐怖,或形成焦虑相等物的症候。男人的焦虑性神经病多以不尽兴的交合coitus interruptus为原因,女人甚至更是如此,所以医生诊察这种病症,须先研究有无这种起因的可能。无数的事例证明性的错误若能更正,则焦虑性神经病便可消失。

据我所知,性的节制和焦虑的关系,已为人所承认,即素来讨厌精神分析的医生们,也不再加以否认了。然而他们仍想曲解这种关系,以为这些人本有畏首畏尾的倾向,因此,在性的事件上也不免谨慎小心。可是这在女人身上,有绝对相反的证据,她们的性的机能实质上是被动的,所以性的进行全随男人如何对待而定。一个女人若愈喜性交而愈有满足的能力,则对男人的虚弱,或不尽兴的交合愈容易有焦虑的表示;至于在性方面不感兴趣或性的要求不很强烈的女人虽受同样的待遇,却不致产生严重的结果。

性的节制或节欲,今天已为一般医生所热心主张了,可是里比多若没有满足的出路,一方面坚求发泄,他方面又无法升华,则所谓节欲也仅成为导致焦虑的条件。至于是否因此致病,那往往成为一个量的成分的问题了。丢开疾病不谈,就拿性格形成这一点而言,我们也不难看出节欲之和焦虑及畏忌常如影之随形,而大无畏的冒险精神反而和性的需要的任意宽容有联带的关系。这些关系虽或可因文化的多重影响而改变,但就一般人而言,焦虑之与节欲有密切的联络,那是不容我们否认的。

里比多和焦虑在发生上的关系,证据很多,不能尽述。譬如有些时期,例如青春期和停经期,里比多的份量异常增加,对于焦虑便不能没有影响。在许多兴奋状态中,我们也可直接看得出性的兴奋和焦虑的混合,以及里比多兴奋终于为焦虑所代替。由此所接受的一切印象是双重的;第一,是里比多的增加而没有正常的利用机会,第二,只是身体历程的一个问题。焦虑究竟如何发生于性欲,现在尚未明白了解;我们只能说,性欲缺乏了,焦虑之感乃代之而起。

二通过对精神神经病,尤其是癔病的分析,可得到第二种线索。我们知道焦虑常常是这种病的症候之一,而没有对象的焦虑也可长期存在或表现于发病之时。病人不能说出他究竟害怕什么;于是常借润饰作用见第十一讲使之与最可怕的对象如死,发狂,灾难等联系起来。我们若分析他的焦虑或伴有焦虑的症候所由发生的情境,往往不难发现那横遭阻挠而为焦虑的表现所代替的,究竟是何种常态的心理历程。换句话说,我们可揣想潜意识的历程好象未受压抑,毫无阻碍地进入意识之内。这个历程本应当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现在却奇怪的很,这个理应伴随心理历程而进入意识的情感,无论何种都可为焦虑所代替。因此,我们面前若有一种癔病的焦虑,那么它在潜意识中的相当物,也可以是一种性质相类似的兴奋,如忧虑,羞愧,迷惑不安,也可以是一种“积极的”里比多的兴奋;也可以是一种反抗的,进攻的情绪如愤怒。所以每当相当的观念内容受了压抑的时候,焦虑简直是一种通用的钱币,可用以为一切情感的兑换品。

三有些病人的症候采取强迫动作的方式,似乎显然可免去焦虑,这些人可以给我们提供第三种线索。我们若禁止他们,使不作这些强迫性行动,如洗手,或他种仪式等,或他们想自动地取消一种强迫行动,他们便不免因受极度恐惧的压迫,被逼着去作出这种动作。我们知道他的焦虑隐藏在强迫动作之下,而其所以作这动作,只是为了要逃避恐怖之感。所以在强迫性神经病内,原来要产生的焦虑乃为症候形成所代替;而我们若回头来看癔病,也可发现一种大致相同的关系——即压抑作用的结果,可产生一种单纯的焦虑,也可产生一种混有他种症候的焦虑,也可产生一种没有焦虑的症候。所以抽象地说,似可主张症候之所以形成,其目的仅在于逃避焦虑的发展。因此,焦虑在神经病的问题上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

我们根据关于焦虑性神经病的观察,可得一结论如下:里比多失去自身正常的应用,便足以引起焦虑;其经过实以身体的历程为基础。由癔病及强迫性神经病的分析看来,还可得另一结论:心理方面的反抗也可使里比多失去常态的应用而引起焦虑。因此,关于神经病的焦虑的起源,我们知道的仅此而已。虽仍欠明确,但是暂时也无他法可增加我们这方面的知识。我们的第二步工作,在于求得神经病的焦虑即用在变态方面的里比多和真实的焦虑即对于危险的反应之间的关系,就似乎更难以完成了。有人或许以为这两件事实无可比拟,但是神经病的焦虑的感觉与真实的焦虑的感觉又实在难于区别开来。

这个想求得的关系可借自我和里比多的对比的关系加以说明。焦虑的发展,乃是自我对于危险的反应,及逃避之前的预备,这是我们所已知道的;那么我们现在再进一小步,推想自我在神经病的焦虑中,也在作逃避里比多要求的企图,而且在对待体内的危险时,也象它对付体外的危险一样。如此则若有所虑必有所惧这样的一个假设就可被证实了。但是这个比喻还不止此。正好象逃避外界危险时的肌肉紧张,结果可站定脚跟以采取相当的防御,现在神经病的焦虑的发展也使症候得以形成,从而使焦虑有了稳固的基础。

不易了解之处仍别有所在。原来焦虑既意味着自我逃避自己的里比多,即等于假定焦虑的起源仍在里比多之内。这就未免太难领会了,我们须记得一个人的里比多,基本上是那个人的一部分,可不能视为体外之物。这是焦虑发展中的“形势动力学”to-pographicaldynamics的问题,现在仍未明白了解——譬如消费的究竟是何种精神能力?或这些精神能力又属于何种系统?这些问题,我也不自称能够答复;但是我要另求两种线索,因此,我们就不免又要引用直接的观察和分析的研究来帮助我们的推想了。现在先在儿童心理学中求焦虑的源流,再叙述附着于恐怖症的神经病焦虑的起源。

忧虑在儿童心理学中是一种很普通的现象,我们很不容易决定它究竟是真实的或神经病的焦虑。研究了儿童的态度之后,这两种焦虑的区别便确实成问题了。因为一方面,儿童害怕生人以及怕新奇的对象和情境,那是不足为奇的,我们只要一想起他们的柔弱和无知,便不难加以说明了。因此,我们以为儿童有一种强烈的真实焦虑的倾向;假使这种倾向得自遗传,那也只是因为合于实用的要求。儿童似乎只是在重演史前人及现代原始人的行为,这些人因为无知无助,对于新奇的及许多熟悉的事物都经验着一种恐惧之感,然而这些事物在我们看来已不再是可怕的了。假使儿童的恐怖症至少有一部分被视为人类发展的初期的遗物,那也正符合我们的期望。

就他方面说,还有二事不可忽略:一儿童的怕虑各不相等;二那些对各种对象和情境而异常畏怯的小孩,长大时往往即转变为神经病者。所以真实的焦虑如果过分,则可为神经病倾向的标志之一;怕虑性似乎比神经过敏还要原始;我们因此得出结论说,儿童以及后来的成人,,其所以经验着对自己的里比多的畏怯,只是因为他对于任何事都感到畏怯。因此,焦虑起于里比多之说将可取消;而且根据对于真实焦虑的条件的研究,在逻辑上,自然可得出下面一个结论:对于本身软弱无助的意识——即阿德勒所谓的“自卑感”——到年长时若仍然存在,便为神经病的根本原因。

这句话既如此简单动听,乃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我们用来研究神经过敏问题的观点确将因此而动摇了。这种“自卑感”——连同焦虑及症候形成的倾向——似乎确可持续到年长,但在特殊的病例中竟出现所谓“健康”的结果,那便不得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然而对儿童的怕虑性的严密的观察,我们可得到何种知识呢?小孩子一开始就怕见生人,这种情境之所以重要,只是因涉及情境中的人,后来才牵涉到物。但是儿童畏惧生人,并不因为他以为这些生人怀有恶意,把自己的弱小,和他们的强大相比较,从而认为他们会危及自己的生存,安全,和快乐。这种以为儿童疑忌外界势力的关于儿童的学说,实在是一种很浅陋的学说。其实,儿童见生人而惊退,乃因为他习惯于——因此希望着——一个亲爱而相熟的面孔,主要是母亲。他既感失望,便一变而成惊骇——他的里比多,既无可消耗,那时又不能久储不用,就变成惊骇而得以发泄了。这个情境乃是儿童焦虑的原型,是出生时与母分离的原始焦虑的条件的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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