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1)(2)
①见487D-E。
阿:是的。
苏:其中的优秀者所以无用,其原因我们有没有解释清楚呢?
阿:已经解释清楚了。
苏:那么,让我们接下来指出:大多数哲学家的变坏是不可避免的,以及,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话,让我们再试着证明这也不能归咎于哲学。我们可以做这个了吗?
阿:可以了。
苏:让我们一问一答地,从回忆我们前面描述一个要成为美而善者的人必须从小具备的天性处说起吧。如果你还记得的话,真理是他时时处处要追随的领袖,否则他就是一个和真正哲学毫无关系的江湖骗子。
阿:记得是这么说过的。
苏:这一点不是跟今人对哲学家的看法刚好相反吗?
阿:是的。
苏:我们不是很有理由用如下的话为他辩护吗:追求真实存在是真正爱知者的天性;他不会停留在意见所能达到的多样的个别事物上的,他会继续追求,爱的锋芒不会变钝,爱的热情不会降低,直至他心灵中的那个能把握真实的,即与真实相亲近的部分接触到了每一事物真正的实体,并且通过心灵的这个部分与事物真实的接近,交合,生出了理性和真理,他才有了真知,才真实地活着成长着;到那时,也只有到那时,他才停止自己艰苦的追求过程?
阿:理由不能再充分了。
苏:这种人会爱虚假吗?或者正相反,他会恨它呢?
阿:他会恨它的。
苏:真理带路,我想我们大概可以说,不会有任何邪恶跟在这个队伍里的。
阿:怎么可能呢?
苏:真理的队伍里倒是有一个健康的和正义的心,由节制伴随着。
阿:对。
苏:没有必要从头再来证明一遍哲学家所应具的天性了吧?因为,你一定还记得,勇敢、大度、聪敏、强记是这种天赋所必具的品质。你曾提出反对意见说, 虽然大家都不得不同意我们的话,但是,只要抛开言词,把注意力集中到言词所说到的那些人身上,大家就会说,他们所看到的实际是:那些人里有些是无用的,大 多数则是干尽了坏事的。于是我们开始研究名声坏的原因,这方面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①:
①意思是:有些学哲学的人于世无用的问题已经讨论过了。
阿:的确难得。
下面要研究,为什么其中大多数人变坏了的?为此我们重新提出了真正哲学家的天性问题并且确定了它必须是什么。
阿:是这样。
苏:我们必须在下面研究哲学家天性的败坏问题:为什么大多数人身上这种天性败坏了,而少数人没有;这少数人就是虽没被说成坏蛋,但被说成无用的那些 人。然后我们再考察那些硬打扮成哲学家样子,自称是在研究哲学的人,看一看他们的灵魂天赋,看一看这种人是在怎样奢望着一种他们所不能也不配高攀的研究工 作,并且以自己的缺乏一贯原则,所到之处给哲学带来了你所说的那种坏名声。
阿:你所说的败坏是什么意思呢?
苏:我将尽我所知试解释给你听。我想,任何人都会同意我们这一点:象我们刚才要求于一个完美哲学家的这种天赋是很难能在人身上生长出来的,即使有,也是只在很少数人身上生长出来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苏:请注意,败坏它的那些因素却是又多又强大的呢!
阿:有哪些因素?
苏:就中最使人惊讶的是,我们所称赞的那些自然天赋,其中每一个都能败坏自己所属的那个灵魂,拉着它离开哲学;
这我是指的勇敢、节制,以及我们列举过的其余这类品质。
阿:这听起来荒唐。
苏:此外还有全部所谓的生活福利——美观、富裕、身强体壮、在城邦里有上层家族关系,以及与此关连的一切——
这些因素也都有这种作用,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阿:我明白;但是很高兴听到你更详细的论述。
苏:你要把问题作为一个整体来正确地理解它。这样你就会觉得它很容易明白,对于我前面说的那些话你也就不会认为它荒唐了。
阿:那么你要我怎么来理解呢?
苏:我们知道,任何种子或胚芽(无论植物的还是动物的)如果得不到合适的养分、季节、地点,那么,它愈是强壮,离达到应有的发育成长程度就愈远,因为,恶对善比对不善而言是一更大的反对力量。
阿:是的。
苏:因此我认为这也是很合理的:如果得到的是不适合的培养,那么最好的天赋就会比差的天赋所得到的结果更坏。
阿:是的。
苏:因此,阿得曼托斯啊,我们不是同样可以说:天赋最好的灵魂受到坏的教育之后就会变得比谁都坏吗?或者,你认为巨大的罪行和纯粹的邪恶来自天赋差的,而不是来自天赋好的但被教育败坏了的人吗?须知一个天赋贫弱的人是永远不会做出任何大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的。
阿:不,还是你说得对。
苏:那么,我们所假定的哲学家的天赋,如果得到了合适的教导,必定会成长而达到完全的至善。但是,如果他象一株植物,不是在所需要的环境中被播种培 养,就会长成一个完全相反的东西,除非有什么神力保佑。或者你也象许多人那样,相信真有什么青年被所谓诡辩家①所败坏,相信真有什么私人诡辩家够得上说败 坏了青年?说这些话的人自己才真是最大的诡辩家呢!不正是他们自己在最成功地教育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并且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图在塑造着这些人吗?
①柏拉图这里指象苏格拉底和他自己这类私人教师,与所谓的公众诡辩家对照。后者指那些用雄辩的演说在公共场所影响舆论的政治活动家或野心家。
阿:什么时候?
苏:每当许多人或聚集到一起开会,或出席法庭听取审判,或到剧场看戏,或到兵营过军事生活,或参加其他任何公共活动,他们就利用这些场合大呼小叫, 或指责或赞许一些正在做的事或正在说的话,无论他们的指责还是赞许,无不言过其实;他们鼓掌哄闹,引起岩壁和会场的回声,闹声回声互助声势,变得加倍响 亮。在这种场合你想一个年轻听众的心,如所说的,会怎么活动呢?有什么私人给他的教导能站得住不被众人的指责或赞许的洪流所卷走?他能不因此跟着大家说 话,大家说好他也说好,大家说坏他也说坏,甚至跟大家一样地行事,并进而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吗?
阿:苏格拉底啊,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有一个最重要的"必然"我们还从未提到过呢?
阿:哪一个呀?
苏:这些教育家和诡辩家在用言词说不服的时候就用行动来强加于人。你没听说过他们用剥夺公民权、罚款和死刑来惩治不服的人吗?
阿:他们的确是这样干的。
苏:那么,你想有什么别的诡辩家①或私人教师的教导有希望能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取得胜利呢?
①诡辩家初时指教人修辞和辩论术的职业教师,并无贬意,也有译为"智者"的。后来才逐渐堕落为一批指黑为白之徒。
阿:我想是一个也没有的。
苏:连起这种念头都是一个很大的愚蠢。因为用美德教育顶着这股公众教育的势力造就出一种美德来,这样的事情现在没有,过去不曾有过,今后也是永远不 会有的。朋友,这我当然是指的人力而不是指的神功,神功(正如俗语所说的)不是一码子事。你大可以相信,在当前这样的政治状况下,如果竟有什么德性得救,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么,你说这是神力保佑,是不会有错的。
阿:我没有异议。
苏:那么此外还有一点也希望你没有异议。
阿:哪一点?
苏:这些被政治家叫做诡辩派加以敌视的收取学费的私人教师,其实他们并不教授别的,也只教授众人在集会时所说出的意见,并称之为智慧。这完全象一个饲养野兽的人在饲养过程中了解野兽的习性和要求那样。他了解如何可以同它接近,何时何物能使它变得最为可怕或最为温驯,各种情况下它惯常发出几种什么叫声, 什么声音能使它温驯,什么声音能使它发野。这人在不断饲养接触过程中掌握了所有这些知识,把它叫做智慧,组成一套技艺,并用以教人。至于这些意见和要求的 真实,其中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不正义的,他全都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按猛兽的意见使用所有这些名词儿,猛兽所 喜欢的,他就称之为善,猛兽所不喜欢的,他就称之为恶。他讲不出任何别的道理来,只知道称必然①的东西为正义的和美的。他从未看到过,也没有能力给别人解 释必然者和善者的本质实际上差别是多么的大。说真的,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一个荒谬的教师吗?
①PιBμ?δJιαM'Lαγ?η("迪俄墨得斯的必须"或,"迪俄墨得斯的强迫")是一句俗语,暗指佛拉吉亚的比斯同人的国王迪俄墨得斯的故事。传说这位国王曾强迫自己的俘虏和自己的女儿们同居。M'LM′γ?η译为"必然"、"必须"、"必定"都可以,是一个意思。
阿:是的。
苏:有人认为无论在绘画、音乐,还是甚至政治上,他的智慧就是懂得辨别五光十色的人群集会时所表现出来的喜怒情绪,那么你觉得他和上述饲养野兽的那 种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一个人和这种群众搞在一起,把自己的诗或其他的什么艺术作品或为城邦服务所做的事情放到他们的面前来听取他们的批评,没有必要地 承认群众对他的权威,那么这种所谓"迪俄墨得斯的必须"①就会使他创作出(做出)他们所喜欢的东西(事情)来。但是,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一条他拿来证明群众 所喜欢的这些东西真是善的和美的的理由不是完全荒谬的?
阿:我过去没听说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听到的。
苏:那么,请你把所有这些话牢记心上,再回想到前面的问题上去。能有许多人承认或相信真实存在的只有美本身①而不是众多美的事物,或者说,有的只是任何事物本身①而不是许多个别特殊的东西?
①希腊文αH′EK′(本身),作为哲学用语,常常意指从一般的抽象的意义上理解的某事物,即指事物的"本质"、"实体"或"理念"。
阿:绝对不可能。
苏:因此,能有许多人成为哲学家吗?
阿:不可能。
苏:因此,研究哲学的人受到他们非难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
阿:是必不可免的。
苏:那些跟众人混在一起讨取他们赞许的私人教师,他们非难哲学家也是必然的。
阿:显然是的。
苏:从这些情况你看到天生的哲学家有什么办法可以坚持自己的研究一直走到底吗?请你考虑这个问题时不要离开我们前面讲过了的话。我们曾一致同意:敏于学习,强于记忆、勇敢、大度是哲学家的天赋。
阿:是的。
苏:这种人从童年起不就常常一直是孩子中的尖子吗,尤其是假如他的身体素质也能和灵魂的天赋相匹配的话?
阿:干吗不是呢?
苏:我想,他的亲友和本城邦的同胞都会打算等他长大了用他为自己办事的。
阿:当然。
苏:因此他们将跪到他的脚下,向他祈求,向他致敬,估量着他将来的权力,向他献媚。
阿:这种现象是常见的。
苏: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怎么样呢,尤其是,假如他是一个大邦的公民,在这里富有财产,出身高贵,再加上人品俊秀身材魁伟的话?他不会野心勃勃而不能自制,幻想自己不仅有能力支派希腊人的事务而且有能力支配希腊世界以外的事务,于是乎妄自尊大骄奢自满起来吗?
阿:他肯定会这样的。
苏:一个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人,如果有别人轻轻地走来对他说真话:他头脑胡涂,需要理性,而理性是只有通过奴隶般的艰苦磨练才能得到的,你以为在这种恶劣环境里他能容易听得进不同的话吗?
阿:绝对不能。
苏:即使我们假定这个青年由于素质好容易接受忠言,听懂了一点,动了心,被引向了哲学之路,我们可以设想,这时他原来那个圈子里的人由于预感到自己 将不再能得到他的帮忙,他们将如何动作呢?他们就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来阻挠他被说服并使任何想说服他的人都无能为力——既用私人陰谋又用公众控告来达到这个目的吗?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那么,这个人还能继续研究哲学吗?
阿:根本不可能了。
苏:因此你看到我们说得不错吧:构成哲学家天赋的那些品质本身如果受到坏教育或坏环境的影响,就会成为某种背离哲学研究的原因,跟所谓的美观、富裕,以及所有这类的生活福利一样?
阿:说得对。
苏:我的好朋友,适合于最善学问的最佳天赋——我们说过,它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很难得的——其灭亡的道理就是这样,也就说这么多。对城邦和个人作大恶的人出自这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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